可是，不行。
这个时候哥哥正是最忙的时候，就算她去叫也不可能出来。
而且，万一要让别人知道……
一想到自己家的成分，秦沐咬了咬嘴唇。
她知道，如果有别的人知道，那么不管这个山鼠窝里有什么，他们家也一点都分不着。
“豆豆，你站远点，别让老鼠出来咬着你了。”
秦沐说着将甜豆豆扯到了一边，然后咬了咬牙，从背篓里拿出镰刀，硬着头皮朝着那个土堆走了过去。
“姐姐，一起。”甜豆豆想也没想的就跟了上来。
“不行，老鼠会咬人的！”秦沐瞪了她一眼，吓唬道。
可甜豆豆像是压根听不懂一样，笑眯眯的伸手就往老鼠洞里面摸。
“豆豆，起来！”
秦沐被她吓得魂儿都要没了，揪着她的衣领把她往外拉。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两个人的身后忽然炸响：“豆豆？田豆豆？！”
两人完全没有防备，又都在全神贯注的时候，被这一嗓子喊吓得同时尖叫一声，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都没等她俩来及起身，一个人忽然冲过来将甜豆豆用力的搂进了怀里，放声大哭：“豆豆，豆豆，你还活着，你没死啊！”
第11章
俩孩子被这情景彻底吓傻了。
甜豆豆趴在那人怀里，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脑子里却又一次的浮现出了上仙爷爷对她说的话：“你马上就要见到在人间的亲人了，记得要乖乖和他们回家。”
她挣扎着从那人的怀里抬起了头，望着那张哭得涕泪纵横的脸，下意识的伸手在她脸上抹了抹：“姐姐，不哭。”
听了她的话，田小西点了点头，却哭得更凶了。
田小西他们一家是田家村人，兄弟姐妹一共四个。
大哥田向东今年十二岁，她十岁，下面还有一个六岁的弟弟田向南，而最小的妹妹田小北就是面前这个刚刚年满三岁的小豆豆。
他们的爸爸在部队当兵，妈妈是插队留下来的知青，因为没有分家，一家子跟着奶奶还有小叔，婶子住在一起。
曾经也是村上人人羡慕的大家庭。
直到三年前收到部队寄来的说父亲失踪了的那封信。
那时候妈妈已经怀孕七个多月，在听说爸爸失踪后瞬间晕倒，然后早产生下了豆豆。
奶奶非说豆豆是丧门星，是她把爸爸给妨死的。趁着妈妈坐月子，好几次都要把她偷走给扔出去。
要不是大哥看的紧，豆豆可能早就没了。
而这次，趁着他们兄妹俩跟妈妈去城里探望从新疆兵团回来探亲的大舅，差点让那个老婆子给得了逞。
想想昨天妈妈拿着菜刀追着奶奶追了半个村，一副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样子，田小西打了个哆嗦。
她连忙伸手捂住田豆豆冰凉的小脸，温声的安抚：“豆豆不怕，咱们分家了，以后不和奶奶他们一起住，再也没人敢扔你了。”
田豆豆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豆豆不怕，咱们回家。”
“哥，小妹没事，她还会说要跟咱们回家呢！”
田小西的眼泪哗一下又落了下来，她一脸欣喜的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孩，一副要等他确定的样子。
“嗯！”
田向东重重的点了点头，脸色黑沉，眼底却有水光浮动。
他弯腰从大妹的手里接过小妹，紧紧的抱进怀里，生怕一松手妹子又会不见了一般。
他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声音已经哽住，好半天才蹦出了一句：“豆，咱们回去！”
“你们是谁？你们要把豆豆带去哪儿？！”
秦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懵了。
直到看到面前两个人抱着豆豆要走，才着急起来。
她伸手死死的抓住田向东的衣角，一副他不说清楚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而豆豆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开始在田向东怀里一个劲的拧劲儿，挣扎着要下来。
田家兄妹此刻才注意到小妹的身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伙伴呢。
田小西蹲下了身子，目光与秦沐对视：“小丫头，你是哪个村的啊？豆豆是你们家救的？”
她的声音很温和，听得秦沐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秦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田向东抱着的田豆豆，问道：“你们是豆豆的哥姐？你们叫什么？”
田小西并没有因为秦沐年龄小而忽视她，很认真的回答：“我们是田家村的，我叫田小西，这是我哥田向东。豆豆是我们的妹妹，她大名叫田小北，小名田豆豆。”
听她这么说，秦沐点了点头。
田豆豆这个名字她听豆豆说了很多次，这就应该没有错了。
“我叫秦沐，就住在山下面的小叶村，豆豆是我哥哥从山里捡回来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面露警惕：“豆豆既然是你们妹妹，那为什么还会被扔掉？”
一句话说的田家兄妹俩眼中同时露出了愤怒的光。
“是我奶趁我妈带我们回姥姥家的时候干的事儿。因为这我妈差点没和我奶玩命！现在我们已经分家了，他们再也不能欺负豆豆了！”
说到这里，田小西改变了话题：“沐沐，你住哪儿？我们先送你回去，然后得把豆豆带回家。你不知道，我妈因为她找不到，已经病得连床都下不了了。”
听大姐姐这么说，秦沐连忙懂事的摇了摇手：“不用你们送，我自己能回家，你们赶紧家去吧。”
说完，她踮起脚尖伸手在田豆豆的脸上抚了抚，一脸的不舍：“豆豆，你跟哥哥姐姐回家吧。有空的时候要来和我玩啊！别忘了我们一家子。”
听了她的话，豆豆更急了。
她抓住田向东的肩膀使劲的晃：“你放我下去啊，豆豆，我要帮姐姐找豆豆！”
田向东抿着唇，抱着妹妹的手又使了几分力气。
这个妹妹因为早产，生下来身体就不太好，快三岁才学会说话，又因为被奶奶嫌弃，小叔的几个孩子总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欺负她，所以一直有点木木呆呆的。
这次奶奶也是以发烧烧傻了为理由把她给扔了的。
现在听到妹妹开始胡言乱语，田向东心里难受极了。
只觉得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小妹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变得更傻了也不一定。
豆豆挣扎了半天也撼不动他，顿时急了。
她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下，忽然低头在田向东露在外的脸上使劲咬了一口。
“嘶！”
田向东吓了一跳。
而就趁他晃神的功夫，田豆豆顺利的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哥哥，豆豆，挖豆豆！”
她完全没有一点自己刚刚做了错事的自觉性，反手抓住田向东的胳膊就往山鼠窝的方向拖。
田豆豆想的很简单——大哥哥有力气，他一定能把好吃的东西给挖出来的！
田向东被小妹拽到了荒草丛里，开始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可在看到那高高耸起的土堆时，顿时惊得睁圆了眼睛！
“这是你们发现的？”他连声音都绷紧了许多。
“是豆豆发现的。”
秦沐连忙回答，而田豆豆则一脸得意的使劲点了点头。
田向东伸手在妹妹脑门上揉了一把，没有再问什么。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强压住砰砰乱跳的心，伸手拉了旁边惊喜地捂住了嘴的大妹一把。
都是农家孩子出身，兄妹俩自然知道土堆越高，洞里藏的粮食就会越多。
而且单看洞边的痕迹就能看出，这个山鼠洞还没有被人发现过！
那洞里得有多少东西啊！
在哥哥的示意下，田小西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小盒火柴递给了他。
这还是因为准备要去深山里找妹妹，她特意带在身上的。
然后她同样伸手在豆豆的脑袋上极为爱怜的揉了一把，就熟练的开始在周围寻找山鼠们其他的洞口。
田向东倒是没有着急立刻点火。
他站起身一手抱起甜豆豆，一手拉住秦沐，将她们带到了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示意她们站好。
然后冲她们说道：“你们俩待在这儿别动，也别出声，小心老鼠出来咬人。”
直看得俩丫头慌不迭的点头，才回到原地拿起一根干树枝引着了火……
——
马江敏躺在只铺了一张破席子的土炕上，两眼呆滞的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再次冒出了不想活的念头。
第12章
马江敏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会对她如此的不公？
活了三十二年，一天心里舒展的日子都没有过过。
说起来马江敏当年也曾经是个风云人物，曾经被评过县里的三八红旗手。别说在村里，就是在全乡也是头一份。
毕竟在六一年的时候，能够主动提出到乡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城市学生，是极少的，都会被当做优秀青年的典范，到处宣传和赞扬。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会选择这样一条路是生活所迫。
马江敏出生在城市一个贫民的家里，母亲早亡，父亲又娶。
她有一个比她大三岁的哥哥，继母进门的时候又带了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一家五口人住在大杂院里一个不足四十平方的水泥房里。
房子只有里外两间。
爸爸和继母住里面卧室，外屋用布帘隔成了两个空间，白天收起，晚上放下。她和继妹住里面，哥哥住最外面。
随着年龄增大，男女同处如此小的空间，尴尬的情况自然越来越多。
五九年的时候，哥哥没有和任何人提前打招呼，就和几个同学一起，主动报名去了边疆。
虽然父亲知道后把他暴打了一顿，但不得不说，哥哥离开后，家里的住房确实宽敞了很多。
所以，在继母快要退休，继妹天天拉着她到一边叽咕，生怕她将接班指标给了自己的时候，马江敏根本没有多做考虑，也学了哥哥的样子，主动报名申请了下乡。
并且在下乡后的第二年，就接受了邻居大妈的介绍，嫁给了回家探亲的田建中，彻彻底底留在了这里。
那时候的马江敏年轻，头脑发热，只想着嫁了人就再也不用回家看继母和继妹的脸色了，别的压根没有多想。
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婆婆的脸色也并不会比继母好看到哪里去。
嫁进田家十几年，即使老公每月都按时按点的给家里寄钱，可婆婆也没有给过她啥好脸色。
天天跟防贼似的防她。似乎一眼看不见，她就有可能在外面和别人有点啥事儿。
待得知老公失踪，很可能不在了之后，更是除了上工连门都不让她出了。
就连这次六年没有回家探亲过的大哥回来，家里来信让她务必回去和哥哥见个面……那老婆子也非逼着她把小儿子和小女儿留在家里，不能带走。
美其名曰说她一个人带四个孩子路上不方便，其实马江敏心里明白，这老婆子是怕她带着孩子们回了家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是想让自己待在田家，被她当牛做马使唤一辈子！
想到这里，马江敏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她不怕给人当牛做马。
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呢，她也没有要跑的想法。
但是！
那个死老婆子不能把她的豆豆给扔了啊！
一想到自己那娇娇弱弱的乖闺女，被人给扔到了山上，很有可能……
马江敏就觉得心口被撕裂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她后悔啊！后悔当初为啥没有反抗？
明知道死老婆子一直看自己闺女不顺眼，咋就没有提防她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马江敏狠狠的在自己的胸口处捶了几下，只恨不得替女儿去死的人是自己才好。
“妈，你别打你自己，要打就打我吧！呜呜，都怪我，没有看好妹妹。”
就在马江敏又一锤朝着胸口砸去的时候，却被小儿子抓住了手。
六岁的田向南感冒还没有全好，在这破旧的屋子里待着，这会儿更是冻得小脸刷白。
可是一想到当初是因为自己发烧，奶奶非说是妹妹妨的他，然后趁他昏昏沉沉的时候把妹妹给扔了——
田向南就自责的恨不得能重回那一天。
那样的话，他再难受也一定会眨都不眨一下眼的盯着妹妹，不允许任何人碰她一根手指头！
“妈，你打我吧，是我没有看住妹妹。”他说着，趴到马江敏身边，学着她的样子，抓住她的手狠狠的朝自己的胸口捶。
捶得马江敏的眼泪更加像开了闸的水，流得连儿子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她用力的将小儿子搂进了怀里，这才意识到儿子的身上居然滚烫滚烫。
“果儿啊，不怪你，怪妈妈啊！”她抹去儿子脸上的泪，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再次滴到他的脸上。
“妈！妈！豆豆回来了！豆豆找到了！”
就在母子俩抱头痛哭的时候，外面远远的就传来了大女儿的呼喊声。那声音因为兴奋，甚至都变了调。
马江敏蹭地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
顾不得因为起的太猛而头晕目眩，踉跄的下了地就往门口奔。
而田向南年龄小，动作更是比她麻利很多，连鞋都没有穿就直奔到了院子里。
待马江敏出来的时候，院子的篱笆门都已经被他开到了最大。
“小西？是你吗小西？！”
马江敏用力的抹去还没干掉的眼泪，然后立刻就看到了院门外还在朝家飞奔而来的儿子和女儿。
大儿子的背上，赫然背着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女儿豆豆！
“我的豆豆啊！”
马江敏哭着迎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被颠得都快要睡着了的小女儿，用力的抱回了自己的怀里，没头没脑的对着她的脸使劲的亲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