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芳神情痛苦,其他人都不忍心听了,喊道:“林老师,算了吧。”
“算什么算?”林佩厉声问,又转向陈秀芳,“妞妞投胎成你闺女简直是她倒了八辈子霉!她怎么会有你这样懦弱无能的母亲!”
陈秀芳再次崩溃大哭:“我错了,我错了……”
林佩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陈秀芳:“你好好想想吧,是活下去,让那个男人看到你过得好而后悔,还是带着闺女去死,让那个男人载没有后顾之忧,几年之后,看娇气幼子庆幸你早已死去。”
随着林佩话音落下,郑旭东握住她颤抖的手,把她带出去。
他们走了,客厅里却依然沉默着。
他们谁也想不到,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林老师有这样的时候,难怪郑营长看着人高马大却对她言听计从。
难怪难怪!
……
出去前他们还在客厅里打牌,两个孩子也被抱到客厅的摇篮睡觉。此时回来,林佩第一时间把孩子抱进主屋,郑旭东跟在林佩身后,也抱着弟弟进屋。
等把两个孩子放在床上,郑旭东才按住林佩肩膀,轻轻地拍了拍,说道:“别气了。”
郑旭东这句话就像打开了闸门,林佩平静的表情悉数褪去,脸上满是愤怒:“你说怎么会有这种父母?她自己想死就算了,还非要拖着孩子!我要是妞妞长大后知道这种事,心里恨死她了!”
“这世上总有这样的人。”郑旭东叹气说道,摸着林佩头发说,“而且你刚才骂她骂得不是很痛快吗?”
“哪里痛快了?一点都不痛快。”林佩偏过头,以她的脾气,要不是克制过,刚才她就直接的抬手揍了。
郑旭东笑了声:“我看挺威风。”
林佩斜睨着郑旭东,嘴唇抿得紧紧的,郑旭东不再逗她,说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剩下的你也管不了,别再为这件事烦心了。”
林佩紧抿唇并未松开,却在郑旭东的安抚下渐渐躺下,闭上眼睛。
一直等到她的呼吸都平稳了,郑旭东才出去。
陈桂花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到郑旭东出来她问:“佩佩睡了?”
“嗯。”郑旭东点头。
“她也太冲动了,怎么能说那些话,到时候周连长家的真出事咋办?指不定佩佩还要被人怪罪!”陈桂花想起来都觉得后怕,陈秀芳听了那些话就是不气死,要是记恨上林佩怎么办?家里可还有两个孩子呢!
想到这里陈桂花语气严肃:“你得好好跟你媳妇谈谈,不要掺和进别人家的家务事,说不定到时候闹得她两头不是人。”
“娘,佩佩说那些话,是看出了周连长媳妇不想活了。”郑旭东解释说。
陈桂花微微一愣:“那也不能管,她连命都不要了,多危险啊!不行我得把三妹喊回来。”
以陈秀芳现在的状态,大家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所以刚才经过商量,就让李三妹留在周家了,她和陈秀芳情况虽然不大一样,但勉强也能算境遇相同,大家也希望李三妹能劝动陈秀芳。
陈桂花边说边往外走,郑旭东跟着她又回到周家。
周家客厅里的人都已经散了,就李三妹拉着陈秀芳在说话:“我当时也不是没想过改嫁,可我婆婆说了,我走可以,丽丽不行。我在的时候他们都能那样对丽丽,我要是真走了,我闺女还能活下去?我舍不得啊,就只能熬着,熬到后来实在熬不下去了。”
陈秀芳已经安静下来,虽然脸色苍白,但听得很专注。
陈桂花和郑旭东都停住了脚步,听李三妹继续说:“我记得那是冬天,平时我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我总会把丽丽带在身边,可那次丽丽不大舒服,我怕她吹了风更难受,就让她留在家里了。结果等我从地里回来,发现丽丽不在家。”
她当时转身就出去,问她婆婆丽丽在哪里,她婆婆骂道:“你闺女在哪我咋知道?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你看孩子!”
李三妹没办法,只能出去找,走了没多久看到村里两个小孩慌慌张张跑过,看到她吓得一弹。她心里觉得不对劲,就把人拦住,问了才知道她小叔子的儿子闺女把她闺女带到了水边,丽丽掉进水里了。
李三妹匆匆忙忙赶到池塘边,看到池塘里扑腾的孩子,心跳几乎停止了。她冲进池塘把闺女拉上来,孩子已经奄奄一息。
陈秀芳红着眼眶问:“后来呢?”
“我带着她去找村里大夫,大夫说没救了,让我放弃,可那是我闺女,我哪能放弃她?我学着大夫按着她的胸口,掐她的人中,大概是老天有眼,她吐了口水,活了。”李三妹神情愤恨,“丽丽活了过来,但受了风寒,治病要钱,我找婆婆要,她不肯给。我找侄子侄女算账,可丽丽叔叔婶婶非说是她贪玩,自己去的水边。”
李三妹长叹一口气:“我没办法,回娘家借了点钱,给丽丽治病的时候我听人说城里有人家要保姆,包吃包住还给工资。我想着留下也是死,进城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就来了。大妹子,你听我一句劝,只要活着,这世上没啥事是过不去的,你看我,不也熬过来了?”
李三妹说完,看见郑旭东母子进来,站起来喊道:“老太太,郑营长你们咋来了?”
他们不是都回去睡了吗?
但郑旭东没有回答,他走进来问道:“你之前问你能怎么办。”
陈秀芳随军也有大半年了,却没怎么跟郑旭东打过交道,连话也没说过几句,此时突然听见他说这话,半响才反应过来,迟疑说:“嗯。”
“如果你离婚,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包吃包住也有工资。”
陈秀芳愣住,想不通郑旭东为什么帮她,这么想着她也这样问出来了。郑旭东看着她,神色淡淡:“这是佩佩没有说完的话。”
陈秀芳更惊讶了:“她明明……”
尽管林佩骂醒了她,但陈秀芳能感觉到林佩对她的厌恶。没错,不是同情,不是愤恨,而是厌恶。
陈秀芳不相信厌恶着她的林佩愿意帮她,给她一份工作。
郑旭东垂眸,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柔:“因为,她也是母亲啊。”
因为是母亲,所以她痛恨陈秀芳的所作所为;因为是母亲,所以她选择骂醒她;也因为是母亲,所以她会再给她一次机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陈秀芳能醒悟过来。
如果她依然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那么谁都救不了她。
郑旭东说完转身离去,但李三妹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响起:“妹子你看,你还没到绝路,干啥要想不开呢?”
听着她的话,陈秀芳原本混沌的眼神渐渐清明。
……
郑旭东推门进屋,正对上靠着床头坐着的林佩的眼睛,动作微微一顿。
林佩轻哼:“你让我别为这件事烦心,怎么自己又去隔壁了?”
郑旭东知道她心情不痛快,只好坐到床边抱住她,宽大的手掌顺着她的脖颈下去,语气无奈说:“我不去隔壁,你晚上又要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林佩气笑了:“我才不关心她以后怎么样,你少为你的圣母病找理由。”
“是是是,你不关心,是我……圣母病是什么病?”郑旭东问。
林佩:“……”行吧,你赢了。
她一把抱住郑旭东,埋首进他怀里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
“嗯?”
“郑旭东!”林佩气恼。
郑旭东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林佩:“新年快乐。”
放在梳妆台的手表里,秒针转动,与时针分针一同指向十二点。
又是新一年。
第80章 学骑车
择日不如撞日, 趁着过年这几天天气好, 郑旭东开始教陈桂花骑自行车。
本来是林佩教的, 但陈桂花一骑上自行车就容易紧张, 难以保持平衡, 林佩力气小控制不住车,就换成郑旭东教了。
地点也没选别的地方,就在家属房大门进来的广场上。
这几天太阳好, 广场上人也多, 或是在下棋, 或是坐着咵天,还有高兴起来扭秧歌的,非常热闹。这么一来,陈桂花学车也不太显眼了,也有注意到的, 笑着说:“别紧张,你踩脚蹬子车就开起来了。”
陈桂花心想她难道还不知道踩脚蹬子车能开起来?关键是她没法保持平衡, 开不了一米远就要摔跤啊!要不是她儿子腿长手快,她不定得摔多少跤。
自行车陈桂花学得磕磕绊绊,到下午虽然还有点紧张, 但好歹能上路了。
陈桂花骑着自行车在广场转一圈, 回来的时候还有点震惊, 举起自己双手说:“我真学会了?”
“当然是真的。”林佩抱着孩子说道。
陈桂花高兴起来,拍了拍屁股底下的自行车说:“这学车也没多难嘛,三妹呢?你要不要也学车?”
李三妹抱着姐姐连连后退:“不不, 我肯定学不会,还是不学了。”
陈桂花学车的过程她看着都心惊胆战,这还是有郑旭东在后面盯着。要是她学车肯定要摔个鼻青脸肿。
但陈桂花很不认可李三妹这种迎难后退的行为,一本正经说:“有啥难的,我这个半只脚……”
她本来想说半只脚踏进棺材,想想觉得大过年说这话不大合适,改口说,“六十多岁的老太婆都能学会,你才多大啊,咋学不会了?旭东,你把姐姐抱走,我亲自教你。”
林佩一听连忙说:“娘,姐姐想您了。”
陈桂花抬头看去,姐姐双手双脚张开,嘴里啊啊地喊着。陈桂花顾不得教李三妹学车,连忙走过去抱住姐姐,嘴上还跟李三妹说:“等我哄好孙女再教你。”
李三妹:“……”她真想告诉陈桂花,你自己都没骑会呢,教我合适吗?
正想着林佩说:“还是我来教吧,娘您骑车久了,要不坐着休息一会,带带姐姐?”
陈桂花想她的确有点累,就说:“嗯,佩佩你慢点教,别摔着三妹。”
林佩:“……好。”
事已至此,李三妹没法再反对,坐上自行车。
虽然上车前李三妹很紧张,但真学起来发现没这么难,陈桂花学车学了大半天才勉强能骑着车在广场转一圈,李三妹学了没半个小时就能跑圈了。
陈桂花看得羡慕不已,不明白人怎么一下子就会了,自己却学了大半天。但她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在李三妹骑着车又一圈回来的是说:“我六十多的老太婆都能会,我就说你能行。”
嗯,一定是因为年龄原因,陈桂花心里想着。
……
从广场回家,陈红莲他们进屋就跟进来,说有事要跟陈桂花商量。
陈桂花这几天也惦记着葱油酱的事,就让陈红莲坐下了,又看看林佩,林佩便跟着一起坐下。而郑旭东则又去了外面转悠,李三妹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陈桂花和林佩一人抱着个孩子坐在沙发上,陈红莲就没直接说事,笑着夸两个孩子长得好。
说了好一会,陈红莲才说:“你们先前说的垄断,我想过了。”
陈桂花逗着嗯了声:“你咋想的?”
“我就想垄断镇上的葱油酱。”陈红莲想过了,她刚开始做生意肯定也没法去市里,要不就是家属房,要不就是去镇上,垄断渔北市的葱油酱没意义。再说陈桂花,她在市里又没认识的人,葱油酱也未必能卖到市里去。
退一万步,就算陈桂花的葱油酱真卖到市里了,河口镇离渔北市并不近,去市里的人也没那么多。就是有人去了也未必知道市里有人卖葱油酱,不一定会带葱油酱回来。
这样看,市里垄断不垄断对她来说干系不大。
这个结果没有让陈桂花意外,林佩和陈红莲不说什么亲密朋友,到底在一个院子里住了那么久,相互之间有一定了解。陈红莲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林佩也是有一定预测的。
但陈桂花又确认了一遍:“你想好了?”
陈红莲重重点头:“我想好了。”
于是两人又就葱油酱的定价讨论了一番,的确不便宜,但算算利润空间不小。但陈红莲也说她是从头创业,还不知道生意会怎么样,所以刚开始只买一两瓶葱油酱试水。都是街坊邻居,陈桂花也没给她定什么硬性指标,痛快答应下来。
两人商量了将近一个小时,将这件事彻底定下,然后初步定了个契约。
不过两人心里都没什么底,契约定得十分宽松,也没什么违约条款,还是靠情面合作。陈红莲这边确定,林佩便联系了何升,继续跟他谈。
听说河口镇被垄断了,何升心里有点可惜,但随着市里分店生意蒸蒸日上,何升很清楚镇上客流量和市里不能比,镇上卖不了葱油面也没什么。而且过后他想过了,葱油面不过是一道面食,利润跟火锅和龙虾还是不能比,反倒是葱油酱本身有点搞头。
想通后继续跟陈桂花合作就是卖林佩的面子了,何升不大在意这点蝇头小利,谈的过程自然十分顺利。
但谈完后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首先是葱油酱只有陈桂花会做,她年后就要回渔阳,以后做好的葱油酱怎么从过来?如果选择邮寄,费用太高瓶子还易碎。如果不回去……渔阳毕竟是陈桂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她没想过要离开。
其次是直接卖给好吃锅和陈红莲,直接用罐头瓶没什么,顾客看不到。但如果要拿出去面向路人售卖,这样简易的包装肯定不行。
最后是陈桂花对未来的规划,这跟第二点也有联系,如果她只是想赚点小钱,包装简易点没关系,借着好吃锅的名头卖出去。但如果她想做大,就需要更精致的包装,需要好记的名字与商标。
这样的话,陈桂花得先注册个公司。
早在1978年,国家就开始逐步放开市场经济,个体户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但直到1985年4月,第一家私营企业才正式拿到营业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