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同时又不得不承认——那魏太子的确对他们的公主殿下用情很深,且是个醋罐子,善妒得让旁人看得胸闷气短。
若是让魏太子知道公主瞒着他,拐了豹骑将军,还与其一起把王城打下来?
呵,哪怕此事功劳甚大,魏太子也一样会气到发疯。
怎么办?
这件事,现在怎、么、办!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会儿的他们待在这里做缩头乌龟的时间越是长,一会儿的情况就会越难收拾。
韩云归不得不做出了极为艰难的抉择。
——“孙中郎将,你这会儿去找豹骑将军。我呢,去找太子殿下。一会儿你拦着俞将军,我拦着太子。今天之后,要是谁还没死,谁就要在明年的今天给对方的坟前洒坛酒。”
说罢,韩云归便伸出拳头,问道:“干不干?”
“干!”
孙昭拿出血性。
他和韩云归撞了拳头,两人便一起蹲着挪步去城楼的阶梯出,冲下去分头行事。
背起了方天戟的韩云归亲自去开了城门。
孙昭则骑着马,往宫城的方向策马飞奔。
此时赵灵微已然同俞松谋一起,骑着马往南城门的方向而来了。
她说是要跟出来看看,却不知到底是要看看城外那人,还是要看住身边的这人。
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她的千鹘卫以及羽林军卫队。
与之迎面遇上的孙昭根本顾不上同自己好友松谋说上句什么。
他连忙用眼神向公主殿下传递起消息来。
孙昭瞪圆了眼睛,似是在问赵灵微:公主,听明白末将那三串击鼓的意思了吗!
赵灵微:……
公主是真看不懂。
她谨慎地递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孙昭皱眉毛挤眼睛:是太子啊!魏太子来了!
赵灵微:?……?
不等彼此间并不怎么了解的两人用这种方式再沟通个几回合,俞松谋就看不下去了。
俞松谋:“孙昭,你怎么回事?有话就说,怎能在公主面前如此失礼。”
这话分明是在替赵灵微训孙昭的。
却也让公主殿下心下一惊。
让孙昭开口?
这还得了!
这种时候让韩云归开口,都不能让孙昭开口!
心下原就慌得厉害的赵灵微连忙先一步地开口道:“孙中郎将,是不是……有友军来投?但你弄不清他的身份……?”
孙昭极为用心,也极为用力地听着赵灵微所说出的暗示。
而后他便连忙点了头。
总之,公主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这就对了!
赵灵微是稳住了,可孙昭这会儿的表现却无疑是疑点重重的。
俞松谋也看出来了这一点。
但他还是说道:“孙昭,你留下来保护公主,我与达奚将军一同过去看看。”
不行!
怎么能让你单独对上子楚!
但赵灵微刚刚拉了一把缰绳,想要拦在俞松谋的面前,城北的城楼处就又传来一阵鼓声。
那鼓声短促而有力,且让此处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敌袭!
这会儿的赵灵微紧张得手都有些抖了。
同时她也在这种心绪不定之下,随着声音的响起而转头又看向了北边。
在这种牛车就要翻下山崖的时刻,赵灵微竟是听着这鼓声便计上心来。
对,她不能和孙昭一起过去。
她得……去看敌袭!
如此她便能……
“豹骑将军,我和孙中郎将先去北城楼看看。你则去南城楼一探究竟。过会儿,就来北城楼同我会合。”
说完,赵灵微便也不给俞松谋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骑着马,直接就向着北城楼而去了。
被留下的孙昭简直不知所措。
他的心里还记着自己同韩云归约定的事呢。
他得拦住松谋!
可不等他坚定这样的想法,已经跑远了的赵灵微就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孙昭!你还在等什么?”
公主之令不可违,孙昭于是只得丢下显然有话想要问他的自家兄弟,扭头就去追赵灵微。
望着一行人离开时的背影,俞松谋愈发地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了。
仿佛赵灵微、孙昭、甚至是那些看起来面色如常的千鹘卫,这些人全都在瞒着他些什么。
俞松谋又带着些许的怀疑,看了一眼达奚嵘。
达奚嵘不愧是之前给赵灵微出了主意,说要让“贺楼楚”去假扮太子殿下的人。
此时对上豹骑将军的注视,竟是眼神也不闪躲。
但这不妨碍俞松谋觉得他也有问题。
无妨。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作为大商的第一战将,俞松谋不会因为这么一点说不清的异样就犹豫不前。
毕竟,他还得在探明来者的身份后,尽快去到北城门处,与公主会合。
可当他率人来到南城门,看到那个戴着黑色鬼面具的似曾相识之人,他脑袋里的那根弦便一下紧绷住了。
甚至,那骤起的狂风还将他脑袋里的弦击打得嗡嗡作响。
‘我们想要找一个……和子楚太子身量相似的人,说他就是魏太子。’
赵灵微先前所说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连带着她说出那些话时的神情也在豹骑将军的眼前变得无比清晰。
‘反正,子楚太子平时也总以面具示人。’
所以,这便是公主找到的那个人吗?
竟……如此相像?
此人的身量与记忆中的魏国战神太子几乎完全一样。
且他背着龙雀天戟时的气势也让人根本无法轻易就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
不对!
随着那人的靠近,俞松谋便渐渐看清了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睛。
从未想过会在此时与此地再次见到那人的豹骑将军目眦欲裂,也一下便握住了他的那把失而复得的钩镰枪。
“孤的太子妃呢?”
太子殿下开口了。
那依旧是令熟悉他的人都不禁低下头来的声音。
可他说出的,却是一句商言。
他依旧压着自己的声音,未有把这句话给吼出来。
可他那在血雨尸海中历练出的气势与杀意却是冲得他身旁不远处的韩云归都要扛不住了。
同时,他那深深刻在了俞松谋心底的声音,也将他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
当山体轰然崩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豹骑将军的眼睛也再次充起血来。
但那已不是赵灵微所见过的,淡淡的红。
而是血一般的颜色,甚至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邪性。
“我只知这里有我大商太和公主。”
这是一句魏言。
他的语调虽然生硬,但在说出“我大商太和公主”这几个词的时候,却是出奇的柔软。
豹骑将军的杀意越甚,声音便越是平稳。
他道:“她应了我,要和我一起回神都。”
第111章
城南, 魏国的鬼面战神与大商第一战将已然相对。
然对于两人间的这份对峙来说极为关键的一人,赵灵微,她此时却是在使着最快的速度向着城北冲去。
“公主!”
从后面赶上来的孙昭连忙唤了她一声。
“公主,就这样让他们两个对上吗?公主不在,会出人命的!”
“我在,难道就不会出人命了吗?”
赵灵微想也不想便甩出了这么一句反问。
“他们两个的仇可大着呢。我难道还能让他们立刻放下兵器,硬要他们化敌为友?那可真的就是仗着他们敬我、爱我,强行让他们放下心中恨意。我自问做不到。”
赵灵微又道:“况且, 若是我在, 不论我帮谁,对于另一人来说都是火上浇油的事。若是我帮了一个,见势不妙又去帮另一个,那就更是会让他们不死不休了。”
孙昭:“那……就这么放着不管?”这样就能更好了?
赵灵微:“城北不是来人了吗?我先让他们打上一阵子, 同时怀光和韩云归肯定也会在边上劝着, 就这么让他们先消消火气。然后我和城北那些人一交上手, 就立刻喊救命, 让他们过来救我。
“若有这样两位当世战神同仇敌忾, 我难道还能怕那拓跋缺?自是让子楚和松谋在他身上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了。”
说完,赵灵微又是转头问道:“这可不得比让我光是留在那儿哭着喊‘你们别打了’,甚至是做好准备替人挡刀要实在多了?”
这句话一出, 孙昭简直震惊了。
是, 他老早以前就知他们家公主手段高明了。
然而现在听到此话, 他还是觉得过于震撼。
甚至于, 他还把对于自家兄弟松谋的担心转到了城北那不知姓名的对手身上。
好家伙,这哪怕来的真就是拓跋缺,他们好像也不用怕了。
赵灵微虽还是紧张,然而此刻她离那两人越来越远了,便也就能稍稍平复一些心绪了。
“这场及时雨,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罢,赵灵微便加快了速度。
可话虽如此,赵灵微到底还是没有真的领兵打过仗。
当她登上北城门的城楼时,她便被底下那黑压压的军队给激得心底一震。
这、这当真是拓跋缺回来了?
竟带着如此多的兵马!
正当向下俯瞰着的赵灵微被底下冲上来的那股气浪激得一个愣神时,一枚冷箭便已然朝着她的面门袭来了。
幸而孙昭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那支箭,并护着公主后退了几步。
“保护公主!”
只是这么一个照面的时间而已,孙昭就已被惊出了冷汗。
而赵灵微则是又惊又怒。
她在身后的千鹘卫手握盾牌要给她结阵时,自己抢来一块盾牌,说道:“今天又不用演给他们看,我自己拿着就好。”
说罢,她又抽出腰间胜阙,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双膝微曲地再次走向城楼的前端。
此时已经有人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在城楼上的击鼓亭内击起了紧急求援的鼓声。
而赵灵微则凭借着绝佳的目力,一眼就看到了城下敌阵内的一个……好似与其他人都不入的人。
那人穿着的盔甲与其他人的样式都不同。
并且,他的清瘦身材也与魏人武将的魁梧很是不同。
而在此人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时候,赵灵微就更是有了一种模糊的猜测——那不是一个魏国人,而是……他们大商的人。
此时正在城下的魏玄冲显然也看到城楼上的赵灵微了。
赵灵微虽身穿战甲,并且也拿着可以将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护住的盾牌,可这会儿的她到底是还露着脸的。
仅是那么一眼,就让魏玄冲感到自己的心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
魏玄冲分明不认识城楼上的这个年轻女子,也从未见过她。
却就是对那人感到十分亲切,更甚至……还忍不住地想要亲近对方。
“传令下去,让弓箭手小心别伤了城楼上的那位姑娘。”
说罢,魏玄冲又在看到了城楼上的那几名女性护卫后说道:“就是那位唯一梳着编发,还披着长发的姑娘。”
“是!”
然而这条指令才传递下去,魏玄冲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先前他看到城楼上那年轻姑娘时的一幕便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了一番。
——在那支箭向着她而去的时候,她身边的一名看起来军阶不低的武将抓住了那支箭,并极为紧张地护住了她,还朝身后的众人呼喊了一句什么。
魏玄冲:“先前你们说城中那‘太子妃’是何许人也?”
旁人答道:“那女人自称是商派来的和亲公主,慈圣帝的亲孙女——太和公主。”
如此答案自是让魏玄冲一下就硬起了心肠。
他甚至还将自己在看到城楼上那女子时的心软化为了恨意。
魏玄冲:“看来,她或许真是我表妹。倒是挺有胆量,像她的奶奶。”
魏玄冲的奶奶乃是兰陵长公主。
而兰陵长公主则是慈圣帝所嫁先皇的亲姐姐。
如此,从亲缘上来讲,赵灵微可不就是魏玄冲的表妹了吗?
但同时,她对于魏玄冲来说,又也是仇人的孙女。
在如此的深仇大恨面前,先前的亲切感以及那猝不及防地被激起的心软都不值一提。
魏玄冲:“继续从正面进行佯攻,同时打开城墙上的边门。”
“是!”
在夺下王城之后,魏玄冲便替拓跋缺想过退路。
他以修葺城墙为名,王城的北边以及西边的城墙上边上都开了一扇并不小的暗门。
王城的城墙原本是用磨成了浆糊的糯米混着泥沙粘合的,极为牢固。
然他却拆了一小片墙,并将其换上了极为劣质的新墙。
如此,他便能在需要回攻王城的时候,破墙而入。
在城门的正面,看似凶狠的攻城之战还在进行着。
但边上的那些人却是将云梯架向了看起来极为牢固的城墙,并手持铁锤来到了城墙这边。
与此同时,城楼上的赵灵微也在往下又张望了那么一会儿后,被孙昭带着回到了里头更为安全的位置。
“领兵之人不是拓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