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的眼睛翻白，嘴角流出血红的血。
“啊，啊，啊。”梅的利爪在石床上割划。
男人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过是不小心飘荡到无光之境的自由民，这个女巫保护了他并将他带回来。要是这个女巫死了，他肯定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咔哒。
梅忽然坐直，脊背的骨头发出瘆人的声音。
“女巫大人……”男人鱼小声道。
梅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笑了起来。她伸出双手，诱惑着男人鱼。
男人鱼心知不妙，却也不敢反抗。
在他们拥抱的一瞬间，梅狠厉地咬断了他的脖子。
梅厌恶地用大拇指腹抹着嘴角的蓝色液体，把男人鱼的人头丢出去。
“梅瑞狄斯！梅瑞狄斯！”
梅大声叫着。
守在洞口的黑色人鱼立即去找梅瑞狄斯。
但是梅直接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怨毒的滔天怒火。她找到了梅瑞狄斯，呲牙。
“我的孩子死了！”梅撕心裂肺，“亚特兰蒂斯那群只会坐享其成的懒货发现了我的孩子！”
“他们把我的孩子杀死了！”
她面部的肌肉在抽搐，眼珠几乎都要爆了出来。
梅瑞狄斯讶异了一瞬间，脸上故作哀伤：“一定是那个老东西。”
梅阴森森笑起来起来，只让人感到疯狂。
“不是他！是你看上的那条算不上人鱼的人鱼！”
“我的孩子死前都在说——戴着王冠的人鱼杀了他们！她无情地屠杀了他们！”
“我要杀了她！为我的孩子报仇！”
梅瑞狄斯眼里的笑意尽数消失：“她是我的猎物。梅，就算是你也不能和我抢。”
“佩斯·格里芬的头颅只属于我。”
一向阳光开朗的梅瑞狄斯表露出阴森之气。
梅气得呼吸都像在嘶吼。
“好，你不让我杀她，那我就杀她所爱的！杀爱上她的！”
梅瑞狄斯忍不住笑出来：“那你就要失望了，梅。没有人爱她，她也不会爱别人。佩斯·格里芬在这方面是个怪物，他还没有你的情感丰富呢。”
“我不管！那他们就全部去死！”
“他们一定要死……”梅语无伦次，但是非常强硬，“他们！一定要死！！！”
只要没人和他抢佩斯，梅瑞狄斯永远都能保持他的风度。
他风度翩翩地牵起梅的手：“我亲爱的梅，不要生气。他们会死的。”
“我要他们现在就死！”梅痛彻心扉，也顾不上和梅瑞狄斯的约定了。
“如果他们没有死，那你就代替他们去死！”
梅瑞狄斯眼里掠过暗光，他亲吻着梅的手背：“宝贝，别生气。他们一定会死的。”
既然百丽儿被他们发现了，就必须速战速决，要抓住他们来不及准备的时机。
“现在，马上。”
……
亚特兰蒂斯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
进出口都站着拿着武器的人鱼，严格控制。
大学士按裴斯的话拿出了计划图，既然是大学士的安排，并且没有纰漏，人鱼贵族们非常乐意照做。
裴斯这几天都不能行动。
她把对大海的感知放到了最大范围，直接笼罩了整个亚特兰蒂斯，甚至蔓延到附近三千米的海域。这是裴斯此刻的极限，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裴斯稍一分神，大脑就会被扯得粉碎。
她已经坐在海王殿中央一动不动整整一天了。
裴斯闭上眼睛，以全视角密切注视着亚特兰蒂斯的每一个角落。
在杀死那些卵的时候，已经成形的卵不断的威胁着她——我们一死，母亲一定会杀死你！杀！杀！！！
裴斯直接提高温度杀了它。
——好，叫你家长来。
她那时心想。
其实裴斯并不像面上的那么正定自若。她没有经历过战争，这也是她的第一次实践。从某一种层面上，她正在大逆不道地赌，用上整个亚特兰蒂斯当筹码。
她还不给亚特兰蒂斯人民拒绝的机会，直接替他们做了决定。
一个身影在她的视角里掠过。
裴斯的手指轻动，一股海水卷到了亚特兰蒂斯的第三区红围。
身处第三区的那奥多看着尾边化为的海水。
收到指令。
他披上曾经属于梅瑞狄斯的隐身斗篷，跃上最高处。
一大股压迫感在裴斯的大脑里呼啸。
裴斯皱眉，咬着牙。
她看见了，十六个。
十六个堕族。
还不够，不到时候。
裴斯动动手指。
三股海水隐藏在他们同源的兄弟姐妹里，飞向亚特兰蒂斯的第六区波瑙、第二区赛妖、第四区费河。
三根冰棱在三处不同的地点同时落地。
第六区的格林女爵将地上的冰棱捡起来。
“所有人鱼听命，退城——向东！第三套指令！”
第四区的大公爵看着面前的老弱病残。
“排队，现在到了要和我离开的时候了。”
第二区的伍德夫人看着王宫的方向。
“退城，向北。”
裴斯都“看”到了。
她开口：“亚娜·乔。”
在她身后守护的女人鱼战士亚娜·乔甩了甩麦穗一样颜色的长辫，双手交叉，搭在胸上。
此刻，守在王宫最外侧的王仆们都在脑海里听到这样一个声音——“拿走王宫外围墙上的魔法石。”
“到王宫北侧门口集合。”
“然后，和我离开。”
王仆们不敢置信地相互对视。
亚娜·乔的心里很快出现无数个嘈杂的声音。
“我不会离开陛下！”
“我们死也不走！”
“守护陛下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不要走！！！”
亚娜·乔：“陛下……”
裴斯仍紧闭双眼，流出的汗在海水里立即消失不见。
她开口：“让我来和他们说话。”
亚娜·乔把手贴住裴斯的背。
王仆们很快就听见了他们陛下的声音。
“跟着亚娜·乔走。”
“留下的，将永远被格里芬家族所憎恶！格里芬家将永不原谅！”
亚娜·乔很快听见了无数种嚎啕。
女王艰难地开口：“他们现在会跟你走了。立刻带他们离开，去第四区加入大公爵的队伍。”
亚娜·乔看着女王陛下的脸庞。
那些王仆，也可以得到女王的这般怜惜。不仅是贵族，平民和附庸都被她当做最重要的财产来守护。
她让所有人鱼都离开，只剩了她自己。
女王陛下……
亚娜·乔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张开嘴，用微微沙哑地声音：“陛下……”
我不走，我陪着您。
女王仿佛透析了她的心。
“走。”
“你们只会拖我的后腿。”
亚娜·乔担忧地看了一眼还是高傲无匹的女王，沉默地转身。
起码，她要把这些王仆带走。不能给陛下留下负担。
“看”着大部分人鱼撤退离开，“看”着到了三位数的堕族混进了亚特兰蒂斯，裴斯开始深呼吸。
她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第三区和第五区的人鱼看见了亚特兰蒂斯的土地变了颜色。更浅了，更浅了。
最后不动了。
这是只有归属是亚特兰蒂斯的人鱼才会注意到的变化，任何外来的生物都无法对亚特兰蒂斯的土地拥有这些并不名为天赋的感知。
土地的颜色。他们把亚特兰蒂斯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再温柔的注视你了。
我最爱的家乡。
我最后的……亚特兰大。
……
裴斯下令的瞬间，她收回了所有视角。无数投射在海水上的精神回归，令她的脑袋剧痛。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就像一个机器。
裴斯伸出手臂，一柄代表海王的三叉戟，被格里芬家族藏了数百年的三叉戟，出现在她的手上。
“开始了。”
“开始了。”梅瑞狄斯看着面前的亚特兰蒂斯。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就觉得妙不可言。
这里是天堂。
一个令人向往的瑰丽殿堂。
可是人鱼们驱逐了堕族，他只好毁掉这个天堂了。
亚特兰蒂斯第五区的城门被打开。
高壮的迪尔从里面游出来，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他黝黑的皮肤上环绕着蓝色的液体。
“这个地方清理完了。”
迪尔笑着，恭敬地弯腰：“我的少族长，请。”
梅瑞狄斯陶醉地闻了闻迪尔周身的蓝色。
“很新鲜，”他一点都不含蓄地表扬，“你的速度很快。”
迪尔压抑不住眼里的兴奋：“走吧！我真是迫不及待！”
梅瑞狄斯点点头，挥手，身后的上千堕族冲了进去。
梅带着黑色的披沙，只露出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
她飘到城门前，回头，背鳍竖起：“梅瑞狄斯，把佩斯·格里芬的头提给我看！”
梅瑞狄斯行礼：“遵命，我的小姐。”
梅游进了亚特兰蒂斯。
海水都是血腥的味道，这都要溢出的血味迎来了许多凶猛地海兽。但它们只敢在亚特兰蒂斯外徘徊，惧怕又不甘地看着亚特兰蒂斯顶上的光圈。
梅瑞狄斯哼着小曲，游进亚特兰蒂斯。
入目的是人鱼还在不断冒血的尸体，是古老而庄严的亚特兰蒂斯圆顶，是堕族勇士的尖牙与狂笑。
这是梅瑞狄斯心里最动人的协奏曲。
“三千六百一十二。”
裴斯睁开眼睛。
堕族一共来了三千六百一十二个。
她的右手压住自己因为送族人去死而颤抖的左手。
“你们全部都要葬身在这里。”
裴斯吐出这一句话。
她犹如利刃。
出鞘。
必须见血。
第39章
欧文倒在地上，血从脖子上的大洞里涌出来。
亚特兰蒂斯，真美啊。
快死了，他居然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他从来没有用这个视角看过亚特兰蒂斯呢。躺在地上，向上看，那洁白的圆顶与苍穹啊，神圣地能够洗涤灵魂。
不过，人鱼好像是没有灵魂的吧？欧文忍着痛微笑。
他的眼前模糊起来。
真糟糕，果然，他还是想活啊。
他想起前几天的夜，大家都聚在一起。
陛下和贵族们把乌泱泱的人群分成了几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
他被分到了第五区，丹沼。
第五区的大家很满足，亚特兰蒂斯将遭到堕族的攻击，他们一直都想做些什么来守护亲爱的亚特兰大。
可是陛下并不开心。
小陛下看着他们，目光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沉痛。
“你们和第三区的任务相同。”
陛下停住了，好久才继续道：“等你们看到亚特兰蒂斯的土地变了颜色，你们就跑。每个地方都需要有人在。每个地方，都要有。”
“然后，堕族会进来。”
“你们要抵抗他们，守护亚特兰蒂斯。你们都是最好的勇士。杀死他们，用全力杀死他们。”
“就是这样。”
良久的沉默过后，大家都以为陛下要对下一个区的人鱼们讲话了。
陛下看着他们。
“我允许你们逃跑。撑不下来，就向着王宫的方向跑。”
“尽量……活下来。”
陛下不说话了，她转过身，人鱼们看不见她的面容。
欧文想，陛下在难过什么呢。
欧文不能想了。
因为人鱼没有灵魂，欧文死了，世界上再没有欧文。
……
裴斯清楚地知道她的子民在一个一个死去。
裴斯的眼神麻木。
她是故意的。
亚特兰蒂斯的计划不能让堕族知道，在一开始的时候，必须一切如常才不会让堕族起疑心。所以亚特兰蒂斯不能是一座死城，它必须有人鱼在，而且是不少的人鱼。
然后，她就挑出了第三区和第五区的人鱼。把他们……作为诱饵。
残忍。连她都觉得残忍至极。
她没办法不想起人鱼们信任的眼神。
他们这么地相信她，听从与她，可她在做的，竟然是骗他们去送死。
最后，她还伪君子做派似的发言。
叫他们跑。
向王宫跑。
可她明知道他们不会跑。他们宁愿结束自己的命，也不甘愿叫堕族多践踏一寸亚特兰蒂斯的土地。
向王宫跑就更是可笑了。
这句话在暗示他们她会庇护他们的，可那时候她还能腾出手吗？她叫他们向王宫跑难道不是因为她需要有人把堕族们引向王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