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了亚特兰蒂斯?”
“如您所想。我不愿意说父母的坏话,”阿波特狡黠道,“但面对您我应当可以悄悄辩解一下,他们只是对万物都充满好奇。在亚特兰蒂斯五十年曾经让他们开始不痛快。”
这话说完他便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裴斯的脸色。
可裴斯没有如他想象中的怒态。
一个海王听到曾经属于自己地盘的奴隶叛逃并且嫌弃领土居然没有怒态?
阿波特不知道是裴斯到底是掩藏在海草里蛰伏的野心家还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不在乎。
在没有看到更多面的时候,阿波特不轻易下结论。
裴斯在主动套她的话,他必须回答。
前面的羞赧时段过去,阿波特知道自己也可以开始主动提出话语。这个时候提出才能讨人喜欢,显出不太过热切又不冷落的绅士之态。
“陛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阿波特道。
作为海王,看到的东西远比底层的附庸多。只要这个看起来像个花瓶的小海王透露出只言片语,就可以给阿波特提供不少的信息了。他想要讨人欢心,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时候。与人鱼交谈套话也是他天生的强项。
裴斯当即警惕:“你的舞跳得没我想象中的好,我不会给你太多金子的!”
阿波特:“……”
哈???
……这个海王在想什么?
他不是这个意思!
再说富贵堆成的黄金人鱼居然如此吝啬抠门?刚才的那一箱金币是幻觉吗?
而且……他的舞哪里跳得不好。
思路被带偏,阿波特的脑袋里难得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的喉结动了动,停顿了一下才说出话来:“惭愧,我这不堪的舞姿扫了陛下的兴。”
裴斯理所当然投过来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
阿波特有点窒息,打好腹稿解释他没想要金银的话一时都没接上。
他开始真的觉得面前的人鱼真的只是一个又横又毒的角色了。
但阿波特心态调整得很快,片刻不到便轻声解释了一番。
裴斯盯着他:“那你想要什么?”
“只是想要陛下解答一个疑惑。”阿波特道。
裴斯:“说。”
阿波特知道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他本来只是想来观瞻一下贵族风采顺便看看亚特兰蒂斯王城内的地形分布,完全没有要打进上层圈子的想法。但是裴斯的主动邀请算得上是意外惊喜。
惊这一部分暂且不谈。喜是就肯定的。小女孩的话很好套。要是裴斯是一个披着小孩皮的怪物,阿波特也可以提前有个准备。
总之是不亏的。
阿波特随机应变,准备和女王展开一段不错的发展。
就算不能留下印象,也要套到一些信息。
阿波特恰当地低下头,装出一点不自在:“请问陛下为什么挑中我呢?”
裴斯一脸莫名其妙:“你胡说!我是公平伟大的海王!”
她的意思是说那个耳环是靠运气落在他头上的!
阿波特:!!!
有眼睛的人鱼都知道她作弊!
她作弊啊!
看着面前人鱼一副坦荡荡的样子,阿波特心里刷过一片的【脸皮绝厚】【恬不知耻】。
不管心里这么想,他的脸上没有露出半点不对。他没有反驳裴斯。这样只会让她恼怒。选择最有利的狗腿方式才是正道。
于是阿波特笑眯眯道:“陛下说的是,是我的自作多情了。”
阿波特的面不改色让裴斯很佩服。
她决定退让一下:“好吧,海之神在上。虽然是大海母亲给了你这个机会,但是我心里也是很想选你的。”
阿波特已经不敢抱有期待。
海王说的话明明动听悦耳,但总是能让人听后心里只剩问号。
“为什么呢?”他温柔笑道。
裴斯:“因为你是我见过眼睛最小的人鱼。”
“就一条缝。”
“还没白鱿的眼珠子大。”
“我好奇,想看看。”
……
开场舞结束,阿波特游地飞快。
好像再和裴斯待上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阿波特!”库奇叫了一声自己的伙伴。
阿波特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鱼对视了几秒,阿波特用右手捂住了脸。
自己一定是被降了智。
被这个养得愚蠢天真的女王给传染了!他半天了居然一点有用的话都没有套出来,连眼睛最后都被海王给气睁开了。
亚特兰蒂斯的贵族好心机好手腕!
居然把一个强大的海王培养成如此不成器的古怪东西!
谈判时只要把海王往对方那里一丢,保准敌人会被海王莫名其妙异想天开的奇怪言论给气傻。
“阿波特,发生了什么?海王对你做了什么?”库奇第一次见到阿波特这样的神态。
阿波特:“走吧,我们要走快点了。”
他还记得这场盛典很大可能是为了给海王选妃办的。他这样半路杀出来,只怕不快走待会儿就走不了了。
库奇不太懂阿波特心里所想,还是点头和阿波特藏在玩乐的人鱼中混了出去。
……
青年回到礁石旁边拿回破烂的包裹。
拎着包裹的他面无表情地走向不远处一艘停靠在沙滩上的小渔船。
渔船附近的海水里飘着暗红色,青年掂了掂包裹,里面多出来的重量终于让他觉得满意。
收起锚,推动渔船,维尔德跳了上去。
雷霆之海,彼得圣海,人鱼的家园。
维尔德想起衣兜里的那卷地图,推了推被固定在左眼前的那片透明矿石。
小船渐渐驶远。
礁石后的两具尸体在刺骨的海风之下冰冷得更快了。
那是一个高壮的渔民和老妇。他们被浇上了不知名的毒液,面目全非。骨肉翻涌的手向着村庄的方向伸去,似乎在用尽全力想要逃离。
第54章
裴斯坐在看着场上翩翩的人鱼们,脑袋里是那只叫阿波特的人鱼。
很难得的对礼节清楚的自由民。
聪明,英俊,起码和场上的六个自由民认识。
裴斯直觉阿波特是参与亚特兰蒂斯外野鸡政权的人物之一。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腰间,几乎没有茧。
以自由民这种靠狩猎为生的生存模式,手那么的白嫩简直是不可能的。
裴斯眯起眼,她这次还碰上了一个地位不低的反叛者啊。
又是一曲结束,薇薇安看到陛下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立刻甩掉自己的男伴。
“陛下。”薇薇安冲到裴斯面前行礼。
她的眉眼中透露出一丝紧张:“陛下记得我是……”
裴斯:“薇薇安。”
她对薇薇安的印象不浅,是经常跟在托比·格林身边的孩子,眼里写满了对她的忠诚。
薇薇安面露喜色,激动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斯看她不说话,也不做多余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鼓励她说下去。
“我、我找到了很多石头。不一样的!”薇薇安解下腰间的一个小盒子,“陛下您说过一个比赛,要大家去收集石头,看谁收集的多。”
裴斯接过薇薇安递过来的盒子。
“这里是一部分,有二十三种,”薇薇安看着裴斯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打开盒子,“我还有更多!在家里,一共两百一十五种。”
女王矜贵地露出一丝笑:“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啊。”
薇薇安点头,脸上通红一片。
陛下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裴斯让她坐在自己的下首:“你做的真好,我都想不到你能收集到这么多。”
“这个送给你。”
裴斯摘下自己的宝石项链。
薇薇安吓得语无伦次,双手乱挥:“陛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您的项链。”
裴斯不是第一次送出宝贵的财务,但这是她第一次从身上摘下来送人。对所送之人的看中和喜爱不必多说。
薇薇安又是喜悦又是惊惶,手足无措。
裴斯见她这个样子,脸上的笑渐渐收回,板起了脸。
这把薇薇安真的吓住了。她只好双手收下女王的馈赠,虔诚地握在掌心。
裴斯这才笑了。
薇薇安想和陛下多聊几句,无奈找不到话题。她认为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能在女王面前展露自己的蠢笨,越说越懊恼。
在说完会把找到的石头明日送往王宫之后,拦都拦不住地逃了。
身侧放着盛满了矿石的小匣子,裴斯不由得想起多天以前向大公爵夫人讨要来的附庸格雷。
如果所料不错,格雷发现的地方就是一处还未开发的天然金矿。
现在借着让王仆在亚特兰蒂斯外宣讲的借口,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让听话的王仆把亚特兰蒂斯围起来,减少自由民进入亚特兰蒂斯的可能。而且这个借口让王仆进出亚特兰蒂斯不显突兀,她能够如愿以偿地放出王仆去探查金矿的情况。
没有一只人鱼能够具体地说出亚特兰蒂斯王宫内王仆到底有多少。堕族入侵的那一日她也是叫亚娜·乔带着部分王仆去别处躲着,并没有和当时逃难的老弱们在同一处。亚娜·乔知道的仅是连三四百王仆,其实还有一部分王仆在战争之前就被裴斯零零散散地以各种名义遣去了各地。
到这一代,格里芬家族居然驯养了八百王仆!
这是会让所有人鱼震惊的事!在格里芬家登上王位的最初时代,王仆的数量也只有一两百!
此时的王仆占据了亚特兰蒂斯人口内如此多的占比,没有贵族在知道这件事后不会起疑心。
王仆只认格里芬家的人鱼,要是裴斯让他们迅速组成一支军队,他们会是最无懈可击的刀枪!只要突如其来的一刺就足够搅翻毫无准备的亚特兰蒂斯人鱼们!
裴斯又想起佩斯·格里芬那一句“他们都在等你”,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他们指的是格里芬一族吗?
被麻痹得没有了戒心的贵族,不能让外人闯入的王宫,世代积累的惊天财富,数目庞大却被隐匿的王仆,还有他们被洗脑到眼中只剩下了格里芬的模样。
这些都在帮助她,为她的行动提供了必不可少的条件。
这是格里芬们为她准备的吗?他们又为何知道她会到来!?
除非……
是他们让她来的。
……
巴里离开的时候只怀揣着二十颗珍珠和一身破烂衣服,回来的时候已经赶着车马,光鲜亮丽了。
他带着女王要求的东西回到了出发的小村庄,连同克里斯托弗和三两大马车。
现在的他不仅不用可怜巴巴地向村民们借宿,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尊称一声老爷。
富贵的巴里老爷坐在马车上,吃着东方大陆来的茶叶。
茶叶被水泡过,又大又软,泛着清香。
对面的克里斯托弗很想问为什么要停在这里,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巴里的举动总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并且总能做到最好。譬如陛下让他带回一个工匠,巴里没有在镇上绑人,而是绕了大半个黄金伽德曼去了边境,找到了一个人类和侏儒的混血种。
这个混血种不仅活干的好,还对异种族的偏见小。属于不用骗了之后会担心反弹,直接摆钱利诱就能好好干活的哪一种。
巴里抛出三大袋金币,混血种工匠就立刻抛弃了本就对他不友好的出生地,心甘情愿地跟他们走。
世人还是崇尚贵族看扁商人的,克里斯托弗也带着这个生来就有的偏见。但是经此一事,他不得不佩服商人灵活地头脑。哪一类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细细琢磨都会叫人惊奇。
所以巴里停留在这处人多眼杂的村子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克里斯托弗只要做到自己不碍事就好。
巴里看出伙伴的疑惑,主动解释:“你还记得维多利亚号被陛下拖入深海的那一日吗?”
克里斯托弗一愣,恍若隔世。
那一天把他的人生带入了另一条轨道。
他一直以为很久了,他都要忘记之前的自己了。这一想,克里斯托弗才发现今天距离他人生的转折点也不过半年。
巴里放下叉子:“就是在这个村庄,有一个渔夫献上了两条人鱼。”
克里斯托弗不认为巴里是会轻易怀旧的人,巴里这个人总是再向前头看的。
“你是在意那户人家能让人鱼虚弱的药水。”克里斯托弗瞬间明白。
巴里回味着茶叶的美妙滋味:“是的,我的好朋友。我做事一向清楚干净。”
克里斯托弗意识到面前笑得和气的圆乎乎商人也是一个狠角色。
巴里不是想靠这个药水扼制人鱼,不然巴里不会让他也知道。他是想提女王扫清障碍。
清楚干净?
怎么才能最干净呢?
无非就是把会制作药水的人全部杀光。
巴里笑了笑:“我记得那个死去的渔夫叫籁侬。”
两人下车之后,带着钱币叩开了村民的门。
他们很快就得知制作药水的是渔夫籁侬的母亲,一个只有两个儿子的老寡妇。
但是这个老寡妇和她唯一剩下的儿子已经死了。
“就在海边的瞭望礁后头,前几天的事。”说话的村民摇头,脸皱成一团。
“不知道他们到底招惹了谁,死的不成样。要不是我的婆娘识得老寡妇的衣服,我们连人都认不出来。那个脸啊,”村民起了兴致开始描述,“只有肉和骨头,村长儿子发现他们的时候差点吓昏过去,好些天没缓过来。”
巴里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