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兴致勃勃地道:“用完膳,你和朕好好说道说道。”
他与皇后坐到了膳桌上,拾起筷子,转念想到了什么,“永琏和永琮呢?都到晚膳的时辰了。”
“那俩孩子又去凉亭里用点心,永琮肯定饱了,吃也吃不下多少。”皇后说起这个就好笑,“又不缺他吃的,这么执着于点心,真是个贪吃鬼。”
乾隆沉声道:“也不能放纵太过。等永琏来,朕得好好训他一顿,不加节制地宠着永琮,日后有他受的。”
乾隆心下止不住的忧虑,都是小色鬼了,再添个贪吃鬼的名号,长大了岂不是五毒俱全?不行不行。朕得盯着永琮,防止他吃成一个小胖子。
皇后睨了他一眼,“说起不加节制宠着永琮,还不是您带的头?掐了永琮的点心,到时候他哭哭啼啼的,皇上舍得吗?”
乾隆咳了一声,硬下心肠,“朕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朕得做个严父,和永琮为了点心而斗争。还没想出个做严父的法子来,永琮踢踏着脚步,生无可恋地走来,太子跟在后头,抖动着肩膀,像是在笑。
“这是怎么了?”乾隆前一秒还说要做严父呢,后一秒乐呵呵地把永琮抱进怀里,“谁惹咱们的七阿哥生气了?”
皇后好笑地摇了摇头,就这样还想断了永琮的点心供应,不现实。
太子掀起袍角坐在膳桌上,含笑道:“回皇阿玛,无人惹他生气。”
递了个眼神给永琮,说好的自首呢,是不是男子汉了?
永琮接收到二哥的眼神示意,耷拉着脑袋,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终于软糯糯道:“皇阿玛,永琮要下来……”
乾隆很快就松了手,揉了揉永琮的脑袋,瞥了眼太子,“你欺负他了?”
太子立即喊冤,“皇阿玛,儿子哪敢。”
永琮蹬蹬蹬地滑到地上,又蹬蹬蹬地走到了角落,很有觉悟地面壁去了。
小啾啾背对他们晃动着,乾隆和皇后目瞪口呆,太子差点笑岔了气。
永琮垂头丧气地道:“我把二嫂这个机密透露给了二嫂本人,特来面壁认罪……”
第45章 落定
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娃娃垂头丧气地面壁,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什么叫透露二嫂的机密给二嫂本人了?
乾隆回过神,用膳的心思都没了,满腔的怜爱与好笑夹杂在一块儿, 他唤了永琮一声:“乖永琮,来皇阿玛这儿。皇阿玛又没说要罚你, 面壁干什么?”
皇后也是哭笑不得,亲自上前牵了永琮软嘟嘟的小手,“这是出了什么事?给额娘说说清楚,额娘半点都没听明白。”
永琮鼓着脸蛋, 亦步亦趋地随着皇后走着,小小声地解释了一番刚才的乌龙,又大声强调道:“永琮不是故意哒!谁知道那么巧, 西林觉罗家的姐姐就在不远处呢……”
说话间, 幽怨地瞅了太子一眼。
太子无辜地回望。
乾隆听完,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肩膀,随即板起脸,“永琮,太子妃的人选还未定, 你这般泄露‘机密’,要朕怎么罚你?面壁可是不够的。”
皇后感叹, 这倒是巧了。笑意盈盈,永琮这是无心之语,哪会有什么惩罚?
她原先就听说过敏嵘的性子好,喜欢看书, 掌家也是游刃有余,心里就存了考察的心思。今日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一番,皇后就觉得, 这姑娘进退得宜,举止有度,再适合当太子妃不过了。
她想,永琏一定会喜欢的。只有一样,敏嵘太过温柔,她还为此担忧来着,谁想午后御花园发生的一幕,扭转了皇后的看法。
掌事姑姑都上报给了于嬷嬷,皇后一边笑,一边觉得敏嵘血性,心里更加满意。
鄂容安一心为政,皇上也是属意西林觉罗这一支的,若没有意外,基本就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
所以说,永琮闯下的祸,根本不算祸事,永琏还应该感谢弟弟,为他们牵线搭桥了呢。
皇后用帕子掩饰住喷薄而出的笑意,皇上这是在唬他,这小子还真的被他皇阿玛吓着了。
永琮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不安地扯了扯衣角,哭唧唧地喊:“皇阿玛,儿子不是故意的……要不,要不面壁半个时辰?”
他可以不吃晚膳,因为小肚子已经饱啦!
嗯,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乾隆差点忍不住大笑,面什么壁?
不过,这倒是教训贪吃鬼的好机会,朕可不能心软了。
乾隆故做严肃,板着一张面孔,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威压。
“吴书来,传朕的旨意——”
凭借吴书来多年侍奉乾隆的经验,这旨意八成是吓唬吓唬七阿哥的。他收起笑眯眯的神态,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一甩袖子,“奴才在。”
不,不会吧?
后果那么严重?
呜呜呜哇!
永琮心里凉了一半,求救的眼神朝皇后和太子望去,泫然欲泣,浑身透着可怜。
太子有些坐立不安,虽然知道皇阿玛不会真的惩罚,但永琮求救的目光看来,太子有些蠢蠢欲动,憋不住要为他求情。
皇后按了按他,作了“点心”两个字的口型,太子恍然大悟,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扭过头不再去管。
说起来,这点心大半都是他提供给永琮的。
好像,确实,有些太多了……
瞧瞧永琮都成什么样了,脸颊肥嘟嘟的,屁股肥嘟嘟的,是不是圆润过头了?到了冬日,披上小型的大髦,整一圆形的球状体。
不想还不觉得,一去深想,太子觉得自己失误了,失误大了!
他陷入了反省之中,另一边,乾隆冷酷无情地下了旨意,“七阿哥爱新觉罗永琮,贪吃无度,沉溺糕点,今犯下大错,朕特此严惩——”
永琮张大嘴巴。
“——五日方得一盘点心。若有违令,终生禁食!钦此!”
永琮:“…………”
完了,命没有了。
永琮扒拉着皇后的衣衫,哇哇地嚎哭起来。
乾隆说完,憋不住哈哈大笑,太子也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吴书来笑得一抽一抽的,墨韵墨书她们眼泪都出来了。
长春宫里欢声笑语,唯有永琮凄凄惨惨戚戚,两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永琮这才知晓了人间险恶,还知晓了出来混,是多么的不容易。
可,不管人间再怎么险恶,总有照亮心中的那一缕温暖。
皇额娘就没有笑!
永琮嚎哭了一会儿,感动地仰头望去,准备给皇额娘一个爱的亲亲,下一秒愣在了原地。
皇后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用帕子捂住了嘴,笑得一颤一颤的。因为有帕子挡着,所以才没了声响。
永琮:“……?”
永琮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
敏嵘回了秀女的队伍,就见周围人看向她的眼神隐隐有了些变化,有敬佩,有感激,也有怨愤。
她自动过滤了钮钴禄菁儿怨愤的目光,八风不动地想,这是皇宫,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都看着呢,选秀的过程里谁敢起幺蛾子?
最多言语挤兑一番,互相挖苦几句罢了。
她敏嵘是怕事的人吗?
她敢断言,菁儿读的书定没有她多,讽刺人的功力定没有她深厚。
这般想着,悦音来到了她的身边,笑容真诚道:“敏嵘姐姐,今儿多谢你了。”
敏嵘温和地回:“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陷害那么漂亮的姑娘,还扯上了她,菁儿不会良心不安吗?
两人亲密地走在一处,傍晚回了屋里,互相交流起针线来。涵莹不屑于融入她们,至于菁儿,吃了她们的心都有。
但她每每怼不过敏嵘,最后都会被气得跳脚,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算是自讨苦吃了。
她心里恨恨地想,且容你得意几日。
菁儿姓钮钴禄氏,是遏必隆一脉的后人。家族鼎盛的时候出过孝昭仁皇后与温僖贵妃,但现今大不如前,故而族里把期望寄托在她的身上,想要重新成为后族,荣耀下去。
她所在的钮钴禄与当今皇太后同出镶黄旗,虽不是一支,但联系总是有的。额娘进宫探过太后的口风,太后含糊其词,没赞成也没反对,只说若她是个好的,皇上皇后定会考虑。
菁儿冷着眼望了望敏嵘,就算我做不成太子妃,也会比你嫁的好!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不时有秀女被召见,很快,就到了复选的那日。
敏嵘不出意料地被留了牌子,反倒是悦音被皇后撂了牌。
敏嵘有些惊讶,但悦音没有沮丧,瞧着很是欣喜的模样。
敏嵘发现娴贵妃一直笑着,对结果很是满意,她心下就有了数,悦音应是与哪家的儿郎订了亲。
微微有些羡慕,她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菁儿和涵莹也被留了牌。菁儿轻蔑地瞥了悦音一眼,笑得很是得意,任你样貌再美,皇后娘娘不喜,还不是灰溜溜地回了家?
秀女们陆陆续续地出宫,宫外都是翘首以盼的亲人们。
鄂容安接回了敏嵘,拉着她上下打量,“瘦了。有没有吃好喝好?累着了,快回去好好地休息。你额娘和弟弟妹妹都在府里呢……”
敏嵘灿烂地笑了一笑,呼出一口气,“听阿玛的。”
选秀一切顺利,只剩宣旨的天使来临,到那时才算尘埃落定。敏嵘舒舒服服地过了几日,期间,钮钴禄府邸、佟佳氏府邸,皆有人上门宣旨。
出乎意料的是,她们都没有被指给太子,而是指给了宗亲当嫡福晋。
到现在,太子妃之位还是空悬。
敏嵘隐隐有了预感,却又不敢置信,瞧着阿玛一日比一日提心吊胆的模样,好笑之余,罕见的紧张起来。
这日,保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讷亲携带圣旨,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鄂容安的府邸。
见到讷亲,鄂容安一个咯噔。劳动了大学士宣旨,闺女该不会……入宫当劳什子嫔妃吧?
焚香置坛之后,他依旧胡乱想着,就听讷亲逐字逐句地将圣旨宣读完毕,“……册为太子永琏之嫡福晋,择礼部选定吉日,明岁完婚……”
太子,嫡福晋。
他不是听错了吧?
讷亲朗声大笑,“鄂大人,还不接旨?”
话语间明显透出亲近来。
昔日他与鄂尔泰是同僚,现下老伙计走了,虽配享太庙,哀荣极盛,但家族就少了根顶梁柱。讷亲羡慕之余,忍不住照拂西林觉罗家一二。
他的堂侄女菁儿成了宗室福晋,讷亲有些可惜,但得知了太子妃的人选,很快就释然了。敏嵘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一身气度,担得起未来国母!
摸着胡子,讷亲止不住的欣慰,敏嵘成了太子妃,老伙计人在地下,也该安息了。
恍恍惚惚地送走了天使,鄂容安呆坐在地上,自言自语:“不是嫔妃,而是太子妃……”
他的夫人拧了他一把,“想什么呢?!”
鄂容安这才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原来是真的。你再拧我一把……”
*
大金川战事正酣,到了最关键之处。
莎罗奔父子负隅顽抗,却因为缺少物资,难以力继,无法与讨伐大军相抗衡。很快,两军就到了决战的时刻。
大规模的交手过后,莎罗奔显露颓势,现下正是追击的绝佳时机。
中央大帐里,永璜一身戎装,忍不住请命:“……请与先锋军一道……杀敌立功……扬我大清之威!”
高斌坐在右下方,听言,眼皮忍不住一跳。高大人历经长途,又水土不服了多日,加上治河分外辛苦,现下他已经满头白发,皱纹深深,不复从前的健朗。
永璜话音刚落,高斌就急切道:“万万不可。定贝勒乃后勤监军,怎能不顾规矩,亲自上阵杀敌呢?”
就算此战必胜,也不能够脑袋一热,不顾后果啊!
正因为此战必胜,永璜自认武功不俗,才想出上前线的主意。昨夜他在寝帐里问过贴身侍从罗全,罗全极力地反对,激起了永璜的叛逆之心。
深深叹了一口气,高大人与罗全一样,太瞻前顾后了些!
永璜坚持道:“还望张大人批准!”
作者有话要说: 高大人:mmp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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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战败
川陕总督并大军主帅张广泗沉吟了一瞬, 下意识否决了这个提议。
先不说定贝勒身份贵重,上了前线,难免受到损伤;单单凭他是护送物资的主官, 贸然提出出征,这于理不合啊。
但转念一想, 事急从权,眼看着胜利近在眼前,定贝勒想要分一杯羹,捞些战功增添资历, 也不是不能通融的事儿。他是万岁爷的大阿哥,又是贝勒爷,这番请求, 自己着实不好推拒。
若是班师回朝, 自己说不定还有仰仗对方的一日。
傅恒坐在张广泗的左下首,占据了军帐的第二顺位。监军代表了皇帝的意愿,且乾隆授予了他便宜行事的职权,张广泗一路捧着敬着,并不敢得罪于他。
张广泗转头问:“春和, 你觉得如何?”
傅恒乃皇后的亲弟弟,更是太子和七阿哥的小舅舅, 年纪轻轻就深得乾隆的看重,不到而立之年,就已位极人臣。他的样貌形似皇后,并未留须, 与老当益壮的张大人像是差了两个辈分。
傅恒闻言一笑,拱了拱手,“但凭张大人决断。”
监军对打仗之事并无插手的权利, 不过整顿军容军纪,巡视大军风貌罢了。张广泗不过例行询问一番,然后微微点头,捋了捋胡须,忽略了高斌面沉如水的神色,笑着与永璜道:“老夫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