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心头一动,斟酌着道:“弟弟隐约听说了人贩子……”
太子颔首,“正是。刑部几乎查了个底朝天,快到了收网的时候,但此事牵扯极广,孤手底下的人还不够用,你三哥提议说,上书房不是还有几个读书的弟弟么?”
永琪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极力按捺下兴奋,他真的能跟着哥哥们办差?
“四弟身体不好,六弟七弟还小,孤思来想去,也只有五弟合适了。若是五弟愿意,孤这就禀告皇阿玛,课业推迟几日也不碍事。”
永琪呼出一口气,热切地望向太子,像个正宗的小迷弟:“能与二哥一道,永琪誓死不辞!”
太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
离永琮发誓要“努力读书”已经过去了三日,小豆丁也确实践行了他的诺言,上课板板正正的,眼睛晶晶亮地盯着师傅,早读的时候再也没偷过懒睡过觉。
师傅们欣慰有加,教书就更用心了,乾隆再次召他们前来养心殿询问永琮的课业,张大人他们还是那番“天纵之才,勤奋好学”的说辞。
乾隆这回没有质疑了,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在长春宫用晚膳的时候与皇后感叹,“不激上一激,臭小子哪能有这样的觉悟?”
来龙去脉,皇后全都知晓,闻言轻笑起来,“或许春和说得对,日后大清真的要出一位爱吃点心的大将军了。”
或许永琮是捏着鼻子在读书,但对于骑射,他是真心喜欢,都不用人催,蹬蹬蹬地就上了马。
乾隆与她持不同的意见,“驭马谁不喜欢?等到了拉弓射箭,朕猜,永琮就立即没了一腔热血。”
知子莫如父,乾隆果然说对了,永琮喜欢的只有骑马……不包括射箭。
天气还未转暖,冷风呼呼地吹着,几乎能冻出冰棱子来。练武场却热火朝天的,永琮摘了小围脖,扎了个标准的马步,对准不远处的箭靶——
“咻”的一声,迷你的弓箭落在了永琮的正前方,两米远。
永琮欲哭无泪地放下弓,鼓着通红的包子脸,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见舅舅摘了水囊在一旁喝水,很快地蹭到了旁边去,悄悄地问同样拉弓射箭的福隆安:“表弟,你手不痛吗?”
福隆安前些天得了小风寒,待在府里养病,现下痊愈了,就收拾了小包袱,跟着阿玛进宫当了永琮的伴读。他比永琮小了一个月,身高却高了永琮半个头,浓眉大眼,小小年纪就能瞧出英武之气来。
傅恒的几个儿子都痴迷武艺,福隆安也不例外。他有着不凡的臂力,从小就在府里接受武艺的熏陶,故而年纪虽小,拉弓却是稳稳的,半点也不打晃。
福隆安目不斜视,嘴巴蠕动了一下,“痛的。”
但就算再痛,阿玛在旁边,他敢偷懒不成?
浓眉大眼的小包子在心里腹诽自己严厉的阿玛,见永琮蔫头耷脑地光着手,软声提醒永琮道:“表哥快别偷懒了。快拉弓,阿玛就要来啦!”
阿玛最见不得人偷懒了。有一次,哥哥趁阿玛不在府里,偷偷摸摸休息了一刻钟,谁知阿玛故意让人监视哥哥,看他有没有认真地学武。
阿玛回府后得知了一切,哥哥被揍得嗷嗷直叫,玛嬷和额娘再三求情也没用,给小小年纪的福隆安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他的话音刚落,傅恒就大步行来,福隆安惊恐地想,完了,表哥要受罚了。
谁知傅恒噙着一抹笑,揉了揉永琮的红脸蛋,语气温柔:“休息一刻钟时间,不能再多了。”
又扭头看向亲儿子,“姿势不正,练什么练?等等,福隆安,你那是什么表情……逗人笑呢?挺直脊背,目视前方,抬头!”
福隆安:“…………”
出现幻觉了。
阿玛怎么对表哥这么温柔?要是让哥哥知道了,能凄惨地哭上三天三夜去。
这是我阿玛吗?不会被调包了吧?
福隆安惊恐的神色恢复成面无表情,内心呐喊着,富察大人,区别对待是不对的行为!
永琮张着嘴,瞧瞧傅恒,又瞧瞧表弟,心里浮现了一丢丢的愧疚。
于是他蹬蹬蹬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蹲下身子拾起小弓,正准备扎马步,忽然,呼啦啦的一群人来到了演武场,领头的正是永琮的亲亲二哥,太子殿下。
太子扬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身后跟着请假了多日的五阿哥永琪,永琪却白着一张脸,不住地哆嗦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永璜看向他那充满恨意的眼神。
他立了大功,却也捅了大篓子……
是他发现了大哥与黑衣人的踪迹,好奇之下,悄悄带人跟了上去……
谁能想到,大哥重新得来的爵位,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呢?!
揭破了一场大阴谋,永琪的脑子还是懵的,连人贩子案告破,他得了极大的功劳,都没有什么激动、高兴的情绪。
太子见了永琮,眼神就温柔下来,和声对永琪道:“这几日,辛苦五弟了。现下恢复课业,去练习骑射罢。”
永琪恍惚地应:“是。”
目送永琪走远,太子笑着与傅恒行了礼,接着朝永琮招了招手,永琮就快乐地奔来,抱住了太子的大腿,仰头喊:“二哥!”
太子捏了捏永琮的脸蛋,“骑射课上有没有偷懒?”
“嗯……”永琮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子,企图用卖萌来蒙混过关。
太子哑然失笑,也不管他,转头唤了声:“善保,过来。”
八、九岁模样的小小少年身穿蓝色的袍子,唇红齿白,精致极了,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谨慎与冷漠。
听见太子的话语,善保紧张地捏了捏衣襟,走上前来,朝永琮行了个大礼:“奴才钮钴禄·善保……日后是七阿哥的伴读……”
没等他说完,永琮呆滞地念:“善保?”
善保抿了抿唇,点点头,有些无措。
七阿哥会不会讨厌自己?
他不是什么勋贵出身……
谁知永琮眼睛发亮,也不抱着二哥了,转而抓住了善保的手手,激动地大声道:“善保,我的钱,以后都归你管!”
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清包子天团,正式成立!
ps.善保就是和珅,改了下出生年月,有私设
第55章 掉马
不怪永琮分外激动, 忘记了掩藏小马甲的事儿,一个秃噜,竟说出了“把钱归你管”这种话来。
他前世虽然早夭, 但现代生活了一遭,谁不知道和珅和大人的鼎鼎大名?
和珅原名钮钴禄善保, 满洲正红旗人,乃乾隆朝中后期一手遮天的权臣,样貌俊美,头脑卓绝, 极得乾隆皇帝的宠爱与看重,敛财手段高超,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何大人的家产。
和珅的弟弟也是能臣, 儿子尚了公主, 乾隆在世之时,圣眷无人能出其右。
只不过下场不太好,咔嚓一声,被继位的皇帝赐死,顺便抄了家。
永琮看过许多清宫剧, 和珅在电视剧中的形象是罪大恶极的奸臣,排除异己, 心地狠辣,被称为大清第一贪官。
从他的所作所为上看,奸臣、贪官这些称谓,都抹不去他才华横溢, 乃是能臣干将的事实。
后人评价总有不实之处,不论历史上的和珅是好是坏,毋庸置疑, 他是一个忠臣,只忠于乾隆皇帝。或许就是凭借这点,皇阿玛才会这样重用他,永琮想。
更何况,还没改名和珅的小豆丁善保,真的太好看啦!
越来越有颜狗属性的永琮一激动,就忘了太子哥哥这个正宗穿越者还在一旁……
永琮的话音刚落,善保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什么叫钱都归他管?
七阿哥原来是,是这样的性格吗?
善保原先住在京城西直门内的驴肉胡同里,与继母、弟弟明保生活在一处。
说来,他还是根正苗红的八旗子弟,却没过上一日安稳的生活。
阿玛在福建当副都统,每月定时有银两寄回,但继母厌恶他们兄弟两个,把持了家里的钱财,他和弟弟生活得分外拮据。
善保喜欢读书,想要出人头地,但继母绝不会供他读书,唯一可以就读的咸安宫官学,只招收十岁以上的学生。
八岁的善保计划着找活计赚钱,没想到活计还没寻到,唯一的弟弟却被拐了!
善保顿时觉得天崩地裂。他的弟弟才五岁,懵懵懂懂的年纪……
他立即去顺天府衙门报官,但却被衙役拦在了外边,说到底,八岁的孩童,顺天府是不让进的。
有心善的衙役建议他告诉长辈,好让长辈前来报官。
长辈?他还有什么长辈?阿玛远在天边不闻不问,继母巴不得弟弟消失了去!
善保一向隐忍,心智不同于常人,但接二连三的打击袭来,他再坚强也支撑不住了。
他软倒在地,于顺天府的衙门外号啕大哭。
听到动静的衙役们拿了棍棒就要驱赶,恰好被太子看到了这一幕。
太子前来顺天府,与府尹商议京城戒严的章程,拦住人一问,就问出了一位历史名人出来。
永琮听说过和珅,太子自然也听说过和珅,原名叫善保,应就是这个孩子了。
他想得更透彻,更深远,永琮的身边,除了宗亲大臣,也需要一位截然不同的伴读。
善保够聪明,够果决,他可以教会永琮许多东西,同时,经受了全天下最好的教育,善保必定会成长得更为出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为大清添砖加瓦。
与上书房相比,咸安宫官学算什么?
太子告诉善保,等救出了他的弟弟,他就要上任成为七阿哥的伴读,问善保愿不愿意。
善保是抓住机会就不惜一切向上爬的人,怎么会不愿意?
祖坟冒青烟的好事降临在他的头上,善保喜极而泣的同时暗自发誓,学成之后,一定要好好地报答太子殿下。
太子告诉他,七阿哥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六岁的年纪,贪吃贪玩,不谙世事。这样一说,善保心里就有数了,勾勒出一个与弟弟相似的形象,如今一瞧,果然如此!
七阿哥与他的弟弟长得有些相像,一样的包子脸,可爱极了。善保经历过黑暗,最向往的就是光明,一见到永琮,心里的好感度就突破了天际。
“……”善保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手,被软软的抓住,七阿哥希冀非凡的眼神盯着他,像是说,快答应呀。
继母从不管他,善保很小的时候就当家了,对金钱分外敏感,有着说不清的执念。
他抿唇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七阿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有自信,一定会好好地管理七阿哥的小金库的。
永琮得了准话,恨不得一跃三尺高,一扭头,就见太子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永琮心里一个咯噔,完了,不会掉马了吧?
他心里咬着小手帕,流着泪,恨不得抽死嘴快的自己。
永琮飞快地补救道:“二哥,我看善保长得好,就,就想把钱给他……”
越说越是小声,太子快听不下去了,哼笑一声,小蠢蛋!
“知道了。”
现在他确定了,就算弟弟是穿越者,也是继承了孩童本性的穿越者,蠢蠢的,傻得可爱。
臭小子,才意识到自己掉马了啊。
太子猜测,永琮过分聪明,可能在襁褓的时候,就听得懂大人们的话语了。
要不是因为善保,永琮是不是要瞒一辈子?
他继续顺藤摸瓜地回想,可回忆了半天,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永琮在现代是做什么的。
……总不会是小学生穿越吧?
可小学生,多数还没学习历史呢。
或许听到了水泥,永琮就明白了他这个二哥的身份,只不过憋着不认亲,难道……是想当永远的咸鱼?
太子幽幽地想。
永琮不知道,他的马甲被扒了个底朝天,半点都不剩,更被太子勘破了本质——因为想做一条吃喝玩乐的咸鱼,才掩盖了马甲。
此时,永琮心惊胆战地回望,差点哭唧唧,谁知他二哥重重地揉了揉他的脸蛋,俊朗一笑,又一阵风似的带着善保走了,明儿善保才会正式上任。
那笑容让永琮心肝儿颤,神思不属,傅恒以为他是见了新来的小伙伴,所以兴奋,于是大手一挥,让他多休息了一刻钟。
学射箭,也不能急于一时。
勤勤恳恳当了好久背景板的福隆安:“…………”
我恨。
很快,一天的课业结束,永琮严肃地皱着半天眉头,想通了。
被二哥发现了马甲也没什么,永琮想,自己最多会背24元素周期表,他还能逼小爷造航空母舰不成?
文理有代沟,他是真不会搞什么创造发明。
只需跟在二哥身后,呐喊666就好了!
不对,文科生还是有大用处的,以后学好了诗词散文,还可以给二哥撰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超级彩虹屁,载入史册,千古留名!
马甲暴露了,这不是主要的问题。
主要的问题是,他明明耳熟水泥、肥皂这些事物,也知道二哥穿越者的身份,却瞒了二哥这么久……
要是他被瞒着,他也会生气的。
永琮一边走一边沉思,该怎么做,才能消下二哥的火气呢?
现在就得考虑起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墨书发现今儿七阿哥特别沉默,用膳也没有平日里狼吞虎咽了,而是慢条斯理挟着米饭,吓了墨书一大跳。
“阿哥,这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是上课受了委屈,还是饭菜不合他意?
永琮一愣,回过神来,嗷呜了一大口红烧肉,含糊道:“姑姑,没什么。”
恢复了风卷残云的速度,用完膳,永琮抽出布袋里的《论语》,开始念念有词:“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