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容轻吁了口气,但她还是扭过脖子,用口型让他滚到沙发睡。
周津塬用指尖压着她的眼皮,硬逼着她合上眼睛。随后把灯全关了。
这人睡觉时,非得把四周漆黑如山洞,而且,他会强制性让别人适应自己。
周津塬平时太忙,总是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他没有任何睡眠问题。
等闹钟再次响起,旁边空无一人。
公寓里的盥洗室和厕所设计成干湿分离,周津塬准备冲个澡,突然听到旁边的浴缸传来水声。
原来,赵想容硬等他睡着后,爬下床。她打开水疗仪,放了一缸乳白色的浴盐水,用浴巾包着头发,居然就这么躺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睡着了。幸亏按摩浴缸里有支撑的设计,不至于让水淹没口鼻。
她的浴室,摆满了各种精巧的香薰用品,还有一个天使造型的肥皂台。
这场面莫名有点像马拉之死。美丽且异常不祥。
周津塬在第一眼看着她那张精致安静的脸浮在水面,就断然喝说:“赵想容,你怎么回事?给我起来!”
他心跳剧烈得让他几乎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容容?”
周津塬找到浴缸开关关了,哗啦一声,把她从温水里拖出来。赵想容缩在温水中的手居然还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那是她在全世界最心爱的手机。不过进了水,手机早就自动黑屏。
周津塬硬掰开她的手,把手机抛在旁边的台面。
他简直不明白,赵想容整天拿手机做什么,她每天都在给什么人发着信息,而手机游戏又有什么好玩。
大清早本来燥,他再次把她按在墙上,额头微微出汗。
赵想容迷迷糊糊地被拽出浴缸,她终于醒了,打着哈欠,光脚踩着他站稳。
周津塬注视着她,赵想容的目光慢慢聚焦,最初看到他的脸,她眼睛亮了一下,随后看到他青色的胡茬,赤/裸的上身,目光继续下移,她意识到他曾经做过什么,现在正准备做什么。
“早,上,好。”周津塬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赵想容突然间抬起胳膊,她用手比作枪的形状,瞄准他的下半身,开始进行“射击”,与此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发出“piupiu”的声音。
这一举动堪称幼稚。
周津塬原本压着怒气,此刻,他的面色又变得极其难看和古怪。他一动没动,安静地任她用“枪”扫射自己。
终于赵想容闹够了。
她红唇一撇,得意地吹了下“枪口”,蹙眉说:“你大早上又作什么死?喊什么,喊什么?赶紧穿上自己裤子滚蛋。”
头顶的花洒还开着,水流绕过两人高挺的鼻子,清浅地滴下来。白日里,他俩都是直透人心的漂亮人物,但微微地沉下脸,都有一种蛇蝎美人的感觉。
赵想容看周津塬不说话,试探地踩了他一脚,随后冷不丁地一屈膝,直接狠踹他要害。周津塬早就在防着,他惊险避过,再把她按到墙面。
男人的重量压过来。
“我不想来了!”赵想容喊,这次她真的被气哭了。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周津塬在里面洗完澡后,把赵想容扔到床上。
赵想容头发乱成一团海藻,她又裹在被子里咳嗽。她望着男人迅速地擦头发,换衣服,刮胡子,准备离开。她刚松了口气,想探出脑袋,又被拎起来。
周津塬临走去医院前,硬灌了她一小杯热的黑咖啡,再扔给她一包果汁。
“我懒得管你胡闹。”他扳起她下巴,两人目目相对,周津塬的眼睛透着熟悉的寒芒,“但是把自己折腾病了,你躺在这张床上做春梦去巴黎。”
她狠狠拍开他的手:“我每一次生病都是被你咒的。庸医!王八蛋!死……阉货!”
周津塬不为所动:“胡说八道。”他再整理着自己的衬衫领子,抱着电脑,匆匆地走了。
房门一关,赵想容被折腾得奄奄一息,歪倒在床。
她满肚子的酸涩,刚刚喝了咖啡还暂时睡不着。赵想容靠坐在床头把秀发先吹干,随后在脸上贴了张面膜,拿着吹风机反复地吹那台进水的手机。
摄像头的玻璃里满是水雾。赵想容以前也失手把手机掉进过泳池,正琢磨怎么处理,又听到门铃疯狂地响。
她抬头一看表,不知不觉,早上八点多。
估计周津塬叫了外卖早餐,赵想容静静地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心跳恢复正常,也有了力气。但脚刚沾地,身体就轻飘飘地往前倒,她再次骂了声。
显示屏里是孟黄黄的那一张布满雀斑的脸。
孟黄黄试了好几套礼服裙,怎么都不满意,她也没同龄的女性朋友,就跑来问赵想容,能不能通过她的媒体关系,给自己调一套定制小礼服。
赵想容隐约想起,她昨晚答应了孟黄黄的要求,还让孟黄黄来公寓找自己。
孟黄黄进屋后,看到沙发地毯旁铺有一层厚厚的纸巾,她奇怪地说:“你家什么东西洒了?”
赵想容自然不方便解释。她不想主动收拾卫生,就先把茶几上贴着周津塬昨晚写的便条收好,一弯腰,立刻扶住沙发站稳。
孟黄黄吓了一跳:“你怎么啦?”也看到那张便条签,她做人向来缺乏分寸感,顺手就拿起来,“上帝惩罚宁录,是因为……”
赵想容全身软得厉害,孟黄黄在旁边还念周津塬的便条签,她着急之余又有点羞耻,耳朵里也只能零星听得到几个音节,心里一股邪火就涌上来:“别念了。那也是垃圾,你把它直接扔在地上。待会,我家会有阿姨来收拾。”
孟黄黄却神情复杂地看完了:“这是你收到的情书吗?真别致,写在便条签,里面还提到你的名字。涂霆的字,什么练得那么好看了……”
赵想容瞪她一眼,孟黄黄眼珠一转,讨好地说:“你不想要这便条签,那就把它送我。”
赵想容沉默了好一会。
为自己此刻的不舍感到羞愧和恼火,她还是轻微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孟黄黄遗憾地把便签还给她。
衣柜里只有长短不一的裙子,赵想容和涂霆交往那会,买了些运动装,但分手后,她立刻就丢在角落里。她胡乱套上衬衫裙,挂在孟黄黄的胳膊往外走。
孟黄黄开车把赵想容先送到杂志社,又在大厦楼下等了她两个小时。随后,赵想容施施然地带孟黄黄去借了两套小礼服。
孟黄黄不懂时尚行业的规矩,她试完衣服后,很财大气粗地说:“这两件不错,我在哪儿刷卡?”
正和赵想容聊天的亚太品牌公关,翻了巨大的白眼。
这里是专门的礼服样衣处,只提供4号尺码的样衣,填单借衣,以十五天为期限。只借不卖,借完后干洗好送回来。如果想买,一个月后去门店预约,她们不管销售。
孟黄黄被这态度弄得面红耳赤,赵想容见怪不怪,拉着她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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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订婚仪式”,本周六的下午,在孟家开的奢华酒店里某一个宴会厅,邀请双方的亲属朋友,共同见证男方送她一个戒指。孟黄黄的母亲,大哥和嫂子都会前来,这显然证明,孟黄黄闪电般找的对象,他的家境还不错。
赵想容懒得细问,孟黄黄的订婚对象究竟是谁,反正她去现场,能亲眼看到男方的样貌和素质。
孟黄黄也没多提自己订婚这件事,态度平淡。
她挺乐意为赵想容效劳。在路上,孟黄黄还主动说:“豆豆姐,你待会还要去什么地方?我把你送过去?我听说涂霆最近……”
赵想容就打断她:“正想跟你聊几句。你都要结婚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就不要那么在意。”
孟黄黄啧了声,酸溜溜地说:“我不就提了几句涂霆么?还不让说了?”
赵想容弯唇笑了一下:“喂,我说的人可不是他。”
孟黄黄立刻想起苏秦。她还没有把订婚的消息,告诉最近丧母的小男孩,也没有接苏秦的电话。只不过,孟黄黄计划等她忙完这阵,再继续偷偷地和那小男孩厮混,闲着也是闲着,对吧?
赵想容很无奈,她说的人其实是萧晴。
萧晴的老公也要来他女儿的订婚仪式,萧晴却疯了般地跟着他大闹,她忍不了自己的老公和他的前任太太见面。就在昨天半夜里,赵想容之所以捧着手机,是萧晴欣喜若狂地发来微信,说自己怀上二胎。
萧晴发来好几张验孕棒的照片,打算今天去医院确认。
孟黄黄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她想到离婚的父亲,以及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继母,心里依旧膈应,冷笑说:“死贱人!她偷了我爸,还有脸来我的订婚仪式?她想来就来。我好好招待她。”又解释,“豆豆姐,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如果你和涂霆最后走到一起,也要邀请我参加婚礼!”
赵想容勉强笑笑,闭目养神。
孟黄黄侧头打量她,赵想容又走回她一万年不变的妩媚贵妇风,妆容打扮看似随意,细看却精致无二。两人慢慢地接触不少,孟黄黄的性格再粗心,也能感觉到,赵想容是爱在嘴上说一些甜言蜜语,内心却隐藏很深的性格,孟黄黄想到周津塬,她刚想提,却看到赵想容的眼角突然流了几滴泪。
赵想容随后睁开眼睛,她把头伏在膝盖上,发出非常压抑和伤心的哭声,雪白的脖子后露出一个暧昧的吻痕。
孟黄黄从来没见过赵想容这样,她整个人惊慌得要命,不知道说什么。而赵想容哭了半分钟,抬起头,似乎整个人轻松很多,她掏出补妆镜,滴眼药水和整理发型,稍微补了一下妆。
“亲爱的,把我放到对面路口就行。”她对孟黄黄说。
孟黄黄看着赵想容美艳的脸,哆嗦了下。粉红豹还依旧是美的,她刚刚哭了会,但眼睛都没红。所有真实情感好像泡沫般,一吹就没了。
赵想容让孟黄黄把她搁在路边。她又等了没一会,萧晴喜气洋洋地开车来了。
“我家老头还不知道我又有了。”萧晴的脸上泛着光,她骄傲地说,“算算日子,我怀孕差不多两个多月,之前带孩子太累了,都没感觉。豆豆,你工作不忙吗,怎么有空陪我去孕检?”
赵想容就让她开车。
到了医院,赵想容抢在萧晴前,报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萧晴满腹疑窦,也不敢问。她做检查的时候,赵想容独自等在外面,托腮打起了瞌睡。
等报告拿出来,萧晴确实是有孕了。不过,萧晴的报告名字上面,写着赵想容的名字。
赵想容把孕检报告收起来,萧晴连忙跟上,脑海里冒出各种念头,第一想法是,不可一世的粉红豹终于也玩带球上位的老套戏码。她假借怀孕,逼婚涂霆,说些生命可贵,人流会死,他们得赶紧结婚才能获得幸福的烂事。
赵想容不多解释,上车前,她才悠悠说:“我和涂霆已经不联系了。”
她和涂霆分手了?萧晴一怔,赵想容要一份假装怀孕的检验报告,又是给谁看。随后萧晴又不需要多问,多年来纠缠来纠缠去,赵想容身边最后也就只有一个男主角。
萧晴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你干什么要和他离婚?”
赵想容哼了声,她似笑非笑地说:“马后炮就没意思。要这么讲,我俩当初就不应该结婚,不过,我俩现在想复婚,也几乎不可能。宝贝儿,赶紧开车,我还要和我们老大开会。这世道,真是谁都能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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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的每个医生,手头都堆积不少的假,但那一点意义也没有。工作表几乎全年无休。
周津塬在门诊后跑回办公室,几个同事正围着他桌子,笑嘻嘻地看他电脑旁摆着的赵想容照片。
不过,那些男医生的关注点也很奇特,他们没有关注照片里明艳的女人,研究的是黄铜相框。
办公室里都是男人,周津塬的桌面再整齐,也逃不出男人的审美。他突然摆着这么精致且富有设计感的相框,异常突兀。其他医生都默认,肯定是器械代表或医药代表送的礼物。
周津塬到饮水机前喝了口水,他在他们科室都属于话极少的,此刻主动解释了几句:“不是礼物,这是我拿来的。”
他口中所谓的“拿来”,是“偷来”的代言词。
周津塬边录病例,边瞥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手术,值班和出诊日程表,思考把去法国的时间美化成专业进修,而不耽误今年的职称。他翻了翻手机名单录,给几位医院大佬发了短信,又主动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让帮着联系几个人物。
像是职称提升,他从来不开口求周老爷子帮忙,经常云淡风轻得过分了。因为认为,权力不能被消耗在这种小事上。
周津塬此刻挂了电话,思绪兜兜转转,目光落在朝他露出灿烂微笑的赵想容照片上。她穿着复古红裙,胸和腰都绷得很紧,青春健康而远胜过性感。
白色,是最没有攻击性的颜色,令人静静地关注,静静地投注感情。红色则太鲜艳,第一眼就醒目了,又很难去深爱,因为红代表露骨的危险。周津塬却心想,他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晚上下班,周津塬花了半小时逛商场。
他赶在商店关门前,买了一部新手机,买了块同款的背充电池,再去旁边的奢侈品牌买了个全新的旅行袋。
赵想容则在家收拾行李,周津塬提着袋子出现在门口,她就当没看见,继续叠着衣服。
周津塬看到,赵想容的这次行李箱里除了蕾丝内衣和鞋履,还多了很多奇装异服。包括很久前,她买的几件浮夸设计的帽子,以及各种荧光的衣服,也裹在里面。
他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问:“你不是时装编辑,这一种类型的衣服,穿出去能有什么好看的?”
赵想容切了一声。
她摆出一种语重心长的态度,跟他普及:时装,不只分有好看和不好看的时装。缺乏想象力的普通大众,在他们的现实生活里,需要好看又合群的衣服。还有少部分时装,追求的是有趣和标新立异的,代表着设计师和穿着者的态度。他们不需要被现实接纳……
周津塬却打断时尚编辑的花腔,他说:“但你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物。”
赵想容愣了一下,周津塬低头玩着手里的编织带子,他最近真的很喜欢在手上玩这些东西:“容容,你之前选择和那个小明星在一起,是因为我伤害了你,你不想当现实世界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