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没算后续制药的费用呢。
加上就更多了!
“老爷不容易,这一回可是伤元气了。”许至忠感叹,眼角都湿润了。
毕竟,仗一打,生药价格一翻,和春堂赔进去的就越发多,他是靠许家活着的,许家不好,他又能好到哪去呢?
要影响生活质量的!
“庶脉真真坑人,胆大包天,爹不该纵容他们的,总想着一家血亲,一时消停,甚甚都含糊过去,抬手放过,就没想着会养大了他们的野心,放纵了他们的胆量,我知道都是许家人,庶脉闹起来脸面不好看,太麻烦,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图那一时半晌的清醒省事儿,眼下,可不是糟了反噬?”程玉叹了口气,仿佛抱怨,亦是暗示。
“少奶奶说的对,老爷确实太心软了。”许至忠微怔,若有所思。
程玉便笑笑,心道:他不是心软,他是根本不会做生意!
两人说说笑笑间,时间飞快流逝,眼看开车的时间到了,火车长鸣一声,浓烟滚滚之下,‘呜呜呜’的驶出了车站,往青县的方向开去。
这一开,就是三天的光景。
——
这边儿,程玉一行人走了,那边儿,几乎是同一时间,关渠带着麾下两万军队坐上专车,大队人马前往景城,不过,跟程玉‘公费旅游’不同,人家是去打仗的,那是当面马,对面枪,完全拼命的活计,自然要用尽全副心神,基本没什么余力关心旁物……
比如说——寻找李曼语。
把事儿扔给宋副官,他把‘外甥女’忘的干干净净,至于关老太太嘛,独子要上战场了,那是多危险
的勾当,她当娘哪有可能不担心?自然就把全副心神都挂在儿子身上,佛堂供着观音菩萨,大堂摆着太上老君,老太太一手抓佛,一手握道,偶尔还要去教堂拜拜上帝,三路神佛就够她忙活的了,哪还有闲功夫管外甥孙女啊?
那是谁?不认识!
关老太太‘翻脸无情’,李柏和李太太也不敢催她,只能自个儿急的麻爪儿,幸而宋副官是个负责的,把自家大帅安安稳稳送走,后勤安排的妥妥贴贴之后,他开始调查起李曼语的下落来。
从火车站开始找起,什么青、红两帮,水路旱路,舞厅暗馆……他是预备着要翻个遍,但,海城面积巨大,势力复杂,关渠又没坐镇,他想肆意妄为,多多少少有点难,毕竟,眼下是战乱时节,景城那边儿还打着呢。
“大帅交代下的事儿,我肯定会尽心尽力,但,您二位就别着急,咱们慢慢来!”对李家夫妻,宋副官这么说。
而李柏和李太太呢,瞧着宋副官着重调查的那些个脏地方,心脏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两眼往上翻着流泪,他们话都说不出了,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就这般查着找着,宋副官不知自己走了岔路,进了死胡同,李曼语正许家别墅里宅着呢,他受自家大帅的‘误导’,根本没往那边找,又哪里寻得到?肯定一无所获,便私下琢磨着,觉得李家表姑娘是被拐出了城,遂又把‘寻找’的步伐从海城扩散到全省。
只是,避免不了的,越找越慢了!
并且,没有任何消失。
迷失在茫茫人海和后勤调派中,宋副官忙的连洗脸的功夫都没有,又要时不时安慰一脸哭唧唧的李家夫妻,端是蛋疼的可以,苦X的不行……
而,跟他相比,坐着头等包厢,赏着优美风景,吃着西装大餐,喝着可乐咖啡的程玉,那日子过的真是美滋滋。
哪怕这个时代的长途火车,坐起来……说真的其实真的不太舒服,多少有点颠。包厢味道也不太好闻,扑鼻一股烧煤味儿,又有洗漱和睡眠问题,但,有些东西吧,是真的能比较之中,获得幸福感!
看过三等车厢里人挨人,人挤人,脚都插下去的画面,那不大的地方里活人和鸡鸭共枕,程玉便
觉得,她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头等车厢非常好,哪怕生熬三天软座,睡觉躺不下,连个换裹脚步的地方都没有,都是一等一的好。
从景城到青县,火车整整行驶了三天光景,这期间自然是有停靠,但程玉也没选择下车透透风,毕竟,上下车的人太多了,她实在是挤不下去,哪怕能挤,她都怕人踩着她脚,那绝对要命,便老老实实坐包厢里没动,只是差了许至忠,让他下车买了些新鲜水果。
结果,许至忠这一来一回,生生用了半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衣衫凌乱,帽子都挤丢了,眼镜生生碎了一片不说,脸颊都有些青肿。
像是让谁拿手肘给怼着了。
看他那模样,程玉不由庆幸没下车,那条路太凄惨了!
硬窝车厢里三天,火车终于了青县车站,‘呜噜噜’气笛声响,车轮缓缓停下,程玉……
纹丝没动!
开玩笑啊?她这身体,她那小脚儿,哪有资格抢什么第一波下车?万一让人踩着,绝对哭都找不准调儿啊!
“别急,等等。”她出声吩咐。
“哎。”许至忠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连连点头。
透着窗户,看着车站里熙熙攘攘,人流涌动,头等包厢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足足等了十分钟,程玉才慢悠悠的起身,迈开僵硬的腿,招呼着许至忠一起下了车。
站台上,陪同他们前来的伙计们,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了。
人家身强力壮,挤的多快啊!
一众人汇合,许至忠叫了黄包车,恭敬的把程玉请上去,一行人出了火车站,前往旅店。
青县是北方最大的药市儿,和春堂是北方最大的药铺,每年两回开市,许家人是次次不落的,自然有相熟的旅店,都不用提前订房,每每到这个季节,旅店自会给许家留房。
早说过,许元章惯爱揽独权,往年来青县采购都是他领头,他是和春堂主家,住的自然太简陋,洋人开的五星级大酒店,豪华套房有淋浴有马桶,床上铺迪梦丝床垫,盖鸭绒被褥……横着把自个儿往床上一扔,程玉幸福的想流泪。
三天的软座啊,她屁股都裂开啦!
都没顾上没理会许至忠和伙计们,她美美泡了个热水澡,随后,饭都没
吃,就躺到床上蒙头大睡起来。
窗外,月色正好。
——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感觉自个儿总算活过来了,程玉起身,简单收拾收拾,洗漱完毕后,便来到了酒店大厅,那里,许至忠早就等着她了,两人多少吃了点东西,便出了酒店,叫了辆黄包车,奔药市儿的方向而去。
青县是个港口县,面积很大,算是地级县,地理位置又特别好,右临青蛟群山,左靠中海海湾,又是鲁省和津省的接镶地,接通南北之线,绝对的天赐之所。
群山渺渺,内居无数山民,海静波平,大船海商齐聚,本就是商贸之地,且,青县的田地质量还好,绝对种药材的好地方,几百年来,都是北地最大的药市儿。
每年两季,无数药商药贩药农们,聚集此地。
而,围绕这些人们,县里又兴起了买卖人家,挑担的、卖炭的,炸吃食的、卖西洋汽水儿的,破鞋挂兜的小孩子挥舞着报纸跑街乱跑,嘴里喊着,“卖报啦,卖报啦,北方关大帅驾临景城,跟倭寇干起来啦……”
主马路上,轨道电车慢悠悠的前头跑,自行车一辆一辆的超过它,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端是繁华所在。
“这比海城都不差什么了!”坐在黄包车里,程玉不由感叹。
“这地介儿是港口,百姓们富裕,自然便繁华了。”坐她身边,许至忠陪笑着说。
“但……洋人也不少啊!”余光一扫,眼睁睁便看见几个红头发,绿眼睛的洋人谈笑着走进路边银行,程玉垂了垂眸子。
“少奶奶,眼下这时节,除了那穷乡避镶,丁点油水炸不出的地方,哪里没有洋人啊?关大帅那么霸道,那么厉害的人物,北三省不照样供着洋大爷?不过是倭寇少点,没那么张狂,不过,就算这样,咱们都得感恩着,否则,真按津省,万岁爷治下那边的规矩,咱都得倭寇当奴才呢!”许至忠叹了一声。
前朝小皇帝是让倭寇虏走的,人家现在占着金津两省,嘴里嚷嚷着‘复辟’,要给皇帝做主,实则是怎么回事?
呵呵,谁不知道啊!
继皇后都是倭女出身呢!
许至忠一脸的讽刺。
程玉便转头看他,意外挑了挑眉,“怎地?忠叔
,我听你这意思,到是不怨恨关大帅,还挺推崇他的?”
要知道,许家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如果不算她内里搞鬼的话,明面儿大部分都是关渠的问题,毕竟,要不是他追究太过,老老实实让第六军团骗了,又或者好说话一点,别下嘴那么狠,一口咬掉和春堂半边身子,许元章就不会频繁受刺激,心脏问题也许早养好了!
而,但凡当家人能立起身,许家也至于会落魄到要小脚女人撑场面的地步!
“唉,少奶奶,您看您这话说的,老奴我虽然没多大学问,却也知道好歹,此事本就是庶脉做错了,人家会追究,那是应该的,咱们讲不出理去!”许至忠苦笑,“和春堂是百年的老药铺,传承数代,那是无数人的心血,卖假药那是坏良心,败根基的……”
“尤其还是卖给军人的伤药,更不能弄虚做假了,不提得不得罪的起,这事儿损阴德啊!”
他语重心长,似是感慨,似是指点道:“少奶奶,关大帅那人,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却是个正人,他占了北三省五年,虽则外头地介儿风雨飘摇,打的天昏地暗,可咱们这小老姓还能活命,身上有衣,口中有食,挨了欺负能找着个讲理的地方,关大帅就是好样的,人家没把咱们和洋人分出三、六、九等,愿意护着咱们,银元给他,老奴我这心里啊……”
还真不怎么怨!
给的挺甘心的!
毕竟,人家不是没理没由的坑人,谁让庶脉骗人家了!
许至忠挠头笑着,素来精明的脸,竟然显出几分憨厚来。
他这番表态,到让程玉有些惊讶,含笑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忠叔,你到是想的开,爹要能像你一样,他那心脏病啊,许是早好了。”
她调侃着。
“哎,老爷家大业大,和春堂铺子里那么多人,都要要靠他活着呢,想的自然跟我不一样了。”许至忠摸摸头,又赶紧叮嘱,“少奶奶,我这话就是跟您闲磕牙,您可千万别……”
给我传到老爷那里!
“忠叔放心,我又不傻,咱们就随口聊聊嘛!”程玉挥手,给下保证。
许至忠这才放心。
就这般,谈笑风声之间,药市儿近在眼前。
第53章
那是一条繁华却窄小的街道, 藏在青县西角的弄堂里,大概百多米长, 宽度约莫能并排通过两辆吉普车, 算不上什么大马路。
街道两旁招牌林立,多都是药材铺子, 家家门口都有数个麻袋,里头是药铺内品质最好的生药,由伙计看守着, 等待买主照眼。
当然,亦有走商和药农,并没坐地铺子,只小小租个门脸儿,或是干脆找个平地铺块布,摆上地摊, 沿街叫卖起来。
“大黄,甘县大黄……”
“灵芝,野山灵芝……”
“百年老叁, 药农自采的……”
“田七, 田七, 肃录的好种儿, 青县自产……”
不拘是店铺伙计, 还是商贩药农,青县每年两次的药市儿,他们都是惯来的, 而做为北地最大的药铺,他们自然知晓和春堂,当然,程玉嘛,她个小脚少奶奶,往年连海城都不出,他们照不准,可许至忠……他们是认识的啊!
那是海城和春堂总铺的大管事,许老爷的贴身随从!
最最心腹不过的人!
虽然不知晓此回许老爷怎么没有亲至?到让许至忠陪着个女人前来,但,做买卖的嘛,谁管买主是公是母?塞几个铜钱给伙计,打听清楚此回采购是许少奶奶做主,几个跟和春堂做过买卖的大药商,俱都满面陪笑的迎过来,一叠连声的招呼:
“许少奶奶,您回头见啊!”
“少奶奶,我跟许老爷是挚友,您这回来,让我来帮您引路如何?”
“至忠叔,俺爹让俺请您家来呢!”
足足十来个人,俱都团团围上来,温声说笑,细语邀请,单瞧态度个个都那么热情,仿佛全跟许家连着亲似的……程玉头回来这里,眼前这些人,她是一个都不认识,便没答话,而是把目光转向许至忠。
微微抬下给他个眼神,那意思:别猫着啊,出来干活啦!
“诸位掌柜的,许某人在此多谢各位抬爱,劳你们如此惦记,只是此番前来是为购药,公事要紧,待得差事办完,许某人亲自邀请诸君痛饮,以谢诸君之情。”许至忠扬着笑脸上来,抱拳转圈的作揖。
“好说好说,至忠兄弟客气了。”见他如此,诸家掌柜的纷纷笑应,
谁都没强求,毕竟,他们出来本就是想在许家少奶奶面前露脸儿,混个熟,没有想硬邀请的意思,终归,人家是芳华正少的小媳妇,他们能搭两句就行了,真的太热情了反到怕人家误会。
因此,见许至忠说话了,他们亦都含笑应着,场面一时热闹无比。
“至忠兄弟,我瞧你们昨日送到药市大管那里的清单,这次来市坊里,主药是想收丹参?正好,我那里刚到了一批,绝对是最上等的好药,您和少奶奶进来掌掌眼?”谈笑间,有人出口。
许至忠转头,一眼望过去,就见说话那人正是和春堂的老合伙人,川靖一代头号大药贩子韩潮生,便没多做犹豫,而是点点头,“韩老哥都开口了,那咱们就去瞧瞧。”一语答应下来了,他侧头请程玉,“少奶奶,您随我来吧。”
“嗯。”程玉垂垂眸,没有反驳。
韩潮生在旁瞧着,心里就有点底了,黝黑脸庞展出憨厚笑容,他恭敬弯腰,伸伸手道:“许少奶奶,至忠兄弟,请吧。”
“少奶奶先请。”许至忠哈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