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在空中长大了嘴巴,谢迟迟隐约能瞧见它森白的牙齿,闪着尖锐的光。
谢迟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药锄。
蓦然林间一道银光飞速闪过,直直地劈到了妖兽身上,妖兽吃痛,嘶吼一声,重重地落在了离谢迟迟稍远的地方。
谢迟迟飞快环视四周,紧接着便瞧见了一个料峭的身影。
妖兽俨然也望见了,它调转了方向,发出危险而蓄势待发的低吼,前掌蓄力,直直地朝那人扑了过去。
那人手中长剑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剑花,微挑眼尾一闪而逝的一丝厉色,叫谢迟迟莫名安心了些许,他招式利落,剑气缠绕,不肖三招便斩杀了妖兽。
几滴血溅到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有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美,他收了剑,朝谢迟迟这边走了过来。
周遭极静,那一刻,谢迟迟听见了自胸膛之中,心脏的剧烈颤动。
他在她不远处停下,蹲下了身,拿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包到了小兔子的后腿之上,谢迟迟这才发觉,那只兔子原是受了伤。
谢迟迟松了口气,却未料到这细微的声响却被他敏锐地察觉。
“谁!”他声音低而沉,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
谢迟迟方才已见识过他手中的长剑有多快,当即忙十分惜命地站起了身子,怕被他误伤到。
却不料起身速度太快,衣带勾住了另一侧的荆棘,“刺啦”一声脆响,谢迟迟的衣裳自腰间破开了一道缝儿。
谢迟迟惊呆了,那一刻,她不知自己是该护腰还是该捂脸,飞速权衡之下,谢迟迟决定还是捂住脸好了。
指尖摸到脸上的触感,叫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因为过敏,出门前是戴了薄纱覆面的,那一刻,谢迟迟无比庆幸自己出门前的这个举动,还好,还好不会丢脸了。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脱下了外袍,递了过来,谢迟迟饱受惊吓,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的意图。
他未见谢迟迟回应,遂上前一步,将衣裳披到了她身上,他微微侧首,并未看她,眼睛望向另一边儿。
“且先挡挡吧。”他的声音低而沉。
距离有些近,谢迟迟稍稍抬眼,便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多,多谢。”
他的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有些凉。
淡淡的松木香气萦绕在鼻尖,隐约中,谢迟迟听见远处传来唤声,似乎是在唤他,他抬眼望去,却并没有开口回应,也没有抬眼看她,只低声道,“告辞。”
谢迟迟恍惚的瞬间,眼前人已没了踪影。
方才那只兔子许是被劫后余生的场面吓住了,竟还在原地没有动弹,谢迟迟走了过去,瞧见那张洁白的帕子,一丝不苟的在小兔子后腿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谢迟迟不着边际地想,他那样招式凌厉的一个人,竟还会系蝴蝶结。
帕子边角用暗红色的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愿”字。
方才远处有人唤他,周师兄。
周师兄,周愿。
第4章
梦的尾声,是一片绵长而浓重的紫色云霞,夕阳的残影在树梢,山头,落下点点细闪余晖。
耳畔忽然传来窸窣声,谢迟迟睡得不沉,被这声音惊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冷不丁地对上一道视线,那视线深沉而又清冷,和梦中的那道视线交错重叠。
谢迟迟恍了神,随即忆起躺在自己枕头边儿上的,是自己白日里捡回来的小狐狸。
“圆滚滚?”
狐狸没回应她,十分高冷地闭上了眼。
那样一个眼神,怎么可能是一只狐狸能拥有的呢?
谢迟迟叹了一声,心道自己约莫是梦醒魔怔了。
再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自己睡不着,谢迟迟也不想叫这狐狸安睡,她将手伸进了狐狸的被窝,企图将它揪出来。
谢迟迟的手刚一伸过去,谁料那狐狸忽然睁开了眼,动作迅速地按住了谢迟迟“意图不轨”的爪子,隐约中,谢迟迟竟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冒犯。
冒犯?
这狐狸,怎么到了晚上,就跟变了一副模样似的?
白天她撸毛时候一脸享受的,不是你吗?
更可恶的是,不知这狐狸自哪儿来的这么大力道,它按住她的手,一时之间,谢迟迟竟难以挣脱。
就在一人一狐暗自较劲的时候,外头亮起了一线天光。
狐狸掣肘她的动作一顿,紧接着,谢迟迟便瞧见这狐狸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迷茫,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瞪了足足有半刻钟,狐狸忽然扑过来,脑袋拱了拱她的肩膀,一副求撸的模样。
谢迟迟,“……”
好生善变的渣狐狸。
-
约莫着时辰到了,谢迟迟十分不情愿地起身梳妆,去上了早课。
一个早上她都心不在焉的,下了早课,俞亦聪终于忍不住怪道,“小师妹,你今儿这是怎么了?”
谢迟迟不答,转而问道,“师父呢?”
“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师父的动向?”
“我突然想孝敬师父了,不行吗?”
俞亦聪瞧着她这副模样,忽然福至心灵,“小师妹,你该不会是,想打着孝敬师父的借口,去偷偷见周愿吧?”
被戳破心事的谢迟迟瞪大了双眼,“你,你怎么知道……”
俞亦聪登时露出一副“姜还是老的辣”的神色,“别想了,周愿和他师弟昨儿拜会了师父,递了请帖之后,没留多久便走了。”
走了?竟然就这么走了?
“不过,朗华过两日便要举办比试大典……”俞亦聪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谢迟迟眼睛一亮,俞亦聪一顿,“小师妹,你这是来真的啊?”
谢迟迟冠冕堂皇道,“师兄,我这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咱们门派争光。”
俞亦聪嘀咕着,“是,你要是真能勾搭上那周愿,可不就是给咱们师门扬名立万了,还是师妹想的高……”
俞亦聪继续咧嘴笑道,“师妹,师父不在,周围也没旁人,你跟师兄说说,到底喜欢周愿哪里?”
谢迟迟瞥了俞亦聪一眼,“我喜欢他长得好看。”
俞亦聪一句“肤浅”还没出口,只听谢迟迟又幽幽道,“我喜欢他长得好看,但又不自吹自擂,既不会夸自己丰神俊朗,也不会夸自己才貌双全……”
俞亦聪,“……”
“我就喜欢他,美而不自知,低调且神秘的样子。”
俞亦聪,“……”
师妹你明里暗里这是在指摘谁呢?
-
因着部分弟子要着手准备去朗华参加比试大典的事宜,近两日索性便集体停了学。
难得不用上课,谢迟迟安安生生地睡到傍晚才悠悠转醒,小狐狸已经十分热切的扑了过来,摇着尾巴,舔着她的下巴。
谢迟迟顺势撸了两把毛,揣测它约莫是饿了,遂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起了身,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些吃食,喂饱自己和小狐狸。
天黑了下来,谢迟迟点亮了烛火,想起明日便要出发去朗华,便摊开了包裹,开始往里头收拾些衣裳和别的琐物。
吃饱了的狐狸爬在一旁没动弹了,谢迟迟心下觉得奇怪,这小狐狸,白日里对她颇为黏糊,撸毛捏爪只会眯眼享受。
可怎么到了夜里,就变得这般……高冷慵懒,仿佛多被她摸一下都是亵渎。
天底下的狐狸,难不成都是这么个诡谲的性子?
“圆滚滚……”谢迟迟边揪它尾巴的毛边道,“我明日便要出发去朗华……”
圆滚滚胖乎乎的身子微微一抖。
谢迟迟感受到了小狐狸的震颤,低头瞧他,狐疑道,“你这么激动作甚?”
小狐狸不会说话,自然不能应答她。
“莫不是你也想去?”
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带它一同去吧。
谢迟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己实在是善解人意。
“明日穿哪套衣裳好呢?”
谢迟迟将小狐狸重新放到桌子上,起身去衣柜中翻找。
找来找去,她翻出一条如意长裙,这条看着不错,“我试试看合不合适……”
谢迟迟说着,便起身关了房门将帷帐放下,伸手就开始解扣子。
刚将欲褪下外裳,便听见旁边“咕咚”一声,谢迟迟吓得微微一抖,忙遁着声源望去——
只瞧见方才被她好生“安置”在桌子上的小狐狸,不知怎的竟翻到了地上,还用两个胖乎乎的爪子捂住了脑袋。
谢迟迟瞧着它这颇为有些“娇羞”的姿势,乐呵了起来,“圆滚滚,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迟迟弯腰将小狐狸从地上抱了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莫不是磕着头了?来给你呼呼。”
谢迟迟将嘴唇凑过去,轻轻帮小狐狸吹了吹,这小狐狸到了晚上素来安生,今儿这是怎么了?
谢迟迟稍微一想,恍然大悟,“你也想看我试衣裳对不对?”
小狐狸听了这话,猛得将脑袋转了过来,一双狐狸眼瞪得滴溜圆,颇有些难以置信地意味。
谢迟迟误以为这是个惊喜的神色,顺手撸了一把它的毛,将它搁到了梳妆台上,拍了拍它的脑袋,“这里看得更仔细些,莫要再乱动摔着了……”
谢迟迟将外裳褪下,将如意裙换上,系好腰带,披上披帛,抬头去照镜子,却瞧见梳妆台上,狐狸一动不动地卧着,圆溜溜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
这小狐狸,竟还懂非礼勿视?
谢迟迟起了逗弄它的心思,弯腰在它耸着的耳边轻轻道,“圆滚滚,你睁眼瞧我好不好看?”
谢迟迟的呼吸靠近耳际,小狐狸的耳朵尖儿轻轻颤了颤,它慢吞吞地睁开了眼睛,只来得及瞧见少女滑落腮间的一缕青丝,谢迟迟便伸手将它抱了起来,一同去照镜子。
镜中的少女,一身绛紫如意裙,领如蝤蛴,肤若凝脂,皓齿明眸,楚腰纤细,姜黄色披帛搭在袖间,活泼又不乏端庄,十分讨喜,怀中还抱着一只同样讨喜的圆狐狸。
小狐狸睁眼瞧着自己如今这幅任人揉搓的模样,登时有些颓然。
谢迟迟显然也很满意这身装扮,她将衣服换下挂到了床边,继续开始收拾去朗华要带的东西。
谢迟迟是个有些爱丢三落四的姑娘,显然她也知晓自己这个毛病,将包裹里的东西检查了三四遍之后,才放心地将其系好。
此时已经深夜,睡了一天的谢迟迟打了个哈欠,“该睡了。”
她铺好床,将小狐狸拎起来一同爬上了床,拍了拍它的脑袋,“睡吧。”
狐狸掩盖在被子下的身体是僵硬的,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它的,鼻尖能嗅到丝丝缕缕的馨香,狐狸瞧着隐隐约约的床帐想,这约莫又是个难眠之夜。
黑暗中,它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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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要去朗华的弟子已经在山门口集结完毕,领路的长老点了点人数,眉头一蹙,“怎么少了两个?”
“玉长老,五师弟和小师妹还没来……”
“他们两个怎么回事,不会还没醒吧?”玉长老摇头无奈道。
“来了来了!”谢迟迟一路小跑飞奔了过来,气喘吁吁道。
紧接着俞亦聪也跑了过来,“我也到了,到了……”
两人踩着点到的,玉长老也没苛责,点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便启程吧……”
“小师妹,怎么又赖床了……?”
六师兄林惊弦瞧着谢迟迟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将水葫芦拧开递了过去,“快喝口水……”
谢迟迟接过“咕咚咕咚”痛饮了两口,一擦嘴巴,笑道,“还是六师兄体贴……”
俞亦聪也跟了上来,“小师妹,你这包袱里装得什么,怎么这么鼓?”
俞亦聪说着忍不住上手轻轻戳了戳,包袱一动,俞亦聪诧道,“这怎么还会……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谢迟迟捂住了嘴巴,谢迟迟将食指竖在嘴巴前,做噤声的姿势,“嘘……”
见俞亦聪十分机灵地点了点头,谢迟迟才将手放了下来,俞亦聪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包袱里装得是什么?”
谢迟迟顿时有种他们师兄妹二人要去杀人劫货的感觉。
她将包袱从肩膀上取下,抱在怀里,偷偷拉开一条缝儿,俞亦聪探头去看,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小师妹,你出门怎么还带只狗啊……?”
谢迟迟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师兄,这是狐狸……”
俞亦聪挠挠头,尬笑了两声,“长得都差不多,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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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雾灵山,朗华派。
“师兄,师兄,你起了吗?”外头忽而响起阵阵喊声,由远及近。
才没闭上眼睛多久的周愿又十分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外头的声音已经推门而入,“师兄!”
“师兄,你这几日怎么惯爱睡懒觉?”
少年边嘟囔着走了过来,紧接着又喃喃道,“师兄,你莫不是病了吧……”
这人正是那日随周愿一同去茯苓派的束发少年,周愿的师弟,李明轩。
彼时,被扰醒的周愿已经从床上坐起。
瞧清了周愿才起床的模样,李明轩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兄,你……”
“哈哈哈哈,师兄,你头发怎么这么乱……还有,你衣服那一块儿怎么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