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二人一个坐在房间中央的宴几旁,一个在里面的一些的月洞架子床上坐着。
两人看上去都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衣服也是轻便的装束,一看就是先前出去时特意换的。
且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污渍,显然是出去这段时间染上的。
只是这都不是让高怀震惊的地方,他惊讶的是,先前陛下明明说了要两三日才会回来,可眼下才过去了一日,他这边正在同朝臣周旋时,对方就不声不响地回来了,且还是这样一大早。
幸而他想先前将后院的金吾卫支走后没再叫人在那里守着,否则这样快就回来了,只怕要被发现。
其实高怀也是不知道。
即便他没有支走后院的金吾卫,叶弦歌也有办法带着傅玉宸神鬼不觉地溜回来。
只是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坐在宴几旁的傅玉宸,见高怀从房门外进来,还以为对方有什么事,谁知进来后见着他整个人就愣住,接着也不说话,只是这样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傅玉宸便开口道,“不过一日你便不认得朕了?”
高怀这才猛然回过神,接着连忙俯身下拜。
“陛下恕罪!”他忙说着,“臣并非有意,只是未料到陛下这样快就回来了。”说着又转了身子,对着坐在架子床上的叶弦歌道,“贵嫔娘娘恕罪!”
叶弦歌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大反应,见状不禁一懵,接着看了傅玉宸一眼。
傅玉宸倒显得比较正常。
“起来。”他道。
高怀这才谢恩,接着站起身来,只是上半身还微微躬着。
“昨日出去一日,贵嫔逛的累了便回来了。”傅玉宸道,“因着不想让旁人知晓,故而朕才自己回来了。原想着过会便叫你进来的,没想到你倒自己先来了。”说着看对方,“你且说说,这时候进来是何事?”
高怀应了声,这才赶紧将方才朝臣求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臣昨日便拦了秦大人一回,谁知他今日又来求见,臣想着不好总以一个理由,这才打算先进来了,过会子再去同秦大人说陛下仍是不见。”
谁知就撞上了刚好回来的陛下和叶贵嫔。
傅玉宸闻言指尖在身旁的宴几上轻敲着,接着开口。
“他可有说是有何要事?”
高怀摇头:“这臣便不知晓了,秦大人也未曾同臣提过,只一直说要求见陛下。”
“……罢了。”半晌后,傅玉宸道,“既如此,你便去同他说,叫他去一旁的房间内等着,朕过会便去。”
原本朝臣求见,不应当是天子去见的,只是眼下在客栈中,现在这个房间里又有叶弦歌在,总不能让朝臣进来了,叶弦歌在一旁看着。
至于让叶弦歌出去?
这种选项一开始就不在傅玉宸的备选里面。
他现在是宁愿自己麻烦一些,也不想让叶弦歌麻烦。
高怀听了后正要应声出去,便听得陛下又道:“出去了叫人备水,再拿了干净的衣物送来。”
“诺。”高怀应了后又等了半刻,确定对方不再有别的交代后,方躬着身子退出了房间。
“高大人。”那朝臣在外等着,见高怀出来,便连忙上前来问道,“如何了?陛下怎么说?”
高怀看了对方一眼,将自己有异的神情敛去,接着唇边拉起一抹笑容。
“秦大人好运气,陛下同意见你了。”
那朝臣听后也十分高兴,正待要开口,便见对方道:“只是陛下眼下暂时不得空,还请秦大人到一旁的房间中稍后,待陛下处理完手中的政务后,便会过来了。”
“陛下亲自来?”那朝臣听后一愣,“不是我去陛下的房间内求见吗?”
高怀冷笑一声。
“秦大人真是会开玩笑,想是忘了那里面还有谁了,是你说进就进去的?”
朝臣这才回过神来,想到里面还有一位娘娘在,一下子面色就变了,看着高怀连忙道:“高大人别往心里去,我不过一时昏头了,竟忘了这事。”
他解释着。
高怀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一摆手,接着道:“秦大人还是先去那边候着吧,过会子陛下就来了。”
说着引着对方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这边房间内。
见高怀退出去后,叶弦歌才从架子床上起身,接着走到宴几旁坐下,看着傅玉宸道:“你现在要沐浴?”
问完后就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傻。
对方这才从外面回来,等会又要见朝臣,自然是要沐浴更衣的。
谁知她话一说完,傅玉宸便道:“这水是叫人替你备的,过会儿干净的衣物送来了,你记得换了。”
即便是已经回来了,他好像也没有改口的打算。
叶弦歌一怔。
“那你呢,你不沐浴更衣?”
傅玉宸唇边带上一抹温和的笑意。
“我换身衣服就是了,将外面这件换掉,先你去看看那朝臣有什么要奏禀的,待事情处理完了再沐浴也不迟。”
叶弦歌还以为他是赶时间,因而便说:“应该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吧,沐浴也不会耽误多久。”
这话说完后,她就没听到对方再开口,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凝滞。
叶弦歌也有些懵。
但是她想了想,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又没有什么不对。
半晌后,傅玉宸才抬起手,放在唇边清咳了声,接着缓缓道:“我出去这段时间,你刚好可以沐浴更衣。”
他就这说了这么一句,也没再往下说。
耳尖上却隐隐有薄红浮现。
叶弦歌听了这话,眼神一滞,接着细想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嘶——
她真是个笨蛋,对方这是故意的,为得就是不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偏她自己还搞不清楚情况,一再询问。
于是理解过来的叶弦歌也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笑了笑。
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这时,紧闭的房门有了动静。
“进。”傅玉宸说了句。
接着房门被推开,几个提着热水的内侍走了进来。
将行礼的他们叫起来后,傅玉宸直接让他们将热水倒进了房间屏风后的浴桶里。
后面跟着的是落冬,手中拿着干净的衣物。
“你伺候你家娘娘沐浴更衣。”傅玉宸在对落冬说了这句后,便站起身来,对着一旁拿着他的衣物的内侍道,“同朕去另一个房间。”
他们所在的这间房正在最中间,旁边都还有空余的房间,不过因为这里住的是天子,故而两边都没有住人。
而眼下左边的那个房间里面是等着的朝臣,右边的那间仍旧是空着的,傅玉宸这么说自然是去右边那间了。
先前提了热水进来的内侍早已出去了,眼下只有两三个捧着天子衣物的内侍。
在听得陛下这话后,也是一愣,回过神来后赶紧应了声。
傅玉宸在离开前还看了叶弦歌一眼。
“你且先休息,过会朕处理完了便回来。”
说着也不等叶弦歌回复,就径直出了房间。
那身后的内侍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
待房间内是剩下了叶弦歌同落冬时,落冬才放下手中的衣物,接着走到叶弦歌身边。
“娘娘。”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叶弦歌了。
从半月前陛下车驾从围场出发,一直到现在,这还是她这些日子里第一次见着叶弦歌。
离开的时间长了,她自然是担心叶弦歌的,尤其是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到自家娘娘的消息。
眼下看见对方尚好,才放下心来。
这时,她注意到了叶弦歌身上的衣物,不禁有些奇怪。
“娘娘,您这是……”
“?”叶弦歌闻言看了看自己,接着道,“不当心便弄脏了。”
说着也从宴几旁起身,往屏风后的浴桶走去。
“先沐浴更衣罢。”
落冬见状便也没多想,便跟了过去。
.
另一边,那朝臣同傅玉宸奏完事后便告退离开了。
原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不过是那朝臣说自己有了解决临宜县怪症的方法,故而才求见。
他们都是知道陛下对临宜县的事情有多上心的,于是才会一再求见,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两日内,傅玉宸同叶弦歌已经找到了怪症的来源。
而他所说的方法,不过是一般治疗疫症的法子罢了。
因而傅玉宸听后同他说了几句,便能将人打发走了。
待他离开后,傅玉宸也没急着走,只是将外面的高怀唤了进来。
“陛下。”高怀躬身行礼。
傅玉宸便直接问他:“眼下塌方的那段路清理的如何了?”
“回陛下,先前说是要七八日,但金吾卫去帮忙后,比先前的进度要快了不少,听得来回话的人说,如今只要约莫四日的样子应该就能处理完成了。”
金吾卫毕竟训练有素,比之当地自己的守卫自然要强上不少。
傅玉宸略一点头。
“尽量快些,好了便叫人来回朕。”
于是四日后,先前那条被堵住了的路已经完全清理完毕,傅玉宸便也下旨继续前进。
因为先前他们就已经只有两三日的路程就能到临宜县了,故而这回再次出发也是一样的。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回的叶弦歌不再是偷偷溜进去的了,而是光明正大的跟着天子车驾进去的。
因此她自然也不用之前一样偷偷摸摸。
而因为天子车驾驾临,临宜县的县令同先前派来的那些太医署的人都来城门外迎接。
又因着眼下正是怪症蔓延肆虐的时候,所以城中百姓都不敢轻易出门,这倒让守卫省事了,不用可以清场让行人回避了。
这回还是一样的,叶弦歌仍旧是坐在天子的车驾上进的临宜县。
进了城中后,叶弦歌便同傅玉宸一起,在早早就收拾出来的住处住下了。
傅玉宸这边因着尚有事,叶弦歌便一人留在了院中,他自己则带着朝臣同临宜县令还有先前的那些太医署的人谈眼下怪症的事。
当他沐浴修整好后,这些人早已便在另一处议事厅中候着了。
见陛下进来了,全都俯身下拜,口称“陛下大安”。
傅玉宸越过这些人,身后跟着高怀。
待走到上方的绿檀雕祥云嵌云英石背板的罗汉床上坐下后,他在略一点头,说了个“可”字。
下方跪了一地的人便全都起身。
接着都微微躬着身子,等着陛下开口示下。
傅玉宸指尖在罗汉床上的炕几上轻轻敲着,半晌后方开口。
“眼下可有查到怪症的原因了?”
右边领头站着的正是太医署这回派来的医监,听了陛下这样问后,便忙向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臣等查了这些日子,稍稍有了些眉目。”
“哦?”傅玉宸闻言便道,“你且说。”
那医监便说了一番,同先前叶弦歌誊抄的手稿上的内容一致,他们还是认为是先前死在了清元溪上游的那些动物尸体造成的。
傅玉宸听完后便道:“既是如此,为何你们替这临宜县的染病之人治了这些日子,都没有治好?反倒是好不容易遏制住后又蔓延了开来?”
“这……”那医监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这才是他们最不解的地方。
照理来说,已经遏制住的怪症不应该再次复苏,可后面就是重新又卷土重来了,并且时至今日,他们都查不到原因。
“既找不到怪症为何又蔓延开来的原因,想来也不一定就是那些尸体。”傅玉宸道,“方才听你的意思,这些动物的尸体后来都处理了,既然已经处理了,那又怎么能说是因为这个而造成了怪症复苏?”
他一番话把在场的众人说的一懵。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陛下是真的正人君子(屁啦)
第44章 议事
因为怪症发生的突然, 且蔓延的极快,故而当在清元溪上游发现了那些动物尸体后,太医署的人便都下意识以为这次的怪症是因为这个而引起的。
但是陛下的方才的一番话却叫他们都回过味来。
那些动物的尸体, 他们在最初发现时, 就已经叫人全部清理走了。
若是如他们所想,是这个原因, 那怪症也没理由再重新复苏蔓延开来了。
只是当局者迷。
他们在临宜县待了这么两个月,心里因为急着找出原因,所以也没有多想, 当看见那些动物尸体时,就都告诉自己应该就是这个导致的了。
若非之后怪症再次复苏, 他们早就叫人发了急报去围场给陛下了。
而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又要医治逐渐变多的染病的人, 又要再分出精力来确定究竟是不是因为那些尸体而导致的怪症。
故而便没有再过多的去想还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知道现在听到陛下的话。
“陛下。”先前那站出来回话的医监再次道,“臣等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陛下既会这样说,应当心里是大约有了些影子的,与其等到陛下生了怒再说出来, 倒不如他们先问。
果然,傅玉宸闻言,身子稍稍前倾一点, 接着徐徐道:“当时清理那些动物尸体时, 可有好好将清元溪都搜了一遍?……这怪症会蔓延的这样快, 自然是有原因的。朕在来的路上便了解了,整个临宜县唯有一条清元溪,就连城中的井水都是从清元溪引了来的。城中百姓起居饮食都依靠这条溪水,若是这水出了问题, 自然受影响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他看着那医监道,“你们先前的想法是没错的,这溪水确实有问题,不过不一定是那些尸体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