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着裴曦的样子端起碗,慢慢喝汤,入口味道极好。同样的汤,皇宫的厨师做出来却不是这个味。
她以前喝的汤比起这汤似乎少了些什么。
菜亦是如此。
明明是同样的菜,她以前吃的菜,似乎只是按照菜谱做熟了就算,可镇国夫人府的菜那味道真是样样入味,又似乎把食材的味道全都释放出来,极是好吃。
裴三郎给她夹了块炒牛肉,说:“尝尝我炒的菜。”
羽青鸾把裴三郎夹给她的牛肉吃了,然后愕然地看着裴三郎,这是牛肉?竟然比鸡肉还嫩,还要软滑。
她亲眼看着裴三郎炒的牛肉,宫女跟在她身边一路端过来的,不是其它肉食,也没有被调换。
她默默压下心头的好奇,又夹了一筷子,能吃出牛肉味,有牛肉的嚼劲,但比鱼肉还嫩。
她夹了一片酸菜鱼吃下后,悄悄收回牛肉比鱼肉还嫩的话。
她想召镇国夫人府的厨子进宫。
她随即又想,镇国夫人府最擅长做吃食的,当是她身旁的裴曦。裴曦炒牛肉的时候,厨子们都眼也不错地盯着,唯恐错过一丝半点。想必以后宫里的伙食必然也会如此之好。
午膳结束,又用了些餐后水果,裴三郎陪着他们聊了会儿家常,便与羽青鸾去往长公主府。
羽青鸾坐上鸾驾,待坐稳后,车驾驶出公侯大街,才不徐不慢地说了句,“曦公的厨艺甚好。”
裴曦说,“那是!有没有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羽青鸾:“……”她淡声说:“无。”她顿了下,没忍住好奇,问:“牛肉的口感为何会变得那么细嫩?”
裴曦说:“腌制过。”他又把炒牛肉前,牛肉要先浸泡一个时辰,把里面的血水泡出来,以免影响口感,待切成薄片后还要加料酒、淀粉等调料腌制一柱香时间。他又把爆炒牛肉要怎么炒,仔仔细细地讲给羽青鸾听,包括油温火侯之类的都得说。火侯不够,不熟,火侯过了,就会炒老。
话匣子打开,他又把今天的那几道菜怎么做更入味告诉她。
他上辈子跑市场,常年累月混迹酒桌,对各系菜肴了如指掌。
酒桌文化让很多人深恶痛绝,但那是真·博大精深。
酒局上的那些人,很多都是老餮,对各种美食、各种酒类讲起来是头头是道,且更有精益求精之势。
好多人觉得女人跑销售靠颜值去酒桌就成,那种去几次人家就不带她玩了。
一些好酒,人家把标签都撕了,甚至还换了酒瓶,拿出来了,要是喝不出来,给糟蹋了,呵呵!
请客吃饭,点菜、酒桌礼仪、谈吐都是学问。各菜系的菜肴美味,几百上千、甚至几千块钱的菜端上来,得知道这菜贵在哪、好在哪,说得出个门道来。在能喝之前,还得先能聊,天南海北都能说上一气,包括酒呀、端上来的各色菜系,适当地讲讲里面的精髓在哪,人家会觉得,哎,这小丫头年轻纪纪的懂得挺不少见识挺广,多少会提升些好感和高看一眼,要再能来事点,说话接得上话,能圆得上场,能陪人家喝畅快,人家喝酒喜欢带上她,喝着喝着,交际人脉圈打开了,业绩也出来了。
他上辈子的胃喝坏掉了,酒后的各种妖魔鬼怪也见得多,但那种事业有成的大佬们,先不说人品,眼界都是不差的,各有各的独到之处,见识也都很广,听他们聊天,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他学到的那些东西,在这辈子都受用无穷。
羽青鸾听裴曦讲做菜,突然没有声音了,然后便见他出神地想着事。
她不知道他想起什么了,只觉得这时的裴曦没有平日里的锐气和意气风发的模样,与她父皇出神发呆时有些像。
裴三郎回过神来,见到羽青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表情带着点好奇还有点担忧,待见他看过去,又避开了他的视线。他解释句,“突然想起些以前的事。”
羽青鸾问:“不开心的?”
裴三郎说:“不算不开心,有点感慨的吧。”
羽青鸾轻轻点头,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没再问亦没说什么。
裴三郎探头盯着羽青鸾打量几眼,问:“你不好奇我想什么吗?”
羽青鸾说:“世间奇事太多,好奇不过来。”
裴三郎:“……”他莫名觉得那“世间”是在指他。算咧,不对号入座。
鸾驾径直驶进长公主府前院。
羽青鸾跟在裴曦身后下了马车,便愣住了。
她去过镇国夫人府,也知晓裴曦的住处是什么样的了,待见到裴曦给她盖的长公主府奢华得不输皇宫,心情顿时……心潮起伏,有些不太平静。
她穿过院子,径直去到前堂,迈进去便感觉到一股沉稳威严肃穆感。前院里没有任何违制的东西和摆设,却有种比身处天凤殿正具威仪感的气息。
前院宛若宫殿,给人的感觉就是大气磅礴格局极其规整。
屋子里的柱子全是对衬的,迈进大门后,左右两侧是座席,长方形的矮桌打磨得锃亮,桌腿不是笔直的,而是带有弧度,造型很是大气。桌子旁设的不是坐垫,而是坐榻,有靠背有扶手,还有靠枕,坐累时可以往后靠一靠。
裴曦拉着羽青鸾的手,说:“来。”他牵着她去往殿上主位,说:“坐下看看。”
羽青鸾:“……”软榻搬到这里来了?
本该是坐垫的地方变成了款式奇怪的软榻,这软榻比寻常的软榻短,两端是椅子扶手,背面高出寻常软榻很多,更像椅背。它的高度,正好到她的膝盖处。
桌子类似于裴曦的书桌,又略有不同,高度相近,更大更宽,桌子四面、桌腿都雕刻着精美的鸟兽祥云图案,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桌屏、笔架、镇纸等物什,一侧还有厚厚的一叠空白纸,上面压了张镇纸。
她还在失神,就被裴曦按在软榻旁坐下。软榻上铺有兽皮,下面还垫有软垫,坐上去很舒服,她的身后还有两个大大的靠背,软得她想把自己埋进去。
羽青鸾的脑子有点懵。
这本该充满威仪让人心生畏惧之地,岂能如此放松?
她又再想刚才进门后的感觉,似乎,威仪足够了。
裴三郎对羽青鸾说:“以后久坐的时候,记得垫着点后背,别跟你爹一样坐出腰椎盘突出,疼得不时伸手按后腰。”
羽青鸾:“……”你敢对天子不敬。
裴曦告诉羽青鸾,“这叫坐椅,坐起来比坐垫舒服,你可以把它当成坐垫座,也可以把腿放下来,不那么容易腿酸。跪坐久了,血液不通,当心血管梗阻。”
羽青鸾:“……”
裴三郎又让她低头,看桌子底下。
羽青鸾:“……”长公主之尊,竟然钻桌底?
裴三郎说:“低头,看看嘛。”
羽青鸾挥手让随行的宫侍和宫女们都退下,这才低头看向桌子底下,赫然发现桌底竟然有一长一短两把剑。
裴三郎说,“防刺杀。剑架摆在那呢,危急关头,跑过去怕来不及,而且有点跌份儿,伸手直接从桌子下拔剑方便。”电影里演的嘛,手伸到桌子底下就摸出了枪。
羽青鸾:“……”曦公果然是京城中最难刺杀的贵族。
她的心念微动,伸手往座椅下摸了一圈,竟真的摸到了类似剑柄的物什,她往外一抽,一柄两尺多长的百锻剑出现在手里。
这么点地方,方寸之间,他竟藏了三把剑。
羽青鸾趴在地上,朝座椅下望去,赫然发现座椅底下还有一把弩。她伸手便把弩取下,诧异地看着裴曦。
裴三郎说:“你如果不敌,被人打倒在地,伸手就能取出弩,咻……”
羽青鸾:“……”
她低头看了看弩,机括果然是天神石铸成的。她把弩和剑放回座椅底下,站起身,对裴曦说:“你无需如此。”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态。
裴曦笑眯眯地指指自己青肿的脸,说:“要是感动的话,亲一个。”
羽青鸾:“……”转身扭头往外走,她走了两步,说:“你昨日说今日带本宫划船。”
裴三郎说:“看完我们住的院子再去。”
羽青鸾有点不敢跟他去,怕再有什么难为情的事,但又很好奇,略作犹豫,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可。”
她顿了下,又说了句:“你……很用心,本……本宫……甚喜。”说完,那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红,一直到像能渗出血来。她面无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出去。
裴三郎跟出去,说:“我应该数数你每天会脸红多少次。”他的话音刚落,后脚跟便被羽青鸾不轻不重地踹了下。有人恼羞成怒了。他拉着羽青鸾的手,牵着她去主院。
第139章
裴三郎把他俩的随从都打发走, 独自领着羽青鸾像逛公园和旅游景点,沿着自家的园林景观和建筑往里去。
他化身导游,羽青鸾就是听她讲解的游客,所不同的是, 他怕游客走丢, 手牵着手走。
虽然已经是夏季,他家的院子有回廊、树荫、还有铺着鹅卵石的潺潺水系, 很能消暑。
羽青鸾进来后,便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神情不辩喜怒,一双眼睛却早已经不停地来来回回把沿途的景致看了又看。
裴三郎告诉羽青鸾,“这是前院, 只有院子里以及院落间的回廊两侧摆了点小点缀。”
羽青鸾:“……”她约摸知道三万两金子是怎么花的了。
裴曦拉着羽青鸾的手进入主院, 就见羽青鸾的视线落在秋千架上。他说:“去坐坐。”他说话间, 拉着羽青鸾到秋千旁,把她按上去坐着。
羽青鸾低头看着这似椅子却没腿,还被两根大铜链子吊起来的座椅,问:“这是……”
裴曦让她坐好,把腿收起来, 又让她抓稳两边的链子,还把腰上给她系上安全带, 说:“抓稳, 不要松手。”
羽青鸾警惕地看着裴曦, 就见他绕到自己的身后。她回头望去, 便又见裴曦说手落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轻轻推动。
裴曦问她:“害怕吗?”
羽青鸾愕然问道:“为何害怕?”
裴曦加大力量,把秋千推得更高,问:“怎么样?”
羽青鸾坐在秋千上晃荡起来,约摸明白这是怎么玩的了。
她细细体会了下,然后发现自己越荡越高,有风从耳畔吹过,仿佛飞起来。
裴曦站在秋千旁,推着她,就看见随着她在秋千上摆动,那华丽的金色长袍也在空中飞扬,再衬上那充满青春且明媚的容颜,看得他有些失神。
狗萝莉被拘在宫中,礼法、规矩以及潜伏的危机让她不敢有丝毫行差就错,端庄威严有余,却无这年龄该有的轻快模样。
还是现在这样好。
人生嘛,总得有些轻松和享乐的时候,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哪怕秋千荡到最高,羽青鸾也丝毫没有惧色,反而很是惬意的模样。她的青丝和衣袍在风中飞扬,美如画,有着动人心魄的美。
她荡了一会儿,裴三郎才慢慢拉住秋千绳让秋千缓缓停下,把她放下来。
羽青鸾乍然落地,脚下还有点不太习惯,略微顿了顿足才站稳。
她又扭头看了眼秋千,说:“甚好。”她又看向她前面的树下一个用藤编织成的宛若鸟巢状又似秋千的物什,问:“那是……鸟巢秋千?”
裴三郎赞道:“聪明!”他说:“你等等。”一路飞奔地跑进卧室,从柜子里翻出坐垫,抱着跑出来,就见到狗萝莉站在原地等着他,连半步都没挪。他心说:“你可真够乖的。”他招呼羽青鸾跟来,把坐垫放进去,让羽青鸾脱了靴子坐进去。
羽青鸾听到脱靴子人都懵了。室外,脱靴?
裴三郎说:“没旁人。”把她按到老巢秋千里,不由分说,强行把她的靴子脱了。
羽青鸾这下不用等裴三郎把她的腿挪上去,自己曲腿坐在鸟巢秋千中,用外袍盖住腿,抬眼看向裴三郎,说:“曦公颇有些放肆。”
裴三郎说:“我如果放肆,就挤进去了。”他说:“以后你累了或倦了,可以躺在这里看看蓝天白云。”他让羽青鸾放松,躺下试试看。
羽青鸾没法放松,也做不到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躺下。
裴三郎说:“我去搬张凳子出来。”又转身往屋子里去。
羽青鸾见他走远,悄悄地躺下,顿时整个人埋在了柔软的垫子里,很是舒适,也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她躺在鸟巢秋千中,抬起头,便见湛蓝的天空下飘着白云,长空万里,有飞鸟从天空飞过,把她的思绪也带到了云里。她不禁好奇,裴曦以前有没有飞到云里去过?
不多时,裴曦搬着凳子回来,她问:“云里是什么样的?”
裴三郎说:“跟走在雾里差不多,但比雾厚……”他忽然惊觉,暗叫声:“卧槽,又来。”扭头看向狗萝莉。
羽青鸾满脸无辜地看他一眼,又继续看着天空。
裴三郎哼了声,搬着凳子在她的旁边坐下。他看向羽青鸾,发现她还盯着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心想,该不会在想劳资怎么在天上飞吧?
他陪着她看天,看云。
没受环境污染的天空,蓝得像宝石,那颜色是照片后期处理难以渲染出来的。
他坐了几分钟,想着还要带狗萝莉去划船,正准备起身,扭头就见这丫的竟然睡着了。
她安安静静的蜷在鸟巢中,睡得特别香。长长的眼睫毛下是淡淡的黑眼圈,明显是晚上没睡好。
他心说,她晚上真的做贼去了?还是他晚上又吵到她睡觉了?
他估计八成是吵到她睡觉了。
他坐在旁边,继续看天看云看睡得特别香甜的狗萝莉。
她是他家的!裴三郎的心里挺美的。
他坐在旁边等了一个多小时,见到差不多下午四点的样子了,再不叫醒狗萝莉,别说划船,宫门都要落锁了。他抬手,轻轻捏住羽青鸾的鼻子,又再轻唤两声叫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