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要上天(种田青铜时代)——绝歌
时间:2020-09-10 09:41:49

  羽青鸾跪在天子面前,头抵在地上,喉间哽塞,说不出话。
  天子对羽青鸾说,“去见见他,此一别,相见无期。”
  羽青鸾又叩了一记响头,哽咽着唤道:“父皇。”她必须走了,不走会死。可母后没了,她再走了,父皇便成孤家寡人了。
  天子俯身,把羽青鸾扶起来,说:“我和你母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安好,我们便能安心。”这京城是个烂泥潭,纵然是天神来了,都得陷在这里,走得远远的,才能抽身出去,挣一条生路。
  羽青鸾从天凤宫出来,径直去了飞凤宫。
  羽飞凤坐在殿中,见到她便是一哆嗦,强自镇定,说:“本宫还是太子,羽青鸾,你……你若敢杀我,裴曦和你女儿都活不了。”
  羽青鸾冷眼看着他,说:“羽飞凤,你害死了我娘。”
  一句我娘刺到羽飞凤,他叫道:“那也是我娘,那也是我的母后。凭什么她只是你的娘,凭什么父皇母后都偏心向着你,凭什么她对庶子都比对我好!她连对裴曦都比对我好,她把裴曦当亲儿子一样疼,她看我的眼神,冷冰冰的像看尸体。”
  羽青鸾说:“因为你选择走的那条路让她和父皇半生努力付之东流,因为你扶植的那些人逼迫了他们半生,因为那些人让父皇和母后被困在京城这牢笼里,过得犹如斗兽场里的野兽。因为他们死了三个儿子,大哥只活了三天!因为你选择置我于死地,一点生路都没给我留。她待裴曦如亲子,那是因为裴曦待她如亲娘,而你,杀我母后!”她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羽飞凤,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神凤山上,不会有属于你的陵墓。”
  羽飞凤用力地吸了吸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转身欲离开的羽青鸾,问:“你要就封了吗?”
  羽青鸾说:“对。”
  羽飞凤又问:“父皇会杀我吗?”
  羽青鸾缓缓地说出句,“父皇不会杀你。”你会死在自己手里。
  她迈出飞凤宫,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凤宫的宫门关闭。
  羽飞凤坐在殿中,反复地想着他皇姐的话,想着他母后以前跟他说的话,再看着这连宫侍和宫女都撤光只剩下门口有亲随军把守的宫殿,突然间觉得自己也像斗兽。
  他不明白,他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让他一辈子活在他皇姐的羽翼和权势下当傀儡天子吗?
  皇后安葬后,京城的公侯们没等到天子废太子的诏书,等来的是羽青鸾和裴曦就封的诏书。诏书上同时写明,待他归天之后,羽青鸾在封地设祭遥拜即可,不必回京。
  门郎将孙大才率领五千亲随军护送他们。
  这诏书比废太子的诏书更可怕。
  如果不是因为国丧,亲随军封锁了京城,吕公和柏公只怕已经坐不住要跑路了。
  他们没想到,一个神炭司司掌的位置,会引起这么大的变动。
  神炭是在祖庙下挖出来的,是他们老羽家的东西,凭什么让一个外姓人把持?他们拿回来,谁都没有话说。可谁能想到,太子会气死皇后。
  如果死的是天子,太子在天子过世、羽青鸾还没离京,一杯毒酒赐死他们夫妇,万死大吉。
  可偏偏,死在前头的是皇后。皇后归天,天子必保青鸾长公主,之后……清洗太子,再召一位庶皇子回京。
  羽青鸾接诏之后,便与裴三郎着手搬家的事。
  青鸾长公主府彻底搬空,连张纸都没留,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宅子,连个留守的仆人都没安排。
  镇国夫人和老镇武侯裴略也向天子请辞,年纪大了,要跟着儿子去封地养老。
  天子准了。
  君臣一场,两个人从少年相识到如今垂暮。他没把天子卖了,天子也没负他。当年汤公府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以绝后患,天子那么难,仍旧保他性命、爵位,还把朝城划给了他。
  富庶的地方,他一个没有任何家世的披甲人出身的穷武侯守不住。朝城穷归穷,却能让他及后代子孙安身立足。
  朝城一面有卧牛山天险,其余三面是茫茫大草原。自天圣太长公主踏平草原后,只在京郊圈出片放马的牧场,其余地方数百年没有人烟,早已成为兽群出没的危险之地。数以万计的野生牛羊群,养活了动辄数百上千头草狼组成的大狼群。朝城狩猎,宁上卧牛山,绝不入草原。
  天子对镇国夫人和裴略说:“裴略,陆敏,我们把青鸾托付给你们了。”
  镇国夫人和裴略应下。
  天子抬起头看向天空,说:“当年若无父皇召我回京的那道诏书,该有多好。”平叛后,他有三千披甲人,八千战奴,也能稳居一方。他和卿卿有三子一女,现在也能像裴略这样,有成群子孙成天在院子里疯跑疯玩一起打打闹闹。
  镇国夫人和裴略默默地陪天子坐到宫门落锁,这才出宫。
  羽青鸾出发前一天,与裴曦带着孩子去天凤宫见天子。
  羽九玄先看看祖祖,又扭头找祖母,被她娘亲放到地下后,摇晃着往天子走去,没走稳,摔在地上,又飞快地爬过去,熟门熟路地让天子抱到腿上坐着。她摸着天子的脸,发现祖祖有点不一样了,但又不明白哪里不一样,很是困惑。
  羽青鸾跪在她父皇跟前,把头抵在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轻颤。
  裴曦跪坐在羽青鸾的身旁,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大部分人家兄弟姐妹不和,大不了打几架或者是老死不相往来,帝王家的孩子往往是生死之争,为了活命,连父亲身故都不能回。
  他对天子说:“我会护好青鸾,不让她被任何人欺负。我们会时常给你写信,我会努力练习画画,把青鸾和元儿还有我们在南疆的生活都画给您。我会带青鸾去看大海,他们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特别美。我们可以坐在海滩看曙光,看潮起潮落,在落潮后,还能去赶海,捡那些被海水冲上岸的海鲜,若是天气好,说不定还会有海市蜃楼,就是阳光把地上的山川房屋投影到天上,宛如天宫。”
  天子点头,说道:“好。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代朕和皇后多看看。”
  裴曦把羽青鸾捞起来,为她擦去脸上的眼泪。
  羽青鸾去到天子身旁坐着。
  羽九玄扑进她娘的怀里,搂紧她的脖子抱住她。
  羽青鸾抱住孩子,对天子说:“贤妃她们挺好,让她们多陪陪您,儿臣替她们求个情,免了她们殉葬,让她们来儿臣封地安度晚年。掌宫之权,仍由贤妃执掌,您能少操些心。”她说完,把亲随军虎符从袖子里取出来送到天子面前。
  天子的眼圈有点泛红,他揉揉酸涩的眼睛,说:“你好好经营封地。”他会尽量多活些年,给他们多争取些时间经营稳封地。
  羽青鸾说:“您知道封地怎样,无需为儿臣忧心。”她顿了下,又说:“明天您别来送行,城楼上冷。”
  天子应下。
  羽青鸾陪天子用过膳,到要出宫的时候,又让她父皇送。
  天子送他们三人到皇宫门口,他们仨坐上鸾驾,驶过长长的宫道,出了皇宫,在府卫和战奴的簇拥下越走越远。
  好好的家,人,说没就没了,家,说散就散了。
  …
 
 
第184章 
  羽青鸾和裴曦离开京城就封了。
  他们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长公主府里的家具还留着, 太笨重,好几千里路, 带走的运输费用比在封地打造全新的还贵。
  裴三郎托了霍司掌, 帮他挑了些工匠,跟着一起就封, 其中有霍司掌的儿孙们,手艺都是霍司掌教的,能让霍司掌派去的, 手艺都不差。
  皇后住的院子还维持着原样, 只关严实了门窗, 留给他们的父皇。
  这一年多时间里, 裴三郎把能卖的产业都卖了,要迁的作坊、奴隶管事也陆续都迁了过去, 府里能打包的东西,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府里的、天凰宫里的、天子给的, 拉了二百多车贵重财物, 后面还有驮队拉着粮草帐篷等行军物资。
  冬天赶路,保暖工作要做足。
  有亲随军同行,从亲随军大营中调了帐篷,夜里不怕冻着。
  粮草吃食, 天子调了一批, 裴三郎自己掏钱从朝廷的食品加工厂买了很多, 备得足。
  裴三郎把鸾驾里面铺得特别暖和,出行在外不比在京城。那些路被车队碾压得坑坑洼洼的,极为颠簸,如果在马车里放炭炉,一旦打翻,后果不堪设想,只能靠衣物毯子保暖。
  羽九玄被裹成了毛绒绒的小团子,羽青鸾也是一身厚实的裘服。
  小朋友觉察到母亲的情绪不佳,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不时把自己埋进羽青鸾的怀里蹭,或者是挥着小手轻轻拍她,似在问,你怎么了?
  羽青鸾把装玩具的箱子打开,拿出儿童铃铛给羽九玄让她自己玩。
  铃铛是三个小铜铃串在编织的粗绳环上,羽九玄握住绳环,把铃铛舞得叮当作响。
  镇国夫人和老镇武侯裴略都已经五十多岁,在这个年代算是高寿,身体还算硬郎,能走能动,但体格早不如年轻时候。他们这一去便是打算跟着裴三郎在南疆养老了。
  裴昶把镇武侯爵位传给儿子裴贞,带着老婆小妾、除长子以外的儿女们跟自家父母、三弟一起去南疆。
  朝城那地方,小,偏僻,只有一条通鲁城的路,在到鲁城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如果留在朝城,最多守成,挣不出第二个爵位来,与其一家孩子窝在那巴掌大点的地方争个头破血流,不如学当年老三出去闯荡自己挣下一副家业。
  天子皇后对他家有恩义,三郎挣出前途了不忘拉扯自家兄弟,裴昶心里都记着。
  三郎和青鸾长公主就封南疆,正是需要帮衬的时候,他今年三十八,还能打拼些年,他的儿女们也逐渐成人,能顶些事了。况且,他的儿女们去到南疆跟着三郎,仅从前途上来讲,都比留在朝城强。
  裴昶给自家弟弟去了封信,与他们在卧牛山下会合,一起去南疆。
  裴三郎就封的队伍很长,亲随军、战奴、运物资的苦奴加起来近万人,还有些与裴三郎有过买卖交道的豪商。
  豪商们见京城日子难过,索性携家带口跟着裴曦一起走,至少在曦公的地盘做买卖不会受欺压,只要勤快些,总能过得下去。耗在这京城,不知道哪天家里就被抢了。去年,有不少豪商血本无归,连货带奴隶一起被抢,回程的路费都没了,直接就在客栈里上了吊。
  人多,裴三郎就得一批批安置,哪些队伍在前,哪些队伍在后,都得安排好,不然容易出现混乱。丢货、少人是长途跋涉途中常有的事,他多上点心,尽量避免吧。
  那些豪商愿意跟他去南疆搞开发建设,他自然是乐意的,千里迢迢的,总不能任由他们拖家带口地跟在后面自生自灭。
  裴三郎分出部分战奴巡逻压阵,让他们能有个保护,不然,掉个队或者是夜里遇到点野兽偷袭,稍不注意就可能是家破人亡。
  这个世界,行走在外,那都是把命悬在腰带上。
  一家老小都在,裴三郎不能像之前出去打通盐道那样出点主意管好自己就成,哪都得照顾周到,每天得骑马巡视好几趟,有什么不好的苗头和蛛丝马迹,趁早掐灭。
  他们出京没走几天,羽青鸾病了。
  先是皇后病逝,她在灵前守了一周。安葬了皇后,没等歇息,又和她父皇在皇后宫里整理遗物,父女俩都睡不着觉,亲自整理,盯着宫侍宫女们装箱,一忙好几天。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安排就封的各项事情,那么大一座府邸要搬家都是小事了,那些为她效力过的人、听她差遣的人,她得给他们安排好退路,不能她走了,留得他们自生自灭。
  羽青鸾从小养在皇宫,从来没离开过京城,去到离京最远的地方就是祖庙。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路上颠簸,伤心加上连日劳累又得不到休息,再在行路途中灌点冷风着了凉,直接倒下了,烧得昏昏沉沉的,做梦的时候一直喊着父皇母后。
  她病在半路,离得最近的封地有二百多里,又遇到大雪天,要赶上好几天的路才能到,只能睡在半路的客栈中。
  他们有医匠,有带药材,但医疗技术过于落后,指望药材救命不如指望自身抵抗力。
  裴三郎把客栈房间架起火盆,屋子尽量烧暖,用冷毛巾给羽青鸾敷额头,用酒精涂擦腋下,依靠物理降温。
  他上辈子也累到病倒过,发烧三十九度多,到社区诊所挂吊瓶,补充了些葡萄糖再加点消炎退药之类的药,睡两天就好了。
  在这里,他能喂给羽青鸾的只有糖水,怕她吃太油腻加重身体负担,只能熬点清淡的小粥。
  她每次只能喝小半碗粥。
  没有退烧药,喝到肚子里的糖水排不成汗,要经常上厕所。她挣扎着起身,路都走不稳。
  这个世界,一场风寒感冒,都能要了人命。裴三郎真的被吓到了。
  好在羽青鸾的身体素质好,扛过来了,高烧两天后,烧退下来了。
  裴三郎等羽青鸾退烧,精神好起来,直接炸毛了。他说道:“我跟你说,羽青鸾,你以后要是不好好休息,不注意自己身体,不舒服了还强撑,把自己累病,我跟你翻脸。”他上辈子那么发达的医疗水平,为了事业各种糟蹋身体健康,只活到二十七岁便没了。
  羽青鸾轻轻握住裴曦的手,应了声,“好。”她问:“元儿呢?”
  裴三郎说:“爹娘那。”他气得朝羽青鸾挥起手,轻轻地一巴掌打在她的额头上,说,“再生病,真跟你翻脸。”他又气又怕,又因她的身体好转长松口气,还不能真把羽青鸾怎么样,于是去把羽九玄抱来。
  羽九玄见到羽青鸾就伸手要抱,到了床边,便扑到了羽青鸾的怀里,粘着她娘。
  镇国夫人见到羽青鸾好转,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们出发时已是深冬,羽青鸾这一病又耽搁了几天行程,直接进入腊月。
  公侯们进京的队伍与羽青鸾就封的队伍遇到,青鸾长公主病倒在路上的消息也传回京里。
  如果不是女儿回京活不了,天子真想一道诏书把她召回来。
  好在消息传回来没两天,便有裴曦的书信到了。羽青鸾连日劳累又受些风寒,有些着凉,他怕加重病情所以在客栈歇了几天,现在已经养好了。天气冷,他们不赶时间,因此会时常在路上走走停停,让他不要担心。
  一起送到的还有羽青鸾的信,写的是她在路上偶感风寒,歇息几日已然无恙。裴曦把她照顾得很好,元儿也很好,元儿比她更能适应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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