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三分担太妃们的关爱,让羽九玄和羽焦明得以喘息,姐弟俩都表示很满意。
……
前线捷报频传,玄甲军不断地攻城夺地,金玉财物、铜戟甲衣、粮草布帛、战俘奴隶源源不断地送往鸾城以充实后方。唐公、敬世侯、耀武侯之前打了不少胜仗,又不用向朝廷纳贡,还从羽青鸾之前收的那十几块封地那收刮了不少钱粮,颇是富庶。
玄甲军攻城所获远比裴曦预料中的高,算下来是血赚,南疆上下受此激励,往外扩张之心愈胜。
六月,裴曦的二哥裴曙弃了封地带着全家辗转来到鸾城。他守着盐田,封地又穷又小,没有天险,易攻没法守。朝城的事让他后怕不已,索性连封地都不要了,带着全家老小收拾了金玉贵重财物,分批混在商队中,千里迢迢来投三弟。
一起来投南疆的,还有陈武侯的儿女家眷。陈武侯带着长子守封地,连嫡长孙都派到南疆谋前程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与他的封地连成一起的各武侯家的人,以及虔公府的人。
虔公府的二公子羽颂在裴曦打怀城的时候,跟在裴曦身边混了一段时间,有些私交,也说得上话。这位跟越王羽颂同名,却没越王那么大的野心,也没那心眼狠戾,很是憨直,是个踏实的人。他来了后也不客气,给裴曦递帖子,很直白地说:“我爹说跟着你比留在封地更有前途,让我给来给你当牛作马建点功业,省得耗在家里一事无成。”
二公子羽颂还告诉裴曦,越王羽颂的名声恶臭,成为天下人人讨伐的罪逆,他羞于同越王同名,如今改名为羽扬。
裴曦对吕扬算是知根知底,这位憨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算是实干派,朝廷正缺这样的人,于是建议他去考能干实事的实权岗位。
鸾城、南疆、花丘、上隅、密林、海镇、边林这些早经营的地方的实权位置都有人了,就连新打下来的环抱、鹿角、林原也都有人入职,新占下的封地还没经营稳,各种缺人,虽然穷了些、苦了些,却是能学新东西、能出成绩的地方,他推荐羽扬去试试。
羽扬是公府嫡出公子出身,来投奔谋前程,身边的谋士和人才样样不少,自己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稍微历练一下,治理一地都不成问题。
投奔来的那些贵族们,很是及时地补充南疆急需的人才缺口,让那些新占的封地能够在南疆朝廷的指点下得以很好地展开各种发展工作。
开疆拓土太快,裴曦怕前线新占的地经营不稳,与羽青鸾商议后,准备启程去坐镇调度一段时间。他刚要出发,他父亲裴略突然病重。
裴略年事已高,在大凤朝已经算是长寿。他年轻时常年征战,落下一身伤病,又遭受裴贞和朝城之事的打击,强撑着一段时间,如今……这一病,便如山倒,直接卧床,眼看不太行了。
第224章
裴略夫妇的宅子离南疆王府极近, 就在相隔几百米远的王公大街上。
裴家出了一个裴曦, 如今在南疆的身份地位极是显赫, 裴略夫妻为人经营买卖多年, 人缘极是不错。裴曦带着长女羽九玄、次子羽焦明赶到父母家时, 来探病的故交已经坐满半院,由裴曦的二哥二嫂在招呼客人。
裴曦与来客见了礼, 便带着两个孩子径直去了父亲的卧室。
室子里开着窗, 通着风, 阳光还算好, 也是挤了满屋子的人, 气氛算不上轻松也算不上凝重。
老信公、老望公、老义公、老鲁公、瑞临长公主等诸多老臣们都在, 亦都已是白发苍苍, 老信公、老望公都拄上了拐杖,鲁公坐上轮椅,也是精神不济满面病容的模样, 由儿孙陪同随侍在侧。
众人见过礼后,裴曦带着两个孩子去到床前。
裴略病得脸颊上凹陷, 眼睛半睁着失去了神采, 神情倒是平静,他见到裴曦,又看了见守在身侧的长子, 说:“去把二郎叫来。”
裴曙的嫡长子裴皞赶紧去客堂把他爹叫来。
裴略朝坐在身旁的发妻示意。
陆敏抬手, 便有近仆捧着十几个锦盒过来, 每个锦盒下面都压了张写有名字的字条。
裴略示意陆敏把他扶起来, 他靠在靠枕上半躺在床头,对跪在跟前的三兄弟说:“按照礼法,我当由裴昶为我养老送终,财产也当由裴昶继承。镇武侯府的爵位家业,早在多年前就分了,你们兄弟三人也是分家多年。后来我们上京,蒙天子待厚,三郎有出息,拉扯着全家上下,又挣了不少家业。”他力气不继,喘了喘,才继续说。
他说道:“我快不成了,陆敏也老了,干不动了。趁着我现在脑子还清楚,便把这些都安排了。”
兄弟三人谁都没说话,安静听着。他们兄弟都攒下丰厚的家业,对父母老年赚的这些钱财没有想法,但父母名下都还有产业在经营,且牵涉也多,父母交待明白,他们也有个处置章程,省得一片忙乱。
裴略说道:“我在海镇经营的度假山庄、作坊、庄园等产业都是三郎张罗安排的,经营什么买卖、怎么做,是他定的,钱、人,也都是他出的,我和夫人捎带着替他看管一二,这些年赚了不少分成红利。”他对裴曦说:“我代你看管的买卖产业,账目都已经整理出来,总管事和账房那些都已经核实清楚,你回头再看着安排。”
裴曦很是过意不去,说:“儿子让父亲受累了。”
裴略笑道:“一辈子忙活的人,闲不住,干着活才浑身有劲,我活到六十四,已经知足了。”他顿了顿,又说:“这座宅子是南疆王赏赐的,属可传儿孙的永久居住权,将来怎么处置,由你们母亲安排。府中的钱财分作四份,一份留给你们母亲做体己钱,另外三分则由你们三兄弟平分。还有一些商铺、作坊、庄园,便给孙辈们都分了分。裴贞虽然不在了,他还有儿女在世,裴昶,你先替他收着。”他说完,轻轻抬了抬手。
管家上前,按照盒子上贴的名字,把盒子分下去,在场的孙子、孙女们都有份,没来的孙子、孙女则由他们的父亲代领。羽九玄、羽焦明包括刚出生的不久的羽金翅都有一份。
裴略明白不能强求,可心里着实惦念朝城和裴贞的儿女们,终究没忍住,对裴曦轻声说:“裴贞。”
裴曦明白裴略的担心,他宽慰道:“父亲安心,越王已经再无实力攻打朝城,我们的接应已经安排过去,能把他们接回来。”
羽青鸾处理完朝政要务,带着羽金翅来探望裴略。她将刚送达没两天的一份密报递给裴略。
裴略知道能让南疆王在这时候给他看的东西,一定同朝城有关。他颤抖着双手展开,果然是。
朝城撤到草原,先在囤粮点过了冬,担心再起战事,等到开春变暖,便继续往草原深处迁徙。
草原多野兽,带着粮草、赶着牧群走不快,再加上奔波劳累,路上折损了不少人,但距消息传出来时,朝城还存活有十八万之众。最好的消息就是三百骑兵已经找到朝城的人,且留下来保护镇武侯夫人和世子。
裴贞有两子一女,密报中只提了世子,没提嫡次子和嫡幼女,这让裴略有了几分期盼地看向羽青鸾。
羽青鸾说:“接出来了,如今路不好走,要多花些周折。”
裴略心头的大石落定,大笑着连声说道:“好,好,好。”他激动地说道:“死也瞑目了,瞑目了。”
裴曦满心难受。这是他的爹,亲爹。他掏心掏肺地对儿孙们好,给了他父子亲情,给他各种支撑帮助,像根大梁般撑在他们的身后,如今确是……
裴略交待完事情,便又倦了,笑着说,“我要睡会儿。”
屋子里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陆敏和裴昶、裴曙、裴曦三兄弟在病床前侯着。
羽青鸾因身份地位的缘故,不便久留,探望完裴略便回了王府。
羽九玄和羽焦明自小常在爷爷奶奶身边,感情亲厚,不愿走,都留了下来。
羽青鸾收到两份密折,一份是两天前送达的,一份是刚才送达的。刚才送达的那份密报,只有羽青鸾自己看过,密报上说裴贞的嫡幼女身染恶疾,病逝在路上。裴贞的嫡次子则原本打算先去他的外公惠世侯的封地,可惠世侯的封地已被攻破,全家老小正四散逃蹿。
裴昶三兄弟轮流给裴略侍疾守夜。
陆敏的年岁大了,生老病死看得多,也看得开了,可一辈子的夫妻,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他走,舍不得他走在她的前头,又想他走在前头也好,不会伤心,还有她替他操持后事。他照顾她、敬着她,与她感情和睦。哪怕他有点花花肠子,也都自己擦干净嘴抹干净屁股不到她跟前添堵。虽然他的小妾庶子庶女都不少,但从来不让那些人到她跟前来碍她的眼,把他们也都教得挺好,一家子嫡庶兄弟姐妹相互扶持帮衬。
深夜,熟睡中的陆敏忽然醒了。
她披着衣服,去到裴略的病床前。
这个时辰是裴昶守夜,裴曦睡不着,索性也到了床前,跟大哥低声说说话。
陆敏见两个儿子还没睡,对他们说:“你们到榻上歇会儿,我来守着。”她到床边坐下,替裴略掖了掖被子,又摸摸他那已经不太暖和的手,轻叹口气。她伸手抚着他的脸,轻声感慨道:“我俩这辈子荣华富贵儿孙满堂都占了。”她说话间,瞥见盖在他胸前的被子一点皮伏都没有,也听不到喘气声,慢慢地把手指伸到裴略的鼻息和颈间,摸不到任何呼吸和脉搏。
她将耳朵紧紧的贴到他的胸膛心脏处,听不到半点心跳声。她伸手去摸他的手,还是温软的,被子里也暖和的,可呼吸和心跳都已经没有了。
陆敏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看开了,不难受了,可忽然间悲恸宛若江海决堤般瞬间将她掩没,喊出了一声不似人音的叫唤:“裴略……”
坐在旁边的两兄弟几乎同时起身蹿到他们父亲身边,发现父亲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走了。
裴曦跪在床边,满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父亲。他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父亲教自己上武课、给他金子、带着他上京的情形,一转眼,父亲老了,没了。
他不敢相信地拍拍自己的脸,心说:“做梦吧。”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裴昶嗷地一声大喊:“父亲——”扑倒裴略身上,大声地嚎哭出声。
裴曦被他大哥吓了一大跳,对于他的哭嚎气得想一脚踹过去,想说人没死呢,你哭个毛线,却又骗不了自己。他的母亲也在痛哭,睡在外间的二哥也进来了,医匠也来了,确定他的父亲没了。
没多久,他的侄子侄女们都赶来了,跪在病床前,哭声混成片。
裴曦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踉踉跄跄地出去,又派人把府里的管家召来,准备操办丧事。他在南疆的身份地位极高,他的父亲过世,也算是半个朝堂上的事,于是又派人连夜去通报礼部,让他们准备张罗起来,明天就该有朝臣们来吊唁了,到时候又是一通忙碌。
他把事情一项项交办下去,浑浑噩噩地骑马回了南疆王府。
他只是心里有点难受,想找羽青鸾陪陪她,又担心吵到她,毕竟这时候正是深夜,一天里睡眠正好的时候。
他放轻脚步回到他俩居住的宫殿,刚到大门口就见寝宫里已是灯火通明。
他去到寝殿,羽青鸾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吩咐女官安排为他父亲操持后事。
羽青鸾见到裴曦失魂落魄地进来,朝女官和侍从们挥挥手,把他们遣退下去,起身去到裴曦的身边。
裴曦紧紧地抱住羽青鸾,难受地哽咽道:“青鸾,我爹没了。”那么疼爱他的爹,没了。
羽青鸾的父母都没了,深知这种事没有言语可以劝解,唯有紧紧地回抱住裴曦的腰,给予无声地安慰。
裴略的丧事是由礼部主持的,操办得极为隆重。
大凤朝的丧事,通常是一天、三天、五天、七天,家资贫穷没钱的良民通常只办一天,豪商小士族们一般是办三到五天,王公贵族包括天子家都是办七天。没有丁忧守孝的说法,子孙只在办丧事期间守孝,人死入土即为安,人葬了,子孙便出了孝期,日子该怎么过,便继续怎么过,往后就是每年祭祀的事了。
裴昶公务繁忙,他的夫人带着人手离开南疆去找裴贞的嫡次子去了。他的次子已经成亲分府另住,家里只有剩下幼女。芽芽年满十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她对成亲生子没兴趣,考进了军需部任职,成天蹲在军械作坊里盯着武械生产。
裴曙在沿海地带经营多年,开盐场、海产作坊、造船等都是干熟的了,便去了海镇干老本行,顺便接手管理起裴略之前替裴曦打理的产业。他的儿女们当差的当差,忙学业的忙学业,每天在府里的时候也不多。
裴曦担心母亲,把她接到了王府中。她有几个太妃作陪,还能帮着管带下孩子,以免寂寞伤心。
他把家里安顿好,便带着羽九玄和羽焦明前去四通城。
鸾城有羽青鸾坐镇,老三有羽青鸾和家里的长辈子照看,自是无忧。
出门在外,不比在鸾城舒服,会有很多舟车劳顿和奔波,但很多东西不是待在家里坐下来给讲孩子们听就会懂的。他带着孩子出门多看看、去亲自经历,他们才能更有体会,才能真正学到手。
第225章
裴曦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鸾驾中, 鸾驾外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沃野良田。
七月时节的稻谷还没熟,一片青绿色, 比修剪过的草皮还要平整,长势极是喜人。
羽九玄和羽焦明没受过父母拘束, 经常跑到田间野地庄园里淘气, 对地里的作物如数家珍, 又因从小接触朝堂, 耳濡目染之下, 对于粮食作物收成说起来头头是道。
南疆从海镇到花丘的道路宽阔平整, 沿途全是村庄、农田、庄园, 路旁每隔三十里就是一个驿站不说, 沿路两侧不时有茶棚小摊卖些茶水吃食,商队、行人络绎不绝很是热闹繁华。
裴曦没了父亲,情绪还没有缓和过来。
他自己是死过一次又再活一世的人, 原以为对生死已经很看得开, 可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体会到失去血肉至亲是什么滋味, 也让他意识到上辈子的世界离他真的已经很远了,他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 并且也在经历着生老病死。
他的父亲已经老去,兄长们也都不再年轻, 自己和羽青鸾也都到了而立之年, 孩子们也在一天天长大。
各种感慨各种情绪弥漫在心头, 也只能自己体会, 或者是跟羽青鸾说上几句。她公务繁忙, 每天为天下大事劳心劳力,那点情绪感慨也不好拿到她跟前总跟她叨叨。
裴曦不喜欢把负面情绪带给家人,趁着出门,出来多走走、骑骑马,顺便看看沿途的庄稼、行商,多了解些经济民生等各方面消息,顺便能给两个孩子上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