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龙局长，你那儿声音怪怪的。”
像是低吼，又像有人在低低的啜泣。光是回想一下，李贺便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要窜起来了。
龙泽依旧非常淡定，“是吗？我们处理局的人正坐在鬼门前面喝酒聊天呢。一起来吗？”
啪嗒。
李贺挂上了电话。
龙泽看着突然被挂断的通话，挠挠脑袋。随后，招呼着几个看守鬼门的大哥，“哎呀别跟我客气，多吃点多吃点，省的等会儿没力气维护秩序了。”
小貔貅趴在他的肩膀上，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看守鬼门的大哥一共只有两个，身上穿上衣服，但是却看不清长相，就像是一团黑雾将人脸全部隐藏了起来。见到小貔貅可可爱爱，一人伸出手轻轻地碰了崽崽一下，被崽崽啪一下用爪子按住了。
小貔貅仰起头，“黑黑。”
守卫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缩回来，小声道：“她好可爱。”
夸奖崽崽四舍五入就是夸奖自己，龙泽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那可不是，这是我家的崽，必须可爱啊。”
顾渺然看了眼与有荣焉的龙泽，倒是难得的没有出声怼他。因为在顾渺然的心中，她和龙泽的想法显然都是一样的。他们家的崽崽，必须是可爱的。只能说这守卫眼光不错。
玄风乐颠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身后是鬼门，几个小时后便是百鬼夜行，但他的心情依旧非常好。从口袋里将一直在吃苜蓿叶的小兔子抱出来递给崽崽。崽崽显然很喜欢这只小兔子，崽崽年纪小，忘性也很大。先前还因为那只白兔子而嚎啕大哭，如今看到这只小兔子却也笑得露出了大门牙。
顺手揉了一把崽崽的脑袋，玄风站在一侧。
临近子时，天穹上的圆月愈发透亮起来。如果李贺还站在天台上就会发现此刻月亮四周的红光似乎更加浓重了几分，那红色如同血液一样，是殷红殷红的。
两名守卫面无表情的站在鬼门两侧。
咚——
沉闷的声音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守卫低喊一声：起。
鬼门瞬间大开。
早已挤在门口等待出去的鬼魂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道门隔绝了整个世界，一劈为二，一方是念着鬼魂的生人，一方是渴望团圆却知无望的游魂。
“哎呀开了开了，可终于开了，没想到鬼界还挺准时的。”
“啧，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吧？虽然咱们守门大哥挺冷淡的，但是每到中元节向来只有提前开门，从来没有迟到的。”
“嘿嘿，是呀，我两个月前才因为车祸死了。”
“那你这应该死的挺惨的啊，我看你这脸好像还行？”
“嗐，那不是因为我老婆去找了那个什么入殓师给我化妆了吗？哎，我当初死的可惨了，不过还好，我老婆孩子被我推了一把都没事儿。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我有点想他们了。”
热火朝天间，龙泽给了守卫一个眼神，站在鬼门沉声问道：“很抱歉打扰各位一点点时间，我想问问你们里面有没有叫霍蓓的？”
对于出现在门口挡着他们的人，鬼魂们倒也不觉得生气，反倒是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霍蓓，霍蓓是谁？霍蓓在哪里？
突然，有几个鬼魂被推了出来。
都是女性，长得和严嘉木都不像。龙泽拧了拧眉，直接问道：“生前结婚了，丈夫叫做严景尧的，还有一个儿子的霍蓓是哪个？”
没有鬼回答。
龙泽抿了抿唇，正欲说什么的时候，远处忽然又有一人连蹦带跳地跑过来，“这里这里，还有一个霍贝。”
龙泽看着面前神色激动的男鬼，脑门上露出了一个问号：“霍蓓呢？”
男鬼指了指自己：“我啊，我就叫霍贝。”
龙泽：“你哪来的回哪里去，你连最基本的性别都不符合。”
耽误了一群鬼十来分钟的时间，龙泽也不好意思再拦着他们。等了一年才等来这么个机会，大家也都不容易。守卫看了他一眼，随后挥挥手，喊道：“走吧。”
龙泽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
蜂拥的鬼群很快就消散在四周，拥挤的鬼门瞬间安静如鸡，空空荡荡的。两位守卫大哥对着龙泽等人点点头，“接下来的这一天就麻烦你们了。”
“哦。没事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们要做的就是盯着这些鬼魂一点。
有些鬼魂会想着要搞事情。
比如说逗一逗人类，亦或是去了一趟人界以后突然对人界又有兴趣了，就想着趁机附在人体上，再也不用回鬼门以内。但这样的鬼属于很少的那一部分。大部分的鬼都很有自知之明，他们在鬼界的时候也学过一些知识——
即便是附身在生人身上，过了一段时间也会灰飞烟灭。
最重要的是，鬼界挺繁荣，也挺好的。
龙泽探头看了一眼鬼门，“这是走光了？怎么就是不见霍蓓？”
守卫挠挠脑袋，“应该是差不多了吧。你们要找的人会不会改名字了？”
“没有听说啊，算了，等一下再看，那我们先走了。”
龙泽一行人抱着崽崽很快便消失在了鬼门前。不多时后，鬼门后突然走出来一个女人，对方迷茫地看了眼周围，只能看到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卫。她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小声的问道：“两位，今天又到中元节了吗？”
守卫见到她也是一愣，“是你啊。”
眼前的女人很特别，每年中元节都会如期而至，但每次都在附近徘徊。她说要去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但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守卫也想帮这个女人一把，可他们作为鬼门守卫，却无法离开这里。
每一次，他们都给对方指了方向。
这次也一样。
女人有些低落，“我记得路，但是我过不去。今年我再试试，谢谢你们了。”
守卫摇摇头：“不客气。”
*
远处，小貔貅忽然回头望着鬼门的方向咬着爪爪，鬼门距离他们越来越远，逐渐已经看不清轮廓了。崽崽还疑惑着，抱着她的龙泽却忽然一闪身出现在了两个鬼鬼祟祟的鬼魂面前。
两个鬼魂长得有点相似，看着像是一对兄弟。
龙泽站在两只鬼面前，挑眉，“你们干嘛？这路是死路，走这儿干嘛呢？”
看上去年纪稍大一些的男人上前一步，梗着脖子道：“你管得着吗？我们就在附近看看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只肉嘟嘟的爪爪从龙泽的脖子后面伸了出来。小貔貅的爪爪落在那鬼身上，只轻轻一碰，一抹黑色就像被牵引着乖乖缠在了小貔貅的爪子上。
而被抽出了黑气的男人眼神逐渐迷茫起来，不出两分钟又转为清醒。他看着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的龙泽，不由得有些意外。他记得自己早死了变成鬼了，怎么做了鬼还能碰上这么好看的男人。
他不是在做梦吧？
挠挠头，他小声问道：“你是谁啊？”
龙泽看着刚才还嚣张至极如今却傻不愣登的男人，撇了撇嘴，“你爸爸。”
男人：“……”
龙泽捏着小貔貅软乎乎的爪爪，一只手又将藏在后头的鬼拎出来往崽崽的爪爪一碰。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场景再度发生了一次。
被抽取了黑丝的两个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是不知道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龙泽也不想在这里跟他们浪费时间，只道：“今天是中元节，你俩走错路了。赶紧往回走去看看自己的家里人吧。”
两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他们兄弟俩等今天等了整整一年，就等着去看看家里人，怎么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想到这儿，两只鬼立马朝着龙泽微微鞠了个躬，一溜烟跑没影了。
龙泽低头。
崽崽正把拽着黑线的小爪爪往嘴里塞，注意到龙泽的视线后，她看看自己的爪爪，忽然举到了龙泽的面前，“泽泽吃？”
小爪子上还滴答滴答淌着口水。
而那黑线看着仿佛有意识，像一条被困住了的鱼，拼命地挣扎着。
龙泽嫌弃地看了一眼这玩意儿，转念又想到这是他们家崽崽的食物，连忙将嫌弃的表情一收。又将崽崽的小拳头推到崽崽面前，“崽崽吃。”
反正他是承受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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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马煜奇生前是个路痴, 不管是走路还是开车带导航，永远都找不到方向。对自己的这个弱势，马煜奇感到非常无奈。让他更无奈的是, 即便变成了鬼, 他也是个路痴。
他随着鬼流一路来到附近，问了好几个鬼才来到这里。但一抬头看着面前恢弘壮观的别墅, 又觉得不对。他记得他家里的房子很破, 周围都是些狭窄的小巷，路边的路灯都是时亮时不亮，惹得路过的人哀声怨道。
马煜奇挠了挠后脑勺，打了个转, 周围空荡荡的就他一只鬼，压根找不到鬼来问路。
他有些泄气。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咔哒声。循着声音看去, 不远处别墅的二楼某一个房间内，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悄悄打开了阳台的门。是个男孩子，在路灯的照耀下马煜奇可以看到对方长得特别可爱，比他家那个只会玩泥巴的小侄子可爱多了。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对方。
严嘉木有些不开心。今天回到家以后李贺特地嘱咐他早点休息, 说不定就可以在梦里见到许久未见的妈妈。他很听话, 一到时间点就乖乖躺在床上, 面对有些意外的爸爸, 他小声道：“龙泽叔叔说今天妈妈会来我梦里看我，我要早点睡觉去见妈妈。”
那一刻, 严嘉木看到他一向严格的爸爸有些悲伤, 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伤感浓的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严嘉木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他的爸爸已经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那我们就早点睡, 早点和妈妈见面。”
话是这么说，严景尧的心却难过得在滴血。
他不知道妻子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不止是他，连儿子的梦里也没有。
他看着已经乖乖闭上眼睛睡觉的儿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天外渐浓的月色，他在心里祈祷着，希望这是一个与往年不同的中元节。
听着房间的门被带上，严嘉木悄悄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天花板上的动漫小宠物，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好像有点激动，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凌晨三点多，依旧毫无睡意的严嘉木打开了阳台的门，坐在阳台的小椅子上托着下巴望着远处的月亮发呆。
爸爸应该睡了吧？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到爸爸的梦里去。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他叹了一口气。下一秒，耳边响起一声略微嫌弃的吐槽，“小小年纪大半夜不睡觉反倒是跑到阳台上来叹气，你这小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严嘉木：“！”
他猛地扭头，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阳台的吊灯散着一点微弱的光。
可是刚刚明明有人在说话！
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突然小声的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马煜奇：“？”
马煜奇不由得下意识的往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身后是一面墙。于是他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屁孩好像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马煜奇：“……”
他变成鬼这么多年，没有趁着中元节来过人界，因此对人类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一现象感到非常好奇且震惊。他挠挠后脑勺，做到了严嘉木身侧的小椅子上，乐颠颠的问：“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严嘉木：“嗯嗯。但是你人呢？”
马煜奇故意做了个鬼脸想吓唬吓唬严嘉木，然而做完了才想起来严嘉木都看不到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凑过去在严嘉木耳边用慢悠悠凉飕飕的声音小声说着话——
“你看不见我，因为我是个鬼啊。”
严嘉木小声道：“我知道。”
马煜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现在的小屁孩连鬼都不怕了吗？
马煜奇这几年的记性不太好，但是依旧记得自己小时候在晚上出门，经常会觉得有个鬼跟在自己身后，于是把自己吓一跳。这还不止，每当他犯了错，他爹妈就冷笑一声，说上一句‘你继续，等晚上了鬼就来把你吃了’。
直到他自己也变成了鬼。
马煜奇不敢碰到严嘉木，严嘉木一个小孩或许会因为近距离接触到鬼气生病。虽然马煜奇觉得自己这几年应该也净化的差不多了。他诶了一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在阳台上看星星吗？”
可是今天没有星星。
月亮又大又圆，夜空中却一片空寂。
严嘉木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叫严嘉木，不是看星星，是睡不着所以出来看看风景。”
“小小年纪就失眠了啊？”
“我……我本来很早就睡了，想等妈妈来梦里看我。但就是睡不着。”
严嘉木的心里其实又懊恼又着急。他想着如果妈妈一直在等他睡觉，可他却迟迟睡不着，妈妈该怎么见他呢？
想到这里，他不安地挠了挠裸露在外的大腿。
马煜奇听着严嘉木的话陷入了沉默。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小屁孩的经历了。他捧着脸看向远方，劝着：“那你赶紧睡觉吧，我帮你看着，你妈妈来了以后我让她赶紧去梦里看你。”
“真的吗？”
“嗯。”
严嘉木被马煜奇赶小猪似的赶到了床上，甚至还动手拽了拽被子。然而在严嘉木的眼中，他最喜欢的带着小熊花样的小被子突然自己掀起了一个角，随后又往上拽了拽，差点把他的脑袋全部盖住。
严嘉木扒拉了一下被子，露出一个小脑袋，冲着空气扬起一个笑容；“你是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