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郑莹珠,轻飘飘开了口:“里头的沈侧妃是沈太傅的千金,身份不同别个,你若再对她下手,本宫定不轻饶。”
郑莹珠战战兢兢道:“民女……民女不敢……”
顾皇后叹息一声,没再说话,凤驾启程,回长春园。
郑莹珠瘫倒在地上,抓着谢慎的衣角,哭道:“表哥,我好怕。”
谢慎冷冷甩开她的手,怒道:“贱人!滚!”
他厌透了郑莹珠。
这个蠢女人,彻底毁了他的名声,如今竟还有脸面与她哭诉!若非为着郑家的助力,他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郑莹珠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被擦破的掌心,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去找爹爹……”
谢慎只有郑家支持,若敢对她不好,她就让他尝尝孤军奋战的滋味儿!
水榭中。
沈清姒一直醒着,苍白的脸上,流下一滴眼泪,很快落入枕被当中没了踪迹。
她百般算计,算计了什么?谢慎的爱,如此不值一提。侧妃的身份,只是旁人眼中的奴婢。如今她的孩子没了,而罪魁祸首,被孩子的父亲亲口保下。
谢慎!谢慎!
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怎么可以这般狠心?
在他心中,她和孩子,竟什么都不算吗?
沈清姒默默落泪,无声无息,眼泪却成河。
侍女心里难受,低声安慰她:“侧妃娘娘,您别难过,孩子还会再有的。”
“不会了。”沈清姒声音缥缈,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再有,也不是这个了。”
她从未这般失落过。
鲜血从身体里淌出来时,那种入骨的悲痛,没有孩子的人,永远无法体会。
好像心脏,从胸膛里剥离。
痛不欲生。
侍女不得已道:“娘娘如此失落,是要那凶手逍遥法外吗?”
沈清姒愣了愣。
眼泪很快止住,她眸中很快闪过一丝阴厉,如同蛰伏的毒蛇,等待时机,狠狠咬上一口。
郑莹珠!谢慎!你们,你们都等着,我的孩子没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她虚弱道:“扶我起来,回博望园。”
谢慎恰好从外头进来,不悦道:“你不好挪动,就在此处歇息吧,我会多派几个人来伺候你……”
“殿下……”沈清姒咬唇,“此事宫中势必流言纷纷,妾若留在此处,旁人又要说闲话,如今强撑着回去,藏在房中,也好让人早早忘掉这些事儿。”
她眼里盈了泪水,柔弱无助地望着谢慎:“殿下,我们的孩子那样乖巧,一定不希望因为他,让他道父母受到伤害。”
谢慎的心,蓦地软下来,想起未出世的孩儿,也一阵难过。那是他第一个孩子,被郑莹珠害死了,他却因着郑家不能处置她。
幸而阿姒懂事,未曾因此怪他怨恨他,还处处为他考虑。
等来日他登基为帝,就册封阿姒为后。至于郑莹珠,让她做个妃子,就对得起郑家了。
谢慎温声道:“我去求皇后娘娘,派轿辇给你。”
沈清姒未曾推拒,哀伤道:“如此,就多谢殿下了。”
在谢慎背后,她的眼神,逐渐寒凉。
一辆轿辇,几分温柔,就想换走她的孩子吗?
流言。他畏惧流言,她就用这把刀,为她不见天日的孩儿报仇。
郑莹珠与谢慎都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却不想外头越演越烈,传的越发离谱,甚至到了“三殿下不愿要庶长子,亲手杀掉孩儿”的离谱地步。
甚至于,传到皇帝耳中。
皇帝久不管事,只找到顾皇后,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顾皇后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最后说了句:“要妾说,那郑氏恶毒成性,弃了便弃了,阿慎却非要保她,才会传出这种流言。”
皇帝眉头紧紧皱着,很快道:“既然不能为庶子杀嫡妻,那不叫郑氏嫁给他,便算不得嫡妻。”
“陛下的意思……”
“传朕旨意,郑氏恶毒成性,心狠手辣,残害皇家子嗣,罪大恶极,着令取消婚约,另行婚嫁。既然皇后已经罚过,便不要她的性命,让她去感业寺出家吧。”
“只怕郑妃不乐意,日后来求陛下。”顾皇后轻叹,“毕竟是她娘家的侄女儿。若阿绫出家,妾定是不愿意的。”
皇帝怒道:“有你这样做人姑姑的吗?阿绫是何等人物品格,岂能与郑氏相同?郑妃若有所不满,只管找朕来说!”
“陛下莫气,是妾身失言。”顾皇后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既然是陛下旨意,臣妾无所不从,区区一个郑氏,不值得生气。”
“皇后还是心太软。”皇帝摇了摇头,“你最开始就不该问阿慎,直接杀了岂不一干二净。”
“臣妾是怕郑妃怨我。”顾皇后声音幽幽,带着一丝失落,“陛下疼爱郑妃与阿慎,若她怨我,谁知道陛下会不会生臣妾的气……”
皇帝瞬间没了底气,连忙握住她的手:“你才是朕的妻子,朕何曾生过你的气。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实不必顾忌朕……”
“郑妃纵来求朕,朕也不会心软,皇后只管看着就是。”
顾皇后擦了擦眼角,轻轻靠在他怀里,:“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心里就安慰了。”
皇帝拍拍她的肩膀。
郑家和三皇子的婚约,才两个月时间,就被皇帝亲口取消。而郑莹珠身负“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此生就算不出家,也是嫁不出去的。
郑妃哭哭啼啼求了皇帝好几日,都没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反而遭了斥责。
郑家被罚,郑妃失了圣心,三皇子一脉,瞬间树倒猢狲散,变得凄凉无比。
顾绫本以为,谢慎与郑妃该老实几日的。
没想到这日一出门,就看到等在碧簌馆门前的谢慎。脚步微顿,顾绫脸色淡了淡,“三殿下在此,所谓何事?”
“妹妹。”谢慎几步迎上去,深情地望着她,仔细打量她的脸,哑声道:“我的婚约被父皇取消,我如今又是孤身一人,终于可以再次跟妹妹说……妹妹,我心里仍有你,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郑莹珠被罚,郑妃和整个郑家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下,直呼完蛋。谢慎却有不同的看法,没了郑莹珠挡路,正好让他再一次光明正大对顾绫献殷勤。
挽回顾绫的心,比一百个郑莹珠都有用。
所以今日,他一大早就等在碧簌馆门前,就等着拦住顾绫。
顾绫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谢慎莫非忘了,他们二人分道扬镳的原因?是因沈清姒,他背叛了她,郑莹珠的死活,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是傻子,还是觉得她是傻子?
顾绫淡淡道:“三殿下别开玩笑了,没有郑姑娘,日后会有李姑娘林姑娘张姑娘做您的正妃,不必到我跟前说这些。”
她静静望着谢慎,哀伤道:“自从你选了阿姒,你我之间,就再不可能了。三殿下,望您自重。”
“我不要什么李姑娘林姑娘张姑娘,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唯有妹妹一个人。”谢慎一把攥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妹妹,你我从小熟识,我这颗心,妹妹不懂吗?”
他满目情深,哀伤地望着顾绫:“和妹妹陌路的这些日子,我日日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死了,若妹妹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妹妹。”
顾绫沉默不语。心想,若沈清姒看到这一幕,不知该多么伤心。
只是……前世的他,是否也是背着妻子,对沈清姒说出这样情真意切的爱语?
谢慎抓紧她的肩膀。
男人的力气和女人的力气,不可同日而语,顾绫挣不开他,便冷声道:“松手。”
谢慎恍惚回神,连忙撒开手,急急忙忙道:“弄疼妹妹了吗?都是我的错,妹妹打我骂我,我绝不会还手。”
顾绫揉揉肩膀,恼道:“让开!”
“妹妹去哪里?”谢慎盯着她,“我送妹妹去,天热难行,我为妹妹撑伞。”
顾绫心里厌恶,脸上还稳得住:“去长春园。”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三殿下,我已说的很清楚,你我本无缘,不必强求。”
“无妨。”谢慎轻声道,“只要能看着妹妹,哪怕真的无缘,我也无怨无悔。”
他望着顾绫,哑声道:“妹妹,我真后悔,当时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情,否则……”
眼泪落下,谢慎道:“世间从无卖后悔药的,我……”
随后,扭过脸去擦拭眼泪,哽咽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生怕旁人听不到。
顾绫不语,径自走出去,走向长春园,去见姑姑。
然而令人惊愕的是,又一次在长春园门口,碰见了谢延。
谢延看一眼顾绫,又看看紧紧跟着她的谢慎,面无表情移开目光。
第53章 真心
顾绫蓦地有些心慌, 甩开谢慎,疾走几步到谢延跟前,问他:“大哥哥怎么在这儿?”
她仰着头, 黑葡萄似的双眸, 笑吟吟盯着谢延,天真无邪, 犹如婴孩。
谢慎微微眯起眼,轻轻笑道:“大哥久不出门, 不曾想会在长春园遇见。”
言语之间, 别有深意。几乎将“戒备”二字,刻在了脑门上。
谢延没理会谢慎, 只低头俯视着顾绫,一双眼睛里, 带着丝丝不悦,淡淡开口, “有事。”
顾绫一阵郁闷。
她当然知道他“有事”,可问题是什么事儿?他这回答, 跟没回又有什么区别?
顾绫准备继续追问,谢延却已转开目光, 望着远处的树梢, 摆明了不愿与她多做交流。
冷冷淡淡,一副厌倦的模样。
如此冷淡, 甚为少见。
顾绫满头问号,下意识追问:“什么事儿?”
谢延云淡风轻看着她,削薄的唇带着冷意,“与你无关。”
谢延不想说,顾绫便没有追问, 只轻轻“哦”一声,提着裙摆跑进长春园。谢延与谢慎都没她自由出入的特权,全都被抛在门外。
清风簌簌。谢慎望着她的背影,意有所指:“皇后娘娘出身尊贵,平生最恨旁人打她的脸。有些人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出身来历,再去考虑是否讨好皇后娘娘,切莫惹人笑话。”
他笑着看向谢延:“大哥,您说对不对?”
谢延侧目,冷冷俯视下来。
他比谢慎略高一些,来自身高上的天然压制,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改变的,此刻居高临下看着他,眸中冷淡无情,却天然就带着几分蔑视。
谢慎心下不悦,冷笑一声:“大哥今年几岁了?二十岁。大哥的生母怀上大哥那年,皇后娘娘刚嫁给父皇,当真是莫大的缘分。”
“不知皇后娘娘是否记得当年的羞辱。若还记着,弟弟奉劝大哥一句,还是少出现为妙,以免惹了皇后娘娘不喜。”
谢延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此事,与你无关。”
谢慎只当他嘴硬,冷笑一声,“我一片好心为大哥打算,大哥既然不愿听我的,我也犯不着多言。”
反正不管谢延的野心有多大,但皇帝和皇后只要想起他早逝的生母,就绝不可能将皇位交给他。他如今忙忙碌碌,最终都只能是一场空。
谢延,从来不是被他放在眼里的对手。谢慎轻哼一声,整了整衣摆。
谢延根本不理他。
顾绫跑进顾皇后宫中,直接依偎在她身边,“姑姑,你想我了吗?”
“想了。”顾皇后翻着奏折,随口敷衍她,“好端端的撒什么娇?”
“没有撒娇。”顾绫叹了口气,靠在她肩膀上,“方才谢慎等在碧簌馆门口,和我一起来了长春园,跟狗皮膏药似的,姑姑,我该怎么拒绝他?”“
顾皇后愣了一下,蹙眉道,“谢慎又去找你?”
顾绫点头。
顾皇后拉下脸,冷哼一声,怒道:“不知所谓的东西!真真叫人恶心!”
顾绫连忙安抚她:“姑姑别生气,我又不会被他骗走,不值得因此生气……”
“他在外头吗?”
“在,大哥哥也在。”顾绫蹙眉,“大哥哥一大早来做什么?”
“一点儿小事罢了。”顾皇后随口应了一声,对一旁宫人道,“让大殿下与三殿下进来。”
她那张美丽雍容的脸,此刻阴沉沉的,犹如海面上的乌云,压的人直不起腰。
顾绫默默点头,不敢言语。
二人被带进来,直面顾皇后阴冷的脸,压力骤增。
谢慎只当顾皇后不喜谢延,才露出这等阴沉面色,当即温润一笑:“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延语气平淡,拱手行礼:“皇后娘娘。”
顾皇后不急着发作。
沉吟片刻,看着谢慎,关切无比:“沈氏身子骨怎么样?有什么要吃的要用的,只管来找本宫说。这女子小产极为伤身,你要多多关怀她,别让她糟践坏了身子。”
“儿臣替沈氏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谢慎斟酌道,“沈氏一惯身子骨强健,不会有事的。”
“那本宫就放心了。”顾皇后深深叹口气,“否则回了京,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沈太傅交代。他官职虽不高,到底是你们的老师,还是需得尊敬着。”
“儿臣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