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面容沉稳,一身蓝底官服,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今日你同我一起进宫。”
“啊?”沈摇星揉了揉眼,瞥了眼窗外仍旧昏黑的天色,更是不解:“娘,您不会是叫我与你一起去上朝罢?”
少女一番傻话叫沈母不悦地蹙眉:“你甚都不懂,也没有个一官半职,上什么朝?”
原来不是上朝,沈摇星松了口气,被子一扯往后一倒又躺了回去,打着哈欠眯着眼,含糊地问:“那娘您有什么事啊?”
沈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床榻上的少女,忽然抬手朝门外招了招。
正待沈摇星疑惑时,瞥见清淑手捧着面盆走进了门,头也不敢抬地直直往床榻走来,顷刻间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从床榻坐起,一甩丝被挡住泼来的水。
这才幸免于难。
沈摇星整个身子缩到了床榻里边,大睁着眼瞪向那缩着脑袋的清淑:“你做甚泼我?”
“是我叫她泼的。”沈母抬手示意她退下,双手背在身后继续道:“从今日起,每到这个时辰你便要开始做我交代下来的功课,何时做完何时才能出院子。”
“......”沈摇星没想到那么快就要开始了,且比她想象还要苛刻。
沈母说完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又顿住了步子,回头补充道:“我下朝便会过来看。”
“......”
沈摇星木着表情望向另一边的书案,上面堆积着高高的书籍,一旁的笔墨已然备好。她就说昨晚睡得早,迷迷糊糊好像瞧见清淑往屋里一大堆一大堆的搬着什么,敢情是为这事儿。
一时间沈摇星只觉生无可恋,她就不是一个适合抓笔的人,光这般瞧着都已经头晕目眩。
心底已经有些后悔拿这事作为交换。
“小姐,您快些洗漱罢,若不然该是做不完了。”清淑又端了个脸盆进来,体贴得往少女心口上扎刀。
无可奈何的沈摇星只得起床洗漱,就着烛光看着书中密密麻麻的繁字体,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直到天色大亮,她才勉强看完了一本书。
待沈母过来看时她已经没了精神,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念着那字眼,
沈母见状眉头微蹙,拿起一张少女写过的纸张,上面的鬼画符充分说明了少女的不情愿以及敷衍,她将纸张甩到书案上,冷哼
“这就是你所说的愿听话学习?”
沈摇星有些心虚地瞄了她一眼,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沈母身上官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双手背于身后,盯着少女的发顶看了半晌,终是无奈叹了口气:“你这般模样叫我日后如何放心将沈家托付于你?”
少女拿笔的手一顿,而后那染了墨的笔锋开始无规律地在纸上胡乱点缀,显得愈发心不在焉。
沈母面露不悦,就在要说上她一番时,却见少女蓦然抬头,满脸的认真。
“娘,您不如再生一个罢。”
这句话沈母并不是第一次从少女口中听得,早在接宋氏入门时,这女儿便是时常念叨让再生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都希望自己是家中独女无姐妹争夺家业,却难如意,她这倒好,整日就盼着家中再添人。
沈母眉眼间透出一丝无奈,岔开了话题:“可是用了早膳?”
“没呢。”沈摇星打个哈欠,摸向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先用早膳罢。”
两人选择在院子里用早膳,侍人端着茶点鱼贯而入,菜点上完,沈摇星刚想动筷,却被急匆匆跑进院子的清淑打断。
沈母对这个不知分寸的奴婢早已没了耐心,若不是看在昭昭看重她的份上,早便将人赶出府了。
“何事等用完膳食再说。”
一句话让差些冲口而出的清淑缩了回去,见少女冲自己使眼色,她默默退出了院子。直到漫长的早膳用完,清淑才敢上前禀报:“小姐,外边有人说是要找您。”
沈摇星帮沈母倒着茶,头也不抬:“谁啊?”
“是......是上次来过的那位孟姑娘。”
孟姑娘?
沈摇星脑子卡了一下,知道是谁后嘴角瞬间扬了起来。一旁的沈母慢悠悠喝了口热茶,扫了眼乐呵呵的少女,不咸不淡道:“可是你在外头识的人?”
“嗯!她叫孟辛夷,刚出去那会多亏她关照我,若不然路我都寻不着。”
她第一次离开京城时对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也不知哪儿能去,哪儿有路,一路问过去走到哪是哪,后来认识孟辛夷之后才有了方向。
沈母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就是这姓孟的将她女儿带坏了,整日就知晓往外面跑:“外头那些人来路不明,你可莫要在这些人身上栽了跟头才好。”
“娘,您想太多了,孟辛夷她人很好。”
沈母知晓多说了也无用,喝完一杯茶便离开了院子,临走前还特意交代了她要将功课做完。
沈母一走沈摇星就像脱缰的野马,快步朝着府门走去,刚打开门便瞧见一身蓝袍的女子正背对大门不知在看哪儿。
“孟辛夷?”沈摇星唤了声。
女子身影微顿,缓缓转过身,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完全不像那些长年流连于江湖的女子,倒更像是书生。
许久未见沈摇星自是高兴不已,赶忙将人请进府中。
院中,盛开的合欢树遮挡出了一处乘凉地,树稍随风飘落不少碎花,粉白色点缀在地上和池塘面,美轮美奂的风景让人心生平静。
见少女不断拿来水果,孟辛夷抬手制止道:“不必麻烦,方才我吃了东西才过来的。”
沈摇星罔若未闻,直摆得满桌都是才停下,坐到一旁兴致勃勃地问:“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是来找我的吗?”
孟辛夷点头:“自是来找你的,方才我一路过来,可听了不少有关你的事。”她笑看向少女,调侃道:“听说那殷公子甚是优秀,且容貌过人,如今我倒好奇的紧,想过来找你还有机会能一睹芳容。”
知晓女子是在打趣她,沈摇星撇撇嘴没有应话。说来昨日打伤他之后也不知怎样了,该不该去看看才好。
想到这事少女脸上有了愁意,孟辛夷捏起了颗紫葡萄吃进嘴里,目光不经意扫了眼少女卧房方向,像是突然想起般问道:“对了,那张鹿皮图可是一直在你手上?”
沈摇星还在想着那事,闻言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拿起块切好的甜瓜啃着,声音含糊不清:“你要啊?”
少女似乎丝毫不在意,哪怕知晓其身后巨大的诱惑也不为所动。
孟辛夷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好半晌,摇头轻道:“只是问问罢了。”
两人聊了许久,沈摇星还给她在府上安排了个住处,让她在京城多玩些日子再走。安排好后沈摇星又马不停蹄跑到庖房让做饭的大叔给熬了煲药汤。
为了防止冷却,沈摇星直接将熬药的药罐煲端到马车上,驱赶马车往殷府方向而去。
熬了药汤给他,两人当是扯平。
殷府,身着浅灰衣裳的侍奴将少女拦在门外:“沈姑娘还是回去罢,我们公子说不见你。”
刚到地方便意料之中的吃了个闭门羹,沈摇星也不在意,端着药罐的两个耳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给你家公子熬的药,让他趁热喝。啊还有,你帮我跟他说,昨日之事我并非有意,若是伤势严重我可以叫更好的郎中过来帮他看看。”
侍奴看着递到眼前的药罐煲,犹豫着该不该接下。
见他迟迟未动,沈摇星端着药罐往他面前再近了点,倔强地好似他不接过去她就能凑到他脸上。
侍奴始终犹豫不定,视线极快地往旁扫一眼,还是小心翼翼地接了下来。
沈摇星松了口气,声音清脆道:“这药材都是上好的,对内伤有很好疗效。”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挠了挠脖子颇有几分愧疚道:“关于昨日之事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住,不过他也有错在先,今日我送了这药两人当是扯平,日后再无瓜葛。”
说完沈摇星小声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殷府。
直到马车渐远,侍奴端着药罐煲转向另一侧,小心翼翼对站朱门后的男子道:“公子,这......”
江明月身穿一袭浅色长衫,俊美的五官像是被抹去了色彩,没有一丝血色,他微抿苍白的薄唇,漆黑如渊的眸子盯着那黑砂药罐。
耳边回荡少女临走前的一番话。
“再无瓜葛么......”他轻喃。
心口处的闷痛感再次扰乱他心神,江明月抬手捂在左胸膛处,皓齿紧咬,死盯着药罐的眸底黑气缭绕,蓦然抬手打掉了药罐煲。
冒着热气的药渣与药汤洒了一地,侍奴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一下。
江明月脸色愈发雪白,阴晦的瞥了眼地上的碎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不得行啊,没时间就算了还卡啊卡的(;???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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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孟辛夷在的日子里沈摇星总算没那么闷,哪怕不出府两人也能聊得来。
不过好不容易来一趟,沈摇星还是打算带她到处走走,功课的事便先搁下,两人悄悄从后门出了府。
繁盛热闹的大街叫卖声不断,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说是带人出来玩,实际沈摇星可比她兴奋多了,因为各种原因在家里闷了好些日,能出来透透气自然是再好不过。
两人沿路在东南街随意走了一圈,沈摇星带着她进了御宝斋,刚被请进雅居二人便被窗外的热闹吸引。
只见宽敞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女正指使着身边的随从对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人拳打脚踢,周边围了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孟辛夷俯瞰着楼下的闹剧,脸上笑容不变:“早便听说京城只识权贵,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沈摇星在一旁默默看着,不置可否。
确实,这种以权欺民之事在京城基本每日都会发生,久居京城的人该是早已见怪不怪。
孟辛夷视线从街道移开落在了少女侧脸上,有些好奇道:“我没想到你竟也是官家之人,以前怎从未听你提起?”
“这有什么好提的。”沈摇星手里还拿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目光依旧看着楼下,眼见着那穿着华贵的少女出完了气才放过那人,带着一帮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她这才收回目光,坐到窗前的凳椅上,咬了口糖葫芦眼神有些许呆滞:“又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如今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只是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般每日强迫自己做那些完全不擅长的事。
“能在京城横着走还不开心?”见少女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孟辛夷坐她身旁打趣道。
沈摇星白了她一眼,不想再提这个话题:“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日我请你。”
话音刚落,沈摇星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雅居外的走廊传来,她起身快步过去打开了门,扭头寻了声源看过去。
果然不错,还真是楚仪这女人。
只见她刚走上二楼,一脸热切地回过头与身后的人说着什么,虽说这人整日撩天撩地,但从未见她对谁这般殷勤过,让沈摇星不禁有些好奇。
目光落到了楼梯口处,恰好那人便踩上了最后一道台阶,那熟悉的雪色银边的衣角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沈摇星视线愣愣上移。
他脸上戴着轻薄的面纱,狭长的眸子微微低垂,好似在认真倾听身旁人的话,一头青丝应是仔细梳理过,束于脑后露出白皙莹润的双耳,遮掩住的半张脸若隐若现,好看到令人窒息。
楚仪在一旁细声细语,生怕吓着男子一般。抬眼间瞥见门口处的少女,微怔后扬起灿烂的笑容:“小星星怎你也在这?”
沈摇星扯了扯嘴角,她注意到男子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而后就像是不认识,未曾停留一秒便淡淡移开。
楚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身旁的人,对少女笑道:“今日我与殷公子有约,就不与你一起了。”
“哦哦,没事你们忙。”
沈摇星忙不迭点头,直愣愣站那儿看了两人从她们雅居前经过,鼻尖还能闻到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冷香,格外好闻。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尽头处的一个房间里头,孟辛夷探出头来,颇有几分好奇:“那人便是殷公子?”
“嗯。”
少女声音未显色,孟辛夷扭头看她,好奇更甚:“他不是你未过门的夫郎吗?怎如今与别个女子在一起,还这般不避讳。”
女子愈说愈显意味深长,看她的目光活像她戴了几层绿帽子一样,沈摇星有些无语,挠了挠脖子解释道:“我与他已经取消了亲事,想如何是他的自由。”
只是没想到,他们二人这么快就走到了一起。
孟辛夷抱着双臂侧靠着墙壁,一脸趣味:“我刚来就听说你们要成亲的事,怎么转眼间又取消了?”
沈摇星表情一言难尽,慢吞吞坐回凳椅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说的好。
毕竟多少还是给他留点面子,不然日后知晓她说与了别人听,恼起来到处追着她砍可怎么办。
见少女不想多说的模样,孟辛夷倒没兴趣在这事上多问。待饭菜上齐后,她寻了恰当的机会,开口道:“过两日我便要再去郊隍城一趟。”
吃得正香的少女抬头不解:“你不是刚从那过来吗,怎还要去?”
“我还有事未办好,此次也只是顺道看看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