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不知道。”他委屈道,“我们进入城中时,城内就已经没有人了。”
一家人户都没有。
白渺从林若非身后钻出来,眼眸竖长。
玄詹皱起眉:“一家也无?”
“空无一人。”他回忆着,“君上入城前还在计划屠城,可是郁兰城早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别说人,就是连牲畜都没有一只,也就地里还有蛐蛐能叫两声。”
林若非也敏感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心中一沉,想起自己出发前在太微殿中说过的话。
她当时还以为城中无论如何都会留有几户人家,青壮年都走了,念旧又行动不便的老人是一定会有的。
但是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郁兰城……在魔君进城之前,就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她呼吸急促起来,震惊地抬头看向房梁上的尸体。
房梁上的尸体有老人,有女人和小孩,还有壮实的年轻人,他们之间紧紧挨着,没有一丝的缝隙。
这些城民,根本就不是因为郁兰城离魔界近才离开的。
而是被人杀了,还以这样残忍的方法,把他们的尸体挂在了供奉着祖祖辈辈的祠堂里。
在魔君进城前,在他们来之前,没有一家仙门,知道这件事情。
甚至还特意在城外施了障眼法,像杜子贤这样匆匆从城外经过的人,会觉得城内繁华似锦,一切如常。
何其可怕。
玄詹显然也想到了此处,急躁起来,上前一步靠近他,沉声一字一句问道:“当真?”
“当真!”这个魔族显然要被两名大修的威压逼崩溃了,开始哭起来,涕泗横流,“我们当时入城时,确实是一家人都没有了!我也是今日看了那名小兄弟的梦境之后,在找地方布下噩梦,才发现这个地方的!尊上!尊上!我的命都在你的手里,没有必要骗你啊!”
“……”
屋中陷入了一阵寂静。
白渺突然叫了一声。
玄詹道:“若非,你先出去。”
林若非道:“是。”转身退出祠堂。
大门在她身后关上。
穆流见她一出来,见她脚步有些虚浮,想迎上来扶住她,走到一半生生停住了脚步,脸上泛起可以的红云,只是在旁边等着她自己走过来,然后跟在身后,谨防着生怕她被那个场景吓到晕到,好随时接住她。还抽空回望了一下紧闭的祠堂大门,轻声问:“师尊他们怎么了?”
林若非还无法从方才的推论中回过神,只是愣愣地看向穆流,低声道:“穆师兄……”
“诶。”穆流应道。
她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鼻尖仿佛还停留着尸体的臭味。她试着调整心情,但是沉重的她根本连话都不想说,只是摆摆手:“尊上让我们等他出来。”
至于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能够过问的了。
林若非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仙界战役,与魔君没有直接关系。
穆流只当她在屋中吓坏了,毕竟那副场景连他都会感到害怕,更何况是一个小女孩,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
两人等了一刻钟,祠堂大门缓缓打开,魔族已经不见踪影。
玄詹在前面走,白渺在后面缓缓地跟着。
他走到穆流身前,语气分外沉重:“流儿。”
“弟子在。”
他道:“我们先去寻你其余几位师兄师姐,等结束这一切,把这屋中的城民,都安葬了。”
穆流惊讶于这些尸体时城民的,微微张开嘴,他想起自己进城时看到的那已经龟裂的田地,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是。”
白渺走到林若非脚下,像是安慰她一样抬爪子摸了摸脚背,低低地叫了一声。
林若非低头看着他,第一次没有了调戏的心情,面对着祠堂站好,她并不知道标准的拜别礼应该怎样行,于是只能深深地鞠上一躬,随后低声道:“愿安息。”她想了想,又加上,“我会努力找出杀害你们的凶手,为你们报仇的。”
虽然她现在很弱,甚至这个承诺听起来格外的可笑,但是她也想这样做。
白渺听到她的祈愿,抬头盯着她的眉眼,尾巴在身后缓缓扫过。
玄詹施了一个障眼法,把整座祠堂都笼罩在下面,祠堂瞬间消失在原地,防止有人来破坏。
他道:“走吧。”
心情虽然沉重,但是仍然要向前走。
林若非第一次发现自己穿的书剧情可能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温和有趣。
在这个世界里,杀人屠城是时有发生的事情,处处皆是险境。就算郁兰城今日不被这幕后凶手屠光,魔君楚荆入城的时候也会下令杀死所有人。
一样逃不过的命运。
还有她在洞穴中遇到的那伙人,明明是自己的同伴,转眼之间就可以刀剑相向,自相残杀。
她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原书中的小师妹入门时实力就已经十分强悍,在试练大会中一路夺得魁首到最后。
掌门预言她的未来不可限量,若是潜心修炼,可有撼天动地之力。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一展身手,就失去了生命。
现在她能用预知剧情的力量避开杀身之祸,但只是为了做一个咸鱼,然后浪费自己这上好的天赋?
她在洞穴中无法自保时,想变强,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但是现在,她想救更多的人。
至少……
四人已经走出很远,林若非转头看向祠堂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葬着这城中的亡魂。
至少……
她想,至少未来有一天,她能够有力量,阻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为止,我们的若非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自己的道了!
撒花!
第22章
另一边。
楚荆在破开的洞口边对着满河的碎尸站了许久,空中忽然传来一道黑雾,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猝然变大,随后露出一张惨白俊美的脸来。
男人站在他身侧,恭敬地弯腰行礼,单膝跪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脚下,声音沙哑,带有一种莫名的致命诱惑感:“君上,元一和红玉失去了消息。”
楚荆这才有了一点活力,眼睛慢慢地转动看向他:“怎么回事?”
“元一他遇上了玄詹,恐怕在劫难逃,红玉的消息我从午后就一直没有收到,不知道君上知不知晓……”
楚荆歪着头,完全没有听他的话,好看的眉形微微皱起来,道:“玄詹?”他思索片刻,随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低声道,“是姓白的那个师兄。”
他向旁边稍稍侧过头,眸光冷漠,薄唇轻启:“说清楚。”
渊十心下一冷,红玉恐怕已经……
他将这些情绪压下去,不敢在楚荆面前流露丝毫,尽力将自己伪装得像是九层烬狱之下,那群没有感情没有理性的魔物,道:“我方才突然感知不到元一的行迹了,循着最后的气味找到了城中的祠堂,但是那里被下了障眼法,是澜今门专属的法阵。”他试着破解,但是没有找到破绽,障眼法虽然不是什么高级法术,但是能做到毫无破绽的地步,也只有还留在城中的玄詹了。
楚荆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渊十:“随行的还有一个男弟子,一个女弟子,以及……一只猫。”
楚荆闻言愣了一下,眼中泛起点点笑意,又很快敛在一片黑寂之后,道:“我知道了。”
“君上,他们已经发现了祠堂中的尸体,用不用……”
楚荆负手而立:“不必,此事与我们无关,杀了他们反而是引火烧身。”
渊十道:“是。”
楚荆突然道:“等等。”
渊十抬起头。
他鲜红的舌尖在唇间舞蹈,眼中恶意迸发:“他们现在是不是在找人?等他们集齐了,一并杀了。”
渊十对于他的喜怒无常,善变多疑已经见怪不怪,闻言深深地低下头,应下此事。正要离开,又突然停下脚步,道:“君上……”说完他又不将剩下的话讲完,只是在原地跪着,沉默良久。
久到楚荆问他:“还有何事?”
“君上……”渊十挣扎半响,一句话像是被挤出来一样,“那个人说要见你,还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想起那人带着一身的伤,还笑意盈盈,以及他隐约瞥了一眼所谓的“好东西”,不寒而栗。
楚荆挑挑眉,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是么?你去回他,让他在魔宫中等着,”
渊十眉眼都揪在一起,想是很不愿让他接触这位神秘之人,但是仍然应了下来,转眼就化作一道蝙蝠模样的黑雾,飞走了。
云雾渐浓,月色渐暗。
楚荆的隐于黑暗之中。
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红色的内丹,像是艳果一样鲜艳,又像是红衣一样,惹眼又张扬。
他指尖微动,红色内丹在他手指间转动了一下,但也只是片刻,他手上突然发力,那枚丹立刻就碎成了齑粉。
手指稍稍展开,无数的红色粉末被风卷起,吹向空中,消失在了夜色中。
……
穆流带着几人先向着他们入城的方向走去。
那里原本应该是一片绿意连绵无边,此时却是一片荒芜。
田中没有植物,只有龟裂得土块,虫鸟不鸣,了无生气。
“和杜师兄就是从此处进城的。当时我们进城不久,就遇见了紫色的雾气。”他指着一处已经倒塌的围墙,大约把两人的经过路线指了出来,“那雾气蔓延的很快,用了什么法术都挡不住,我和杜师兄最后就被吞没了。”
他指完了路,走回玄詹身边,小声道:“师尊,就是这些了。”
玄詹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留在原地身边保护小师妹,便向着田地的另一边走去。
穆流为难地搔搔后脑,猝不及防地和林若非对视了一眼,登时红了脸颊。
自从小师妹入门以来,他还从未和她说过一言一语,只是觉得那日在太微殿上,少女怀中抱着猫,眉眼如画,神采飞扬,与师兄师姐们对话毫不怯场。
他除了弄月师姐外,还没有见过这种娇俏可爱类型的女孩子。
穆流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白猫趴在林若非的肩膀上,一眼看过去像是一条白色的围脖。
一猫一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白猫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脸颊逗得她呵呵笑,少女轻轻抓住白猫的尾巴,一下一下地顺着毛。
白猫享受地伸展了一下爪子,然后歪歪头,找了一个更舒服的角度在她肩膀上窝好。
这幅场景容不下任何人。
任何事物出现在他们两个身边,都会觉得异常的突兀。
穆流迟疑地站在原地,用手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上前。
林若非看了穆流两眼,摸着白渺的头,思忖一会儿后,向他那边走了两步,摆摆手道:“穆师兄!”
穆流惊讶了一下,不自觉地向后退开两步,猛然惊觉自己这个动作对她的伤害太大了,又往前走两步,僵硬地站在原地。
白渺缓缓睁开眼睛。
穆流:“林师妹有什么事情吗?”
林若非道:“不知道掌门师叔方才说了些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穆流松了一口气,脸上一直牵着他强笑的肌肉也放松下来,露出一点自然的笑容:“不必了,师尊只是去查看一下附近是否有魔族设下的传送阵法。林师妹在这里等待就好,只是不知道杜师兄被传送到哪里了,或许师尊能根据气息找到他的所在之处,师尊的灵测术虽然没有青丹尊那样传神,但是在九州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说起玄詹的时候,眼睛里都泛起了星光,满是崇拜,渐渐的就忘记了紧张,手舞足蹈。
林若非不禁笑起来,打趣道:“穆师兄很喜欢掌门师叔呢。”
“啊?”穆流害羞地低下头,挠着后脑,“师尊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和他相处过的都会喜欢他的。”
林若非表示赞同,又想到自己那不曾谋面的归云君:“不知道师尊是什么样子的。”
穆流一怔,和她一齐苦恼了起来:“我也不知……”他想了想,“听说归云君很严厉,罗师兄曾经上过他的课,被吓得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林若非歪了重点:“他还会上课?”
“那是曾经了,但是现在归云君专心修行,不管弟子的课业。不过也好,他要是管我们的课业,我们每期的课程考察,还不要都不过关。”
林若非把他带入了一下自己大学时期遇到的那位最严厉的教授,每次上课小测和考试都搞得像是上战场,众人无不瑟瑟发抖,直呼自身难保。她回忆一下就觉得冷汗都要滴了下来,用着小猫的尾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有画面了,有画面了。
真是穿书中的万幸,没遇上他做授课老师的时候。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玄詹还没回来,向着林若非弯弯腰,靠近一些,随后压低声音道,“而且归云君真的超级没有人情味。弄月师姐几乎每三日就会上一次清辉峰,但是次次都是哭着回来的,也不知道归云君对师姐做了些什么。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葛峰主都会对弄月师姐温柔几分。”
林若非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弄月在书中吃闭门羹的次数,感慨道:“他确实是很冷漠又无情了。”
美人在前,又那么热情,竟然连门都不开一下,而且还是自己师兄的弟子,赏个面子也是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