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冷冷地收回手，闻声低头看着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林若非收回目光，落在远处祝茗的身体上。恍惚中她好像听见了安桃的哭喊声，但是台下人太多了，看不见她在哪儿。
梦魇草香散去，一种淡淡的香气渐渐浮上来，萦绕在她身边，林若非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这种香气中越来越模糊，她想，没有输。
别人说的不算，她这场对决，没有输。
第47章
林若非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睡得这么久过。
久到她都能数出自己把一个梦反复做了多少遍。
天天都看着一个梦, 要吐了。
很奇怪，她能够知晓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甚至还能在意识没有深眠的时候复盘了一下这最后的一场对决。
结界是很重要的一环。
论剑大会上为了避免波及无辜, 掌门会在擂台周围布置结界。这个结界仅用于阻挡灵力, 并不会把人阻隔，但是林若非失去意识之前, 清晰地听见了结界发出了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有一种结界，破碎时发出的声音和它的硬度也是成正比的。
但掌门根本就没有设下这种结界，没有破碎这一说法, 怎么可能发出玻璃一样的声音。
结界是被人修改过的。
林若非回忆了一下，她曾把对方逼致圆台边缘, 两人僵持了很久。就是在那时候，结界变了。
弄月的目的就是她, 从一开始就是她。最后那一剑，无论林若非有没有刺伤祝茗，匕首都会落在林若非的身上。
“……”
林若非意识清醒的时间不长，复盘也断断续续的，多数时间都是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境本身并没有意义，甚至等她意识清醒的时候，都想不起来到底梦到了什么。
偶尔能遇上在白天有意识, 就会听见有人来到她床边。
她趁着自己还能感知外界的时候, 想要放出灵识, 搜集一些消息。
可是不行。
林若非试了几次，她能感知到，但召唤不来灵识。
林若非慌张了片刻，心想是不是因为她现在正在昏迷, 灵识受损，这才放不出来。她冷静下来，沉下心，引导着自己的意识向脑海深处沉去，集中注意力，向往常一样，慢慢地放出自己的灵识。
她感觉得到，但是不能掌控了。
在意识深处，灵识具体化成为了一株发着白金色光芒的小藤蔓，林若非想要伸手抓住它，拉着它慢慢走出脑海深处，不知为何，它就是不让林若非触碰，林若非的手指几次都要抓住它，下一秒，它就会躲开林若非的手。
林若非有点气到了，猛地向前一扑，扑了一个空……
灵识在她身边层层缠绕起来，却又不触碰她的身体，在她身边，又游离她的掌控。
林若非深吸几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只是意识的化身，不用喘气。她郁闷片刻，心想至少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了。她从灵识藤蔓中起身，灵识纷纷给她让开，给她留出一条空路。
林若非正准备离开，却忽然闻到一股分外熟悉的气味。
梦魇草香……
她当机立断，循着这个气味继续向深处潜去，在灵识藤蔓的起源，她看见了原因。
延伸出灵识的地方，被同样具体化成荆棘的梦魇草香，层层缠绕，本来应该更盛的白金色光芒，被尽数遮挡干净。
“……”
“这丫头居然还没有醒……”
林若非忽然听见有人说话。能够直接听见外界声音的机会来之不易，林若非暂时搁置梦魇草香的事情，迅速上浮，试图让自己能够听得更清楚些。
“还没有，青丹尊这边坐。”
这是阿纸的声音。
来的就是青丹尊了。
“白渺呢？”
阿纸道：“不知道，尊主今日不在清辉峰上，我已经几日没有见过尊主了。”
青丹尊一拍扇子，“行了，既然不在峰上……我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一席话说得语焉不详，林若非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去……哪儿你倒是说清楚啊！
奈何她现在只是一抹意识，什么都做不了。
青丹尊又道：“今日我本是想来看看她醒了没有，既然没醒，我把话……给你说也行。”
林若非直觉是重要的事情，竖直耳朵想要听，好巧不巧，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青丹尊正开口说话，她却渐渐听不清了。身后好像有一双手拉扯着她，渐渐地越陷越深。虽说她现在只是一抹意识，仍然感觉到眼皮控制不住地沉重起来，最终闭上，对外界的感知也随之被切断。
……
林若非下一次意识清醒过来，很幸运的还是在白天。
她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还不止一个。
她仔细辨别了一下，一直在抽噎的那个是安桃，安慰她的应当是高芸，还有一个人只说了两句话，是姚静兰。
林若非很开心她们都能来看自己。
她现在不用看，都知道安桃一定哭得眼睛都红了。
隐隐约约间，安桃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林若非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问的是祝茗。
高芸道：“听师尊说，已经关起来了。”
安桃：“关起来才好！最好逐出澜今门！”
姚静兰：“安桃——”
“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屠杀同门！没处决了她都算轻的！师姐，你知道她被关起来之后的事情吗？”
高芸叹口气道：“我只知道她被带走了，并不知道三尊对她的处罚是什么……只盼若非能早一点醒来。”
闻言，安桃抽泣几声。林若非听见一阵脚步声，心想她应当是控制不住，所以跑出去哭了。
林若非听了这话，心中焦急的很，祝茗在论剑大会上刺伤了她，定然会被带去审问。林若非知道她是无辜的，但是她现在只能躺在这里，就算想为祝茗伸冤，也什么都做不了。
林若非想起了她最开始回来的时候，杀的那个外门弟子。
因为青丹尊一直叫她不要轻举妄动，所以她只是询问过那名弟子的名字后，就再也没有做其他事情了。
现在想起来，明明当时自己能做更多，却白白错过了时机，让那名弟子失去性命。
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林若非愤恨地想要醒过来。哪怕把自己穿书的事情都说出来，也想让弄月受到惩罚，反正在梦魇草香的作用下，弄月已经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身体沉重如铅，任凭她怎么挣扎，也动不了分毫。
高芸似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林若非感觉脸上温温热热的，带着轻微的湿度，擦去脸上的污迹。
高芸在轻声说些什么，但林若非已经强撑到了极点，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渐渐的又沉睡过去。
……
这次的沉睡似乎比之前都久。
林若非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流动，但能够感知模糊的时间，还能够知道她现在醒过来，是在晚上。
林若非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清醒了许多。
她甚至能够听见桌上蜡烛燃烧时的声音，还能够看见自己昏睡前明明还剩一半的蜡烛，已经换成了新的一根。
等等……
她能看见了……
林若非愣了。
她集中精神，仔细看了又看，发现自己确实能看见了。
不仅仅是竹屋，她甚至还能看见屋外院中的花，在月光下随风摇曳。
林若非立即潜到意识深处。灵识藤蔓在眼前轻轻地摇摆，林若非慢慢地伸出手，握住它……
几乎是瞬间，她的灵识就遍布了整座清辉峰。
引华殿上的牌匾，天阶边的竹林，空中的飞鸟，还有在屋后睡觉的小猫……
她都能感知并看到了。
林若非继续向下行。
没有了。
梦魇草香消失得一干二净，白金色的光芒虽然极亮，却不刺眼。林若非激动的在颤抖，想要哭出来。
忽然间，她感到额头上变得温热起来，随后，那一抹温热轻柔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她。
林若非愣了一下。
淡淡的香气飘来。
她不用放出灵识。
她几乎是瞬间就能知道，这个在轻抚自己的人，是她许久不见的师尊，白渺。
第48章
白渺撤去了身边所有的屏障, 林若非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眉眼，他的装束，能够看见他坐在床边, 凝望着她。
林若非从来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色, 竟一时愣了，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师尊……”
林若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
祝茗怎么样了？
弄月有没有受到惩罚？
还有她身体里的梦魇草香为什么消失了？
她昏迷这几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林若非都想知道。
但是她现在动弹不得, 什么都做不了。白渺的手再次覆盖上来，轻轻地为她把站在额头上的碎发抚开，他身上的香气也随之飘过来, 林若非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与梦魇草香截然不同，这个香气不具有侵略性, 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身心都渐渐放松下来。
林若非几乎是贪恋地嗅着这一股令自己舒心的香气。
“咳咳……”
林若非睁开眼。
白渺收回了盖在她额头上的手，转身背对她而坐。按理说这屋内都是林若非的灵识，哪怕他背对着她，她也能够看到白渺正在做什么。但是她现在只能看到白渺的背影，显然是用法术把她的灵识隔断开了。
“……”
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还没敲门，白渺就已起身开门，迎他进来。
青丹尊进屋第一句话便是：“阿纸给我传信, 说你已经回来了。”
他说话时有点气喘, 言语间还带着些许的焦躁, 应该是匆忙从观心峰赶来的。
林若非把自己的灵识悄悄拢起来，避免被他发现。白渺听着他的话，转头看了躺在床上的林若非一眼。
林若非心中一惊，转念一想, 从他的角度看过来，自己现在只是躺在床上沉睡，从外表看上去，并无异样，于是揪起的一颗心渐渐落下来。
“你回来了之后怎么没有和我们说？”青丹尊神色不善，白渺闻言转头，却也是沉默。青丹尊看见他这个模样更是怒火中烧，握着扇子的手直抖，但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什么也没有说。
室内的烛火并不亮，白渺的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中，讳莫如深，他淡淡道：“才回来的，还没来得及。”
回来？
白渺出去过？
林若非忽然想起自己在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青丹尊也来过，当时他就问阿纸有没有看到白渺。那时候白渺就不再清辉峰上。
她记得……青丹尊本来是想问白渺去哪儿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没有问了。
林若非越想越好奇，灵识控制不住地向他们那边游弋。
青丹尊脸色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声音也轻下来：“你一声不吭地跑出去这么久……”他双肩不断耸动，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道，“罢了……”
白渺从阴影中走出来，坐在青丹尊旁边的椅子上，从林若非的角度，刚好能够看见他的脸。
林若非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脏狂跳起来。
他……
白渺的脸色苍白至极，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在黑色瞳眸中，仿佛下一秒，他的眼眸就会失去神色，而他也会随之倒下。
林若非心慌的感觉自己的身体里透了一个大洞，冷气不断地涌进来，哪怕她的身体处在昏迷的情况下，也控制不住地在微微发抖。
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若非迫切地想要清醒过来。
可是身体完全不受她的掌控，任凭她怎么挣扎，怎么呼喊，也是一动不动。
白渺薄唇轻启，林若非和青丹尊都等着他的话。
白渺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吵到还在沉睡的她：“我去了魔界一趟。”
青丹尊：“你去魔界做什么？”
林若非一怔。
白渺去了魔界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白渺这次的回答很快：“她体内存有梦魇草炼成的毒。”
梦……魇草……
林若非：“……”
去魔界是为了……她么？
林若非的心脏还在继续狂跳，和方才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梦魇草？竟然还能用来制毒吗？”他曾经见过梦魇草，不过是指节大小的枯枝，长在地上连野草都不如，语气里不禁带上了些许的不敢置信，“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只是审查那名外门弟子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梦魇草。”
林若非把他的话都听了进去，心情有点沉重。
“不用搜她了。”白渺从虚境中拿出一样东西，林若非离得远，烛光又暗，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一个纸人，“我在魔界的一个房间找到的。”
“这是？”
“魅。”白渺继续道，“是经过改造的，可以附着在人的身上。”
林若非几乎是瞬间就明白。魅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消失，而且不需要纸扣来控制。所以她在对决中，看到的弄月，都是魅的化身，梦魇草香也是从魅身上传出来的。弄月既然这么做，那就是有了完全的准备，把证据都销毁了，确保师门不会查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