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娡倒并不担心谢无量会在这场夺权中, 遭受不测。
除去谢无量亲自培养的那几支精锐兵马已经静候在城门, 蓄势待发,加上虞贵妃与皇后的推波助澜,以及有西厂牵制锦衣卫, 太子那边简直不堪一击。
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弈,不管皇帝遗诏如何,都改变不了谢无量被推上皇权宝座上的结局。
最近这段时间, 府里女眷出门受限, 柳娡已经许久没有出门拿药了。
而且这事儿也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以免现在埋下的勾子被有心人发现,打草惊蛇。
那日,用了午膳,柳娡看似是出来散步, 在走廊与虞菁菁撞了个正着。
虞菁菁福了福身:“给王姬请安。”
“虞姑娘不用多礼。”柳娡上前扶起她, 不由多客套了两句:“在王府的这些时日还住得习惯吗?”
虞菁菁点头:“多得王姬关照, 在王府还挺好的,王姬这是要去散步吗?”
柳娡:“是呀, 虞二姑娘可要一起?”
“恭敬不如从命 。”
于是俩人并肩走在桃苑里, 看着院里的桃子,都开始红了尖。
虞菁菁:“这里好桃子,而且个儿也挺大的。”
柳娡说道:“听闻这都是从江南那边移植过来的水蜜桃。汁多味甘甜, 只是……”
“嗯?”
“哦,没什么。”
柳娡想起,她和谢无量反而喜欢吃那种青脆的野生桃子。
“虞二姑娘最近一直都在府里没有出门吗?”
虞菁菁无奈:“之前是想出门来着,但是现在非常时期,而且出府也比较麻烦,等再过些时日,我便打算离开京师回杭州去了。”
柳娡:“不再多呆些时日?”
虞菁菁深吸了口气:“那太麻烦了,都已经住了好些天了呢。”
“不若明儿我带你一起出去逛逛?”
虞菁菁有些惶恐:“王姬您身子重,这……”
“我没那么脆弱,况且在王府呆久了,也烦闷得很,早点出去转转了,就当是你陪我?”
虞菁菁没有再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次日,俩人拿了出府令牌,一道儿出了府。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将消息禀告给了苏韵。
苏韵对虞菁菁没怎么关注,相比虞里里那小贱人,才较烦。
“他们出不出去,与本王妃何干?”
身边的老嬷嬷一脸冷色:“王妃,那柳娡再过三月就要足月生产了,她在王府里不好动手,只有出了王府才……”
苏韵听罢,眸光幽黯了几分。
柳娡确实是个威胁,倒不是她本身争宠,而是她已经诞下一名王世子,若再叫她产下次子,母凭子贵。
到时候,谢无量登基为皇,还不一定会封谁做皇后呢!
想罢,苏韵写了封信交给了身边的老嬷嬷:“拿着我的令牌,将这封信想办法送去公爵府。”
“是。”老嬷嬷揣上信,匆匆出了门。
有了虞菁菁作掩护,柳娡便好行事得多。
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柳娡支开了虞菁菁,让她先去了酒楼等待。
来到偏僻的巷子,柳娡叫齐妈妈在巷口守着。
没一会儿,一道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巷子里。
男人摘下了头上了斗笠,冲柳娡笑容明朗。
“娡儿!”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富贵。
柳娡冲他笑了笑,提醒了句:“这段时间京师很乱,我拿了最后一次药,你便与阿蔓离开城中,找处僻静的地方等我消息。”
程富贵拧眉:“我看城中多了好些城防军,每天都巡逻好几趟!”
柳娡将药收好:“我不能呆太长时间,虞家二姑娘还在茶楼等我,告诉阿蔓,我很好,再过三个月,我们就能再相见了。”
富贵儿点头:“我看着你走。”
待她走出巷子,富贵儿便悄悄跟了上去,每次都是要悄悄跟一截儿,看着她平安上马车,他才打道回去给阿蔓复命 。
谁知,才走了几步,富贵儿便感觉到有一股杀气正逼近。
他从袖中取出匕首,待那些杀手涌出,富贵儿便拦了上去,喝道:“你们快走!我来挡着这些杀手!”
在暗中保护的冬青从屋檐跃下,一剑劈开这几个杀手的攻势。
冬青和富贵儿的身手都算顶尖的,这几个杀手还不堪看。很快便落败逃了去。
柳娡突然道:“不好!虞二姑娘……”
冬青心头一跳,对富贵儿道:“你护送王姬上马车,我去茶馆把人带回来。”
富贵儿用力点了下头,护送着柳娡上了马车。
齐妈妈不安的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张望外边看看人来了没有。
“王姬,老奴觉得,这些人分明就是针对您而来的呀!”
柳娡冷哼:“你说得没错,确实是针对我而来。”
齐妈妈:“那虞二姑娘应该没事,您不用担心。”
柳娡:“如果是我,为了掩盖罪证和目标,便会无差别都杀掉,以此混肴视听。”
齐妈妈狠抽了口气:“虞二姑娘不会已经……”毕竟冬青都去了那么久。
柳娡:“希望冬青能来得及。”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冬青终于回来了,他怀里抱着虞菁菁,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
柳娡大惊 :“她受伤了?”
冬青脸色冷冽:“那几个杀手死了五个,缉拿了三个,可惜当场便服毒自尽了。虞二姑娘失血严重,最好尽快回府。”
马车行得很快,柳娡翩跹得有些难受,但没有作声。
直到回了王府,冬青赶紧关人叫来了大夫。
这事儿会很快惊动谢无量,一旦盘问起来,那么富贵儿与阿蔓乔装在京中的事情就会败露。
柳娡守在了虞菁菁屋内,大夫与嬷嬷正在屋里伺候着,说是伤情不太严重,就是失血过多。
“冬青,今天的事情……”
冬青猛然抬眸看向柳娡:“我会如实禀明王爷。”
柳娡抽了口气儿道:“你不能如实禀告。”
冬青浓眉紧蹙:“王姬这是在为难属下。”
柳娡:“如果你真的把王爷当成兄弟或者朋友,你就不应该告诉他。我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是阻力。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冬青:“所以,你一直在谋划着要离开?”
柳娡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着嗓音道:“就算我不自己离开,也总有一天,会被眼前的时局被动做出选择,到那时,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能保全一些东西了。”
冬青默了下来。
柳娡:“王爷很相信你,这些年你对王爷也很忠诚,等他坐上那个位置,你便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冬青,有时候当他自己不能做出正确或有利的决择时,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要不要如实禀报。”
柳娡失笑:“你能考虑利弊,我便放心了。”
说罢,柳娡起身,瞧了眼屋内。
“我想虞二姑娘应该很快能醒来,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柳娡转身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回头对冬青说道:“她心里有你的,如果你也喜欢虞二姑娘,就不应该继续逃避下去。”
冬青做了个深呼吸,目送着柳娡走远的身影,才吁了口气。
柳娡太聪明,把一切看得很透彻,这样的女人,竟让他也有些压迫感。
她已经笃定,他会帮她瞒下来。
果真,谢无量很快闻迅赶了回来。
率先去了柳娡的屋内,见她无碍,才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你便尽量不要出府了,有什么要办的,只管叫下人去办便成。”
“嗯。”柳娡若有所思的饮着茶,一边察颜观色。
见她似乎心绪不宁,谢无量坐到了她的身边,试探的问道:“在想什么?”
柳娡低垂着眉眼,说道:“我在想虞二姑娘,没想到会连累她。”
“我听冬青说,你们被人追杀,我以为是太子那边的人。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谢无量果然很敏锐。
“他们派的人数不多,就八个,五个冲我来,有三个去击杀虞二姑娘。”
谢无量拳头紧扣,眸光一片阴鸷。
“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本王会处理干净。”
见他要走,柳娡一把拉住了他。
“无量!”
谢无量猛的回头看向她,瞬间冰冷的双眸如三月化开的春水,温存极了。
“这些时间,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谢无量讶然:“娡儿?”
柳娡:“我知道你很忙,你若是没有……”
“我不是很忙。”谢无量很快答应了下来,“我很高兴,你会放下所有的芥蒂,愿意接受我。”
“纵儿……”提到孩子,柳娡心口一阵刺痛:“他怎么样了?”
“纵儿很听话,这些时日我请了先生来府里教他读书习字,他很认真。”
“哦……”柳娡顿了顿,又问道:“他还会问我吗?”
谢无量默了会儿,如实答道:“孩子很敏感,已经不怎么问起娘亲为何不来看他。相比以前,也沉默寡言了许多。”
第86章
听罢, 柳娡眼眶顿时泛了红。
“娡儿,我知道,你明明是很爱纵儿的, 如果是因为我而牵怒孩子,这样对孩子也不公平。”
想来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纵儿了。
柳娡忍住心底的酸涩, 笑容浅淡, “也是, 好久没有见到纵儿了。”
谢无量面上一喜:“我这便让王嬷嬷将纵儿给你带过来。”
纵儿也许久没有见到娘亲,竟是生疏了不少,下意识往父亲身后藏了下。
柳娡朝他递出手, 孩子犹豫了一会儿,纯真的天性展露无遗,似乎之前种种都不存在, 眼前只有娘亲对他的笑容, 才是最暖的。
“娘亲!”
纵儿委屈巴巴的瘪着嘴扑进了柳娡怀里。
柳娡微颤着手, 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道了声:“对不起纵儿,都是娘亲不好,这半年来忽略了你。”
纵儿黏在娘亲身上, 便不愿离开了。
仰着可爱的小脸, 满是担忧:“娘亲不会不要纵儿吗?”
柳娡揉捏着他似白面团的小脸:“娘亲怎么可能会不要纵儿呢?你是娘亲最疼爱的小宝贝。”
“娘亲!”纵儿往她往里蹭了蹭, 又问:“小弟弟出生了,娘亲不会不喜欢纵儿的吧?”
“谁告诉你, 会是小弟弟?”
“唔……”纵儿小包子脸满是严肃:“他们都说, 会是小弟弟。”
“或许,会是个小妹妹,不管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娘亲对纵儿的爱都是独一无二的,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少爱纵儿一分。”
小家伙终于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原来娘亲是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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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明仁帝四十五年,先帝薨逝,京中一夕巨变。
□□羽歼灭,安荣王大众所归,登基新皇之位。
北明大殿上,安荣王一身染血的战甲还来不及换,看着跪在殿外黑压压的一片,竟没有多少欢喜。
程征与永宁王随行在侧,等待新帝旨意。
安荣王拭去刀上的血,沉声道:“废太子先关押至天衡殿,派人看守好。我要回王府一趟。”
“现在??”永宁王谢长安不解:“现在正是人心动荡时期,您需要做的是安抚朝臣,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非得……”
“二哥。”
永宁王一惊,退后了数步做了个揖:“陛下请吩咐。”
安荣王不由失笑:“余下的先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啊??”谢长安瞪着眼:“不是……此事不能如此草率,您是新皇!”
“不用多说了。”说着,谢无量扭头看向一旁的程征将军。
程征单膝跪地,抱拳:“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护永宁王,处理好余下的事。”
安荣王一把将程征拉起,冲他笑了笑,毫不留恋的转身走出了这权利的大殿,骑马朝王府飞奔而去。
今天,纵儿依旧如往常一般去书房听先生授课。
主院偏厅的女使进进出出,那一盆盆的血水,看着让人怵目惊心。
谢无量站在院内久久,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强烈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从未有过的惊慌让他差点失控,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过其中一个稳婆,声音微颤的问道:“人呢?孩子呢?”
那稳婆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其他女使也一并跪地不起,连大气都不敢喘。
“朕问你王姬如何了?!”
“王,陛,陛下饶命!陛下息怒!!”稳婆磕着头,才哭着道:“小,小公主一出生就没气儿了,已……已经埋了。王姬她……她大出血……”
谢无量正在冲进去,只见门口守着的女使和老嬷嬷将他拦了下来。
“陛下,陛下不可啊!这里污浊,有损您的尊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