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凌安之听到声音已经到了门口,没听到少主接话,他四周看了看,轻轻地掩在了落下来的厚重窗帘的后边。
  少主已经进屋了,身形极瘦,是少年人的皮包骨,周身散发着疲惫和风尘仆仆的气息,她这时候才对刚才汇报的女子说话:“今晚继续找,只要能看到人的地方就要偷偷去翻,九成是落在了突厥人的手里,用兵扫荡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逼急了突厥人如同禽兽,可能杀人灭口。”
  少年人的声音太熟悉了,催生生的童音,竟然是北疆送马的小黄鱼儿?再配合上那个瘦削的身形,肯定是了,凌安之不再隐藏,伸手拨开窗帘就大大方方地立在了屋子中间——
  少年没想到屋中有人,此惊非小,断喝一声:“什么人?”一弯腰伸手就从枕下掏出一把窄剑,寒光一闪,冲着此人的心口窝就刺了下去。
  凌安之侧身错了两步,一抬手捏住了少年人持剑的手腕,将少年扣在臂膀里,轻轻一弹,窄剑落了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绿光一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野兽潜入了室内,双臂扣紧,力愈千斤,直接把少年锁死在了怀里。
  外室的人听到了内室窄剑落地的声音,暗道不好,两个女子旋即冲了进来,一伸手就甩着了火折子,同时训练有素的扯着嗓子大声喊:“来人那,有刺客!”。
  少年和凌安之的眼光也在空气中碰撞到了一起,一个错愕一个戏谑——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你怎么在这?”
  对着看了一眼,之后还是同时开口:
  凌安之问道:“你怎么在泽亲王府?”好像住的环境还相当不错,应为上宾。
  小黄鱼儿问道:“楚玉丰不是去接你了吗?”
  好像谁都没有时间回答问题:
  又同时喝出了一句话:“你先说!”
  凌安之终于抓到了空子,能在这碰上小黄鱼儿,确实大出所料,不过更让他感觉受到折辱的问题是:“你是个姑娘?!”
 
 
第22章 抓个小鱼
  小黄鱼儿眼珠乱七八糟的一转,已经想到了楚玉丰根本没接到凌安之,人家已经自己进来了,而且误打误撞的进了自己的闺房。
  她还被凌安之扣在怀里,姿势尴尬,有点脸红,干咳了一声说道:“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话?”
  泽亲王浑身清霜,基本三天没怎么休息和吃饭,嘴上干裂的起了皮,嘴角都干出了血,今天又是一无所获,他忧心如焚的刚刚回到王府,正向妹妹余情的住处走过来,想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处理,才走到半路就听到了这院落中女使的尖叫声:“有刺客!”
  他几个飞身进了屋,正好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余情竟然被陌生男子扣在怀里。
  一个弟弟还生死不明,这个妹妹还成了被活捉的人质,大哥真是当得一团麻,他手里不敢怠慢,持剑就刺,想要抽冷子把余情抢回来。
  凌安之一个转身就退回坐到了屋内的椅子上,直接翘起了二郎腿戏谑的上下打量着小黄鱼儿,小兔崽子,扮的还挺像,不过根本原因是身材太差了,谁能想到都达到普通男兵身高的女娃子还好像一点没有发育?
  他想到当时两人一马送小黄鱼儿去光城的时候,把小黄鱼儿拢着贴到自己胸口上的感觉——那简直是一马平川,还没有他有料。
  小黄鱼儿无暇顾及他肆无忌惮的目光,冲着许康瀚跺了跺脚,无奈地叫道:“皇兄,别打了,是误会。”
  之后飞快的长话短说,道:“皇兄,这个人就是我和你说的,安西驻军的安夷小将军凌安之,楚玉丰前天已经迎着外蒙走廊去接他了。”——显然没接到。
  在北疆泽亲王府中被称为皇兄,还腰扎玉带的男子,只能是泽亲王无疑了。
  凌安之挑了挑眉,心想果然人家经常在京城的就是不一样,他好歹也是朝廷四品官员,怎么就变成安夷“小”将军了,再看到小黄鱼儿向泽亲王叫哥哥,当时就猜到了,这个小黄鱼儿就是太原余家的少主,千倾地一颗苗的唯一姓余的后人——曾经听梅绛雪说过,叫什么余情来着。
  余家世代为国家税收和基本建设做出了无数的贡献,虽然家中不当官,但是皇家为表重视,也是赏赐过黄马褂的,算是御赐的名誉上的红顶商人,小黄鱼儿直接管虞贵妃称呼为姑母,称两个王爷哥哥为皇兄。
  可惜千顷地一棵苗的余情还是个女娃子,这回余家的家谱算是传不下去了。
  他也不客气,端详了一下泽亲王青白色的面庞,眼角微挑的凤眼以及上唇的唇珠,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泽亲王大人,贵府可有吃的,最好是热乎的,我和另外一个小人物还饿着。”
  泽亲王耐着性子和凌安之见了一个礼,一挥手吩咐下人马上去准备宵夜,所有人都还没吃,一边就声慢心焦地问凌安之道:“你可是从突厥领地来?地形熟悉些?沿途劳累了,将军可否略喝一口热茶也带一路兵马出去找人?事情是这样的…”
  没等他说完,凌安之就打断了他,说道:“不用找了,我知道这个人在哪。”
  泽亲王有点吃惊,凤眼微微睁大:“你知道我们在找谁?”
  凌安之心想,哥两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材泽亲王更精壮高大一些,不过那个丹凤眼、鼻梁和唇珠长得基本是一模一样,看着泽亲王急的要吐血的熊样,他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在找翼西郡王,身材略单薄、丹凤眼上唇珠微微上翘的。”
  泽亲王关心则乱,几乎是一个健步冲上来握住了凌安之的两个肩膀,强制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说:“他是生是死?”
  身陷突厥,身边没有功夫好的侍卫,地毯似的明察暗访,三日还没有找到,生还的概率极度渺茫。
  凌安之仰头看着许康瀚,神情有点古怪,他感觉自己救回来的那个财神爷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财神,而且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活着,但是活的不太好。”
  好像室内同时传来了泽亲王和小黄鱼儿提着的心归位的声音,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问道:“他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凌安之和凌霄终于吃上了一口热汤面,之后看着整个泽亲王府一晚上折腾的人仰马翻,金尊玉贵的翼西郡王先是被挪进了条件最好的小黄鱼儿的房间,十余个军医出出进进,重新换上了最上等的金疮药之后由泽亲王亲自擦洗了身子。
  之后被泽亲王亲自扶起来,贴着嘴角想将药灌进去,奈何牙关紧闭,粗手笨脚的军医轮番上阵个个都束手无策,泽亲王救弟心切,粗手笨脚地想硬灌一口,没想到弄巧成拙,直接呛到了许康轶,像一股辣椒水划过了许康轶的气管,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伤口又开始绷开往外渗血。
  不出意外,再这么灌两口的话,凌安之、凌霄冒死把他救回来的效果就是多活了二十来个时辰。
  凌霄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了给重伤的翼西郡王养伤,这屋里温度太高,他已经把外衣闪掉,露出雪白的中衣,他上前轻轻地拿过药碗,对泽亲王欠身行礼道:“王爷,如果大家实在喂不下去,不如让在下试试。要不四殿下天亮万一发烧,就麻烦了。”
  凌霄常年照顾凌安之,手又轻又准又快,众人一个时辰没有搞定的事,凌霄出面不到一刻钟就安静了。
  折腾到现在,东方开始发白,一线天透出了一线日光,泽亲王府一夜灯火通明,直到此时大家急匆匆的脚步声才听不见了,泽亲王许康瀚为了照顾弟弟,早就换上了干干净净的黑色常服,此时正背着手,站在王府会客厅的台阶上,沉着脸看着一院子早上哭丧着脸回来的废物。
  楚玉丰看了看左右噤若寒蝉的人们,沉吟着上前一步,道:“我向南迎了百里,没有接到凌安之,我想凌安之武艺精湛,自会赶来,咱们还是把人手用在找四殿下上吧。”
  许康瀚不冷不淡地答复道:“不用接了,他人已经来了。”
  之后目光直接越过了他,看着楚玉丰身前身后弯腰垂手站立的人们,除了泽亲王府派出去的——
  单是四殿下身边的武艺精湛的侍卫就有陈恒月、陈罪月、元捷、相昀、刘心隐、佘子墨,他面含愠色,不怒自威,问道:“你们是怎么自己一个个安安全全的回来,把四殿下和两个女医官、一个琴师丢到了土匪窝的?”
  所有人鸦雀无声,只有元捷抬头看向许康瀚——他哥哥元朗就是那个琴师,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在土匪窝?有殿下的下落了?”
  许康瀚看了看元捷,没有说话,他两只手掸了掸衣袖,清晰的下命令道:“不用找了,元捷与刘心隐除外,其他所有先四殿下回来的侍卫侍女们,侍女仗责三十,侍卫仗责六十,以制失职之罪。”
  元捷左右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刘心隐,他神色有点迷惑,如果四殿下已经死了,以泽亲王的为人,他们这些人也不用打板子,基本是直接陪葬,刘心隐是殿下的人,肯定不能打,为什么不打他呢?
  他在寒冷的北疆清晨里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张着嘴,胆大包天地盯着泽亲王,向泽亲王寻求答案,眼泪同时就下来了,问道:“为什么不打我?是不是我哥哥出事了?”
  凌安之和凌霄在四殿下进了药之后,终于有时间向泽亲王汇报了一下救出许康轶的过程——当然隐去了索要赎金这一关键情节,要不趁人之危勒索皇子,都够砍一次脑袋了。之后被下人带着草草洗漱换衣,在客房里安排二人睡下了。
  二人都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又困又乏,一沾到软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凌安之一觉睡到日头偏西还没醒,直到听到有人进了屋,衣衫摩擦拂动的声音,之后径直到了床前晃了晃他没盖被子的肩膀才勉强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小黄鱼儿又换回了男装,一件半新不旧的淡蓝色素净书生袍,腰上宽宽的黑色腰封,怕冷外边套了个黑狐裘马甲,和之前那个小厮基本一模一样,除了没把脸涂黑——凌安之心中暗暗摇了摇头,确实就像一个没咋发育的半大小子。
  想到这,凌安之双手探到脑后,任由长发披散,带笑不笑的对小黄鱼儿说道:“余大小姐,怎么还不经过通报直接进男人卧室啊?”
  小黄鱼儿倒也一点不局促,四平八稳的站在床前,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平静的解释道:“我没介绍过自己是男子,是你自己眼瞎看错的。”
  ——就这身材,谁能辨认出你是女子才是真瞎。
  凌安之绿到发黑的眼睛里波光一闪,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说他眼瞎的。不过想想小黄鱼儿还送给他们安西军几千匹马,尤其小厮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凌安之还是收起来自己懒散的样子,问道:“你来有何吩咐?登堂入室,不是专程来请我吃晚饭的吧?”
  小黄鱼儿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凌安之一眼,身子太长脚已经直接抵到了床外,想了想,这个人还真是救星,如果碰不到凌安之,估计现在许康轶的尸体已经被扔在草原上,天葬的差不多就剩下骨架了。
  她还是多说了一句,道:“我在关外行走,扮成男孩子方便些。”
  “四殿下醒了,说行动不便不能亲自来谢,劳烦将军亲自过去一趟。请你起来更衣,见过了四殿下之后泽亲王已经布下了宴席,请您过去用膳。”
  凌安之这时候已经在床边坐了起来,睡了一天,头脑清醒了开始有精力想别的事,他捏了捏鼻梁,心想这次出门估计是忘了烧香,先是纳了大皇子相好的做妾,人家的情书还像□□一样揣在怀里,虽然路上他已经打开看了看,确定没再无中生有的说他的坏话,不过到时候这大皇子能咽下相好的在他院里住了一年这口气吗?
  之后又先见死不救,趁机敲四皇子的竹杠,在西域他和四皇子隔着几道墙打过两次交道,都以他吃闭门羹而告终,好像不是个善茬子。
  ——凌安之突然觉得自己满脑袋都编着小辫子,随时抓住哪一根都够喝一壶了。
  想到这些难言之隐,凌安之身上起床的动作慢了下来。
  小黄鱼儿看他不疾不徐的样子,心理升起一丝感佩,两位皇子均礼遇有加,这位还能如此镇定,真是宠辱不惊。
  凌安之旋即又想,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又能怎么样,无论如何那个许康轶还喘气呢。
  再说纳妾能怪他吗?自己赖上门的,他还“名节”有损呢。
  反正事情都做完了,忧心也没用,一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想到这,他像个大尾巴狼似的不动声色的起身更衣,着广袖便装,跟着小黄鱼儿去见四殿下。
 
 
第23章 一言九鼎
  绕过了亭台楼阁,来到了小黄鱼儿精巧的院落,进了卧室,昨晚忙乱中没仔细看,现在才看到虽然物品质地都精良,不过屋里没什么姑娘房间里的花哨的东西。
  一进来第一间屋子是下人呆的地方;进了简单用屏风隔断的第二间,是更衣间;第三间是书房,书房里一面墙上全是书籍,一面墙上挂着全境的地图。
  掀开用琉璃串珠隔断的帘子就是卧室,卧室里更是雪洞也似,一张大床一张小桌,床头一个小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床褥现在已经换成了适合伤患的白色锦绸,柔软又不太厚重。
  小黄鱼儿将病歪歪的许康轶扶起来靠在床头上,又垫了个枕头,冲许康轶举了举小拳头,调皮的眨眨黑汪汪的大眼睛,一回身就退了出去。
  两个早就应该在安西黄门关见面的人终于在北疆都护府见面了。
  许康轶已经换上了月白的宽松睡袍,唇色雪白,长发随意一挽被扶着靠在床头上了,眼睛上系着一副水晶镜,看到凌安之进来微微颔首,虚弱地点了个头。
  凌安之看他不便行动,估计说话声音也不会太大,随意就拉了张凳子坐在了床边上,许康轶用红夷大炮救了他一次,这次他又机缘巧合的救了许康轶,也算是无心插柳。
  凌安之眼珠坏坏的转悠了两圈,心想,还真别说,真是心想事成,来了一个“容待他日,在病榻上相见”。
  许康轶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凌安之,他长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如同墨画眉峰锐利的长剑眉,一双眼睛目横秋水,氤氤氲氲的冒着墨绿色的水汽,紧窄的鼻梁上有一个小小的驼峰,配上一张薄情薄幸的薄嘴唇,小波浪似紧闭的唇线——长的好则好矣,不过确是一副劳心劳力的薄命相。
  许康轶和凌安之目光平静对视了一会,没有人挪开眼神,像是两个野生动物在相互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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