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期限——织朱
时间:2020-09-23 08:02:38

  曾经绷断了钓鱼线的怪物冲开又一根阻拦自己的绳子。
  一张结实的大网闷头罩下,怪物的动作被网绳缠住,一时间四肢无措,没有章法的挣扎使不上力,非但没有挣开束缚,然而将自己缠的更紧。
  但也因为挣扎,以人类的血肉之躯,但凡被扫到一点,都得皮开肉绽。
  岳谅抄起手边的大铁壶就朝怪物冲去,目标明确地浇在了怪物的脑门上。
  “嗷——”
  双手无法合抱的长尾甩了过来,慌乱之下岳谅砸了手中铁壶,失去控制飞溅的液体落了一滴在衣角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大洞。
  强酸腐蚀怪物的同时腐蚀网绳,怪物破网而出,脆弱的眼球中有两颗已经连渣都不剩,皮肤组织炭化严重,但好死不死,完美躲过了醒目的犄角!
  疯狂逃窜地同时岳谅失望无比,因为手抖错失良机,太不应该。不过这次的浓硫酸也够这怪物元气大伤,再做打击就比较简……
  回头一瞥,她惊惧地瞪大了眼睛。
  再生了……被硫酸浇到的部分非但没有继续被腐蚀,反而再生了!
  岳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暴怒的怪物手里逃脱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头缩在两台机器的夹缝里,沾了一身油污。
  里衣早已汗湿,连指尖都汗津津的,再努力一把就能滴下水来。
  这世界疯了。
  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她要是这种死法。
  直到前一秒她都未曾抱怨过为什么自己要遭遇这样的不幸,可是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经历这样的绝望?为什么不能再来一场干脆利落的车祸,同样干脆利索地把她带走?
  疯了。
  她也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啊哈——”
  刻薄的女声响起,岳谅松开叉在凌乱长发里的手指,慢慢转头。
  衣衫凌乱,眼窝深陷,嘴唇上全是翻翘死皮的女人伸出手指,一把枪似的直指着她的眼睛。
  “真是巧啊,臭□□!”
  与她同行的另一个女人咯咯笑起来,脸上才开始干涸的伤口再度开裂,挤出黑红的血液。她眼底死一样的寂静,轻描淡写地说道:“弄死她吧。”
  是昨天晚上跟她动手的女人。
  被她们打过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岳谅扶着机器,站起来。
  摆脱了那些杂乱无章的念头,她清醒异常,吐出四个字:“这是报应。”
  “哈哈哈哈,报应?”脸上带伤的女人疯狂,“报应?!我们只是抢了你两张卡片,而你知道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吗?!”
  “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全部!不但是卡片!还有身体!”
  “哈哈哈哈Lunjian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就是一群疯狗一起扑上来,一个接一个地上你!不管你怎么哀求,怎么哭泣,都只会汪汪叫地在你身上耸动!”
  女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起来真可笑啊,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在这种环境下都有那么心思呢。
  不过罪魁祸首,还是这个女人!
  “我们只不过拿走了你的一点点东西,你却令我们生不如死!”
  岳谅无动于衷。
  “无道德的行为没有程度差别。”
  而且率先打破道德底线的正是这两个人。
  另一个女人尖叫:“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撒那种谎煽动他们来掠夺我们,你就有道德吗?!”
  岳谅冷冷地看着她们:“我当然有,请不要把无道德行为和无道德人格混为一谈。”
  她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可以按孔夫子的教诲以直报怨,甚至觉得以眼还眼都太轻了。
  只有加倍的欺负回去,才能弥补创伤。
  她单名一个谅,却从未理解过这个词。
  不能理解。
  把手伸进口袋,她往后退了一步。
  张开的十指抓过来,女人血肉模糊的脸凑到眼前,“去死吧贱逼——啊!”
  女人涨红的脸刷的失去色彩,新鲜的血液从开了口的手掌中奔涌而出,痛得她高举着双手,倒地打滚。
  岳谅紧紧抿着唇,发白的手指握着一把手掌长的美工刀,滴血的刀剑对准了另外一个女人。
  偏柔细的嗓音低沉下来:“相信我,我不会手软。”
  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在大片的红色面前,女人小腿打颤,头晕目眩地退缩了,甚至以为倒地抽搐的同伴被残忍地杀死了。
  这是个疯子,是个刽子手,是惨无人道的杀人狂魔!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岳谅看着她逐渐涣散的瞳孔,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看啊,沉淀数千年的人类文明,多么不堪一击。
  这是动物世界。
 
 
第14章 新手工业园(10)
  抛弃一切的恶斗没有胜负。
  就算岳谅得以全身而退,也觉得万分疲惫。汗水已将长发打湿,嘴唇染霜,原本往好听了说叫剔透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展露了无生趣。
  她确实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水瓶里的水还剩下最后一口,她想留在晚饭的时候喝。
  “嘿!嘿嘿!”
  正在走神之际,头顶有道声音叫醒了她,岳谅抬头,发现了一个挂在电线杆上的青年。
  对方见她看过来,立刻咧开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姐妹,帮我递下地上那个绝缘胶布呗,我刚手一抖它滚下去了……”
  岳谅找了一下,在右前方的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一卷黑色的胶带。
  她捡起来问:“是这个吗?”
  青年欢快点头:“对对对,你太聪明了喂姐妹!”
  下一秒,岳谅掀开了垃圾桶的盖子。
  青年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绝伦:“啊啊啊啊啊有事好商量啊姐妹!胶带是无辜的表酱——”
  岳谅扔了攥在手心里的纸巾,合上垃圾桶盖子后奇怪地打量了忽然哇哇大叫又戛然而止的青年一眼。
  青年:“……这大喘气的感觉真令我心服口服啊姐妹!”
  岳谅踮起脚把胶带给他递上去,问:“你的任务是接电吗?”
  青年捏起两根电线,一边讲刚到手的胶带撕开一圈圈缠上去,一边回:“对的我整整折腾了一个星期啊姐妹!”
  “那你成功了吗?”
  “还没有不过马上了啊姐妹!”
  话音刚落,青年撕断了胶带,弹琴似的翘着手指拉开了电闸。
  岳谅仿佛看到了电火花闪过,明暗一跳,路灯沉默地亮起,端庄地像个原地待命的卫士。
  “噢耶我牛逼了啊姐妹!”
  青年直接从电线杆上跳下来,当场给岳谅表演了一段自创版的鬼步舞,才跳三秒钟就后脚压着前脚跟,摔了个狗啃泥。
  岳谅鼓掌。
  青年:“……姐妹?”
  “现在全园区都恢复供电了吗?”
  青年爬起来,恢复意气风发的模样:“当然啦姐妹!”
  岳谅低头思忖片刻,果断地跟他道别离开。
  “祝贺你,再见。”
  青年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挠了挠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姐妹……
  算了,就算见过又能怎样呢,反正也不认识。
  青年很快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转着圈圈去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待期限降临。
  恢复供电的消息让一大批没有完成任务的玩家喜极而泣,这不但代表他们拥有了完成任务的条件,也变相的延长了生存期限。
  要知道每一次夜幕降临到天光乍破,也还有足足十个小时。
  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是电,没有之一。
  路灯和尽数打开的厂区灯光将整个园区照的恍若白昼,怪物们的夜晚潜伏策略彻底失去作用,人们三五成群,将夜晚过成新的白天。
  陈达达掉着金豆豆,一边哭一边把沉甸甸的背包递过去。
  “呜……都、都在这里了……”
  女人接过,快速翻了一下,拍拍他的脑门,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哎呦,可以啊。”
  陈达达一头扎进女人怀里,呜呜继续哭:“美丽姐姐我好想你,我的任务完成后,岳谅姐姐就不要我了……”
  “久”别重逢的黄爱丽神情一滞,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青白但已经能自己行走的黄艾里。
  黄艾里的声音还很虚弱:“你帮不上忙,她离开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们俩也是劫后余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经历了第二天的追杀和逃窜,黄爱丽还面临了黄艾里昏迷发烧又缺水的困境,几次想扔下他不管,最后都咬咬牙坚持下来,直到今天他恢复过来,才开始为任务奋斗。
  黄爱丽是有过绝望的,因为时间太短了,她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但要她扔下救命恩人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等死,她做不到。
  只是完不成任务,还是一个死字。
  所谓游戏的残酷早已让所有人对冰冷的规则没有半分怀疑了。
  她没想到陈达达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陈达达哭道:“可是我想保护她,她只有我一半大呢……”
  噗嗤——
  有人绷不住笑了,第一个带头马上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后来就一群人都哈哈笑起来。原来是不该在这么沉重的时候笑的,可谁让这一半大的比喻实在太让人挠心了呢!
  卢林看他们团聚其乐融融的场景,又想起那个转身就走身姿单薄的女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通过这两天与之前几天的比较,以及从大家口中得出的信息,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了。
  每个人的编号不止是象征身份对应房间号那么简单,还有更重大的意义。
  比如说代表每个人海选逃脱的名次。卢林曾状似不经意地说起自己离开的时间,团队里的成员有记不太清楚的,但大多都能精确在分,那个终将永远停留在噩梦里的计时器,存在感太强烈了。
  他是0678,逃脱时间在五十一分零六秒。
  谭文彬是0450,逃脱时间为四十九分左右。
  乔媛媛为0923,逃脱时间为五十四分。
  其他人的编号也都位于后半段,逃脱时间都在五十分上下。
  而身为第一个编号的陈达达,他的逃脱时间仅为三分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脚铐就打开了。所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帮助另外一个人也找到了钥匙。
  这是何等的幸运!
  而经过两天的观察结果更让他惊讶,怪物数量更多的最后几天,他们遇到怪物的次数居然比前五天平均起来的次数还要少!
  这太能说明问题了,这足以让卢林怀疑编号是否还和幸运值对等!如果是这样,那这场游戏开始就不公平……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就像社会,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每个人的起点不一样,接受的资源不一样,思维方式不一样,各自的角色也不一样。
  所以与其说游戏开始的不公平,不如说是游戏设定强化扭曲了原本相对公平的游戏规则。幕后之人用意不明,这种不明深深地刺激着卢林,他越来越兴致盎然,也越来越投入。
  多么别出心裁的游戏啊,太好玩了。
  他又想起了岳谅,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个女孩的心灵和她的眼睛一样清透,当她对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不但已经对编号的意义有所察觉,同时也是对自己内心的一种看穿吧。
  这么有意思的人,可千万别死了才好。
  如果卢林的猜测正确,那么编号为1098的某人周全布局后仍然屡战屡败的困局也可以解释了。
  沈当归的性格与岳谅完全不同,正如袁方对他面相的评价,他为人薄情到近乎无情,偶尔的助人为乐也并非善举,只是出于构建能让自己得益的目的性而已。
  对待怪物主张一击必杀,跟岳谅挠痒痒似的行为截然不同,每次出手动静极大,从不考虑是否殃及无辜。
  此刻他也再一次布下天罗地网,决心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灭一双。
  经过几次功亏一篑,他终于发现了那种皮糙肉厚疙瘩块的致命点,所有的组织都能再生,唯独那根犄角不能。
  那才是怪物的心脏。
  被自己用铁链砸到半脱落的犄角摇摇欲坠的挂在眼球下方,撕裂的部位没有愈合。
  另一方面,组织再生是需要的时间的,根据伤势严重程度递增,几公分的刀口几乎瞬间就痊愈了,类似非致命重伤休克则需要一分钟到两分钟左右的时间。
  足够了。
  电是极富力量的工具,一道细微的电流就足够麻痹心脏,那么对于怪物来说又如何呢。
  凌晨五点,或许可以说是清晨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气温回升,角落里的人们却有不少开始发抖。
  大限到了。
  四点钟的时候,岳谅的第十三次进攻仍然以失败告终,还险些被不断被骚扰却又逮不到罪魁祸首而发狂的怪物抓到。
  她也曾试图组队去打,但没有人有这个想法。
  笑话,能躲避危险为什么要去直面危险?
  她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就死在没有人收尸的这条路上,尸体经历阳光暴晒,怪物践踏,腐烂生蛆……
  岳谅胃中翻涌,被自己的想象刺激到直接作呕。
  她扶着墙吐酸水,视线被激出的生理泪水模糊。
  嗒,啪。
  一个巴掌长,一端尖锐的东西从远处弹了过来,正正落在她脚边。
  她睁着泪眼侧脸一看,定住了。
  “哦呀,你还活着呢。”
  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声音响起,岳谅抬头。
  来人手执长刀,浑身浴血,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下巴到眼尾,漂亮到有几分妖冶的丹凤眼照进天光,制造出熠熠生辉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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