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期限——织朱
时间:2020-09-23 08:02:38

  这种凭空生出的想法很是奇怪。
  “太久不见,都演变成看我看呆了?”男人挑起眉头,上来就是让人不那么愉快的调侃,或者说是挑衅。
  她想这人绝无可能是她的爱人,自己车祸前的那个脑子居然更像是车祸后的水平。
  摇动轮椅,把自己换到一个比较适合谈话的位置后,她伸出手,邀请这个看着也是十分眼熟的男人坐下,“请坐。”
  男人显然是很不客气的性格,本也不需要她让坐才坐,不光在沙发上坐下了,还迅速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坐姿,甚至还自己拿了果盘里的橘子剥开来,一点儿也不见外。
  正在她对自己择偶目光竟然如此低下的事实感到震惊之际,一只剥开了表皮清理了白色经络的黄澄澄的橘子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电话里不方便问你,你这个失忆……是全部都不记得了吗?”
  或许只是嘴巴坏,平时态度还行?
  她将橘子分开,塞了一瓣到自己嘴里,结果差点酸倒了牙齿。
  不单单是嘴巴坏,这个人存在看出橘子不好吃于是向他人转移不良后果的主观故意,并非良人。
  放下这酸牙的橘子,她将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是这样的,现在的我并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所以我认为关于我们之间的感情……在我想起来之前,应该先做搁置处理。”
  男人还没说什么,一道激动的女声反而按捺不住了。
  “月月,你在说什么?!”
  那个妈妈快速从楼梯上下来,后面跟着爸爸和哥哥,几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
  “当归啊。”女人把话题截了过去,“不是说要过两天才能回来吗,怎么隔天就回了?”
  “正好能早一点回来,也就早一点过来看看她。”沈当归的语气很随意,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种随意的语气会使他在丈母娘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
  女人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他这种不守礼仪的语气,过了几秒才勉强道:“早点回来也好,有你陪着月月,她或许能更早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刚才……月月说的话都是气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就算真的没有记忆了,对你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要代她这样低声下气,就好像没有这个男人她就会活不下去一样。
  “我没有在说气话,只是很普通也很平静地在表达我的诉求。”她有些生气,“你不要代替我说这种话。”
  女人又是气又是急,朝丈夫儿子使了一个眼色,就把她拉到一边私语。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当初我不同意你非要喜欢人家追着人家跑,现在人真的也喜欢你了,你倒好,还要往外赶人。”
  “我不记得这些事情。”
  “所以你更要乖乖听话,不然等你想起来,后悔了又追不回来可怎么办?我都愿意忍了,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是不是讨厌他才想和他中止关系的。”
  居然还是她主动去追了这个性格如此恶劣的男人?这不可能。
  “我只是失忆,而不是换了脑子,这当中应该有什么误会。”
  “哎呀能有什么误会!”女人被她逼急了,说了一句“你等着”,就蹭蹭蹭往她的房间冲,半分钟后又抱着一个厚厚的本子回来了。
  “你自己看看。”
  她将硬壳的活页本打开,从扉页看出这是一本日记,她自己的日记。
  和她预想的一样,这里面细腻地记载了丰富的少女心事,说她是在某次沈当归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对其一见钟情,然后便开始穷追猛打,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一年,才成功将人拿下。
  在一起之后没有因为距离缩短而让美被消失,她对沈当归依旧深爱迷恋……
  这不可能。
  女人还在小声劝她,“你看看你多喜欢他,不要让事情变得不好收场知道吗?”
  她扣紧了放在本子上的手指,旁边三个男人的谈话声也开始进入她的耳朵里。
  “月月的记忆现在不能完全确定它就能恢复,还有她的身体也因为车祸变得很脆弱,你真的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照顾她一生吗?”年长的男人面容严肃,“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年轻的男人也是满脸的凝重,跟在父亲后面向他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你真的喜欢上那丫头了吗?你现在的工作性质能给那丫头安稳的生活吗?退伍之后打算做什么有规划了吗?你准备好时时刻刻无微不至地照料那丫头了吗?”
  “我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也知道决定和一个人共度一生需要付出什么。”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身体,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收了起来,“请两位放心,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往后余生一定好好待她,绝对不会辜负她对我的爱。”
  最后一句话间,本子被举了起来,朝男人的头飞了过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慢慢抬起了下巴。
  她哪有这种温柔体贴细腻贤淑的妈妈,也没有在旅行中和美术展结识的朋友,更没有会来家里探望她的同学。
  温文尔雅的爸爸和斯文败类的哥哥也早就不在了,他们不可能再安抚自己,不可能再说爱她,也不可能出现在托付她终身的场景里。
  她也没有一见钟情,是沈当归喜欢她才是。
  她彻底想起来了。
  她是岳谅,是没有妈妈,失去了爸爸和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新世界日日挣扎苟活,认识了两个朋友,莫名被沈当归喜欢了的那个岳谅。
 
 
第224章 现实世界(1)
  穿着银色研究服的青年在狭长的白色轨道中狂奔, 头顶巨大的光束照亮他失去了血色的脸。
  白色轨道其实是盘旋向上的楼梯,穹顶离地一百一十八米,一共二十三层, 除了唯二的两部直通电梯外,上下层全部由这些交错的白色楼梯连通。
  从下往上看, 重重叠叠的轨道扭曲纠缠, 宛如异化的白蛇集聚于此, 稍大声喘一口气,都会惊动它们吐露猩红的蛇信子。
  整体环境十分致郁。
  青年跑到最高层时,一条命已经去了半条, 连敲门进去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烂泥似的靠在门板上,断断续续地报告:“老师……实验体……暴、暴走了……再生体……在不断的减少……再生有间断缝隙……我拖不住了……”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年约五十身材却依然高大健硕的男人扶住了向内栽倒的青年, 让人站直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闪耀着强烈的光彩。
  “没事了, 已经结束了。”
  青年惊愕地看着他,下一秒才在对方越来越大的笑容里醒悟过来, 激动到语无伦次,“老、老师……我们……0005……我们成功了?!”
  “是的, 我们成功了!”
  男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走出房间, 双手撑在栏杆上俯视下方。
  在这一刻, 那些走上了白色通道的军区人员正式成为了他眼中的无知的蝼蚁,等他们在数据总控室发现实验体出了问题一定只会暴跳如雷,而绝想不到这些实验体暂时的牺牲, 为人类社会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
  “等着看吧,我将不再只是这个分区的首席,而将成为整个试验基地的主脑!只有我掌握了这项技术,只有我才能把这伟大的进步推广出去!”
  基地需要他,国家需要他,世界也需要他。
  他张开双手,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感受成功的喜悦。
  在这不见天日的研究基地这么些年,都值得了。
  第十二层,总控中枢室。
  一位穿着墨绿色军装,脊背依然笔直,身材保持良好的老人站在双手飞快在操作台上动作的年轻人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点线面以及飞逝而过的字符。
  他什么也看不懂,但还是看得很认真。
  一滴汗水顺着年轻人的鬓边滑下,他手指的速度开始变慢,然后彻底停下。
  老人很敏锐,在他停下的瞬间问道:“什么事?”
  “奉献者们的数、数量不对了。”年轻人都被眼前的结果吓结巴了,“少、少了一百多人!”
  “是不是未连接?”
  “不、不存在这种情况,每一个奉献者的大脑都直连这台中枢仪,这里是总控处,未连接这种事只可能出现在分控台。”年轻人动动手指,调出一张更直观的图片,“这个分区一共有奉献者一万五千名,现在系谱上的波动……”
  老人看向他手指点着的位置,上面的数字是14855。
  下一秒他又眼睁睁看着数字往下跳了跳,变成了14853。
  年轻人吞咽口水,也被这速度吓到,说:“首长,我对整个系统的了解比较浅,这件事恐怕只能直接找这个分区的主席李军平教授做详细的汇报和说明……”
  李军平。
  老人的手指在白色的绝缘材料上点了点,问:“是那个发现了传统定义的脑死亡并能不代表真实死亡的李军平?”
  “是他。”年轻人点点头,“这次的新世界计划也是基于他的‘物质唯心转化论’开展的。”
  灵魂的本质是一种电磁波,就是这种特殊的波赋予血肉思想,最终成就生命。
  因此李军平在他的学术体系中,直接把这种能够赋予思想的波定义为生命的根本能量,并认为是这种能量的存在,促使了细胞物质的生成与改变,从而造就了血肉毛发。
  那么只要这种能量还存在并且得以正常运行,就能够修复因为各种意外造成的身体硬件损坏,生命在这股能量消失之前就可以实现不死。
  以上就是物质唯心转化论的核心内容。
  二十二年前,李军平用特殊手法保存了癌症去世母亲的尸体,并于次年证明医学检测出的脑死亡并不代表灵魂真正消亡。
  这一发现在最尖端的学术领域引起轩然大波,一直闹到国家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强制抹除刊登出去的论文报告以及在小范围内已经开始口口相传的流言,不惜制造其他骇人听闻的事件转移民众注意力来将这件事压下。最后还把所有参与讨论的学术大牛正式收编,投入巨资建设专门的试验基地,以供已经产生了各种想法的学者研究讨论。
  纯粹的理论研究一直进行了十余年,在2012年才进行了第一次动物活体实验,国家正式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开始建设新基地,引进各方面人才配合研究工作,2015年第一次动物波段提取成功,2018年4月第一次人体波段提取成功,同年下半年实现波段数据可视化,2019年1月新世界计划提案通过……
  在多年的研究过程中,这个惊世骇俗的转化论逐渐生出诸多旁支,发展到最后可“复活”的不死性反而不再是主流,而是以另一个科学家提出的“潜能进化论”为主要研究对象。
  通过连接和导入这种波段,在波段上施加刺激,强壮波段,反充波段能量,最终实现生命潜能开发。
  但因为人体实验违背公民最基本的权利,作为意志体现的国家虽然还是通过了人体实验的提案,但对刺激的程度做了极为严苛的限制,只允许进行轻微刺激,出现任何违规操作者直接枪毙。
  为避免贼心不死的不法之徒联合串供,每一个试验分区都设立了一个总控处二十个分控台,分别由首席和二十名研究员掌控,数据在分区内部进行不公开管制,每周总处各台各自准备一份报告发往国家专设的接收总台,接受监督。
  因为试验机密性,不允许基地与外界频繁往来,因此只设定了年终的实地大清查,在清查后将研究员及主席打散换区。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出事的可能性也基本不存在,没想到清查提前,这些分区才检查了一半,就出现了这样灾难级的纰漏。
  老人的手指微微颤抖,对年轻人说:“开启锁死装置,立刻把李军平和其余二十名研究员找出来!”
  年轻人起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朝外走去。
  他们清查只带了一个排的武装兵力,原本只是走个过场,谁成想真的要派上用场。
  二十三层,玻璃墙外坐着被六把枪指着的李军平,玻璃墙内的唯一一个维生舱里躺着纤细苍白的女孩,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数值稳定。
  年轻的军人沉着脸,语气克制,“劳您跟我们走一趟。”
  李军平举起双手,露出笑容,“乐意之至。”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沈宏义那老家伙了。
  十多名研究员挤在同一个房间里,空气瞬间浑浊了起来,这些学者们脸上畏畏缩缩的神情让作风直接手段落地生效的沈宏义十分看不过眼。
  “你们的意思是,不但第一批奉献者的分配是李军平独自完成的,在第二批奉献者送达时,李军平还擅自抽调了各个分台的奉献者,而你们没有一个人选择向中央报告,对吗?”
  没有人敢出来回答,沈宏义就指了一个人让他出来,“你说,为什么在李军平违规的时候保持沉默?”
  被点出来的倒霉鬼简直都要哭了,他觉得自己冤死了,太冤了。
  “李军平……他是首席,我们接到奉献者波段的时候都检查过,全部是完好的,就想着反正都是可用波段,也就随他去……”
  嘭——
  沈宏义手掌拍在桌面上,“随他去?你还真说得出口!那第二次呢?他在各分台之间抽调奉献者,你们也随他去?!”
  那人被这一吓嗓子都放不开了,细声细气道:“第二次换过来的奉献者也还是好的,我们就……”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沈宏义布满褶子的脸已经阴沉地不能看了。
  “你们好得很,都给我拉出去——”
  众研究员腿一软,就要倒下去的时候,李军平的身影和他的声音一同出现在了门口。
  “沈将军,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话音未落一把□□就抵住了他的额头,宝刀未老的沈上将怒目圆睁,“闭嘴,老子第一个要枪毙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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