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想得开,索性把公司交给合伙人打理,自己每年就拿点分红,在家闲了两年,又觉得无聊又不想有太大压力,就又决定给人打工了。”
他经过岁月沉淀的脸上全是知足,“既能找回成就感,也不用担心公司倒闭欠一屁股债累及儿女,你看看,我现在过得多好,每天烦恼也就为些小事……”
说到最后他长叹一声,“人啊就是活在框架里的,看起来再自由的人都一样,不过是他的框架大一点而已。小岳总,你已经走在很多人都达不到的第二步了,就算你还是不得不做一些你并不想做的事情,但你是可以比其他人都自由的,可以任性一点。”
人走了,岳谅回味了几遍他说的话,受益良多。
她什么也不缺,不必如此束缚自己。
应当和新世界方再谈谈条件。
想明白后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打算晚上打拳的时候跟沈当归再联合联合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姐,菲菲刚打电话告诉我,说我爸和妈一起出门了,说是你男朋友的家长邀请他们去谈你们的婚事!对不住啊姐,我在外地出差,菲菲要带小孩,拦不住他们!我爸的公司彻底破产了,他们现在很需要钱,我担心他们……”
岳谅刚得的好心情瞬间消弭无踪,扣着手机的五指缩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听见自己对楚少丰说:“你能来电话提醒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去工作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先挂了。”
这个男朋友的家长是谁除了沈宏义不做他想,这世界上或许只有她和沈当归在世的亲人可以做到如此膈应人的结合。
她立刻给沈当归打了电话,后者听完后只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句话。
“今天就送他们一起上路怎么样?”
半山腰老别墅。
这次见亲家是沈宏义临时起意。
在他跟戴书记说了自家儿子有对象的事情后,老戴一张脸变幻莫测,半晌用沉重的语气说道:“我劝你早点和对方家长见一见,立刻就把事儿给定了,不然……”
老戴是个文化人,体贴地没说下半句,却已经让沈宏义醍醐灌顶。
可不是吗,难得有个好姑娘眼神不好使,这不得赶紧定了吗?
这次的事情沈当归和岳谅着实是有些冤枉他了,他本是好意,一来是想先展示一下家庭背景,给女方家长留个好印象,这样以后儿子就算真面目暴露,亲家母对他的忍耐程度也能高一点,不会给女儿吹耳旁风让他们离婚。
这二来呢,主要还是想给岳谅一个好印象,他打算把后面的小楼重新装修一下给他俩当婚房,想着母亲总是比较了解女儿的,即便是个离异的,也应该比较知道孩子的心思,想让人直接给他出出主意,避免踩雷吃力不讨好。
本来这两件事放一起做也不太合适,但他实在太忙了,下午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了,只好安排在一起,一次性解决。
可惜他在家庭中自以为是惯了,事情做得太超前,最终好心办坏事,还是挑起了两个当事人的怒火。
不过这会儿他还不知道,甚至在心中又感慨了一次养个儿子不容易。
亲家一到,他就努力挤出笑脸让自己看起来好相处一些,亲自出门请人上座。
女人一进最外面带警卫亭的大门就被震慑住了,因此哪怕沈宏义表现得再怎么平易近人,她都非常拘谨。相比起来,作为陪同前来并且别有用心的楚先生,态度就自然很多了。
“真没想到我们月月会找一个这种家庭的男孩在一起。”楚先生很会拿乔,他生意做得虽然不怎么样,但怎么抬价还是知道的,上来表现得越淡定,人家越摸不准底,到时候报价就会越高一点。
沈宏义在军政界打滚多年,性子虽然直但绝不是傻瓜,一看他的态度大致就猜到了这人的目的,当下对人冷淡了几分,把谈话的重心放在未来儿媳妇的生母身上。
“实在不好意思,这么突然就把亲家母邀请到我家里来,只是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小了,婚事还是早点商量比较好是不是?您对我家当归还满意吗?”
平心而论女人当然不满意,女儿和她的男朋友相处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就那天晚上的表现,这个男孩子说话太过刻薄了,她不喜欢。
“我满不满意也不重要,主要还是月月自己喜欢。”她也没有反对的立场,今天忽然接到邀请她本也不想来,因为岳谅知道了肯定得生气。
她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可她不得不来。
沈宏义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亲妈和继父就是不一样,一个看着就是来卖孩子的,另一个倒是有几分真心。
想着想着,不由又为自己当年不再婚的决定感到庆幸。
“那既然我们双方父母都没什么意见,不如就把孩子们的事情给定了吧。婚房就用后头那栋小楼,酒席的钱也都我们这边出,至于彩礼……你说个数,只要我能拿出来,都给。”
沈宏义知道儿子有多抠门,也知道就算女孩再有钱,要是男朋友连顿饭钱都不肯付,那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想着与其把这些年攒的儿媳妇本给当归,不如给岳谅拿去花,好歹让她心里有个慰藉。
当然,这时他默认一个重新组建了家庭的母亲,是不会私吞彩礼的。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她和女儿的关系已经很差了,如果再利用她……
楚先生的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不露声色地提醒出现动摇的女人,他们在来之前进行的谈话。
女人脊背一僵,丈夫的声音清晰地在脑子里响起。
“……我去她公司贴条是我不对,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公司倒闭了,房子车子都抵押出去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自己苦一点也就算了,可你忍心看着少丰每天日晒雨淋地在外面跑业务吗?你忍心看着宝宝住在条件这么差的出租房里吗?”
“你女儿有的是钱,我们最缺的东西正是她最不缺的,你是把她生下来的亲生母亲,在母亲遇到困难的时候,她给一点她不缺的东西都不行吗……一个月一千的生活费,在口市能干什么?连个单间都租不到!”
“咱们家现在需要一笔钱渡过难关,你心疼女儿,就不心疼你的儿子吗?你不想勉强岳谅掏钱可以,那拿一笔彩礼钱也是应该的吧,没有你哪儿有她?”
“……智云,我保证,只要咱们家能渡过难关,以后再也不去打扰岳谅……”
她抬起眼眸,看向沈宏义,“我要一千万。”
我要一千万。
岳谅一进门,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饶是沈宏义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在听到这个惊人的数字以及看到同时出现的儿子儿媳时,也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岳谅没有搭理沈宏义的疑问,径自走到因为她的出现而脸色煞白的女人面前,“你要什么一千万?”
她的眉头皱得很紧,这个数字带来的怒气直接烧到了脸上。
“一千万把我卖给他?”
“请问你是哪位,有这个资格吗?”
女人怎么都没想到会被抓个现行,颤颤伸出手,“月月……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啊……妈妈也不想这么做,只是没办法……”
“你没办法跟我有什么关系?”岳谅气得发抖,“你没办法,就拿我想办法是吗?”
“不是这样的月月……妈妈错了,是妈妈鬼迷心窍……”女人低声哭起来,“回家妈妈再跟你说好不好……真的不是这样的……”
看着她十几年如一日哭哭啼啼悔不当初但每每死性不改的脸,岳谅厌烦至极,这个人每次都只会让她生气,每次都要破坏她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能离她远一点呢?
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沈当归的声音从上方响起,“还想忍吗?”
还想忍吗?
早就不想了。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好的,那就交给我吧。”沈当归给她转了个方向,把人按到椅子上坐下,“对付脸皮比较厚的人,我还是很擅长的。”
沈宏义看不明白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但对自家儿子是充分了解的,一看他这拉肩膀的架势就知道不好,立即喝道:“沈当归你干什么?不要乱来!”
沈当归没理他,倒是岳谅看了他一眼,克制住对他的那一部分怒火后道:“您自作主张的事情,等会也是要算的。”
沈宏义一噎,资料上没说儿媳妇的生母是这么个人啊,也没说两人关系这么差啊,他也很后悔好吗?怎么还要找他算账?
桌子上的茶水已经凉了,起不了压惊的作用,楚先生看着走过来的沈当归,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了一丝恐惧。他勉强保持镇定站起来,想要立刻告别带着妻子离开再做打算,没想到人真的是冲他来的,一点也不讲究地揪住了他的衬衫领口。
“世上任何的问题都只有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文明人的做法,另一种……”沈当归微笑,一拳砸在男人脸上,“靠拳头。”
男人很没种的发出一声哀嚎。
沈宏义闭上了眼睛,很明显,儿子这不单是在打这个无良继父,也是在打他本人。
沈当归手法专业速度也专业,女人才一边哭一边喊扑上来,他就打完了,然后双手一托,把女人好好地送回到她刚才的位置上,笑道:“您最好别动,不然我可以再打他一个小时。”
女人几欲哭晕,“干什么啊……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沈当归把地上的男人提起来,也把他放在刚才的位置上,并且提起茶壶,给两个杯子都续上了茶水。
“先喝口茶,然后……断绝关系吧,就今天。”
岳谅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任凭沈当归自由发挥。
女人惊愕到忘记了哭泣,“你说什么?!”
“接着你们刚才的话题讲而已。”沈当归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刚才不是还提到卖身钱给多少的事情了吗?”
“一千万没有,只有一百万,钱等谈完就转给你。”
“转给你之后钱人两讫,你就没有女儿了,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女人激动起来,“你在说什么东西,月月是我女儿,这辈子她都是……”
“别开玩笑了。”沈当归打断她,“拿了钱就没有人,不拿钱也没有人,你自己选吧。是拿走一百万断绝关系,还是就这么一分都没有直接走人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我不可能和月月……”
“给你三秒钟时间考虑,不然我替你做决定。”
女人惊慌地看向岳谅,“月月,你真的要和妈妈断绝关系吗?”
沈当归伸出三根手指,“三。”
“月月!”
“二。”
“我们选一百万!选一百万!”楚先生忍着浑身的痛楚喊了出来,他知道这个说打就打的男人跟岳谅是不一样的,从这个男人手上讨不到任何好处,现在还有一百万,错过了就真的一分都没了还白挨这一顿打!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在一起二十多年的丈夫,嘶声尖叫:“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不拿这一百万就能跟你女儿重归于好?也不想想你当年都做了什么!”楚先生残酷地撕裂她的伤疤,“你早就没有女儿了,现在是不是想把儿子也作没了?现实点吧,能保一个是一个。已经失去的东西,任凭你再后悔,也回不来!”
女人的眼泪掉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坐在对面已经长大成人,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温情的女儿。
她真的很后悔,二十年前就后悔了。
十分钟后。
女人麻木地在协议书上签了字,按下指印,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再看岳谅一眼,也没有搀扶一瘸一拐的丈夫。
沈当归把协议书交给岳谅,后者仔细地收好了。
主位上的沈宏义如坐针毡,在两个年轻人的视线同时投过来的时候,站起身来往外走。
“我就不写断绝书了,以后你们的事情我保证不管,你们想怎么样怎么样,我管不动了。”
杀鸡儆猴啊,太狠了。
他还是去工作吧,管儿子就是他这辈子最糟心的事情,他再也不管了。
一切尘埃落定。
“走了。”沈当归朝岳谅伸出手。
后者站起来,刚迈出一步腿一软失去平衡,慌忙间伸手想抓住旁边的桌子稳住身形,最后干脆连人带桌一起倒在了地上。
“……”沈当归把她从桌子底下扒拉出来,“我没想到你在这么安全的地方都能出现事故。”
岳谅:“……因为刚才太生气了,气过之后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
救驾不及时的沈当归现在没有跟她辩论的心情,蹲下来看她用手捂住的脚踝,“这一下扭到了?”
岳谅松开手,实话实话,“是这样的。”
沈当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人抱起来放在椅子上,手放在她的脚腕上摸了下。
万幸骨头没事,只是软组织拉伤。
“可能会肿,这两天就安稳在家歇几天吧。”他回房间拿了一支喷雾在伤处先喷了一遍,然后把瓶子丢给她,背对着她蹲下来,“等你恢复后先练下盘,我保证魔鬼训练一个月后,你就算喝醉了也不可能再平地摔。”
“好吧。”岳谅趴上去,搂住他的脖子问:“你要一直背我到门口吗?车不是只能停在警卫亭那边吗?很远。”
“得了吧,在实验区更远的路都背了,现在矫情什么?”
岳谅想想也是,就坦然接受了。
在人背上微微颠簸,她又一次观察起沈当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