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将军是泥腿子出身,曾经是一个混迹于市井的无赖痞子,长得面目可憎,京城的闺秀小姐见了他都得吓哭个几回。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地痞无赖,有着惊人的蛮力,犹如一头盘踞的巨虎,把边疆作乱的国家收拾得乖乖巧巧的,一跃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重臣,深得老皇帝倚重左右。
老皇帝九十高寿,身体如江河日下,离驾崩也不远了。
而他养出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狠,韬光养晦,都对皇庭中那把象征着天下权力的椅子虎视眈眈。太子虽为储君,但生母早逝,比起其他的皇子,他没有一个会吹枕头香风的母亲,在老皇帝心里的位置也就开始慢慢寡淡起来。
皇帝偏爱三皇子的势头越来越猛烈,四皇子又有实力强盛的母家,朝臣的站队也开始变幻莫测起来。
辛琳琅的父亲位居宰相高位,始终坚持太子正统,不过他明面上没有做的那么明显,免得朝臣猜忌。为了替太子挽回颓势,他让自己最出色的大女儿下嫁给了一个凶名在外的混混将军,以拉拢赵承罡的军队势力。
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养在深闺里的辛琳琅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力的残酷,可以让她爹说翻脸就翻脸,强迫她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陌生人,他甚至不听她的任何解释,将她锁在珠阁里,直到完婚的那一天。
她心有所属,为了表示对这桩婚事的抗拒,不惜割腕自杀,请求狠心的父亲网开一面,让她见一见太子。
太子来了。
她的竹马来了。
在皇权面前,他选择了退让。
辛琳琅含恨嫁进了赵家。
对于她来说,新婚之夜就是个噩梦,没有任何的怜惜,也没有任何的温柔,只有横冲直撞的野蛮以及冷笑的嘴角。
自从她嫁给了赵承罡,人人都说她是利益熏心,攀龙附凤,要好的姐妹也疏远了她,而家族为了颜面,掩盖了她的牺牲。
夫君冷淡,亲人疏离,辛琳琅就在赵府里慢慢熬干了心血,唯一支撑着她活着的理由,就是等她的太子哥哥,会为她在衣袖里藏着好吃桂花糕的凉玉哥哥接她回家。
可是等不到了。
她的太子哥哥爱上了与她眉眼相似的小妹。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又多可悲,她的夫君原本想娶的就是小妹,她的太子哥哥同样将一颗心遗落在她那古灵精怪、女扮男装的妹妹身上。
她呢?
只是一枚放弃的棋子。
因为温婉贤淑,因为乖巧懂事,所以他们都觉得她一定能承受得住压力,不比那娇娇软软、连喝药也会掉泪的小妹,她要是嫁过去,肯定不到三天就得被赵承罡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这就是一个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故事么?
琳琅颇有兴趣看着腕间的鲜艳红痕,伤口才刚刚愈合,她就被家里人迫不及待披上了红色嫁衣,打包送到了赵将军的府邸。
当然,婚礼做着很用心,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给足了贵女的面子。
而再过不久,就会有一个穿着新郎喜服的男人走进来,将她贵女的面子摔得稀巴烂。
女主是三千宠爱在一身,随便出个门,扮个男装,就能把一条街的雌性生物都给迷翻了。而女配呢,哪怕是有着京城三甲的美色,新婚这天浓妆艳饰,美丽到不可方物,依旧不能博得赵将军的半分怜惜。
真是……
不讲理。
琳琅掀了盖头,坐在铜镜前,在模糊的烛光下隐隐瞧见了自己的模样,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点桃花殷,妙就妙在,她的唇角有着挺翘的弧度,哪怕是生气也给人一种不可比拟的艳色来。
“嘭!”
贴着大红双喜的房门被一脚粗鲁踹开了。
守在门外的喜婆跟丫鬟都吓得跟鹌鹑似的,一句话也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尊小塔般的煞神走进了小姐的喜房,心里头涌起了一股怜悯。
小姐当真是可怜的。
“把门关上。”
清越的嗓音从层层珠帘里传出来,赵承罡听得耳朵一软,差点栽倒在旁边的桌椅上。
娘的,听了这么多次,他依然不习惯这京城女子的口音,尤其是大家小姐,娇滴滴的,好像随时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让他一听就火大。
想到这个新娘子还是辛家耍了心眼送过来的大小姐,不是他喜欢的小姑娘,赵承罡憋着的那一把火烧得更加旺盛了,“你让我关我就关,凭什么?”
魁梧的身形穿过珠帘,珠子被弄得噼啪响。
接着赵承罡就是一愣。
他的新娘子没有按照惯例,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等她的夫君过来揭盖头,而是拿了一柄银色剪刀,放在殷红盖头的旁边。
这是干什么?
她听见外头的响动,不经意回过头来,耳边镶红珠的赤金坠子往后一抛,就像秋千似晃荡着,鲜活极了。
赵将军不承认自己被煞到了一下。
“撕啦——”
盖头从中裂开。
“你、你干什么啊?”
他不禁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抢过那剪成两半的红盖头,露出了微妙的肉疼表情。
“没干什么,就是试试剪子锋不锋利。”她冲着新任的夫君大人微微一笑。
啥?
剪子锋不锋利,用得着试?
很快赵承罡就领会到她笑容里的意味深长。
雪亮的银光闪过,他只觉得鬓角一凉,一缕头发擦着他的鼻尖,慢悠悠飘落下来。
“看来锋利得出乎意料啊。”
琳琅笑了。
出手又是一招。
赵承罡靠着本能躲过了这劫,他震惊看着这个细腰如柳、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弱质女流,第一次怀疑他以前遇见的千金小姐们都是装出来的纤弱,瞧这杀气腾腾的眼神,瞧这灵活巧妙的招儿,娘的,这是个水准极高的精通杀手吧?
“你是谁?”
赵将军惊疑不定。
“夫君这么快就认不得琳琅了?”她笑得端庄矜持,“琳琅可是天天盼着相聚的这一天呢。看看究竟是谁又那么大的底气,敢娶国色天姿、花颜月貌的辛大小姐。”
赵承罡心说,哪有这么不要脸夸自己的千金小姐?矜持呢?
但是他瞅了瞅琳琅的脸,又没办法说她不要脸,因为她那张脸的确算得上是天香国色。
“是我。”
他不自觉抬了抬宽厚的胸膛。
“你又当如何?”
“不如何。”她笑得风情万种。
“不过阎王爷,很快就知道你该如何了。”
话音未落,又是衣袍刺破的声音。
赵承罡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眉头挑的老高,一边躲一边声明,“我可警告你,我赵承罡虽然不打女人,但是你要是惹急了我,我就——”
他的手掌举了起来。
“怎么样,你会杀了我么?”
她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仰着一双潋潋波光的丹凤眼。
赵承罡又是一愣。
“撕啦!”
他上身的衣裳被银剪子划过,露出了高高隆起的胸肌。
一时间,气氛很尴尬。
琳琅沉默了片刻,说,“挺好的。比我的好多了。”
赵将军的耳根红到了后脑勺。
“住口!你这个荡妇!”
“荡妇说谁呢?”
“荡妇说你!”
“哦,明白了。原来将军喜好这一口,妾身失敬,失敬。”
第364章 明月光前女友(2)
第二天赵将军怒气冲冲去了皇宫。(百度搜索"G g d O W N"每天看最新章节.)
他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新婚妻子。
“陛下!臣有事启奏!”
风风火火赶到昭阳殿的将军拥有一口浑厚如钟的大嗓门, 差点没把老皇帝从龙椅上狼狈震下来。
身边伺候的太监赶紧扶住了他们的主子。
老皇帝惊魂未定,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肝。
要是换一个人,他肯定二话不说拉人下去打上几十个板子, 吓坏龙体担当得起么?
但看看前面山岳般岿然的男人,这是他大周的左膀右臂啊!
老皇帝选择了宽容慈爱的老爷爷模式,“阿罡啊,怎么了?早膳没吃饱?寡人正好叫人布置了一桌小菜, 要不要一起啊?”
赵承罡下意识就迈脚过去蹭吃蹭喝。
赵府没有女主人,他吃食就更随意了, 只要不是猪吃的糠他都能咽下去, 哪里比得上皇帝的丰盛宴席?
不过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艰难战胜了自己的胃,义正言辞地喝道, “臣有一事,请陛下明察,还臣一个自由!”
老皇帝“哦”了一声,好奇了,“阿罡所为何事?”
还等没人说完, 男人突然一拽胸前的衣服。
“唰——”
晒成古铜色的胸膛上纵横着几道血淋淋的痕迹。
又深又长。
摆明是利器所伤。
太监们惊呼一声。
老皇帝登时就瞪圆了眼, 一拍椅柄, 怒不可遏, “是谁?谁敢伤你?寡人要诛他九族!”
赵承罡沉声道, “陛下此话可当真?”
“君王一诺, 驷马难追!”
老皇帝拍拍胸脯让他放心。
“陛下, 臣要休——干什么?别拉老子袖子!”
赵承罡恶狠狠回头瞪人。
妻子的眼睛是十分标致的丹凤眼,细长的眉尾勾勒出一股似有若无的蛊惑之意,偏生她又是长在权贵之家的牡丹,这蛊惑就带了三分的端庄与矜持,挠得你蠢蠢欲动,又不敢乱动。
“夫君。”
她的声调娇软可人,好悬让他没绷住脸。
“干什么?”
他凶巴巴得很。
昨天晚上威风凛凛的赵将军可是被好好折腾了一顿,从武力值来说,琳琅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架不住对方会使诈啊,美人计用的炉火炖青,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还能跟娇滴滴的小姑娘动粗么?
他打又打不了,想骂吧,糙老爷们憋来憋去也就那几句我草你的龟儿子的狗娘养的,她愣是能微笑着用各种诗词歌赋把他上上下下讽刺了一遍,完了他还是全程懵逼的状态。听不懂没关系,反正他是受不了这个小娘皮。
日子是没法凑合下去了,他要休妻!
他要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不想娶这么一个处处压着他一头的胭脂虎!
琳琅抿嘴一笑,“真是的,夫君惦记着觐见圣上,毛毛躁躁的,瞧呀,头发都没梳好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愣是让她说得柔情千转,情意绵绵。
她的手指就像剥壳的鲜美荔枝儿,指盖儿齐齐整整的,沾染着细腻的桃粉。赵承罡不由自主哆嗦下虎躯,屏着呼吸,见她抚平发丝后规矩收回手,睫毛柔软低垂着,在眼脸处剪裁成一片秀美的扇影。
这小娘皮长得怪好看的,天仙估计也就照这样整了。
他胡思乱想着。
“夫君。”
她又柔情似水喊了声。
“……啥?”
“陛下唤你呢。”她偶尔掀开了眼皮,明光潋滟,“问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呢。”
还能怎么来的?
不是被你这个母老虎抓的?
赵承罡瞥见妻子的盈盈眼波,不知为何感觉背脊一凉。
随着对方的视线飘向小腹以下的位置,他想起昨天那把银光闪闪的剪子。
出于男人的本能反应,赵将军在妻子含笑的注视之下……默默地、默默地夹住了腿。
“阿罡?”
老皇帝纳闷极了。
先前跟吃了炮弹一样,现在怎就哑巴了?
赵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威震四方的冠军侯,能屈服在女人的淫威之下吗?
当然是——
“陛下,臣饿了。能吃口热饭再说吗?”
他憋红了脸,才憋出一个蹩脚的转移话题。
老皇帝立马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不轻不重训斥了琳琅这个当媳妇的,笑呵呵让太监在殿后摆席。
而琳琅则是被后宫之主的皇后宣召。
当今皇后是三皇子之母,由于宰相的暧昧态度,至今立场不明,皇后觉得辛家是个值得拉拢的对象,因此对琳琅就跟亲女儿一样嘘寒问暖。
她还似有若无的,不小心透露了口风,说辛家的三妹妹也来了,太子正陪着她在御花园里游玩。
辛琳琅是辛家的长女,在她之后还有一个弟弟与妹妹,弟弟辛正炎,如今还在进学,妹妹辛如意,比她小两岁,十四岁便出落得娇美可人。
后宫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琳琅压了压嘴角,恰到好处被呈上来的热茶烫到了,整个人变得魂不守舍。
她道了声失礼,跟宫女去偏殿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皇后娘娘说外边的花儿开得正好,让她也去走走瞧瞧。而她凤体欠安,就不便同行了,还派了手下的得力女官为琳琅引路。
琳琅温和应是。
这皇后有几分头脑,可惜太急功近利了,意图过于明显。不过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姑娘,这种段数也足够糊弄了。
琳琅扫了一眼女官的面容,意味不明弯了弯眉眼,跟着她去到了那个花儿开得正好的地方。
经过的假山处发出了细微的笑声。
琳琅顿住了脚步。
女官立即喝止,“谁?出来!别缩头缩尾的!”
假山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裳摩擦的声音,一个嫩黄色的身影活泼蹦了出来,娇蛮地怼了回去,“什么缩头缩尾的?真大胆,你是在讽刺堂堂宰相府的小姐像乌龟吗?”
女官低头跪了下来,唯唯诺诺称不敢。
辛如意得意昂起了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