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个病美人——春风迟迟
时间:2020-09-29 08:42:07

  下人不进门打扫,也不会发现那副画像的存在,尤雨容若不是听闻,不在这个时候来问自己,周敏溪想自己大约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厉王会做这样的事。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细想之下,就能想通缘由,可周敏溪没有一点高兴,相反生出几分难言的彷徨酸涩。
  尤雨容看到周敏溪怔忪的神情,就能肯定自己的猜测,手中锦帕不自觉的攥紧了。
  周敏溪脸色有些苍白,淡淡一笑:“我和王爷一起长大,如兄妹一般,想来是从前他练手时画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别介意。”
  尤雨容脸上的笑容好似轻松了一些,轻轻颔首:“还有几日就到我们大婚了,请帖应当已经送到贵府,周小姐和王爷既然是幼时长大的玩伴,想来也不吝赏光来喝上一杯喜酒。”
  周敏溪方才吃下去的点头堵在心口,颇有几分不是滋味,良久才勾了勾苍白的唇:“好!”
  雪花飘扬至屋檐下,在湖上铺了一层惨白的光影。
  周敏溪起身绕过尤雨容往前走,才迈开几步远,就听身后响起她的声音:“周小姐,放过他吧……”
  周敏溪脚步一定,回过头定定看着她,哂笑道:“我连见都没见他了,何来放过一说?”
  尤雨容戚戚然,欲言又止,抬脚走过来。
  凉亭离廊檐有大约三丈的木桥,只能容纳一人通行,木桥没有遮挡,裸露的地方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中间恰好是几级木制阶梯,延伸至湖面上,一艘小舟停在阶梯之下,在风中轻轻飘摇。
  尤雨容绣花鞋尖沾上雪水,周敏溪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一眼,平稳的脚步忽然划开凌厉的痕迹。
  周敏溪眼睁睁看着尤雨容脸色大变,在眼前形成一道虚影,她连想也没多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
  地面有冰有雪,她实在高估了自己,非但没拉住尤雨容,连带着自己也翻滚了一圈,下一刻便觉身体陡然一冷,刺骨的湖水裹挟着恐惧侵袭而来,灌进口鼻和耳朵里。
  周敏溪挣扎想要浮出水面,恍惚间看到尤雨容的身影在沉浮渐远,那些尖叫求救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挣扎的动作很快被湖水冻僵,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想自己或许已经活不了了。
  凌乱的脚步声匆匆进了大殿,小宫女脸色惨白,被门槛绊倒,跌跌撞撞的匍匐在地上:“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皇帝眸光微变:“谁落水了?”
  宫女颤抖起来,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殿中尤为突兀:“周周小姐……和尤小姐。”
  角落里,有酒杯忽然破碎,循声望去,只见厉王目光沉沉,脸色煞白。
  早在有人呼救的时候,远处的太监侍卫便下了水,只是暗夜无光,湖水太冷,救人费了些时间,等把人打捞上来,周敏溪和尤雨容都没了意识,双目紧闭,毫无生气。
  赵如裳在偏殿也听见了嘈杂的动静,女眷们纷纷起身听着断断续续的话飘进耳朵里,才知道有人落水了。
  偌大皇宫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太医匆匆赶来给周敏溪和尤雨容医治,众人神色凝重,窃窃私语。
  好好的两个人在皇宫落了水,皇帝心情着实不佳,皱眉遣散了一众不相干的人。
  殿里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周夫人小声抽泣的声音,尤雨容和周敏溪各自一间屋子,太医一窝蜂地涌进去医治。
  尤雨容因是未来王妃,也在今日宴会受邀之列,但尤母早逝,只有她只身一人,尤祭酒闻讯赶来看到女儿奄奄一息,整个人都如笼罩了一层阴云,默默地等在门边。
  赵如裳一边担忧,一边细声安慰周夫人,抬眸见柱子旁边单薄的身影怔了一下。
  厉王脸色发白,双唇没有一点血色,盯着自己脚下地毯繁复的花纹,眉头紧蹙。
  赵如裳紧抿着唇,抬脚过去,轻唤了一声:“七哥?”
  厉王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如裳伸手,拍拍他的肩:“七哥,你还好吗?”
  厉王这才如梦初醒般,下意识地抬眸朝她一笑:“没事。”
  里面躺着是他即将成婚的王妃,如何能不担心?
  夜色渐深,伺候的宫人小心翼翼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陈院使本来已经预备告老还乡,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着腊月里回老家去了,结果临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得不顶着风雪赶过来。
  左右两个屋子都有两个太医,陈院使东奔西走的查看了情况,才去皇帝面前复命。
  “尤小姐和小姐都呛了水,眼下昏迷不醒,具体情况还不好说,且看今夜有无发热之象,一旦发热,湖水便可能进了肺里,情况便危急了。”
  溺水后发热分两种,一有可能是因为泡水受凉风寒侵体,几剂热乎乎的药下去,三五日便能康复了。
  另一种便是高热不退,由于双肺积水,进了脏东西,仅凭外力根本无法医治。若是这般情况,胜算就又小了一分。
  谁都知道呛水的时间久了,等水进肺里,几乎就救不回来了,这寒冬腊月的湖水实在透心凉,便是湿了衣摆都觉得发颤,更不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能不能熬过来,就看这一夜了。
  周夫人听闻这个消息,仿佛当头棒喝,摇摇欲坠跌在椅子里便不省人事了。
  皇帝阴沉着脸,陷进阑珊灯火里,皇后瞥了他一眼,对陈院使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回两位小姐!”
  然而事与愿违,众人期盼并未成真,临近子时,周敏溪忽然发了热,浑身滚烫,迷迷瞪瞪的醒来,吃了药又昏睡过去。
  而尤雨容的情况更差,发烧起来连药都灌不下去,惨白的脸色毫无生气,除了那略微起伏的心口,无异于一个死人。
  尤祭酒好歹大风大浪里走来的,看到女儿此番模样,只悲痛地摇着头,眼睛微红,嘴里几不可闻的念叨了一句:“不成了……”
  殿里兵荒马乱的又有太医把周夫人扶下去,赵如裳搭了一把手,回过头听见这句话,眼皮重重一跳。
  这番意外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方才皇帝宣周敏溪溪和尤雨容身边伺候的下人问话,她们二人之间并未发生过什么口角,也不存在心有怨恨故意推谁下水。
  尤雨容失足突然,周敏溪伸手去拉一把,连带着自己也落了水,眼下两人双双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凝重的气氛压抑的人透不过气,地龙烧的发烫,连背心都浸了汗出来。
  太医还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皇帝已经走了,皇后把周夫人安置在偏殿里,吩咐几位医术精湛的太医都彻夜守在这里。
  赵如裳熬到半夜有些疲累了,太后那边早早让人把消息送过去,外头一片漆黑,大雪压在屋顶树梢,风一吹过,积雪簌簌的落在地上,折射出浅淡的白光。
  裴渊伸过手扶她过了门槛,神色温和:“你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都会没事的!”
  赵如裳回过头,还能看见厉王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她方才已经劝说了他要去歇息,然而厉王不为所动,执意要在这里等着,只能作罢。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在这个时候置身事外,可赵如裳忍不住想,他担心的是门后的未婚妻,还是另一边周敏溪。
  裴渊揽过她柔弱的肩膀,淡声道:“先回去歇着吧,这里人多,没有什么问题的。”
  赵如裳往那两扇紧闭的房门看了一阵,到底点了点头,跟着裴渊走了。
  周家小姐和未来厉王妃落水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从黑夜里飘出去,天一见亮,就传遍了京城,人尽皆知。
  好在一早有个好消息传来,周敏溪确定只是落水发寒引起的发热,早前已经苏醒,身体虽然虚弱,可好歹吃了半碗粥,将养十天半月就能恢复。
  只有尤雨容的身体实在不容乐观,从落水至今逾十个时辰,高热不退,肺上积水严重,任由太医妙手回春,也在此刻束手无策。
  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意外会在何时降临。
  就像尤雨容,鲜活的生命跌入深渊,从那彻骨的湖水中滚了一圈,便将自己短短十七年的人生,彻底结束在冰冷的冬夜。
  十一月二十四日夜,准厉王妃因落入引起诸多并发之症,在这料峭寒冬,咽下最后一口气。
  离她出嫁,只剩七天。
 
 
第100章 结局
  满目的鲜艳喜庆的红色, 尚未派上用场,便失去了颜色。
  厉王的轮椅停在院子里,下人们轻手轻脚地把红绸和桌上摆放的东西一一拆下, 并蒂金莲的漆盘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转头觑见他沉沉的目光, 心头一凛,忙不迭的收拾好退下了。
  管家匆匆拿了氅衣来给厉王披上, 低声劝道:“王爷, 外头冷,您进屋子里去吧?”
  厉王收回视线,喉结动了动,哑声问:“尤小姐呢?”
  管家说:“尤大人接回去了, 说年轻人身后事不必张扬,就在家中停了三天, 您送的东西他都没要,今儿一早便辞了官职,送尤小姐回老家安葬了。”
  他点头, 长长的吐出一口白气, 目光晦涩不明:“知道了。”
  管家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色, 迟疑道:“王爷……您节哀。”
  他苦笑:“生死有命, 还是孑然一身好。”
  命格过硬,克母克妻。
  自寻烦恼,也为旁人增添忧愁。
  无欲无求,孤身一人,倒不必再受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
  管家胆颤心惊,被他淡然的语气吓了一跳:“您可别这样想!”
  “东西收拾好,都存库房里去吧, 尤家有什么需求,能满足的便满足。”他嗟叹一声,目光深沉如水:“终究是我对不起她……”
  厉王妃落水身亡的消息,不轻不重地的掀起了一场风浪,年关将至,遇上这样的事,到底让人唏嘘。
  厉王命运多舛,身体已经有了残缺,好不容易等到大婚,却遭受这样沉重的打击,一蹶不振或许还是轻的。
  反正后面至除夕,到新年伊始,春日来临,这悲伤的气氛渐渐散去,也没人能见过厉王。
  他深居简出,本就不常出门,至此过后更是谢绝见客,几乎连皇宫也不去了。
  皇帝体恤弟弟,也没有难为他,只吩咐下人好好照看厉王。
  赵如裳期间去过两回,厉王和从前没大区别,只是身上总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话说不了几句,她有心劝慰,此时也只能作罢。
  和厉王告别后,正要打道回府,却在门口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心下有些诧异。
  周敏溪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赵如裳,有些局促的绕着手指:“宜嘉姐姐。”
  赵如裳放下帘子,看她仓惶的神色:“你来找七哥?”
  周敏溪大病初愈,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看起来仍有些虚弱,再不复从前的明媚娇俏。
  “本来是想的,到了这里又不敢进去了。”她垂下头,长长的眼睫遮盖住眼底的落寞,赵如裳有些心疼,伸手摸摸她单薄的肩膀。
  “你想和七哥说什么?”
  赵如裳一句话,仿佛触动了周敏溪心里最敏感的伤口,脸上痛苦一闪而过,她抱着头,身子微微颤抖。
  “尤小姐不是我推下水的……她和我说了几句话,我看她脚下忽然滑了,就去拉她……我没想到,我救不了她……”
  周敏溪有些语无伦次,急的眼泪直掉,显然是陷入回忆的恐惧中,当日意外如影随形,成了一块心病,久久不愈。
  赵如裳把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我知道你想救她,然而生死有命,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好在神佛庇佑,你还能安然无恙!”
  “宜嘉姐姐,可我太难过了……”周敏溪哭得撕心裂肺,这段时间以来埋藏在心底的自责一下子就溢了出来:“她为什么会死呢,好好一个人忽然就醒不过来了。眼看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了,他该多伤心……他这一生已经如此艰难了,我连这个都帮不了他……”
  周敏溪话说的乱,赵如裳听了一阵,才知她说的是厉王,无可奈何的叹息:“不是你的错!”
  周敏溪哭了好一阵,才精疲力尽的停了下来,赵如裳帮她擦去眼泪,等情绪稳定下来,才亲自送她回府去。
  周夫人发现女儿出了门,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带着她回家。自从尤家小姐出了事,周夫人便生出患得患失的感觉来,生怕女儿单独外出会发生什么意外,以前什么狠心坚持都顾不上了,只盼着周敏溪能够平安健康。
  送回周敏溪,赵如裳才又掉头,途经国子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幽幽一声叹息,飘散在风里。
  夜里裴渊回来,见她兴致缺缺的在软榻上翻着书,忍不住挑眉:“怎么了?遇见什么事了吗?”
  赵如裳抬眸,把书丢在一旁。
  最了解她的人,便是裴渊了,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便能猜透她心里的想法。
  赵如裳半跪在榻上,抬了胳膊吊在他脖子上,咧嘴笑起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了解我?”
  裴渊笑了笑,顺手揽住她的细腰:“你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了。”
  赵如裳打了一个呵欠,在他脖颈上蹭了蹭,把今天的事都说了,裴渊拦腰抱起她,动作轻柔地放到床上:“我们都是局外人,做不了什么。有些事情,时间一久也就淡忘了,困扰自己的,不过是些执念罢了。”
  赵如裳问他:“你有过执念吗?”
  裴渊顿了顿,薄唇轻启:“有。”
  赵如裳一愣:“什么?”
  他眼里掠过一丝暗光:“爱而不得,执念成魔。”
  “裴青云……”赵如裳想起身,又被他按了回去,柔软的亲吻落在唇边,生出缱绻的温暖。
  他捧着她的脸,声音低哑:“我的执念,都被你化解了,早已心满意足了。”
  赵如裳心软的一塌糊涂,搂着他的脖子回亲过去。
  等裴渊沐浴完,她做贼似的扑过去,裴渊冷不防被她扑倒在床,顿时哭笑不得:“干什么?”
  赵如裳在黑暗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裴青云,我们生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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