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也不告诉你。
小人鱼在心里说。
千雪垂下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上的表情。
她很聪明,几乎在盟主刚开口的瞬间,就领悟了对方的意图。
但是,江晚玉的死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人鱼尖尖的指甲无意识的在衣摆上划动,她对那位人类女修的好感度,仅仅介于不讨厌和不喜欢之间,还远远不够让自己救人。
在无音宫里,千雪曾想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可在密室中,自己也算救了对方一命。
四舍五入,两人之间已经扯平了。
“这关系到樱樱的未来,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还请告诉我们。”
萧昭努力说服她:
“大家都会感谢你,盟主府内的法宝任你挑选。”
奇怪,江晚玉会怎么样与我何干。
小人鱼这么想,在满屋期待的目光中勾起唇角:
“我不知道。”
一时间无人接话,千雪想了想,决定把话补充完整:
“盟主才学渊博、见多识广,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然而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看见了白公子的眼神。
白漓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
不……不是毫无表情。
千雪看懂了白公子现在的心情,应是冷漠冰霜的失望。
琴师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
你知道。
……
“他是深海之中的大祭师,凌驾于海族的王权之上。”
良久的沉默后,千雪轻轻开口。
她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声音很小,似在耳边附身低语。
“当年我去第八州的时候,并未听过海族有这么一位神秘的高手。”
萧昭说出了内心的疑惑。
“你当然不清楚了。”
小人鱼站起身:
“祭师大人并不是海族人……就连我们人鱼一族,也鲜有知晓大祭师存在的鱼。”
“没有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呆在海底。”
“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小凤凰也随之燃起了希望。
“找?”
她轻移莲步,从繁复的宫装长裙中掏出一只闪烁着寒光的匕首,虔诚向海域的方向下拜。
“找不到的。”
“他是我们的神。”
*
利刃划破小人鱼的十指,流下的血迹却不是往日的深红,而是玻璃般的藏蓝色。
血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只诡秘的图腾。
“祭师大人,您曾许诺千雪,尚有一次召唤您的机会。”
小人鱼跪在图腾中,裙摆被蓝色的血液浸染,她双目紧闭,瘦弱的身形在月色里摇摇欲坠:
“请您回应我的祈祷。”
……
房内的夜明珠骤然熄灭了,月光变的分外明亮,犹如从万米高空处泼撒下的银粉,顷刻间将所有的一切镀上了一层银光。
屋内的轻纱无风自动,满地都是跳跃着的星光。
“有人来了。”
揽云剑出鞘,季云拨动念珠,警觉地注视着虚掩的房门。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就连郁子修精致乖巧的脸上,此时也懵懵懂懂,众人都能感觉到:来者的气息不弱,但却不像九州中的任何一个种族。
带着黑色兜帽的黑衣人踏月而来,他长长的衣摆处满是银光,在黑暗中留下一串银色的脚印。
“小人鱼,你后悔了吗?”
黑衣人的嗓音空灵中带着淡淡的沙哑,好似破碎的星辰。
“不是的,祭师大人。”
小人鱼抬起头,目光坚定:
“千雪从未后悔,只是另有所求。”
“另有所求……”
黑衣人湖蓝色的瞳孔转了半息:
“有所求的,应当不是你吧。”
“是我!”
萧昭与华容同时开口。
抢答失败,两人飞速对视一眼,又纷纷紧张地凝望着眼前的神秘人。
“是要救异世界的少女?”
黑衣人褪下兜帽,纯白色的短发比月光更亮:
“等价交换,你们之中应当有人很熟悉吧。”
“任何代价都可以。”
这次萧昭抢先回答,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呼吸急促,一眨不眨地盯着黑衣人的脸。
“这不难。”黑衣人道:“用自己的一身修为,换她的一线生机。”
“我可以!”
“不可以。”
两道不同的声音率先响起。
萧昭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凤凰,顾不了那么多,认真道:“换我的修为。”
“不可以。”
华容又重复了一遍,他本就生的好看,此时沐浴在波光粼粼的月光下,一张脸更是明丽的惊人。
“我不要一线生机,我要她,百分之百的安然无恙。”
黑衣人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小凤凰,对方的下巴微微扬起,脸上满是耀眼的骄傲。
“这样的话,代价会更高。”
他稍作沉思:“只能以命换命。”
“我把我的内丹给你。”
华容笑笑,眼神已飘向了西方的竹屋。
“等等……”
萧昭打断了二人的交易,重申道:
“方才太激动,未曾想到这一点。以命换命的话,我也可以。”
天上星辰摇晃了一瞬,窗外树影摇曳,几只萤火虫在浅草间穿行,像地上会动的星星。
“萧昭,你是一个好的盟主。”
华容平静地开口。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萧昭眼眸微沉,侧身端详与自己素来不对盘的新任妖王。
小凤凰一袭银红色劲装,金色的披风垂至身后,在黑夜中闪烁着微光:
“族里的长老对你格外推崇,以前我还不服气,现在我承认了,你确实是一个优秀的王。
你志在守护整个九州,可我不行。
你知道吗?如果阿樱真的因你而死,明日妖族大军就会兵临城下。
你杀了她,我要你为她殉葬。”
萧昭怔然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刚刚有一丝隐秘的期待,能把欠樱樱的东西还给她,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
他自嘲的笑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替樱樱去死。
“确定了吗?”
黑衣人面无表情。
“怎么动不动就以命换命,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一线生机也能争取成八线九线啊。”
季云急了,显然已经把小黄鸡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师弟。
同门们也正有此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九州中的佼佼者,樱樱能活下来的几率,已无限趋近于百分之百。
“不是十全十美,都不可以。”
华容冲着萧昭笑笑:
“樱樱说过,在她的世界里,死去的人会变作天上的星星。”
“以后我会在天上一直守护她,也请你继续背负着九州千千万万人民的心愿,守护好这片土地。萧盟主。”
*
“为什么一定要用内丹。”
黑衣人欣赏够了几人的对峙,慢条斯理地开口:
“听闻凤凰一族,死去亦是重生。你可以将用来涅槃的尾羽与我交换,大可不必伤及性命。”
华容:“……”
他摸着自己头上垂下的火红色羽毛,依稀想起:在自己得到的传承里,每一代的老凤凰死去,新的小凤凰会以这根羽毛为巢穴,孕育出一颗新的凤凰蛋。
“这也可以换吗……”
小凤凰艰难地开口,神情复杂。
“可以,只是交换之后,你就是妖族史上最后一只天生的凤凰了。”
“既然有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
季云忍不住问道。
“……”
黑衣人圣洁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冰蓝色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不明的神采:
“因为刚刚有人找我,她说……这个发展比较凄美。”
她是谁?众人一头雾水,随之是排山倒海的狂喜。
“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交换?”
华容迫不及待。
“就现在吧。”黑衣人颔首:“我不能长时间离开海域。”
“等价交换不可逆,一旦成功,妖族将再也不会有纯血凤凰出生,你可愿意?”
“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人鱼的故事写在专栏里啦,本来想放在本文的番外里
但因为是第一人称写的……直接被我从第三人称的文里开除(。
第79章
事实证明, 等价交换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江樱樱是被热醒的,她在热浪中掀开压在身上的三层棉被, 一边神色复杂地盯着满墙的离火珠,一边用手拨开额前汗涔涔的刘海。
奇怪,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热。
换掉身上的棉质睡衣后,她惊讶地发现:世界变的清晰了起来,甚至能感知到灵力流淌的方位。整个身体好似一口干涸的灵泉,正不间断的持续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她疑惑地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正好, 空气中带着独属于夏日的果香。两只黄鹂鸟拍打着翅膀从窗前飞过, 留下几根淡黄色羽毛。其中一根羽毛落在她的手心,轻到仿佛没有重量。
她不用揉眼睛,就能看见上方根根分明的细小绒毛。低头望去, 连窗台下野草间的露珠, 以及叶子的脉络,都看的一清二楚。
“我不是在做梦吧。”
樱樱盯着自己的左手沉思——那里跳出一簇烟绿色的心火,在晨光里轻轻摇曳。
心火是炼丹师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 可用于炼丹的本命灵火。由于对实力要求极大,所以能拥有心火的炼丹师,可谓寥寥无几。
“这一定是梦。”
她告诉自己:
“醒来后我仍然躺在床上,看人都看不清,一点也不觉得热。”
只是这个梦做的太逼真,她忍不住从窗中跃出, 一口气飞了数十里,落在后山的潭水旁。
“师妹——”
有遥远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江樱樱遗憾地撇了撇嘴,看来梦境体验劵要到期了。
这六年一直用着资质略差的身体,猛然间梦到了一个似乎比原来身体还要好的躯壳, 还真有些恋恋不舍。
“师妹——”
那个声音继续召唤自己:
“你不在房里吗——”
她做好了被叫醒的准备,奈何闭上眼睛等了很久,面前的寒潭还是寒潭,根本没有变成熟悉的卧房。
江樱樱:“?”
难道师兄也是梦里的?
她沉吟,转身飞往声音的方向。
紫金莲截止到昨晚,还没有丝毫即将发芽的征兆。
因此她并没有任何贪心的期待。
“师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季云顺着气息,在半空中截住了她。
当然是梦到换了一个优秀的身体,飞两圈开心一下呀。
江樱樱在心中暗自答道。
不过面对梦中的师兄,她并不打算说这些。
“随便散散心,师兄早安~”
“新身体还习惯吗?”
季云担忧地问:
“昨天我和师弟们守到了后半夜,白师弟说你的神魂很稳固,但那只是看上去……师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若有似无的期望回荡在心间:
“我现在的身体……是紫金莲做成的吗?”
她平复了稍稍急促的呼吸,略带紧张地望着三师兄。
师兄右边的锁骨处有一道淡淡的红色魔纹,顺着白皙的脖颈爬至耳后,笑的正邪莫辨。
“不是,是小凤凰的毛做的。”
“……”
樱樱失落,觉得自己确实是在做梦,并且还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羽毛怎么能变成人呢?这是九州,又不是西游记。
“师妹,你的头发好明显!”
季云惊叹:
“躺着时看不出来,这一站起来就看的特别清楚。”
什么头发?江樱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是普通的头发质感,并没发觉有什么不同,最多比从前顺滑了一点。
不对……她的余光瞟到了肩上垂下的几缕发丝:红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她从储物袋中掏出小铜镜,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五官与脸型皆与从前相同,只是满头墨发里带了几缕张扬的正红色,像刚做完挑染。
“我不是在做梦么?”
她点燃手心的火焰,试探性地撩拨那缕红发。
“应该烧不着吧?毕竟是凤凰的毛。”
季云也注意到了少女的举动:
“没关系师妹,你若是不喜欢红色,可以把头发梳起来。”
他做了一个复杂的绾发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