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夫人长得美,她的夫君更是俊俏,可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呀。”
“谁说不是呢,她可真是好福气,郎君不但容貌出众,还待她这般体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家那口子长得不怎样,脾气倒大得很……”
“夫婿总是别人家的好,自家的是个什么玩意,不提也罢。”
已婚的夫人大多感叹男人的体贴,而未婚的姑娘们则是面红耳赤,小声议论道,“那位郎君长得可真好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
“是啊,芝兰玉树,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儿郎。”
“就算你知道是谁家儿郎又怎样,人家都有夫人了,你别想咯。”
“我、我哪里想了,我就随口问一下而已!”
众人窃窃私语着,直到付喜瑞他们付完账拿着缎子出门,坐上马车离去,店内的人才纷纷收回目光,转而看向愣怔在原地的周沐颜。
“也不知道那位郎君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左相家的姑娘都忌惮他。”
“我刚才好像听她唤了那郎君一声表哥?”
“哈,你听错了吧,若真是亲戚,她难道连自家嫂子都认不出?还当众给人难堪?”
“那大概是听我错了吧……”
“定是听错了的,我看刚才那位郎君对她的态度陌生的很,半点不客气咧!”
听着周边的议论声,周沐颜才堪堪回过神来,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心底是一阵又一阵的慌乱不安。
翠喜连忙扶住她,小心道,“姑娘……”
周沐颜双眸失神,又窘又慌,仓皇道,“走,走,回去!”
她得提前将这事与爹爹说了,否则若是太子先找上了爹爹,那自己怕是要倒霉了!
看着主仆俩狼狈离去的背影,众人嘲笑了几声,便也散开了。
只是某个隐蔽的角落里,那位身着藕色裙衫的清丽姑娘双眉紧皱,粉唇微抿,一脸凝重之色。
她的同伴好友挽着她的手,忿忿道,“早知道是那个女人,你刚才就不该帮她说话的!”
宋玉凝捏紧手中的帕子,柔声道,“可今日这事,的确是周沐颜欺人太甚。”
“要我说,她跟周沐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看她们狗咬狗多好……”同伴好友颇为唏嘘道,“当初若不是你祖父坚决不让你嫁给太子殿下,如今陪在殿下身边的应当是你才对……大婚那晚的事我也听说了,啧,那女人真是疯魔了,若不是太子大度,怕是整个勇威侯府都得人头落地。”
宋玉凝长睫微动,沉默不语。
好友见她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忙安慰道,“玉凝,其实你祖父也是为你好,太子虽说样貌好、性情好,可那副身子……实非良配。你啊你,还是别再牵挂他了。”
宋玉凝抿了抿唇,许久后,才低低“嗯”了一声。
心头却是止不住难受,尤其是看到太子哥哥那般体贴关怀着其他女人,她只觉得有一排针细细密密的扎在心口上。
罢了罢了,如今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自己就算再羡慕嫉妒,又有何用呢?
要怪只怪自己不够勇敢,若是早早对殿下表明心迹,或是在祖父面前努力争取一回,就算守寡她也愿意嫁给殿下……
那如今与他执手之人,会不会就是她了?
………
平稳行驶的马车里,车帘垂下,封闭的空间内格外的安静。
裴延凝眸看向陶缇,一言不发。
陶缇,“……”
嗯,是不是要找个话题?气氛好像有点点尴尬呀。
就在她搜肠刮肚的寻话题时,裴延却突然握住了她的右手腕。
陶缇一时愣住。
等回过神来,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殿、殿下?”
裴延依旧垂着头,修长冰凉的手指一点一点将她的衣袖往上撩去。
一条纤细柔嫩的手臂缓缓露了出来,在那小臂中间的位置,赫然是一片红印,格外明显。
裴延薄唇微抿,嘴角绷得直直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堪堪遮住他眼底翻滚涌动的冷戾。
周、沐、颜。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上那片红,动作是那般的小心翼翼。
“孤不该留你一人的。”嗓音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却又温柔的过分。
“哎呀没事的,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的。”陶缇乐观道。
周沐颜那突然甩过的巴掌,她没来得及完全躲开,就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
讲真,那一下子真的蛮痛的,她都怀疑周沐颜是不是断掌。幸好自己挡得快,不然那一下子要是甩到脸上,自己的小脸怕是得肿两天。
见裴延还垂着眸不说话,陶缇安慰道,“我真的没事呀,再说了,她也没讨到好,手腕差点被我掰断,还当众丢了那么大一个丑……你放心了,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听到她后半句话,裴延低笑一声,“是,孤知道。”
“等回去给你弄瓶玉肌膏涂。”他将她的袖子放下来,轻声道,“你放心,她会付出代价的。”
陶缇讶然道,“你真要把这事跟左相说么?……”
裴延松开她的手,轻声道,“周平林到底是她爹,不会真把她怎么样的,顶多是小惩一番,也算是出口恶气。”
陶缇想想也是,就周沐颜那个性子怕是平日里没少欺负人,是该吃点教训,长长记性。
裴延又道,“你若喜欢那种缎子,孤明日派人去采购一批……”
一想到他买买买的风格,陶缇哭笑不得,忙道,“别!我前不久才做了好几件夏装,穿一个夏天没问题的。再说了,这缎子是我给你买的。”
裴延淡漠的眼眸泛起一丝波澜,“给我买的?”
陶缇双眸弯弯,笑着看他,“是呀,我觉得那个颜色很适合你,还有那个云鹤暗纹也蛮好看的,缎子柔软又清透,用来做夏袍再适合不过了。”
她的笑容是那样纯净,一双黝黑的眼眸仿佛被雨水洗过,澄澈得不像话。
裴延心头微动。
沉吟片刻,他道,“你……为何对孤这样好?”
陶缇小脑袋一歪,毫不犹豫道,“我们是朋友呀,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裴延眼波一凝,“朋友?”
见他反问,陶缇蓦得有点心虚,“呃,难道不是么?”
不会他还没把自己当朋友吧?那自己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就……嗯,很尴尬!
裴延默了默,须臾,只朝她温雅一笑。
陶缇见他笑了,只当他是默认了。
裴延却很清楚,他才不要当她的朋友。
他要当她的男人。
………
是夜,周府。
左相周平林板着脸,看着夫人柳氏,还有哭哭啼啼的女儿周沐颜,忍不住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当众抢东西的时候不是很能耐么!”
周沐颜抽泣道,“她戴着帷帽又没露脸,我哪知道她是太子妃!”
柳氏也附和道,“是啊,老爷,谁也不知道太子会陪着太子妃一起出来……唉,颜儿这次是太不走运了……”
“不走运?!”周平林将手中杯盏狠狠一摔,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平日里惯着她,她在外面哪敢这么放肆?丢人,真是丢人!”
柳氏被骂的不敢回嘴,只恹恹低下头。
周平林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周沐颜,沉声道,“你现在给我滚回房间去,这一个月内都别出门了,给我好好在屋里反省!”
“啊?不行啊,爹,我后日还要去平国公家赴赏花宴呢。”
“现在我说话你也敢不听了?”周平林眉头紧拧着,心中又气又闷,真是造孽,自己怎么养出这样一个蠢笨如猪的女儿来!
周沐颜咬了咬唇,还想争辩两下,“爹,我……”
柳氏看得出周平林这次是真的气到了,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给她打眼色。
周沐颜只好乖乖地闭嘴。
“好了,颜儿你先回房吧。”柳氏将她往屋外退去,又扬声叮嘱着管事婆子,“送姑娘回房,看好她,别让她乱跑了。”
周沐颜柳眉蹙起,撒娇道,“娘!”
柳氏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乖,等过阵子你爹气消了,娘再给你求情。”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周沐颜撇了撇唇,心里恨恨的想着,都怪那个陶缇,之前惹人厌,嫁了人后,跟惹人厌了!
屋内,柳氏将房门关上,好声好气的安抚着周平林。
“老爷,你也不必动这么大的气,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太子一向温和宽厚,他应当不会计较的!就算他与你说了,你就答应他回来好好管教便是……左右一个病秧子,这太子位他也坐不了多久了。”
“闭嘴!”周平林瞪了她一眼,“这话是可以乱说的么?”
柳氏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心道,装什么装,同一张榻上躺着的,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周平林叹道,“当年陛下对顾氏是如何宠爱,你又不是不知道?爱屋及乌,顾氏不在了,他便将这份爱都给了太子,就算太子说要天上的月亮,陛下都会想方设法给他弄下来!”
柳氏默然,她当然知道顾皇后当年的盛宠。
若不是顾氏不愿意,昭康帝差点就为她遣散后宫三千。甚至在大皇子去世后,为了让顾氏生的孩子为长子,他还给其他妃嫔灌避子汤,便是有孕的妃嫔也被他生生落了胎。
后来裴延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为表恩宠与重视,昭康帝大赦天下,庆祝的筵席开了七天七夜。
可惜顾氏命不好,承不住这恩宠,早早的香消玉殒。
再后来,顾家查出造反,昭康帝没杀他们,只把他们贬去了西北,这一去便是二十年……
“再盛宠又如何,顾氏福薄,她的儿子一样福薄。”柳氏嘟囔着,压低声音道,“再过两年,三皇子当上太子,咱们周家的地位就稳了!”
“你最好把嘴巴闭严实些。”周平林剜了她一眼,面色凝重道,“只要太子还活着一天,咱们就不要去招惹他!”
“是是是。”
“你准备些厚礼,明儿个进宫拜见皇后,让她在太子妃那里说几句好话。至于太子那里,明日散朝后,我也会跟他致歉……唉,都是你养的好女儿,无端招来这些麻烦!”
周平林越想越气,又交代了几句,便出了正院,径直去小妾的院子里排解烦忧了。
翌日一早,周平林上朝去,柳氏也备上厚礼入宫。
春日的暖阳笼罩着周府,一片静谧祥和。
可临近晌午时,周府后院突然响起一阵惊悚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脸!”
第27章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下过两场雨后,寒食节便在漫天飞舞的杨花中到来了。
瑶光殿内,一袭嫩黄裙衫的许闻蝉捧着寒食节“限定特饮”冬凌草茶,一边喝一边讲着最近长安城里的热闹。
“最近左相府的周沐颜可倒霉了!听说她在天衣阁买绸缎的时候,惹了什么大人物,当众认错不说,还挨了两个大巴掌。啊哈,真是大快人心!”
陶缇嘴角一抽,“两个巴掌……?”
“对啊,听说是左右开弓打的,啪啪啪的!”
“……”
迟疑片刻,陶缇还是决定辟个谣。
她将当日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之后,又补充道,“第二天丞相夫人特地进宫觐见皇后娘娘,还把我叫去了甘露宫,说了一箩筐的场面话,又送了我不少礼物,说是赔罪。唔,至少这个态度还是蛮好的。”
许闻蝉瞪圆了眼眸,肉嘟嘟的脸上是满满的崇拜,“哇,阿缇,你真的好棒啊!”
陶缇,“哈???”
“我之前还一直在打听,想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不畏强权,敢与周沐颜作斗争呢。没想到竟然是你!你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这次真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这怎么说?难道你们之间有过节?”
“对,有过节!”
她应的很干脆,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其实我知道长安城里的那些贵女都看不上我,她们背后怎么编排我,我也门儿清……她们说就说罢,我长这样我认了。可这个周沐颜实在可恶,她取笑我就算了,可她还说我家人的坏话!这个我忍不了!”
许闻蝉将茶杯一放,气鼓鼓的将周沐颜与她镇北侯府的恩怨讲了一遍。
事情其实很简单,许闻蝉的七哥年过二十,尚未娶妻。许家虽是世代武将,许七哥却是个筷诗词歌赋的文艺小青年,他不喜欢云州那些大大咧咧、胸无点墨的女子,最大的梦想是此生能娶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长安才女,从此琴棋书画诗酒茶,只羡鸳鸯不羡仙。
所以镇北侯一家一到长安,侯夫人就开始张罗着许七哥的婚事,各家各府的递拜帖,挨家挨户的相看小娘子。
正好那一年秋天,锦荣大长公主举办了一场诗会,而周沐颜又恰好那场诗会中得了第一,众人也就一口一个“才女”的叫她。
许七哥一听周家六姑娘是才女,便请侯夫人去相看一番——
“我哥也不是非她不可,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我娘亲就相看,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我们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家。可她倒好,背后与那些贵女拿我哥说笑,说我家七哥就是个木头疙瘩,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介北地的粗莽武夫,也能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