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还有他在村里，两个人相依为命倒也没觉得日子有多不好过，应付一下其实也还成。可今时不同往日，一直窝在小山村里安详度日，着实没趣。
其二嘛也是因为陈东山，那男人自从出了那件事儿就跑去卢城做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在那里待这么久还相安无事。
倒是听说他也赚了不少钱，做的是跟粮食有关的生意，这次他要去云锣村亲自问问，看看能不能合作。
*
云锣村，陈东山家院外。
萧贺钦站在院门外敲门，里面有声音传来，再然后是脚步声，过来开门的是陈东山。
“贺钦？”
“东山哥。”
陈东山把萧贺钦带到院子里，东山他爹正好在厨房里做饭。
自从那年他娘去世后，家里的家务活些全是这父子两人包揽了，直到陈东山因为萧燕梅的事儿独自一人跑去城里闯荡，陈建德这才成了全能家庭煮夫。
“贺钦，坐。”陈东山把人带到厨房，“你来得巧，咱家正要吃饭呢。”
他终于注意到萧贺钦手里提着的一大袋东西，看着他将那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忙问，“哎哟你这是做啥，来就来带东西干啥！”
萧贺钦见他要往自己手里塞，忙背过手不去接：“你上次来我家不也带了，我这是礼尚往来。”
“害！啥礼尚往来，你这人就是客气。”陈东山往袋子里瞧了瞧，好家伙，两瓶上好的老白干。
“哟，贺钦来了！”陈建德边炒菜边问候他，“东山赶紧给人端板凳!”
“端了端了，板凳就在这儿呢！”
“嗯，特意来打扰你们的。”萧贺钦笑，坐在木桌边看着陈建德做饭，炒菜的动作倒是挺灵活，他突然想起自己，那时候萧燕梅刚跟陈东山分手，自己突然的悔悟，开始跟姐姐学着做家务，学着炒菜煮饭。
从生疏到手艺还算不错。
“害！说什么打扰，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陈建德说完喊了声自家儿子，“东山你去屋里把我过年买的地瓜烧拿出来，咱仨今天中午喝一顿。”
“嗯。”陈东山去屋里拿酒，萧贺钦没说什么，也没拒绝，坐在这里等他烧菜。
“你这大忙人咋有空来我这儿坐坐。”陈建德从碗柜里拿了只碗准备盛菜，笑着问他。
“不算很忙，在等你的材料，材料到了就开始忙了。”萧贺钦道。
“原来你小子是来催货的。”
萧贺钦勾唇，陈东山很快就拿了地瓜烧走了进来，他看了他一眼才缓缓开口，“货倒是也不急，就是顺道看看你们。”
陈建德笑着摇头，两个素菜很快就炒好，但是今天萧贺钦来了，他又切了点腊肉炒，最后还叫陈东山剥了点花生米。
坐在餐桌上，三个男人一起喝酒聊天。
陈建德饮下半碗烧酒，砸吧两下嘴叹了口气，“咱三有多久没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七年了吧。”陈东山感叹，夹了一筷子肉。
“是七年。”萧贺钦回。
七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依旧是两个男人心中的坎，而今坐在一起，好像也没能彻底释怀。
三人再次碰杯，一来一往间相互笑着聊天，很快就聊到了正事上。
“贺钦，你说让俺家东山跟你合作？这事咋说？”
萧贺钦抿了口酒，微微眯眼，“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东山哥在卢城是到处跑着找客源的，我们这里正好缺这方面的人手，既然现在东山哥回来了，我这里就想着要是他不回去的话，就来我这里帮忙吧。”
陈建德恍然，看了眼自家儿子，“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事儿你得问东山，我没法子给他做主意。”
萧贺钦点头，“所以这次我就是特意来问问东山哥想不想去跟我干。”
陈东山闷头喝了好几杯烧酒，自从去了卢城，就没再喝过这样烈的酒，一口闷尽，倒是有些辣嗓子。
“其实我本来想一直留着卢城的。”沉默间，陈东山哑着嗓子开了口，另外两人都没说话，静静等待他的下一句。
“但我觉得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啊。”他自嘲一笑，“我就想着，其实还是在家里好，赚那么多钱干啥，在家里陪陪我老爹，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也成，至少有个亲人陪着，你说是吧。”
萧贺钦但笑不语，跟他碰了杯，思绪却随着他这句话飘向远方。
“所以我就回来了，还想回红旗村，回到那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算落叶归根。”
萧贺钦打断他，“你还这么年轻，落什么叶，归什么根。”
陈东山笑，“总得老的，我都三十三了。”
“年轻，你还年轻，有的是未来。”
陈东山忽而笑出声，“未来？”
“以前小的时候我倒是很期待未来，期待未来的一切，现在倒是觉得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那倒不必这么说，未来还是很值得期待。”
“是吗。”陈东山又一口饮尽，他龇牙眯眼，“唉，还是这烧酒好喝！我去卢城那边，那边人爱喝那啥啤酒，我不爱那酒，但人家都喝那东西，我也就习惯了。”
“习惯这东西，还真是挺可怕。”原先那么恨的东西，现在也能勉强着自己喝下去。”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酒一样，背井离乡也一样。
“勉强，谁活在这世上没个勉强的事儿。”
陈东山突然开始感叹人生，脸上有一大块陀红，看着像是喝醉了，他嘴里依旧念念有词，“贺钦，我可真是羡慕你，等你对象毕业了，你俩就能结婚了吧。”
说到这里，萧贺钦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脑海里那个娇气的小人一直跑来跑去，笑靥如花的脸对着他。
“嗯，我倒是希望现在就把她娶回家。”
陈家父子开始笑他，“贺钦这是等不及了，哈哈哈。”
萧贺钦没反驳，他确实很想跟温黎结婚，很想很想，想了很久了，但愿他能等得及温黎毕业那天。
陈东山的笑容颇有些苦涩，他嘴唇嗫嚅了许久，终是问出口，“你姐这几年过得还好吧。”
说罢他尴尬挠头，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喝懵了，眼睛不清明，说出的话却很清楚。
“上回去你家有点唐突，我也没准备好，她好像不咋待见我，我还挺尴尬的。”
萧贺钦沉默了几秒，才道：“她不太好。”
陈东山瞬间坐直了身子，“咋的不好？”
陈建德瞄了他儿子一眼，夹了块腊肉，入口是满嘴的咸味儿。
萧贺钦笑他，“怎么，你俩不是早就分开了，你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陈东山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好奇嘛，好歹好过一场…那你姐……”
他又问，“你姐这几年有没有找对象？”
萧贺钦无语，“找了。”
陈东山炯炯有神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不少，他蠕动两下嘴皮子，“哦，那就好，那就好。”
萧贺钦停顿了很久没说话，就在陈东山饮下一口酒的时候，他才开口：“别人给她找了，她没看上。”
陈东山愣住，“咋的还看不上？”
“想着你呗，自然看不上别的男人。”
“咳咳——！”
陈东山瞬间被喝进嘴里的烧酒给呛到，咳得不行，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给咳出来。
“别这么激动，我姐还没跟人跑呢。”萧贺钦好笑，终于不再逗他，“我最近打算把我姐接去县城，跟我一块儿做事。”
陈东山还没缓过劲儿，他爹去给他端了杯温水过来，只听萧贺钦又说：“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城，我姐一个人在家其实也挺孤单的，我就想着反正在红旗村种地也挣不了多少钱，倒不如让她跟着院里那些女人们一起做点心，那里人多，热闹。”
关键是没那么多说闲话的妇女影响她的心情。
“所以…你就一句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陈东山愣了很久，久到萧贺钦想踹他一脚，这傻登儿男人终于开了口，他紧紧捏住酒碗，眼神坚定有力。
“去！干！”
*
县城小院。
“嚯！对象又给你寄好东西了？”秦国栋从院外进来，跟几人打招呼。
众人全都围在大厅桌边吃萧贺钦对象买的小零嘴，
“嗯。”萧贺钦把未拆开的信塞进口袋，就要进房间自己一个人偷偷看，却被秦国栋拉住。
他一边拉着萧贺钦不让走，一边喊屋里做活的人，“卢微，你先别做了，我这儿有个单子你看看能不能行。”
“哦，好。”卢微洗了把手，接过他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客户的要求。
卢微祖父那一辈以前在宫里当过宫廷御膳师，专门给王公贵族做点心的，那独家的秘方都在家里藏着，一直到不让做生意，家里该抄的全抄了，好在这东西一直被他们藏得严实，这才能有现在的生意。
还真别说，外边供销社，百货大楼做出来的点心都没有卢微这手艺好，所以也就能在黑市上供不应求。
“我看着应当是可以的，你们先坐会儿。”卢微说完就进了屋子开始跟几个妇女商量应该怎么分配工作。
秦国栋收回视线，笑眯眯地望着萧贺钦，萧贺钦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夹起桌上的点心放进嘴里。
“哎哟这啥啊，可真好吃。”秦国栋跟着他捻起一块，香酥酥的，实在是好吃！
詹小明刚从茅厕里走出来，咋一出来就见萧贺钦回来了，桌上还放着一大堆小零嘴，他见大家都围着桌子吃点心，忙提着裤子跑上前分了一块，边吃边感叹：
“哎哟喂这不是鸡蛋酥嘛，上回我跟我老哥去卢城逛了一圈，那儿有卖，好吃是好吃，但忒贵！一盒就得八块钱！”
“这么贵？”秦国栋惊讶，忙不迭又捻了一块，生怕这精贵的东西被这些饿狼给抢光。
“我发现咱这点心卖得再好那也比不上大城市，我表哥，也是做这行，但是人家是京城！那地方，嚯！一天能挣这个数。”
詹小明急急忙忙咽下，说着还比划了五根手指头，看得众人大惊，手里吃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这他娘真的假的？”有人问他。
“这还能有假？你是不知道，最近这行情其实大家伙手里比前几年有钱了，像是过年那段时间，咱卖的这些东西可是抢手货，去晚了还买不到！”
“大城市这么抢手？你说咱起早贪黑的，一天咋的也要剩个几斤，咋那大城市还带抢着买？”
“可不。”
“这倒是真的，就我堂叔那一家，多抠门我以前不是跟你们讲过嘛，今年过年他还托我给他们家带了两盒卢微做的点心，还是贵的那种，我就寻思着估计是涨工资了。”
秦国栋听着几人的话，若有所思，把人都拉到桌边围起来后他开始讲正事：
“欸，我过年回家听我家老爷子说…说是上头有要给咱这种光明正大的机会。”
“啥光明正大机会？”詹小明问。
“害！你傻啊，还能是啥，当然是让咱这营生…那啥，知道不？”卢微的老公解释道。
詹小明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满眼惊喜，“我去，真的！”
他激动得不行，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那这不就是说，咱要发大财了！”
这东西光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做就能赚不少钱，那等到摆去市面上，可不得赚得金盆钵满！
大家伙都激动地不行，反观萧贺钦，脸上居然没什么大表情，神情还莫名有些严肃正经，就听秦国栋神秘兮兮道：
“咋的，哥儿几个想去上海不？”
第109章 展开计划
此话一出, 众人之间被炸开了锅，热烈的讨论就此开始。
“秦哥，这事儿怎么说？”
秦国栋严肃了脸, 开始解释：“是这样的, 你们看啊, 咱这队伍可是见天儿地来人, 可这钱还是就赚那么一点儿，虽然也足够了, 可谁不想多赚点是吧？”
“那谁不想多赚点！”詹小明回他。
论在场的众人谁不想多赚钱, 大家伙现在虽然吃穿不愁但也没到富裕的地步，像是家里要是有人生病了, 多少钱都得栽进去, 要是手里有很多钱, 那底气也能足一些。
“所以我想把咱这手艺传到大城市，到时候有钱了，咱就开个工厂，专门生产这些点心, 销往全国各地！”秦国栋越说越激动，甚至脑海里已经展开了一幅他们点心厂辉煌的场面。
“不对啊，咱这年头现在不是不让私人经营吗”既然这样, 厂子咋也不能私人开吧。
秦国栋无语地望着詹小明, “刚刚不是才跟你说过, 上面风向有变, 这高考都恢复了，指不定啥时候这经济就恢复了！早做准备，咱也能比别人早走一步！”
“哦！秦哥你聪明！”
秦国栋无语，一旁沉默的萧贺钦突然出了声, “我觉得可行。”
得到萧贺钦金口的几人莫名就壮大了胆子，开始展望未来，这眼下的订单都还没开始做，就在幻想以后开厂子的大场面。
萧贺钦又问：“但是如果要去大城市拓展业务，我们肯定还要先去考察，不能盲目开。”
“是，那是肯定的，咱肯定不能随便就给开了。”秦国栋说，说完他又转头问另外几人的意见。
卢微倒是没说什么，她没什么意见，反正在她眼里，都是那么这些男人说了算，至于她就还是安安静静当个“宫廷御膳厨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