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身边人自然知道,赵弘虽然被陷害的在林子里待了好长时候,甚至遇到了熊, 可实际上太子殿下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 不伤根本。
可是在外人看来, 赵弘实实在在的是受到了惊吓的。
就算外面的伤养好了,可如今二皇子叛逃,朝堂上能指望的皇子也就只剩太子一人, 既如此。更是要好好金贵着才是。
就算赵弘不提, 也多的是人希望太子能坐轿。
而赵弘也愿意配合。
不说旁的, 到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未曾贬斥许妃。
既然如此,就算现在二皇子离开京城,赵弘也要让这些大臣时时刻刻记着,那人的罪责可不仅仅是叛逃这么简单。
暗害皇兄,谋害皇上,蓄意谋反。
这就像三道锁, 死死地拴住了二皇子,以及他的母妃许氏。
想翻身是再无可能的。
这会儿阮瑶看到太子轿子过来,便走上前去,在外面行了一礼,声音轻软:“殿下。”
很快,轿帘就被从里面挑开。
小太子探头出来,等看到阮瑶后,便露出了个笑,想要下轿陪她。
阮女官则是赶忙对他使了个眼色,让小太子安静下来,而后阮瑶便站到了轿子旁边,跟着一同进门。
小太子便撩起了帘子,趴在轿子的窗口上笑着看她:“瑶瑶你刚刚去哪儿了?”
阮瑶心里有了决断,现下也未曾隐瞒,便道:“太后有事召见,奴婢便去了寿和宫。”
“紧要事吗?”
“是。”
听到这里,小太子便不再开口问了。
如今他也颇有分寸,知道有些话不能不能在外面说,现下就按捺下了好奇心,只管笑着同阮瑶说起了等下想要的吃食。
这个也很紧要。
对小太子来说,吃到美食,当是人世间排名第二的快乐事。
排名第一的,便是同瑶瑶一起吃美味。
等到了内殿外的空地上,小太子便下了轿,轻轻握住了阮瑶的手。
抬轿的内监一律低头,一旁的季统领见怪不怪。
有时候,在主子身边当差,就是得有个眼眉高低,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
等二人相携进了内殿,阮瑶没有停下,而是拉着自家殿下进了内室里,在软榻上面对面的坐着。
太子殿下将带回来的折子放到榻几上,分门别类的放好。
阮女官则是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小太子接过,却没喝,只是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好奇,却没开口。
阮瑶便抬眼瞧他,深深地吸气呼气,然后,就把在太后那里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都告诉了他。
大概是因为说的有些长,刚刚还是隔着桌子看他的小太子到了后面就走到了阮瑶身边坐下,让瑶瑶靠着自己。
全都听完,小太子低下头,似乎在掰手指。
阮女官以为他在算太后和自己的关系,结果,就听赵弘低声道:“这么说来,瑶瑶你还是不能喊我哥哥。”
阮瑶微愣:“什么?”
小太子抿抿嘴角,轻声嘟囔:“无妨,我一点都不介意。”
阮女官刚刚有些复杂的心情此刻全被惊讶代替,想着,能够不当兄妹不是好事吗?
有情人终成兄妹怎么看都是虐文才会有的剧情。
可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
这个时候其实不太讲究这些的,表哥表妹还算是亲上加亲。
但,阮瑶总觉得,自家殿下并不是在意这个。
于是,她看向了赵弘,温声细语:“殿下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不然我猜不出的。”
小太子耳尖红了红,眼睛往旁边看,低声道:“就是想听听……”
阮瑶又问:“听什么?”
小太子的眼睛转向了另一边:“像是画本里那样的称呼啊。”
话本?
阮女官在把话本给赵弘的时候,都是提前看过的,免得有些少儿不宜的桥段被他看了去。
这会儿听了这话,便下意识的回忆,然后就想起了其中,是有狐妖与书生说话时,喊他郎君,还喊过哥哥的。
这像是爱称,只是阮瑶没想到自家殿下也喜欢听。
她便凑过去道:“那,哥哥?”
本以为小太子会高兴,可他转了转头,轻声道:“不是这个,要变一变。”
阮女官是个通透人,略想了想,就笑起来。
开口的时候,温声软语:“弘哥哥。”
话音刚落,阮瑶就亲眼见着自家殿下脸上泛红,伸手揽着她的腰,笑的止都止不住。
一直到用膳的时候,他还是笑呵呵的模样,像是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不过小太子并没有让阮瑶变称呼,用他的话说就是,糖吃一口尝尝甜味就好了,不能一口气吃撑了。
可是等到了第二天,大殿下醒来,他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立刻就明白了另一个自己的心思。
这糖,小太子吃到了,就准备捂住了,不让大殿下吃。
赵弘眉尖微挑,不觉得生气,反倒点了点头。
他们果然是同一个人。
若是头一个听到的是自己,只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不过大殿下对另一个自己表示赞赏,却不代表他会就这么认下。
于是,今天的太子起了个大早。
其实平常轮到大殿下的时候,他也是起得早的,只是这次天刚蒙蒙亮就坐了起来。
挑开床帐,就看到自家瑶瑶还在软榻上安睡。
赵弘嘴角有了一抹笑,静悄悄的下了床,披了衣裳去洗漱,和季大说完话后,他连喝了好几口香茗,这才重新返回内室。
此时,晨光熹微,阮瑶还睡得安然。
赵弘便走过去,侧坐在了软榻边上,专注的瞧着她。
自家瑶瑶当真是生的顶顶好看的。
眉眼如画,温润如水,一双眼睛更是灿若星辰……
大殿下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瑶瑶,你醒了。”
只这一句话,阮瑶就知道,今天的是大太子了。
其实算着日子,今天本来就该轮到大殿下,只是阮女官分人从来不是按着日子,而是按着脾性做派的。
在外人面前,他们其实已经没什么差异了。
阮瑶亦是觉得,本就是同一人,合该一个模样才对。
可是私下里,许是在阮女官面前心态放松,不加遮掩,便总是能被阮瑶发现有些细微不同。
就像现在,这人瞧着自己,定定的,眼中的情意从不加以掩饰,只有耳尖有着淡淡红晕。
每当此刻,阮瑶都想着,之前为何没有发觉他的心思呢?
明明,他从来没有遮掩过的……
想得出神,赵弘只当她是刚刚睡醒还迷糊着,便倾身下去,轻轻地拦着她的身子帮她坐起来。
然后就像是寻常阮瑶对他做的那样,大殿下去拧了帕子给自家瑶瑶擦脸,又端了茶来让她漱口。
等都做完了,便又坐到阮瑶身边瞧她。
这次反倒是阮女官不自在了。
其实两人之间没什么秘密可言,呆在一处,又是互许真心,虽然发乎情止乎礼,可是关系早已无比亲近。
但这般直勾勾的盯着,阮女官下意识的错开眼神,声音轻轻:“你瞧什么呢?”
大殿下伸出手,轻轻抱着她,语气低缓:“我的瑶瑶今日还是这般好看。”
阮瑶瞧他,不知道是不是泡在蜜罐里总是会让人往偏了想,她靠过去,轻声道:“怎么,殿下就喜欢我的容貌?”
没想到,赵弘一脸坦然:“瑶瑶亦是喜欢我的脸的。”
阮瑶抬眼瞧他:“殿下怎知?”
他笑起来:“我们初见之时,阮女官可不就是盯着我瞧,看了好一阵子,还差点跌了跤么?”
一提这事儿,阮女官便是直接把脸埋他颈窝,小声道:“不许说了。”
大殿下当真不提了,只是道:“我能生得了让瑶瑶喜欢的模样,是我的幸事。”
阮瑶知道他这话是在回应自己刚刚的问题,便低着头笑,攥着他的衣襟低声道:“我也一样。”
而后,就听男人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那瑶瑶再唤我一声。”
“什么?”
“你昨天喊过的,我还想听。”
阮瑶眨眨眼睛,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等她抬头的时候,已经是笑容温软。
伸手揽着他的颈子,凑在他的耳边。
弘哥哥。
这一声,若有若无,似乎只是用气音唤出来的,却比什么都动人。
大殿下抱紧了她,偏过头,碰了碰她的唇角。
一触即分,依然能让阮瑶闻到隐约的桂花香。
想也知道这人是早早起来做了准备,早有预谋的。
好在阮女官也不同他计较,只管轻声道:“想吃桂花糕了。”
“我去给你拿。”
等大殿下去而复返,阮女官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在镜前束发。
她想要起身,赵弘则是走过去:“我帮你挑钗子吧。”
阮瑶从镜子里看她,笑着点了点头。
而等大殿下在匣子里挑拣时,他轻缓道:“今日,孔陆便要领兵离京了。”
第116章
阮瑶闻言, 并不觉得意外。
之前赵弘就同她说起过,找孔陆进京,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而之前二皇子反了的消息一经传回,阮女官便知道需要孔大人的时候到了。
于是她一面仔细的挽着头发, 一面轻声道:“殿下选中的人, 自然是有本事的。”
赵弘低头, 看了看镜中女子的精致面孔,嘴角微翘:“瑶瑶说得对, 不然当初我怎么就认准了你?定然是因为瑶瑶有本事, 我这才慧眼识珠。”
阮瑶显然没想到由此一答,愣了片刻后就笑起来:“殿下明着是夸我,其实是夸自己呢。”
赵弘拿着你自己挑中的钗子蹲下来,伸手给阮瑶簪上, 嘴里道:“你不喜欢?”
阮女官看着那根碧玉钗子, 温声细语:“喜欢, 喜欢极了。”
不过她喜欢的不但但是这句话,也不单单是这根钗,更重要的是, 阮瑶也觉得他说得对。
他俩都很好, 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这里, 阮女官先红了耳尖,抿唇笑起来,在心里念叨自己许是刚刚被桂花香味熏到了,不然怎么自己个儿一大早晨的就开始想七想八。
大殿下并不知道阮瑶心中所想,只管瞧着镜子,帮她仔细摆弄了一下发钗,而后道:“昨天你说的事情, 我刚细想了想。”
阮瑶昂头看他,眼眸清澈,声音温润如水:“弘哥哥?”
三个字,短而柔婉,却让太子殿下直接红了脸,不自在的错开眼神后才接着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阮瑶心里知道,他说的是太后与自己的关系。
其实阮女官心里清楚,此事隐秘,万不会宣之于口,亦是不会广而告之。
对两人之间的影响,大抵就是,叫声哥哥哄他开心?
殊不知,眼前这人想得更多更远。
甚至已经琢磨好了,以后要是成亲,怎么能让江太后帮忙,甚至想着要是有了孩子,万一江太后也想起名字怎么办。
幸好他准备了不少,都是好的,到时候大不了一起坐下来商量着来。
而这些心思赵弘没有明说,而是道:“太后的人脉在宫内外都是树大根深,在赵昆身边有所安排也属寻常。”
阮瑶转过身去瞧着他,温声问道:“殿下怎的知道?”
赵弘双手搭在阮瑶膝上,语调轻轻:“太后对你说,无论哪位皇子继位对她来说都一样,这话是对的,但是,这不代表着她能全然不在乎。”
阮瑶微愣:“这是为何?”
在她看来,如今仁孝治天下,江太后素有善名,无论谁人坐稳皇位,她都是板上钉钉的太皇太后,无从更改。
阮女官本想着,太后有所安排是因着之前入宫是有权臣掣肘,又一路争到后位,这才在各处都有人脉。
但是如今听自家殿下所言,竟像是早有安排?
赵弘便昂头看她,缓缓道:“后宫之中,寻常管事的,除了我的那位好母后外,便是陈贵妃。只是无论是谁,都翻不出大风浪,宫中内监宫女所在的局所更是各自管事掌握权柄,即使母后执掌凤印,也不能指使他们做阴私事,只能求助董家。”
阮瑶闻言,略想了想便点头。
之前她便有过不解,宫中内监宫女如此多的,为何董皇后都已经是皇后之尊,对着自家殿下做的那些下作事居然要让外戚帮忙,甚至连太医院的太医也只有一个院正听命。
如今看来,竟不是她无法差遣,而是差遣不动。
赵弘声音不停:“宫人们的关系盘根错节,因着宫规森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但是私底下里依然有着各自牵连,而这背后,只怕太后娘娘早已网罗了不少人脉过去。”
阮瑶眨眨眼睛,轻声问道:“那又与你们继位有何关系?”
赵弘语气轻缓:“她确实是并不在乎我们何人上位,但是她要确保,无论谁登位,身边都有她的人,以此保住她在后宫的稳妥安定,也保住那些居所的权利不会旁落。”
阮瑶听了这话,着实是吃了一惊。
于她看来,后宫与朝堂中间是隔着的,宫中妃嫔倚仗娘家,而朝中大臣也希望能有后妃帮衬。
或许阮女官现在会借助宫人的关系来散播消息,但也仅此而已。
可是现在赵弘轻描淡写的告诉她,那位她刚刚认回来的、对她一派慈爱的外祖母,竟是有如此大的盘算。
在皇子身边安插人手,通过宫人来制约皇后权柄,甚至如今还能左右帝王人选……
这距离垂帘听政就一步之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