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小人愿为殿下斟酒一杯,不知殿下肯不肯赏脸?”赵晟风提起酒壶,站起来大老远地绕过桌边,亲自为三皇子斟酒。
谢桓看得愕然不已,他虽然有意讨好三殿下,但却做不到赵晟风这么卑躬屈膝啊。
谢桓犹自庆幸自己出生在公侯世家,不必如赵晟风一般,对任何人都要这般曲意讨好,却没注意到,赵晟风的袖子期间半遮住了酒壶。
再露出来的时候,他的拇指,紧紧地压在酒壶的盖子上。
三皇子也给面子,饮下了这杯酒。
赵晟风低着头,露出了一点莫测的笑意。
巴陵公主没用完晚宴,就接到了宫里的催促,不得已离开了侯府,和兰庭依依不舍地告了别,以连氏为首的女眷,全部起身去送公主的鸾驾。
“长姐,我有话与你说。”谢如意端了茶坐过来。
“坐在这里说不就好了。”
然而,谢如意一个并不算是精湛的手抖,兰庭被泼了半片裙裾的茶水,不仅是她,连碧釉身上也是如此,比起她还少一些,只是裙摆的角落。
她抬起头,幽幽的问:“你不是故意的吗?”
“长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快让丫鬟服侍你抱厦去换衣裳吧。”
其实晚上光色暗淡,也看不太出来,但今日有客人,就未免太失仪了。
谢如意也没有跟着来,或者派了丫鬟的意思,兰庭蹙了蹙眉,感觉膝盖上的水浸透了,只好唤了丫鬟陪自己去换衣裳。
不过,还得让红霜先去信芳堂取一趟,碧釉沾水少,也跟着回去换了。
等回到宴席上,柳姨妈和柳絮凝就提前离席了,连谢如意也不见了,徒留身后花枝轻轻摇曳。
兰庭心中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坐不住。
红霜忙前忙后,路上被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绊住了脚,等再过来抱厦,发现里面的灯烛已经被灭了,摸着黑找了一会,却没找到自家小姐的裙子,她的心悬了起来。
怪了,难道是被其他的丫鬟收拾走了。
红霜出来后,另外一个小丫鬟抱了一叠衣裳,偷偷摸摸地朝另一个厢房里跑去。
临到实施前,柳姨妈到底还是有些胆怯,打了退堂鼓,这算计的人,就不是谢兰庭这个小丫头了,而是堂堂的当朝三皇子了。
“谁让女儿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一个父亲。”柳絮凝强自苦笑道。
柳姨妈想到,原本,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应该是连氏的丈夫。
心里就更恨了,她的命没准不该如此的。
搏一搏,兴许就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舅老爷,有人找您,说是让把这个给您,想要和您今晚见一面。”
赵晟风半信半疑,但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还是抽出了一会时间,跟着丫鬟出去了,来到了一处不常用的厢房。
丫鬟停了下来:“人就在里面等您了。”
赵晟风喜不自禁,他一面往里走,一面说:“这么多年,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对不对……”
幽暗的窗口前,正有一道女子身影背对着他,房间里是喜爱之人最爱的香薰味道,他方在离她一步之遥站定,顿时后颈一疼。
混过去的刹那,他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完了!
柳姨妈会国土,看着被丈夫打昏的弟弟,呵斥他:“还不快点把他拖过去点。”
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都成了。
柳老爷也奇怪,婆娘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将妻弟打昏。
“那明天怎么办?”赵晟风这性子,还不得报复死他们,以前连家人对他们这么好,赵晟风坑起人家来,还不是
柳姨妈当然也清楚,但她没空回答,而是朝内室小声地呼唤:“絮凝,好了吗?”
“絮凝也在这?”
“好了,母亲。”柳絮凝从内室款款走出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裙,连同发髻也换了,若是红霜在这里,说不得要错认为是咱家的小姐。
“还有别的东西吗?”
柳絮凝摸出了一个香囊和一块玉佩:“手帕给谢如意了。”
“就它了。”柳姨妈拿起她掌心的玉佩,迎着月光看了看。
这上面有独特的印记,赵晟风今日绝对看见过,他会知道是谁的,而后就随意掷到了地上,像是谁慌慌张张掉落在这里的。
“明天,明天咱们凝絮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对吗?”
“嗯,女儿什么都不知道。”柳絮凝也跟着点头,乖巧温顺。
“二公子,二公子您快去看看吧。”
谢疏霖正在和堂兄弟一处玩笑,听见身后传来轻而细的呼唤,他转首不耐烦地打眼一看,是柳絮凝的丫鬟,顿时心头微喜,却听对方焦急道:“我家小姐说,看见如意小姐被三皇子叫住了,不知在说什么。”
“啊,我这就过去。”谢如意与柳絮凝一向很好,谢疏霖自然那就相信了,跳起身来就跟着丫鬟跑了。
此时此刻,谢如意站在三皇子面前,正稍稍仰着头,与他含情脉脉地说着话。
秦怀龄在谢家无趣的很,听她是薛兰庭的孪生妹妹,便起了点兴致,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低声说话,远远看去,就有些刻意调笑的样子。
“如意,你怎么在这,”谢疏霖言辞之间,满是对妹妹的维护,秦怀龄本来是逗弄小姑娘,没有其他的意思,见到人家哥哥来了,也就不再继续:“这是你妹妹吗?”
“是啊,如意已经与尚家的人定亲了,想必殿下也知道中书令尚老大人的。”
听到这句,谢如意恨不得捂住谢疏霖的嘴巴。
“噢,是吗?”三皇子看她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从起初的略带笑意,转成了讥诮的打量。
“二哥哥,我、我们先走吧。”谢如意浑身发冷,眼睛里含着泪水,心里头对谢疏霖是千骂万骂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长久以来,她第一次对谢疏霖生了怨怼。
“三殿下先请,我送妹妹回去就好。”
谢疏霖却一无所知,只当自己帮如意,摆脱了三皇子这个花花公子。
那三皇子就是个滥情风流之人,惯爱戏弄女孩子的,以后要让如意离他远点。
谁知一扭头,谢如意就已经提着裙子走了。
谢疏霖对三皇子拱了拱手,快步追了上去。
谢如意不是羞愧而逃,而是看见了一个人,谢宜桃。
她很快就逮到了谢宜桃。
“宜桃,你什么都没看见。”谢如意抚过谢宜桃的脸颊,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谢宜桃恨不得飞快的逃开。
自从长姐回来后,谢如意就越来越偏激了。
她紧闭着嘴巴,迅速点了点头。
谢如意这才满意地放过了她,过后马上懊恼起来,好不容易借机拖住了谢兰庭,拿到了她的东西,引了三皇子出来,却功亏一篑。
秦怀龄原是出来吹吹风,没想到,还碰上这么一出好戏。
薛兰庭这个孪生妹妹,倒是很有意思。
醉意渐渐上头,他晃了晃脑袋,想着得回去前面了。
可不知为何,这酒似乎比他素日喝的要烈很多,他眯了眯眼睛,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面前出现了一个小丫鬟,谦卑地低着头:“三皇子,谢大小姐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你是说,薛兰庭?”秦怀龄眨了眨眼,心想这丫鬟对薛兰庭还挺生疏。
“是,就是大小姐。”
他跟着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喝点解酒汤,抚了抚额头,摇了摇脑袋继续朝前走,却陡然被一只素手握住了手腕。
“三殿下……”声音低低的,细细的,还带着一点颤意。
他眯着眼低下头去,将视线投注在面前的人影上,只看见那袭熟悉的裙幅颜色。
倘若他没记错,这是薛兰庭今天穿的衣裳颜色,他拧眉,竭力想要低下头看清楚眼前人的面容,可对方似是戏弄他一般,偏偏将脸往阴影里躲避。
“都不见了?”兰庭回到信芳堂,累了一天,她现在眼皮困的打架。
红霜帮她换了寝衣:“嗯,奴婢去问问负责收拾抱厦的丫鬟,可能是被她们抱去洗了。”
兰庭打了个哈欠:“兴许吧,明天再去,今夜也晚了。”
她一早就被拉起来,现在还没停歇下来过。
碧釉和红霜虽然处处依着她,也对她还算是忠心,但毕竟不是自小长在府里的,诸多地方要不顺的多,也没有家生子那么稳妥周全,大晚上的去扰人清梦,这不是平白惹人嫌吗。
翌日,秦怀龄从庆安侯府的房间醒来时,身边自称柳絮凝的少女,正跪在塌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哭哭啼啼的柳絮凝,秦怀龄满脸的一言难尽。
他现在比这个女人还要想骂娘。
即使他心知肚明,自己和柳絮凝什么都没发生,但现在也无济于事了。
“起来。”秦怀龄冷着脸,起身转到了屏风后,把衣袍穿整齐。
听着外面还时不时传来的声响,他心中愈发烦躁。
他并没有什么想要娶的人,与父皇提起薛兰庭,也只是因为熟稔的少女,也就她了。
“让你守在门外的人都滚开,也别打着闹大动静的算盘,否则,本殿下现在就叫你死在这里,或者,你想做个不堪屈辱,上吊自尽的贞洁烈女,我也可以成全你。”
秦怀龄全然不服昨日的温和,露出了阴冷的目光,叫委地饮泣的柳絮凝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可以被这目光直接杀死。
柳絮凝委身于地,声色楚楚道:“三殿下,三殿下,小女子是真心仰慕您的。”
秦怀龄扫过她身上的衣裙,香肩半裸,顶着一张与薛兰庭天差地别的脸,意味不明道:“你倒是聪明。”
兰庭一早才梳完头发,正瞧着圆窗外的夹竹桃发怔,枝头在晨曦下微微透着光,泛出粉意来,忽听丫鬟通传,说是三皇子寻她。
她坐在妆台前,顿时提不大起精神,只觉得恹恹不想言语。
昨日应付了一番,今日还要去敷衍。
实在是不胜荣幸,她喜欢和巴陵公主一道言笑,但三皇子这人心思多,总觉得哪句话没说对,就要被他给阴了。
秦怀龄这一遭,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刁钻难为人。
“三殿下,臣女来迟了,望殿下恕罪。”见到兰庭姗姗来迟,他只微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走了过去。
“你昨日,可曾有什么事和我说?”
他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昨晚被那样的女人给骗了。
兰庭有点茫然,如实回答:“没有啊。”
秦怀龄苦笑一下,复又问道:“你有个表姐是吗,姓柳的?”
“是,殿下见过?”
“何止见过。”秦怀龄的话听上去有些暧昧,但阴沉的脸色,可不是这个意思。
他扫过她身上碧色湘江长裙,和昨日的完全不同,雪白清透的皮肤,让她看上去神采奕奕,想是昨夜休息的很充足。
“殿下是认识柳表姐了?”这两个人,兰庭还从来没想过,别有意味地问了一句。
“还不是托你的福,”秦怀龄没好气地来了一句,见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更是不痛快:“都成了别人的踏脚石,现在还有功夫来管我的事情。”
“殿下在说什么?”
“听不懂,日后你就知晓了。”秦怀龄面无表情地讥诮道,心中腹诽,怪道薛珩这么着急将她娶回去,这个样子放在内宅里,还不是被人算计到死。
他绝对不能说,自己被人算计了,仅仅因为喝了几杯酒,对方又穿了和薛兰庭一样的衣裙而已。
“殿下?”兰庭一脸的无辜,摸不着头脑,她什么都没做,大清早还能被三皇子鄙夷一通。
秦怀龄回过神来,眉眼恹恹地一摆手:“无事,退下吧。”
“是,臣女告退。”兰庭福了福身,马上就告退了。
秦怀龄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鲜少流露出不虞的神色来,想来是谁惹了他的不快。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三皇子看上去,似乎对柳絮凝挺关注的。
口吻异常的冷淡,还没见过他对谁家姑娘如此。
秦怀龄一早就要离开,也没让惊动谢桓等人,唯独薛珩被他叫了过过来。
“三殿下,不用过朝食再走吗?”
他可没这个口福了,秦怀龄审视着薛珩,他面无异色,甚至还在他的注视下,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微笑着探询道:“三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没什么,我还有事要回去,所以,有一件小事,拜托大都督转告谢侯爷。”
薛珩“噢”了一声,颔首道:“请殿下吩咐便是。”
第62章 谋算
谢桓尚且毫不知情, 去拜见三皇子之时,却发现只有薛珩在这里等着他。
“大都督,三殿下还未起来吗?”他想着,可能是不胜酒力, 可是这也不至于啊。
薛珩笑得意味不明:“三殿下已经回宫了。”这种笑容, 着实令人看着很不痛快。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哪里伺候不周?”谢桓诚惶诚恐的,昨日见三皇子甚好相处, 他反复回味自己的言行, 是否有不合时宜之处。
“就是太周到了,”此时薛珩的态度不错,说话也很随和,他从桌上拿起一张绣帕递给皱眉的谢桓:“这应该是贵府二小姐小姐的东西, 三殿下临走前托某转交侯爷。”
薛珩的三言两句, 径直给了谢桓一个晴天霹雳。
他磕磕绊绊地问:“敢问大都督, 当真是这般?”
“这侯府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薛珩似笑非笑。
他其实只是觉得好笑,三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昨夜故意与他挑衅, 饮了那么多的酒, 眼下出了状况,他不恼火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