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打开门,忽然又控制不住地自动开口:“那个侍从为什么会睡在地铺上?”
说完,像是被自己吓到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贝暖忍住笑,“不然呢?”
丹穗直通通地说:“我以为他会和您一起睡床。”
说完惊惶地又施了一礼,落荒而逃。
贝暖看了陆行迟一眼,陆行迟一直不动声色地靠着矮柜站着。
看见丹穗走了,才慢悠悠说:“我觉得她以为得很对。”
“对什么对。”贝暖倒回床上。
陆行迟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过来,看一眼她还红着的眼睛,再拿起窗台上的盘子看了看。
“你最近许的愿真多。”
“那是。”贝暖对付他,“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不就是最容易迷信的时候吗?”
贝暖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许个愿不算什么,我经常给自己规定,出门要迈左脚,否则不吉利,鞋要摆好,左右反着放不吉利,楼梯要走双数,最后是单数就蹦下去,多着呢。”
陆行迟在她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
“不用那么害怕,就算真迷信的话,应该相信的也是善恶有报,吉人天相。你哪次不都是因祸得福?”
这倒是,他说得很对。
贝暖心中筹划了一下。
这根手指头绝世无双,能逼人说出真心话,就是一个审人的大杀器。
明天只要找到亚雯,直接问问她关于神秘人的事,她一定会把她知道的所有情报全都抖落出来。
贝暖就不用再当什么圣女,大家可以跟这个奇怪的部落说拜拜了。
贝暖计议已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陆行迟没听到她的声音,再低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嘴角噙笑,睡着了。
说睡就睡,真是只小猪。
她这一整天欢蹦乱跳,惹是生非,各种主意层出不穷,现在总算是安分下来了。
一静下来,睡着了,就像个天使。
陆行迟小心地把她往床里挪了挪,在她旁边靠着床头坐下来,轻轻顺了顺她柔软的头发。
贝暖“唔”了一声,往陆行迟这边挤了挤,一头扎在他身上,把脸舒心地埋在他的衣服里。
陆行迟的整颗心都化了。
他把她弄乱的被子拉起来,仔细帮她掖好,又找到她的一只手,在被子下攥在手里,自己也靠着床头闭上眼睛。
然而才闭了一秒钟不到。
“她刚才说什么许愿,一定又是在胡说八道。”
陆行迟听见自己在自动说话。
陆行迟:?
“那个盘子一定有什么猫腻,她蒙在被子里,究竟在干什么呢?还有,丹穗刚才的表现也很反常……”
他不止在说话,声音还很大,好像在做演讲,唯恐别人听不到一样,滔滔不绝。
想停都停不住,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贝暖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哼哼,“陆行迟,你好吵。”
她好像被吵醒了。
陆行迟嗖地站起来,一秒就回到了地铺那边。
他无法控制的唠叨过了一小会儿,竟然自己停了。
贝暖只翻了个身,把身上的棉被全踹到旁边,又睡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陆行迟轻手轻脚地走回去,帮她拉好被子,重新调了调头的位置。
贝暖任人摆布,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警报解除,陆行迟重新坐回她的床上,拉过另一个枕头垫在身后,顺手牵起她的右手,和她十指交叉。
“还好她没醒,睡成这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个男人吗?”
嘴巴又自动开口了。
陆行迟:???
他低头看了一眼和她紧握的手,这次动也没动,只把手松开。
自动说个没完的嘴巴唠叨了一会儿,又停了。
陆行迟默了默,再抓起她的手握住。
又开始了。
陆行迟放开她的右手,帮她塞进被子里,还是有点不甘心,等自己安静了,就把她左边的胳膊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他小心地戳了戳她的左手。
什么奇怪的事都没发生。
再试探地握了握,还是很安全。
陆行迟放心地握住她的左手,低头盯着她的熟睡的小脸琢磨:
贝暖,你这是又折腾出来了什么新名堂?
第61章
第二天早晨,贝暖是被丹穗轻轻叫醒的。
“嘉德圣女?嘉德圣女?”
她声音不大,却锲而不舍地叫个不停,贝暖只好睁开眼睛。
心想:当个圣女也不容易,这才几点,天刚蒙蒙亮,鸟都没起床吧,就要爬起来干活了?
丹穗看见贝暖醒了,赶紧出去叫人送水进来。
陆行迟看样子早就起来了,正站在窗口,看远处天际的一线曙光。
他走回来,微笑道:“‘嘉德圣女’,这是伽寒帮你起的名字吧,‘假的圣女’,听着不奇怪么?还不如叫‘真的圣女’。”
“你说圣女贞德?”贝暖问他。
陆行迟想了想,“圣女贞德?这名字还不错,我觉得好听多了。”
连陆行迟都不知道,看来他们这个世界是真的没有圣女贞德。
贝暖好像有点印象,这本书的地图大而粗糙,本该是欧洲的那一块根本不是若干个小国,而是一个统一的大国,大概是作者想架空,又懒得细写。
英法都被吃了,贞德也跟着没了。
贝暖从床上爬起来,举起胳膊,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陆行迟迅速退后一步,好像唯恐她伸懒腰时碰到他一样。
贝暖也突然想起自己那根开了挂的手指头。
还好没有碰到他,否则陆大boss也突然说起真心话来,简直没法收场。
丹穗带着人端着水进来了,贝暖从床上下来,一瞥眼间,发现陆行迟的地铺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
贝暖有点纳闷,也不知他昨晚是怎么睡的。
不过也许他有起床后整理床铺的好习惯,他向来都很有条理。
贝暖洗漱时,丹穗像总裁秘书一样站在旁边,跟贝暖汇报今天的工作行程。
“圣女,你一会儿要先出去,领着大家一起拜水神,然后回来吃小厨房准备的早饭,早饭之后,要和伽寒酋长去占卜今天的吉凶,决定整个部落今天可以干什么活,不可以干什么活。”
当个圣女,事还挺多。
一大早不让人睡觉,非要把人叫起来拜水神,好像强制打卡的体锻晨跑。
“待会要怎么拜水神啊?”贝暖当然不会。
丹穗笑了,“圣女不用担心,跟着伽寒酋长做就行了。”
丹穗给贝暖拿来一套新衣服。
这次不再是上下分开的白衣白裤,而是亚雯穿的那种长裙。
布料柔软,做工精细,比昨天发的那套强得太多了。
陆行迟看见她要换衣服,自动自觉地出去了,让丹穗无比讶异:这两个人晚上睡在一起,换个衣服居然要避嫌。
丹穗帮贝暖换好衣服,又拿来一条面纱。
面纱相当厚实,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非要戴这个吗?”贝暖有点痛苦。
这玩意像口罩一样,妨碍呼吸吧?
“这是预言里说的,一定要戴。”丹穗解释,“说圣女戴面纱,能帮圣女逢凶化吉。”
丹穗又搬来一个小化妆箱,从里面取出一大堆粗粗细细的笔,一看就是睫毛膏眼线之类,就打算往贝暖的眼睛上招呼。
贝暖无语:“这也是预言里说的?”
丹穗淡定答:“说是圣女一定要重重地描画眉眼,才能遇难成祥。”
贝暖:“……”
怪不得亚雯打扮得那么奇怪。
贝暖的睫毛本来就长而多,丹穗下手又狠,刷墙一样把睫毛膏涂了一层又一层。
睫毛一下重了两斤,眼皮上凭空多了两把黑扇子,沉得睁不开眼睛。
丹穗还不满意,又重重地描画了眼线和眼尾,盖上一层层眼影,好像画了个烟熏妆。
最后又帮贝暖重新梳过头发,一部分披下来,另一部分编成复杂的花样。
贝暖等着丹穗在自己头上忙活,闲极无聊,从空间里摸出一张创可贴。
贝暖把右手食指用创可贴包起来,悄悄戳了戳丹穗的腰。
丹穗笑出声:“圣女,你干什么呢?”
她笑完,继续认真地跟贝暖的头发较劲,并没有说说真心话的意思。
可见创可贴起效了。
等贝暖打扮好了,裹着长裙拖着面纱,眼窝像熊猫一样,忽闪着两大片黑睫毛出来,陆行迟就轻轻地“噗”了一声。
贝暖威胁地眯眼问他:“不好看吗?”
陆行迟嘴角一弯,俯身行了一礼,“圣女容颜天赐,绝色无双。”
语气诚恳到不行,一听就是假话。
陆行迟行完礼,就注意到了贝暖用创可贴包着的手指头,问她:“你的手指受伤了?”
贝暖料到他一定会问这个,郑重地点点头,“虽然没有伤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就有点疼,我觉得包着比较舒服。”
贝暖唯恐陆行迟要她打开创可贴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更怕他一高兴就上手摸。
结果陆行迟完全没有看的意思,避之唯恐不及地远远站着,点点头,“那包着吧,包着好。”
贝暖攥着包好的手指头心想,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审完亚雯,大概就能走了。
然而亚雯并不在。
主持拜水神仪式的时候,只有伽寒和贝暖两个人。
昨天关贝暖的空场边,有一个祭台,祭台后面是座木头盖的面积不小的房子,现在门打开了,能看到里面供奉着水神。
部落里所有人全都集中在空地上。
大家看见贝暖跟在伽寒身后出现,并没有人吃惊,真圣女现身的消息,早就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部落。
贝暖在火光中头顶圣猴端坐的场面,那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绝对假不了。
所以贝暖今早一出现,所有人都齐刷刷对着贝暖行礼,比以往拜亚雯时还要虔诚。
真圣女现身,就意味着亚雯是假的,大家都在揣测亚雯今后的去向。
亚雯今早的仪式不在,仿佛是一个信号,更加坐实了传言。
伽寒看见贝暖来了,露出一点笑意,施过礼,与贝暖一起主持仪式,拜神供奉。
一点都不难。
伽寒每一步都慢慢的,等着贝暖跟上,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耐心。
仪式缓慢而凝重的节奏,在部落众人的眼中,仿佛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贝暖发现,仪式结束之后,很多人都没有走。
他们站在贝暖回房的路边,希望能得到新圣女的祝福。
丹穗低声告诉贝暖,“本来是在新生和死亡的时候,才需要圣女赐福,因为现在他们都觉得您是真正的圣女,以前亚雯祝福过的就不算了,所以需要您来给他们真正的祝福。”
贝暖不懂,“怎么祝?”
走在前面的伽寒听见了,回头指点贝暖,“你只要用右手食指的指尖点一下他们的额头就行了。”
右手,还食指?
贝暖心想,用包着创可贴的手指给人祝福,感觉好像不太庄重。
可是创可贴也不能摘。
摘掉创可贴,用这根手指头一路点过来,这个部落现在这个规矩礼貌又禁欲的样子估计就得崩。
贝暖伸出左手,“右手受伤了,左手也行吧?”
伽寒怔了一下,妥协了,“当然行,圣女想用那根手指就用哪根手指。”
部落的男女老幼虔诚地等在路边。
在一大片期待的眼神中,贝暖一路点过去,被她点过的人都深深施礼。
人群中,一个小男孩被贝暖点过额头,忽然开口。
“请问圣女,世界的末日真的会来吗?”
他的眼神纯真,郑重地等着贝暖的答案,眼中是对贝暖的无限信任。
“不会的,没有什么末日。”贝暖弯下腰安抚他,“这次丧尸病毒爆发,虽然可怕,却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每一次我们不是都熬过去了?”
她说得很对。
地震、风暴、瘟疫、饥荒,几千年来,人类一路摸爬滚打,每一次都熬下来了。
陆行迟就在身后不远处跟着,贝暖悄悄看了一眼,圣母值涨了。
“那圣女,你真的会救我们大家吗?”小男孩期盼地看着贝暖。
贝暖犹豫了片刻。
她非常想说,没有人能救你,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可惜这不是圣女应该说的话。
无数双眼睛落在贝暖身上,饱含期待,在这种艰苦而绝望的时候,他们把希望全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信仰上。
贝暖终于对小男孩温和地笑笑,答应他:“是,我一定会救你们。”
陆行迟深深地看了贝暖一眼。
贝暖深深地看了圣母值一眼。
圣母值又涨了。
贝暖对着这么多人说了谎,有点心虚,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中庆幸,幸好自身对“至真至诚”免疫,不用说真话,否则圣女的形象就得当众崩。
听到贝暖的话,路边所有的人都在向贝暖深深施礼。
贝暖一个个打地鼠一样点额头点过去,心里却在琢磨,亚雯到底去哪了呢?
难道又出去找神秘人了?
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想着要去找神秘人,心态可真好。
快走到路的尽头时,突然冲过来一个人。
是个中年女人,顶着一头乱蓬蓬很久没梳过的头发,身上虽然也穿着白衣服,却蹭得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