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并无鄙夷,却也毫无赞赏。
第225章 第二十片龙鳞(十五)
“尽说别人蒙着眼活, 也不瞧瞧是谁教她把眼睛蒙上的。”玲珑撇撇嘴,她去过很多世界, 有些世界男人弱一些,有些世界女人弱一些, 但归根究底,一种性别或是一个种族的卑微,除却他们本身的原因外, 外部因素也少不了。要是只去怪他们本身不争气, 那就纯属流氓逻辑了。
薛夙道:“你说得对,女戒女训虽然都是女子所著, 可说白了,都是男权社会压迫所造成的。只是这样的日子, 凭借一己之力很难改变, 穗穗如今这般恣意, 也愿天下女子多多学习几分。”
真正心胸开阔眼光长远的男子,根本不会想方设法将女子踩在脚下,让女子生来便为男子服务,这也是为何薛夙当了这么多年太傅还一直关照国子监的原因, 他希望除了男子以外, 女子也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读书,未来有一日, 也希望能够出现女状元, 这世间夫妻, 都能一心一意永结同好。
想要达到这样的目标, 三五十年不够,但也许一百年、两百年就可以。人只要活着,就是在不断进步的。
玲珑深深吸了口气,薛夙见她这般,也跟着嗅了嗅:“有什么味儿么?”
“有呀。”小郡主笑嘻嘻的蹭蹭他,“就是你身上很好吃的那种香味。”
薛夙淡然以对,将她搂入怀里,与此相对,男欢女爱也不该叫人不齿,“晚上回去了给你吃。”
“为何要晚上,我现在就想吃。”玲珑拽住他的袖子,“我觉得跟前院那些人行酒令打马吊,远不及与我家夙夙颠鸾倒凤来得快活。”
她仰着小脸,容光焕发,薛夙心下一动,便将她小手拢入掌心,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朝他们住的院子去了,一路上遇到家仆也不以为意,反倒是叫些脸皮薄的下人羞红了脸。世人皆知郡主与郡马爷恩爱,却不曾想恩爱到了这般地步。
一番云雨,玲珑趴在薛夙胸膛上突然吃吃的笑,薛夙摸了摸她香汗淋漓的肩,“笑什么呢。”
“笑魏坤的妻子。”玲珑挑眉,“高门之间最重所谓的规矩,听说决不能白日宣淫,若是夫妻敦伦的时间长了,合格的贤妻都要规劝一二,你说魏坤他们夫妻是不是也这样?那位小魏夫人满嘴的道德礼法,听得我的头都疼了,若非今日是给我两个哥哥相看嫂子,我一早叫人将她从门里丢了出去。”
夫妻两个闹作一团,愈发蜜里调油离不开,倒是魏坤妻子这一遭在定国公府受辱,对玲珑很是看不惯,更是无法理解她的夫君为何对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念念不忘。在她看来,玲珑身上是一点好的都没有,过盛的容貌必是祸水,性格顽劣骄纵叫人不喜,根本当不得贤妻二字,就连薛太傅都叫她给带坏了。
蒙着眼活?依她看,真正蒙着眼活的不是别人,正是定国公府的人跟薛太傅!
是他们将那女子养的无法无天,连带着这世间许多女子都不学好!
只魏坤妻子又不懂了,像自己这般真正好的大家闺秀,为何夫君就是不喜欢呢?
她与夫君相敬如宾,也不是不羡慕人家恩爱齐眉,只是无论自己如何做,似是都走不到夫君心里去,难道要她去学长乐郡主那般不知检点,才能让夫君另眼相待?
她做不到!
魏坤妻子也有自己的小圈子,跟她来往甚密的女子大多性情也如她,贤惠温顺宛如一个模板刻出来的,除此之外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夫妻关系平淡,当然除却魏坤妻子之外的人并不觉得这有多么不好,在她们看来,她们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要端庄大气,可不能学妾侍们那般狐媚。
说出去平白惹人笑话。
她们怎么想玲珑自然不在意,可这些人在背地里悄悄嚼舌头就有些过分了,不知从何时起,京中逐渐多了有关玲珑的流言,说她善妒成性,不许薛太傅纳妾,眼看可怜的薛太傅一把年纪,如他这般岁数的男子早已做了祖父,他却连个儿子都没有,一切都是因为长乐郡主善妒,身为女子怎能善妒?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善妒了,也不能毁了夫家的香火呀!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玲珑简直成了女子的公敌,若只是一个两个这样说也还罢了,偏偏许多人都说,法不责众,又能将这些人如何?
倒是过了年,薛夙又跟玲珑在京城待不住了,在他们俩看来这里好吃的好玩的都少,还是在外头逍遥。外头的流言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瞒着玲珑不叫她知道,但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只不过大家想让她无忧无虑,她就满足他们而已。只可惜以她的小心眼,在背地里嚼她舌根子的人,至少得倒霉个几十年,讽刺她生不出孩子断了薛家香火的,干脆就跟她一样不要生了,龙女虽然很爱惜自己的力量,但在教训人这一方面向来不吝啬,缺胳膊少腿都是好的,严重些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
就好比魏坤妻子,这辈子也一个孩子别想生出来,看她是不是会愧疚于自己不能为丈夫产下嫡子而自请下堂呢?
又是一年玲珑薛夙回京,听说魏坤妻子还是没有能生出孩子来,倒是魏坤的妾侍个个争气,成婚到现在不过两年多一点,魏坤已是儿女双全。
再见魏坤妻子,玲珑这回笑吟吟的,半年不气恼。她走的时候京中还有关于她的谣言,然而她的爹娘兄长不是吃素的,整顿了没多久,便再也无人敢说她一句不好。可惜魏坤妻子就没有这样的福气,明明大夫诊脉说夫妻二人身体都很健康,却唯独她生不出孩子来,婆母的不满已经浮现在脸上,偏她满腹委屈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到二十岁,面上就隐隐有了老态,疲惫至极,再见玲珑,却见她容光焕发眉目如画,俨然还是那十五岁的少女模样,竟是不见丝毫老去,光是这动人颜色,便有许多人理解为何薛太傅对长乐郡主这般珍爱。
其实这世间男子也好,女子也罢,过得好不好,都与玲珑毫无关系,但她就是喜欢落井下石,尤其是对曾经得罪过自己的,那真是记仇记到了地老天荒。这会儿宫宴上见了魏坤妻子,她便娇笑打招呼:“一年未见,小魏夫人过得不快活么?怎地疲态尽显。”
魏坤妻子为了怀孕一事几乎焦头烂额,很多时候她想跟婆母吵起来打起来,却碍着那贤妻的名头拼命隐忍,偶与魏坤抱怨,魏坤便要她谦让母亲,时间久了,心都寒了。
被玲珑这么一挑衅,顿时怒气上升,幸而理智尚存,知晓眼前这位是现在的自己开罪不起的,便冷冷道:“我的家事,不牢郡主费心。”
“啊呀你怎么这么说,我的家事你都那么上心,我关心一下你有什么错呢?”玲珑撑着下巴笑眯眯。
魏坤妻子闻言,顿时心下微慌,一年前京城流言四起,都是说长乐郡主善妒恶毒要断了薛家香火,究其源头,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但这是万万不能承认的:“我不知郡主在说什么,请恕我不能与郡主长谈,还有婆母需要侍奉。”
这样大的宫宴,是每年过年前,皇帝为了犒劳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设的,魏夫人自然也在。玲珑可不跟她表面关系,之前宫门口见了那是眼神都懒得给一个,把魏夫人气得肝颤,再见了魏坤妻子,越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薛夙将她搂到怀里,“听说了个有趣的事儿。”
他是很乐意听八卦的,别以为男人聚在一起就不说三道四,薛夙就很喜欢听了八卦回来讲给小郡主听,每次小郡主眼睛亮晶晶的听,他就感到高兴。“魏大学士养了个外室,据说那外室为魏大学士生了三子两女。”
“哇!”玲珑果然很感兴趣,“那不是要恭喜魏坤喜提弟弟妹妹?”
“魏坤心中,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理,他是嫡长子,又是朝廷命官,魏大学士又无爵位,无甚好争的,难受的是魏夫人才对。”
魏夫人虽然拼了命的给儿子物色妾侍通房,对自己夫君却管得很严,如今魏大学士在外养了十几年外室她却不知,一朝闹起来不知得多好玩。魏坤肯定是无法理解魏夫人的,因为魏夫人平时就总跟他说男儿三妻四妾是寻常,小魏夫人自然也不会站在魏夫人这边,她那贤德的名声注定她会劝婆母将外室接入府中。
魏大学士就更不用说了,十几年养一个外室,没点感情肯定不成,为了给外室子女好点的身份,怕不是要抬个贵妾。
玲珑眼睛期待的搓手手:“妙啊!”
那想来真正的穗穗死后,也有一场大戏看呢,只可惜穗穗没那福气。
不过没关系,她会全程围观然后消化掉的。
嘻嘻。
第226章 第二十片龙鳞(十六)
在京中过了个年, 玲珑跟薛夙就又要走了,如今齐钰跟纪氏算是看明白了,谁也管不了这俩,饶他们再如何不舍得, 玲珑当着面软话说了一大堆, 等过了元宵人就又走了。你说这明明是把薛夙给娶回来的, 怎么就闹成一年才能见女儿一面呢?
好在纪氏还有其他烦恼, 比如说两个儿子有样学样也不肯成亲,愣是说没找到心仪的姑娘, 还扬言若是找不到就打一辈子光棍,薛太傅都能在一把年纪找到他们家穗穗这样的小娇妻,凭什么他们就不能?真爱还分年龄的吗?
兄弟俩都不信自己的运气能比薛太傅还差。
久而久之, 纪氏也不想说他们了, 横竖说了也没用, 反倒把自己气得心口疼,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就要看看这俩倒霉儿子能寻到什么样的好姑娘当意中人!
一大早, 玲珑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不想爬起来, 跟往日不同,今日没有宽阔的怀抱贴着她。她躺着揉了揉眼睛, 拿手四处胡乱摸索, 平时睡着薛夙的地方空荡荡一片, 玲珑勉强撑开一只眼皮去看, 薛夙果然没在床上。
别看这人做太傅时一丝不苟从不迟到, 其实生了一副懒骨头,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能站就不走,尤其是这种寒风飘雪的天气,虽然年已过了,可这几天外面还飘着雪,这家伙居然会这么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恨不得贴在床上不动才是。
更何况她都没起。
玲珑在暖烘烘的被窝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的一角打算再眯一会儿,谁知却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在她滑嫩的腰肢上揩油。那手很温暖,摸着有点痒,但更多的是舒服。“干什么呀。”
“穗穗,起来吧?”
薛夙都已经穿戴妥当,玲珑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下,问:“你要出门?”
薛夙纠正道:“不是我要出门,是我们要出门。”
“不要。”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外面下雪好冷,我不想出去。”
“真的不去吗?”
“真的。”
闻言,薛夙遗憾地叹息:“今日有好戏可以看,我还以为穗穗会感兴趣。也罢,既然穗穗不想去,那我一个人去好了,到时候若是魏夫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我也好及时出手免得闹出人命。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维持魏大学士的脸面,毕竟我也与他同朝为官过,还算有几分交情。”
接下来他的小郡主就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内很暖和,她昨晚在他怀里睡觉时没穿什么,这会儿露出痕迹斑斑的藕臂香肩,愣是叫薛夙觉得就留在家中你侬我侬也不错。他取过床头叠好的新衣,从肚兜到外衫一件一件服侍小妻子穿上,玲珑乖巧地伸手蹬腿,穿戴好后又梳妆洗漱,两人吃了些早膳,薛夙把玲珑从里到外包裹的严严实实,兜帽一戴上,连半张小脸都露不出来,这才抱她上了马。
他们两人在外游玩时大多时候是坐马车,身边总会带一个小厮一个婢女伺候,但也经常骑马,玲珑坐在薛夙身前,两只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蛋也埋进他怀里,薛夙掀起自己的大氅将她裹到怀里,不让寒风吹到她娇嫩的小脸蛋。“穗穗,坐稳了。”
玲珑嗯了一声,薛夙策马扬鞭,大概半柱香左右,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薛夙伸手再将小郡主抱下马,进了这户人家的二楼靠街边的厢房,桌上已经备好了零嘴跟热腾腾的茶水,玲珑好奇地往外看:“这里有什么特别吗?”
薛夙却卖关子,点了点她粉嫩的鼻尖:“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说的很快,还真的很快,玲珑也就吃了第二块豌豆酥,就瞧见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马车四周还跟着气势汹汹手拿棍棒的家丁,到了他们对面的那户人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砸。
紧接着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美妇,仔细一瞧,不是魏夫人又是谁?只是此刻她面上再也没了平日里的笑容,冷硬至极,恶狠狠地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家丁们很快将门破坏,里头的人也闻声而来,玲珑哇的惊叹:“这刚过年就到外室这儿来,可见魏大学士对外室才是真爱。”
下头魏夫人已经哭了,哭得无比伤心,魏大学士却将外貌柔弱美丽的外室护在身后,同样被他保护的还有三个少年两个少女,依稀可见少年眉眼间与魏大学士的相似,两个少女则像极了那位如夫人,他们站在一起俨然便是一家子,反倒让魏夫人像是外人了。
玲珑都想给魏夫人点根蜡。
她突然想起什么:“魏夫人怎么知道的?”
薛夙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玲珑觉得这厮的笑容都是黑的,只见薛夙轻笑:“穗穗,你又同我演,她怎么知道的,你最清楚了。”
玲珑吐吐舌头表示自己挺无辜的,她就是叫人“无意中”说漏嘴给小魏夫人,不曾想小魏夫人虽然表面端庄贤惠,心里却怨怼婆母,否则也不会处心积虑再把这个消息告知魏夫人。当然,薛夙也插了一手,他自是知道谁在背后放出的流言,小郡主他喜欢得紧,他在小郡主面前都卑躬屈膝的伺候着,旁人凭什么说她不好?
哪怕一句也不成。
因此他就帮玲珑添了把火,还偏偏挑在这大过年的日子。魏大学士这事儿闹出去,皇帝必然会觉得他治家不严,罚了魏大学士,自然就教训魏家,小魏夫人怕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耽于家事,没工夫再去端着架子嚼舌头了。
要不是盯梢的下人来禀报说大学士府有了动静,薛夙也不会特地挑在这样的日子里起这么早,在被窝里跟小郡主抱抱睡不好么?谁乐意在这天气出门,那必须是得有好戏瞧才成。
外头吵闹不休,养尊处优夫妻和睦儿子孝顺的魏夫人何时受过这天大的委屈,对她来说最可怕的不是隐瞒,而是事发后丈夫对那外室下意识的维护,这些年的恩爱难不成都是假的?她抛去了贵妇人的面子,也失去了风度与端庄,面部扭曲用尖利的声音喊着:“我决不允许她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