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橙暮无语转头，嫌弃地背过脸去。
什么智障问题。
出乎意料的，秦策居然给出了个相对认真具体的答案。
“不宜居，常年被时空结界覆盖，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白昼，只有黑夜。”
许霄略感诧异：“那岂不是还不如我们密林系统？至少密林系统昼夜都有，兔子也挺好吃的。”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那以后你跟我们换换。”凌橙暮总有终止话题，令气氛降至冰点的特殊技巧，“你去密林系统蹲个大狱，我俩去监察局上上班，顺便把那里炸了。”
秦策：“……闭嘴吧。”
许霄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递到了她嘴里。
这位姑奶奶满脑子没别的事儿，就是炸监察局而已。
怼天怼地通缉犯，制造矛盾第一名。
*
常肃这一路上把车开得很稳，到后来旁边的伍时玖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小脑袋瓜一点一点，活像小鸡啄米。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图，见路线正确，目前已经无限临近东街区一带。
几乎是在开过东街区与南街区界限的一瞬间，腕表振动，系统发来了提示。
【巷战开始，当前区域封锁，十小时内允许存活人数700人，当前玩家人数1472人，npc数量不计入其中。】
【倒计时结束前存活人数超出上限，默认区域内全部玩家淘汰出局。】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他尚在思考，刚想停车问问凌橙暮他们的意见，抬头发现一辆失控的白色轿车突然疾冲而来，分分钟就要撞上。
他猛打方向盘躲过了轿车，又迅速伸手，托住了伍时玖的脑袋，避免她因为惯性磕到玻璃上。
伍时玖迷迷糊糊睁眼：“怎么啦常哥？”
“出……出事儿了。”
“啊？”
常肃将货车停在路边，开门下车去找凌橙暮。
“凌小姐，秦……秦执行官，许先生，你们腕表有……提示吗？”
许霄道：“我和橙橙有，秦执行官没有。”
凌橙暮补充：“他可能有吗？npc不算在存活人数内，他身为公务员，自然也不算。”
“噢，有理。”
“那凌……凌小姐，咱现在该怎么办？”
常肃问的这一句怎么办，并非是指危及自身性命的那种怎么办，而是要不要取他人性命的那种怎么办。
系统的用意很明显，游戏进程过半，玩家们齐心协力杀npc，降低了逃生游戏的残酷性，所以必须开始引导玩家们互相残杀。
东街区当前困住了1472名玩家，这就意味着十个小时后，有一半的人会死。
“我哪知道该怎么办？”凌橙暮冷着脸色，“要不你问问秦执行官？让他瞧瞧这时空监察局领导下的太平盛世，要怎么庆祝才好？”
“……”
常肃没敢接话，他悄悄朝秦策投去一瞥，见秦策用力闭了下眼睛，显然是在强行按捺情绪。
那情绪似乎并不是愤怒，反而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感。
他隐约觉得，这位执行官大人，好像从来也没快乐过。
时空监察局的人，都是这样吗？
他没有来得及多问一句，情况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
空气出现细微波动，脚下地面微颤，周遭的景象开始逐渐扭曲变幻。
当初的丧尸赛区也遇到过，这是系统地图随机传送的前兆。
“……小丫头？”
他扛起那把将近二十公斤重的机枪，下意识回头去找自保能力较弱的伍时玖，谁知伍时玖远比他的反应更快。
她纵身跃上他的后背，果断勒住了他的脖子。
“常哥我得跟你一起走！”
*
凌橙暮并没有想要跃上谁的背，也没有勒住谁的脖子。
她只是一个正处于暴躁边缘的、弱小无助的瞎子，拎着自己的盲杖和一柄步.枪，半分钟后，独自站在了冰冷孤单的街角。
她看不见目前所处的位置，却能听见有枪声由远及近，嘈杂清晰。
东街区全面开战，玩家们终将面临无路可退的局面。
不愿残忍的人，也不得不变得残忍起来。
没有谁甘心用仁慈铺路，最后还给自己挖了一座坟墓。
她扶着落满灰土的粗砺墙壁，缓步移动，无意中推开了一扇虚掩的店铺门，当即侧身闪了进去。
她摸到了陈旧的书架，上面零零散散还排列着挺多精装书籍，原来这是一家书店。
……她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
下一刻，有人腾空而起，正面将她扑倒在地，可见是在暗中蓄势很久了。
是个男人，不算强壮也不算瘦弱的男人。
“对不起了。”他恶狠狠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哭腔，听上去怪异莫名，“谁都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你有枪没用的，反正你也是个瞎子，迟早要死，不如给我，我还能活着。”
他的目的是抢她的枪，当然，抢枪之后就会杀她，毕竟游戏规则这么苛刻，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一柄尖刀迎面袭来，凌橙暮歪头，刀尖就扎在了她耳畔的地面。
她沉默，忽而笑了一笑：“你这觉悟挺好，可惜不该用在我身上——那我也对不起了。”
说完，她单手撑地，人已翻身跃起，手中枪托倒转，用力砸在了对方额头。
她屈起膝盖顶上对方的小腹，随即转身凌厉漂亮的过肩摔，将其按倒在地。
盲杖顶端就抵在胸口，男人慌张大力地挣扎，却仍被她制得死死的。
“你别……别，我错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要你的枪了行吗？！”
“不行。”凌橙暮摇头，“晚了。”
她一拧盲杖，弹出的利刃，就深深没入了男人心脏。
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也不知是从哪来的爆.炸声，热浪灼烧，瞬间炸塌了书店的大门。
最靠近门边的书架轰然而倒，正把她压在最底下。
……
盲杖撑开了一点点喘息的空间，疼痛也只是短暂的事情。
凌橙暮手脚并用，终于推开书架，慢腾腾地挪出来。
她揉着发麻的关节，待了半晌，忽觉眼睛又出现了先前那种针扎般的刺痛感。
她将脸埋进臂弯间，缓了一会儿，再度抬起头来——
晕眩感消失了，视线内的光线越来越强，直至周围的一切都明晰起来。
她本能抬手遮在了眼前。
艹。
还真让许霄说准了，又复明了。
这他妈的狗比系统。
她磨了两回牙，掸了掸头顶和衣服上的灰土砂砾，起身拎枪走出了狼藉的书店。
外面是地狱，是所有玩家的噩梦试炼场，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死得最惨的一个人，断头残肢，鲜血一路流淌，染红了大片石阶。
她低头看向腕表，在确认其余队友的位置以后，愈发加快了脚步。
然而没走多远，她的身形又猛然顿住。
……每个赛区，但凡大家失散，最先定位到她的，一定是秦策。
时空监察局的标配，果然很高级。
她看着相隔百米开外的他，眼神陡然一凛。
秦策冷漠举枪，黑漆漆的枪口，已经瞄准了她。
第24章 百货商场
凌橙暮其人, 表面吊儿郎当，实际上从骨子里藏着傲气与狠绝。
她生平最恨别人拿枪指着自己，但凡有人这么做了, 对她而言, 就意味着丧命申请。
所以她一般都会选择成全对方。
更何况这一次, 枪口对准她的是秦策。
杀了他。
这是来自她灵魂深处的呐喊声, 奇怪得很, 似乎从第一面见他开始，这种恨意就伴随着她。
就因为他是时空监察局的人, 就因为他要逮捕她？
或许吧。
所有的心理活动, 加起来也不过0.5秒的时间。
如果要问凌橙暮犹豫了吗？
确实。
尽管犹豫的过程,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在举枪对准秦策的瞬间, 却终究是稍稍偏离了正确的轨线。
两人同时开枪。
秦策的子弹，射中了凌橙暮身后的npc。
而凌橙暮的子弹, 擦着秦策的手臂呼啸而过，带起了一片温热血液。
“……”
凌橙暮沉默片刻, 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那名倒地身亡的npc。
秦策没有要杀她, 他居然是在帮她。
艹，谁能解释一下, 他这怎么突然拿了以德报怨舍己为人的剧本呢？
搞得她就很尴尬。
尴尬之余, 当然要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 来掩盖那丝一闪即逝的心虚。
虽然心虚这个词, 以前就从未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
她朝秦策走了过去。
“呦, 这么巧啊秦执行官, 又定位到我了？”她低头察看他的手臂, 见血正顺着衣袖往下流，想了想，把自己长袖T恤衣摆上的装饰布条扯了下来，“受伤了？这么不小心，先给你包扎一下，待会儿跟许霄他们会合了，再拿消炎药和纱布。”
秦策擦了擦手上的血，侧眸看了她一眼。
这番话讲得太自然而然了，换作不知情的，完全猜不出那一枪其实就是她开的。
他现在补她一枪还来得及吗？
“袭击首席执行官，这也是大罪，你如愿以偿罪上加罪了，恭喜你。”
“那是我的荣幸，只可惜没准来不及定罪，你们监狱长就被我杀了。”凌橙暮面不改色，甚至还用力扎紧了他的伤口，“疼不疼？疼我再使点劲儿。”
“……”
“给。”她帮他把衣袖整理好，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来，递到他手里，“最后一根，你喜欢的薄荷味是吧？归你了，算补偿。”
秦策接了棒棒糖，冷着脸转过身去。
“许霄他们目前在哪？”
“地图显示，是以西5公里街区中心的百货商场。”
“那你不快走，还有闲心废话？”
“……”
凌橙暮后悔刚才那枪打偏了，应该直接爆他头。
*
npc和玩家很好区分，即使大家多数都是三五成群，总之统一服装风格的是npc，男男女女着装各异的是玩家。
这一路上，凌橙暮和秦策不晓得杀了多少挡道的npc，难怪之前经过南街区，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像是荒废了，原来绝大部分的npc都集中来了这里。
除此之外，玩家们也都杀红了眼。
在游戏规则的阴影下，他们的原则与底线，一次又一次经受着绝望的考验。
仁慈怜悯换不来一条生路，够狠才有机会活下去，争夺那千分之一的幸存名额。
谁都想赌一把。
凌橙暮脚步飞快，她一面目不斜视地前行，一面问秦策。
“秦执行官，看见这些尸体有什么感想？如果将来狩猎计划真的圆满结束了，你们首席也相当于间接协助时空监察局，杀了将近300万人，是光荣的勋章对吗？”
“不会的。”
这是秦策下意识给出的答案，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疑惑转头：“什么不会？”
“有你这样的暴徒在，狩猎计划也不会顺利结束的。”
“呵，听起来你很遗憾？你可真是抬举我。”
他无言半晌，正视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要是有可能，我也想看看，你曾经说过的那些大话，能否成真。”
她曾无数次告诉他，自己要亲手炸了时空监察局，无论是挑衅亦或是真心话，如今的他，的确是有所期待的。
哪怕依他的立场，并不该产生这样的想法，但谁的心中不曾暗藏叛逆火种，即使受万千禁锢，也愿有朝一日烈焰燎原。
这无关身份，只关乎信念。
凌橙暮也微微一怔，复又扬起唇角，笑得痞气十足。
她说：“行啊，希望你能等到那一天。”
她举起枪，将前方一名从斜地里冲出的npc，果断击毙。
地图上，代表常肃、伍时玖和许霄的发光红点，距离两人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百货商场近在眼前。
……
伍时玖确实是和常肃一起随机传送的，只是传送时常肃稳稳落地，她却不幸挂在了靠近二楼的装饰架上。
从这个角度，她能望见远处正有npc追赶着一群玩家靠近，没有枪的那几名玩家当场倒地。
“啊啊啊啊常哥我怎么办！”
“别……别急。”其实常肃也急，他越急就越结巴，只好强行令自己镇定，尽量放慢语速，“看……看见，那根绳子吗？抓住它，荡下来。”
“可我抓不住摔了呢！”
“我……我接着你。”
伍时玖对于常肃，总有种亦父亦兄的依赖感，既然他说能接着她，那她就信了。
于是她一咬牙一闭眼，在npc到来之前，猛地跳起来抓住绳子，朝着常肃的方向荡过去。
她在半空松了手，将常肃扑了个满怀。
常肃由于惯性后仰，倒地前迅速护住她的头部和腰部，在地面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他鲤鱼打挺起身，将二楼探头的npc一枪击杀，单手拎着她拔腿就跑。
“你看……看腕表。”
“我看见了，橙姐快跟咱们会合了，许哥也在附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