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文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始支支吾吾:“不能这么说,我……我们感激队长的救命之恩,只是觉得皮筏艇不足以撑过五天游戏,不得已才……”
“这艘船上,哪怕一盒巧克力,都是用我们自己的积分换来的,只要我不点头,你就没资格据为己有。”凌橙暮缓声道,“更何况你一上来就要偷高级道具,还想杀我们的小妹妹灭口,这罪过够大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下次一定改!”
“下次,哪里还有下次?你这样的人我一次也忍不了。”凌橙暮说完,侧眸瞥向秦策,“秦执行官认为怎么处置比较好?”
秦策平静回答:“我只负责镇压逮捕,监狱长才负责审判定罪,你来。”
“众生平等,我无权审判别人。”她很随意地将糖纸一扔,“但作为普通玩家,我是有理由将某些人从领地赶出去的。”
此言一出,李博文就明白这事儿没转圜余地了,他脸色阴沉地推了下眼镜,暗地里朝队友们使了个眼色。
现在拼一把,没准还有机会。
要说他们三人,估计合作久了,倒也是有几分默契的,那名女队友立刻会意,当即把手里的两盒饼干,用力扔向凌橙暮的脸。
另一名男队友扑上前去,很明显是要把挡路的伍时玖推开。
李博文飞快掀开箱盖,拿起了那只充气船。
他只需要把充气船扔进海里,船体膨胀,他们仨跳下去就能离开这里,他确信对方追不上自己。
……但很可惜,在场每一位成员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胜于他,甚至包括伍时玖。
因为伍时玖有疾速鞋。
自从通关了皇城杀机赛区之后,伍时玖对疾速鞋的控制又上升到了新高度,如今的她说跳多高就跳多高,说跑多远就跑多远,程度精准。
她用脚在船板上一蹬,不闪不避照着那名男玩家就冲了过去,疾速鞋光芒一闪即逝,强大的冲力反而将男玩家撞出了数米远。
男玩家沿着甲板滑行了好远,幸亏及时用双手扒住船舷,这才勉强没掉下海。
他慌张道:“博文,快拉我一把啊!”
凌橙暮从李博文手里接过充气船,懒洋洋询问:“李先生,权衡一下,是选你队友,还是选你自己?”
“……”
李博文看着艰难挣扎的队友,犹豫了。
那女玩家见他不肯帮忙,急得自己想去救人,可男玩家的大半身子都浸在海里,她力气不够,死活拉不上来。
她险些被气哭:“博文你愣着干什么呢?!”
凌橙暮微笑:“李先生,我再问你一次,你和你的两位队友,你选择谁?”
不得不承认,李博文也是深思熟虑了的,尽管他的深思熟虑,只有半分钟不到。
他没敢再看队友,低着头说:“我选自己。”
女玩家瞬间失望,男玩家更是愤怒骂出声来。
“姓李的你还是不是个人!上赛区你这条命都他妈是我俩救的!”
“那我能怎么办!”李博文也恼羞成怒,“换你你怎么选?人不为己还天诛地灭呢!这是逃生游戏,最后只能活三千人,迟早都要死的,你以为你俩能活多久?”
“你放屁!”
“行,既然李先生选定了,那就这么着。”凌橙暮淡定抬手示意,“常哥,麻烦把落单的李先生扔下海吧。”
常肃爽快答应:“好嘞。”
“……等等!”李博文又惊又疑,仿佛自己出现了幻听,“为什么是我?”
“我们队长让你选,又没说让你选的是好是坏。”陆零漫不经心一耸肩,“你都把自己跟队友割裂开来了,那我们也只好成全你。”
眼看着常肃已经拽着一只胳膊,把他拖着往前走,李博文指甲都在船板上挠出了印子,他放声怒吼。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放开我!!!”
常肃:“你刚不是说迟……迟早要死,那你马……马上就死,也正常。”
“胡说八道!我可是能活到最后的!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听一个婊.子的话,你们不得好死——!!!”
“常哥。”沉默半天的秦策,忽而冷声开口,“扔远一点,扔在没有木板漂浮的地方。”
由于深夜的撞击事件,此时海面有许多位置都漂浮着沙船的残骸,其中不乏长度宽度都很可观的坚硬木板。
有木板,就意味着还有生存的机会,这种事应该避免。
伍时玖和陆零也去帮忙,一人一条腿,直接把李博文抬了起来。
“赶紧的吧,别待会儿再把绫子姐吵醒了。”
“我看也是。”……
他们在李博文歇斯底里的叫嚷声里,无视挣扎,将其扔下了空旷无垠的海域。
月光照映处,只见海浪掀起,很快就淹没了李博文的身影。
在深海系统,人的性命无非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这时常肃单手把那在水里泡了半天的男玩家拎了上来,一群人嚼着薯片围观他和女玩家,跟不严肃的三堂会审一样。
男玩家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女玩家在旁边抹着眼泪,良久才勉强憋出一句。
“各位,真……真对不住了……”
“甭害怕,你也不算无药可救,今晚不扔你。”凌橙暮托着腮,指了指甲板上那艘充气的皮筏艇,“你俩现在就走吧,以后老实点,别总动歪心思了。”
两人对视一眼,竟有种劫后余生的震惊感:“我们……可以走了?”
“走吧。”凌橙暮点头,“不过鉴于你刚刚用饼干砸我的脸,食粮你们是不要想了,什么也不会给,自己去海里抓鱼吧。”
“……”
“常哥,送客。”
她合上行李箱,起身走回了船舱。
*
这一夜,是观月绫子睡得最沉的一夜。
甲板上热热闹闹,都把一炮灰玩家扔下海了,除了掌舵的许霄,就只有她毫无察觉。
如她所愿,她终于做梦了。
但梦见的似乎是很久远的事,而且是她有印象的事。
那些熟悉的鬼怪,惨白的脸、破碎的头颅、淌血的断臂……就像电影的慢镜头回放,依次在她的视线内经过。
啊咧?就不能来一点新鲜的吗?
……然后新鲜的来了。
画面一转,有戴着破烂军帽的骷髅兵,挥舞着钢刀砍向她,刀刃距离她的头顶数寸之遥,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
关键时刻,有人闪身出现,横刀挡在了她前面,替她拦下了这致命一击。
而骷髅兵另一只锋利的骨爪,却也堪堪擦过了他的额头。
金属相击,火光迸溅,那人果断侧身,反手一记漂亮斜劈,将骷髅兵拦腰削成了两截。
利落而潇洒。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奇怪,你不是很怕鬼吗?”
“我是怕,但身为男人,不能总靠姑娘保护吧?”
他的声线,犹如初春时节河面破冰,格外清朗。
这样的声线,观月绫子记得。
眼前茫茫的雾气散去,她抬起头来,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得修眉俊眼,轮廓立体,属于那种清爽又不失硬朗的帅气。
只是他的额头刚被骷髅兵划伤了一道口子,血正顺着额角往下淌,略有些触目惊心。
她紧张了:“我去拿药给你。”
“没事儿,小伤,不用大惊小怪的。”
“……狗妹那萨伊,让你流这么多血,下次不要了,很危险的。”
他无所谓地笑了一笑:“你的安全,比我命可重要多了。”
“靳先生……真是好人呐。”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原来那么久以前,就成了她的口头禅。
在梦境的最后,观月绫子只觉得四面的景色都在模糊远去,唯有那个人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响在耳边。
他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也别给我发好人卡了。”
“绫子,我们之间,得有个恋爱的机会。”
第77章 青龙鱼
观月绫子醒来的时候, 东方既白,天色已蒙蒙亮了。
她托着腮坐在船舱里,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伍时玖拍她的肩。
“绫子姐, 醒了?你这一觉可真能睡。”
“因为我做了梦。”
“诶?梦见什么了?”
“梦见了……”观月绫子略一迟疑,终是茫然地叹了口气, “梦见了靳先生。”
这话一出口, 除了临时代替许霄掌舵的秦策, 其他人全都围了过来, 甚至包括看似闭目养神的凌橙暮。
八卦, 是这支战斗小队的传统艺能, 力量无穷。
“靳先生?是那个靳夏对吧?时空大狱的犯人,队长的拥护者, 你的心上人, 沈秋的死对头?”
陆零当场做出了非常精准的总结。
观月绫子点头:“虽然不能太确定, 但我认为,这就是真金芯片的作用。”
“是真晶芯片。”
“哇嘎哒, 真晶芯片。”她从善如流改正,“梦里那些场景, 我几乎都有印象,只有……靳先生,我是第一次见。”
在她自认为完整的记忆里,自己始终孤身一人,与鬼怪为伍,身边并没有出现过同伴。
可这个梦却提醒着她,那片微妙的空白, 其实曾经是有人填满过的。
当初在红枫鬼校赛区, 以为是初次见面, 事实上是故人重逢。
只是她忘记了,靳夏也忘记了。
“陆监狱长,我想起来的事,靳先生也会想起来吗?”
“他可能想不起来。”陆零摇头,“他不是时空监察局的成员,体内没有芯片,不能够与你记忆共享。”
“唉。”观月绫子双手托腮,如同伤感怀春的少女,惆怅感慨,“我那时候就觉得,靳先生是个好人……”
许霄也无奈:“你给他发了这么多年的好人卡?”
“我不知道好人卡的意思,我只是想赞美他。”
“那下次换个赞美的方式。”
“换什么呢?”
许霄示意伍时玖:“你嘴甜,给你绫子姐提点意见——就暂时用及格做示范吧。”
陆零:“?”
他原本是打算拒绝的,谁知伍时玖爽快同意,登时一转身,小手在胸前可可爱爱比了个心。
她嗓音甜美地开口:“靳先生,感谢你,想念你,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喜欢你。”她眉眼弯弯一笑,“像你这样又帅又有责任感的男人,谁能不喜欢呢?mua!”
她朝他飞了个吻。
“……”陆零沉默半晌,挺别扭地提意见,“你用我做示范,称呼是不是也得变一变,该叫我的名字?”
伍时玖瞬间变脸比翻书还快:“烦死,你就一工具人,废话这么多呢?”
“……”
是他大意了,这才是真正的她。
凌橙暮身为观月绫子最信赖的队长,又身为靳夏最敬仰的监狱长,对此自然责无旁贷,要安慰几句。
直到把观月绫子哄得宽心了,她才离开原地,走向船前甲板。
秦策正站在那里。
他学习能力极强,在接受了许霄短时间的指导后,已经熟练掌握了开船技巧。
海风吹起他的大衣猎猎作响,他的背影依旧瘦削挺拔,像一柄出鞘利剑。
她缓步上前,把一块牛奶饼干塞到了他嘴里。
秦策转头看她一眼:“你们在讨论什么?”
“讨论绫子和靳夏的感情史。”
“他们俩……”
“他们俩以前在灵异系统里,可能是情侣,但是彼此都忘记了这档子事。”
秦策沉吟半晌,略一颔首:“除了真晶芯片会控制记忆,系统也能自主删除某些玩家的记忆,只要编纂好特定程序。”
编纂好特定程序,那负责编纂程序的是……
凌橙暮猛一回头,朝船舱里喊:“许霄,出来!”
不过几秒钟,许霄叼着半拉没吃完的面包,小碎步跑了出来。
“有事儿啊橙橙?”
她开门见山问他:“你还记得自己编纂过哪些程序吗?比如能消除玩家或犯人记忆的那种。”
“那种程序肯定有,可我记不起来了。”许霄诚实回答,“我就只记得自己在控制中心的后面给盆栽浇过水,还跟常哥喝过酒。”
总而言之,是还没有完全拾起关于信息官的自觉性。
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数据恢复太慢。
凌橙暮又问:“那被系统删除的记忆还能不能恢复?”
“理论上是可以的,只要我们能得到监察局的控制权。”
“这种事你说得倒挺轻松,换句话讲不就是造反成功吗?”
许霄疑惑:“我们不正是在造反的路上吗?”
“……对,很有道理。”凌橙暮认可了这一看法,她转而跟秦策嘀咕,“你说,我当年是不是试图炸过监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