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零跟在后面感慨:“你真像只青蛙啊。”
“老娘现在就把你踹下去,让你永远闭上这张嘴。”
“……那倒也不必。”
四名前任首席先不说,单说首席落榜人员观月绫子,在这种时刻也完全不掉链子,步履轻盈,分分钟跟紧不掉队。
这姐姐能爬山能跑步能游泳,术业有专攻脑子转得快,脾气温柔还会照顾人,算是很全能的法师(?)了。
“队长,这山里阴气很重。”灵异雷达开启,她手扶树枝,谨慎环顾,“现在还是白天,等到了晚上,也许会出事。”
“阴山系统的确是灵异系统。”秦策说,“它是所有极地系统中,灵异元素占比最多的系统,阴气重也正常。”
否则也不会叫“阴山”,更不致成为那些倒霉犯人的噩梦。
“那我的buff在这里会有效吗?”
“不会,极地系统压制一切buff。”
“唔……”
“但我们可以对这里出现的鬼怪造成实质性伤害,所以没关系。”
观月绫子恍然:“搜嘎。”
凌橙暮挥动盲杖,砍断了许多挡路的灌木,苍青色的灌木枝蔓横生,生长着无数锋利的倒刺,稍不留意就会被划出细小的血痕。
有风吹来,她忽觉视线一暗,但没过几秒就又恢复了清明。
这些天总是如此,眼睛时常就会看不见,不过这状态持续得很短暂,基本上什么也不影响。
她揉着眼睛,沉声叹了口气:“系统最近抽风抽得很厉害,连带着我一起受罪。”
秦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握了下她的手。
“狩猎计划越接近尾声,系统的bug似乎越频繁。”
他转头,看了许霄一眼。
许霄接收到了这个眼神,也了解了他的暗示。
其实两人都在怀疑,系统的bug,大概和许霄当初设计的那个程序有关。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程序。
这时,听到走在最前面的伍时玖高声提醒。
“哥哥姐姐们,远处是悬崖峭壁,貌似真的需要攀岩啊!”
攀岩绳索,果然是必备的道具。
结果话音未落,她不慎踩到某块石头上湿滑的苔藓,登时没站稳,尖叫着向后仰倒。
幸好陆零就在她身后不远,他反应迅速,当场稳稳接住她,顺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倒退一步,撞上了那棵古树的树干。
后面的常肃急道:“没……没事儿吧?”
“没事儿的常哥。”
伍时玖惊魂未定侧过头,恰与陆零四目相对。
这样讲或许很不合时宜,可有那么一瞬,她只感觉时间定格,连这漫山的风声都静止了。
耳钉折射微光,透过他那双墨色清亮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与今生。
……
校练场上,少年少女相对而立。
少年微笑着,俯身将少女鬓边一绺乱发,抿至耳后。
“常教官说,三分钟后时空通道就要开启,你不能再耽误了。”
“我不走。”少女流着眼泪,死死攥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你让我走,为什么自己却要留在这?”
“凌监狱长要去做一件大事,常教官和许信息官都会参与,他们对我们有恩,我必须留下来尽一份力量——但你没必要做这种牺牲,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少女绝望摇头:“你知道只要我离开这,我们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吗?我以后想你了怎么办?哥,你这样对我会不会太残忍了?”
“不会的。”他温柔哄她,“你以后不会再想起我了,我求过许信息官,让他解除设定的禁制,运行我们的真晶芯片。”
真晶芯片运行,也就代表着他与她会像其他的监察局成员一样,记忆清零,彻底忘了彼此共度的那段岁月。
不想起就不会痛苦,永远告别也是一种解脱。
“玖玖,别怪我,我是个男人,也有自己应尽的责任。”
他不在乎将来会面临怎样的结局,他始终坚信监狱长和教官所教的原则与道理,总要有人走上这条路,承受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磨难。
只为了更多人不会重蹈覆辙,只为了更加自由的明天。
那样遥远的明天,也属于他最心爱的小姑娘。
他半搂半推,一路将她带出了校练场的出口,并毅然按下按钮锁上了大门。
教官正站在外面,制住了发疯一般挣扎哭喊的少女,不许她再扑回来找他。
大门重新合拢,隔绝了他望向她最后的视线。
少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低下头,用衣袖遮住了眼睛。
他独自站在这被结界覆盖的空旷囚牢里,终是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第87章 玖玖
那条老树盘亘、灌木丛生的山间野路, 比想象中更远更长,穿越它足足花费了四个小时的时间,搞得众人多少都有些狼狈。
观月绫子手上也不知怎么扎了根木刺, 正跟许霄研究着怎么才能拔.出来,忽听常肃说。
“前面没……没路了。”
这次彻底到了伍时玖望见的那座悬崖峭壁, 几乎垂直90度的石壁傲然耸立,中间还隔着一道将近两米宽的深沟,需要借助道具的力量荡过去。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只有攀上这座高达三百米的峭壁,才能登上山顶。
于是大家开始紧急讨论战术。
兑换来的这条攀岩绳索, 比一般的攀岩绳索都要细, 细且极度坚韧, 像是用类似金属丝的材质扭制出来的。
为达到最轻捷的攀岩状态, 凌橙暮脱掉了碍事的厚外套。
她示意大家:“尽量把围巾围在腰上,防护一层,否则待会儿缠着这种绳索, 时间一长会有被腰斩的感觉。”
伍时玖和观月绫子听了,赶紧往腰上缠围巾。
相比之下,常肃倒显得并不在意。
“没事儿,我皮……皮厚。”
等大家都整理完毕, 秦策负责给全体成员系紧绳索, 七个人排成一队, 集体站在了深沟的边缘。
他将前端的一截绳索用力甩出去, 梅花爪触及石壁,立刻牢牢吸附住, 深入固定。
“我数三声。”
三声过后, 他在最前, 常肃在最后,所有人抓住绳索,越过深沟荡向石壁。
撞击声格外真实。
诚然,这是一场完全没有防护措施的攀岩,而且众人生死一体,但凡有一个人体力不支松手坠落,都有可能把其他队友一并扯入深渊。
幸亏队友们都有点真本事,没有拖后腿的,哪怕是看上去最柔弱的伍时玖和观月绫子——这俩人一个有疾速鞋助力,一个深藏不露耐力较强,也都能坚持。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让人难以承受的问题,那大概就是绳索实在太紧了,即使腰间缠着围巾,也依旧有种被金属丝嵌进肉里的强烈痛感。
凌橙暮说得没错,这跟腰斩差不了太多。
伍时玖试图用足够准确的词汇,来描述自己此刻的感受。
“我上半截和下半截身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撕开似的,这到底是绳子还是铡刀——橙姐,咱们还有多久才能爬到啊?”
上面的凌橙暮冷静回答:“已经爬了一半了。”
“居然才爬了一半?”
“这算快的了。”
许霄双手攥着绳索,刚想稍微缓口气,谁知他脚踩的那块山石松动了,自己险些当场滑下去不说,还差点砸中最下面常肃的脑袋。
常肃敏捷侧身,躲开了坠落的山石。
山石一路滚远,在山谷里激起悠远的回音。
“……没事儿吧常哥!”
“没事儿。”常肃叹气,“但确实吓……吓我一跳。”
此时距离任务结束,还有八个小时。
*
夜幕降临,天色已暗。
攀爬这样高难度的峭壁,除非会飞,不然就算是钢筋铁骨也会累。
到后来,所有人相互扶持鼓励,咬紧牙关,几乎是靠意志力在前进。
在夜最深的时候,他们终于迎着刺骨的山风,触摸到了峭壁的顶端。
常肃爬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行李箱让大家穿外套,免得出一身汗着凉生病。
众人瘫坐在地,像是经历了什么艰难的持久战,谁都不想先起身。
伍时玖往嘴里塞了两块巧克力补充热量,又拿出水瓶一阵猛灌。
陆零坐在旁边,忍不住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喂,你生气了?”
“……我干嘛要生气?”
“那你从下午开始就一直不理我?这眼看着深更半夜了,你都没主动跟我说一句话。”
“忙着攀岩呢,稍不留神就丧命的事儿,我还有空跟你聊天?”伍时玖捶着自己酸疼的肩膀,没好气白他一眼,“况且我跟你有什么话好说?”
陆零难以置信:“都梦到那么清晰的场景了,难道还不能证明咱俩曾经互相喜欢过?你这丫头是冷血动物,居然都没半点触动吗?”
“这是重点?”
“这不是重点,什么才是重点?”
“重点在于你当初自作主张!”伍时玖一时无名火起,当即在他胸口推搡了一把,“谁允许你替我做决定了?想删记忆就删记忆,想送我走就送我走,你以为我是什么?我没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力吗?”
“你……你别生气,先冷静。”陆零也觉得有点心虚,他好声好气劝她,“你要这么想,虽然我还没回忆起来当时究竟有什么大事,但能让全体首席出动的,想必是非常危险的事——我那时八成是怀了必死的心思,怎么能留你一起送死?”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宁可陪着他去死,也绝不肯离开他身边吗?当个逃兵那还叫爱情?”
这话题比较刺激,周围正急于补充能量的哥哥姐姐们,顿时面包也不吃了,纷纷转过头来八卦。
凌橙暮似笑非笑:“都聊上这么深刻的内容了?”
观月绫子小幅度鼓掌:“呦嘎达,玖玖酱开窍了。”
“我开什么窍了?我是在骂这混蛋不地道,当初竟然把我一个人送走!”
“关于这件事,我……我也知……知道一点。”常肃举手发言,“我觉得,这小子应……应该是为……为你好。”
因为当时他也在场,故而分享了两个年轻人的记忆。
伍时玖愤怒拍了他一下:“常哥你还说?就是你强行把我拖走的!”
“那不是时……时空通道快……快开了。”
“开了我也可以不走啊!”
这时陆零沉下脸色,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扯离原地,单独往前又走了一段路。
伍时玖猝不及防,被他拉得踉跄了两步。
“你干嘛?”
“你觉得当个逃兵不算爱情,喜欢一个人要陪他去死是吗?”
“……难道不是吗?”
“那如果现在重来一次,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死?”
伍时玖一愣,她疑惑瞥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好,无论你是装傻还是真听不懂,那我就再问得直白点。”陆零严肃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既然当年我们互相喜欢,现在也依旧有可能。”
“……”
“我现在还喜欢你,想当你男朋友,你同不同意?”
这样空寂的山,这样寒冷的夜,这样帅的小伙子,这样潇洒的告白。
一般而言,稍微懂点浪漫的姑娘,此刻都该有点表示了。
当然,伍时玖倒是也有点表示。
她说:“你放屁!”
“?”
“还好意思问我愿不愿意陪你死,当年没准愿意,现在我凭什么愿意?”她怒气冲冲,“那笔账还没跟你算,你倒是挺敢提?你非得把我塞进时空通道,结果我拥有更好的人生了吗?”
陆零蹙眉沉默。
伍时玖越讲越生气,气得用力揪住他衣领。
她眼眶通红,像是要哭了。
“我去了炮灰女配系统,见了无数渣男和白莲,每一次都要违心做那些恶毒的事,最后还死得最惨!就算忘了你又有什么用?我也没有变得快乐,我只是更孤单罢了,这种自我感动的做法到底有什么意义?你还不如让我一辈子蒙在鼓里,总好过让我想起来再狠你,我……”
话声戛然而止。
她没有说完,陆零已经伸出手去,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当时年轻,来不及想那么多。 ”他诚恳地低声道歉,“我所做的,都是自以为对你好的事,却从没问过你的想法,也不管那是不是你想要的。”
伍时玖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但因他力气太大而失败。
她将下巴抵在他肩头,许久,勉强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
陆零又道:“你信我,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以后任何事咱们都一起面对。”
“……”
“玖玖,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叫她玖玖,是那时就习惯的称呼。
曾经互相陪伴了那么久,重逢的时刻,纵使记忆全失,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的心动呢?
这世间的万般执念,皆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