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苏非烟,终于忍不住,当着许多人的面问她:“小师妹,云堂主远在碧天峰,不知道云师妹修炼刻苦倒在情理之中,可你每日和云师妹练早剑,之前也被云师妹救过,你……应当知道云师妹并不懒惰,你是云堂主信任的女儿,为何不在刚才说出你所见到的,反而顺应云师妹懒惰的说法。”
他第一次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补救道:“小师妹一向聪慧,是否有其余考虑?”
大师兄真忍不住了,他知道苏非烟没有义务帮云棠说话,可是,至少也不能反而说是云师妹不对。
这还是大师兄第一次如此询问苏非烟,苏非烟如遭累击,不敢相信大师兄会这么说。
她其实并不认为是云棠救了她,明明是大师兄他们救的。
否则,她曾作为云棠的替身,云棠只有讨厌她的份儿,哪会回头救她。可惜苏非烟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被大师兄这么一问,便觉自己被指责了,当即忍不住泛起泪光,道:“抱歉,大师兄,抱歉,云师姐……我刚才情急之中,只想到爹的不易,一时失言……我先走了,下次定向师兄师姐赔罪。”
苏非烟眼底的泪光让所有人哗然,其余师兄们扯扯大师兄的袖子,不知道他怎么说这话。
虽然挺有道理的,但是小师妹这下哭了怎么办?
三师兄对大师兄投来指责的目光:“大师兄,你也……唉。”
云棠疑惑道:“不知道哭什么。”她听得出来大师兄是为自己说话,上前拍拍大师兄的肩膀:“大师兄没事,你没有说重话,我们都看见了。师尊不会罚你的。”
大师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他只是询问一句,没想到小师妹直接哭了。
他现在好像被千夫所指一般,心底对苏非烟的喜欢更淡,他朝云棠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早剑完成,众人也很快散去。
云棠今日在练剑中度过,她掐着时间提前一点儿回碧天峰,她也不想只在吃饭时回去,还想和舅舅舅母联络一下感情。
云棠跨入星落殿。
出乎她意料的是,星落殿内已经摆了一碟碟菜,菜品和往常吃的都不一样,而且正在陆续上来。
云苏氏拉着一个蓝衣、白碟钗的美人道,亲亲热热说话,云河也和一个蓝衣道人说些什么。
这二人就是云棠的舅舅舅母。
见了云棠,容色有些严肃的舅舅、舅母看向云棠:“棠棠来了,怎么这么晚?”
云苏氏一撇嘴:“谁知道去哪里疯了?”
云棠完全不想理会她爹娘,擦擦脸上的汗:“舅舅、舅母,我来晚了些,我应当去门口接你们的。”
她望着舅舅和舅母一笑,云苏氏和云河皱起眉,碍于有舅舅他们在,不好训云棠。
这丫头,连爹娘都不知道叫了,他们心里不舒服,看云棠更觉得不讲礼貌、哪哪儿都不好。
舅母虽严肃,倒也不是个不好相处的长辈,她抬手“棠棠,过来……”
这时候,苏非烟脸蛋微红,端着自己做的菜跨进来,一见了舅舅舅母就笑开花亲亲密密道:“舅舅、舅母!娘昨天给我说了你们要来,我昨天便叫厨房帮我去采买了些少见的菜,今日下了点厨,望舅舅舅母喜欢。”
苏非烟这菜有五六个,一见便知花了大力气。
云棠看了一眼,还有些想吃,那些菜看起来味道不错。
苏非烟柔柔地笑着朝舅舅舅母看去,正是长辈最喜欢的模样,云苏氏见了她笑道:“非烟,过来,挨着你舅母坐。”
她又笑着对舅母道:“芳则,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非烟,上次你们来这儿也远远见过一面,只是你们那次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见上,非烟是个不错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金丹中期,连玄容真君无涯真君都说她前途无量。”
说着,又挂上了云棠:“云棠要是有她一半的省心、优秀就好了,可惜……”
云苏氏不想多谈云棠,撇了撇嘴,又笑道:“非烟挨着你坐,你们的天赋都好,不像我,于修习一道不怎么擅长。”
云棠心道岂止是不擅长修炼,她娘哪怕靠丹药堆到金丹期,连一个成木诀都不会……
苏非烟亲密娇羞地看着舅母,眼中蕴含着孺慕。
舅母只是淡淡笑了笑,她只远远见过苏非烟一次,说有什么很深的感情真谈不上,而且她刚才听云苏氏说了半天苏非烟,连云棠的名字都很少听到。
舅母冲苏非烟礼貌地摇摇头,朝云棠招手:“棠棠,坐过来,舅母许久没看你了,这次来南州,就是为了你。”
云棠点头“嗯”了一声,走到舅母旁边坐下。
云苏氏没想到舅母会叫云棠挨着她,苏非烟被拒绝了,笑意有些勉强。为什么拒绝她?明明她比云棠优秀、还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菜……
第25章 舅母二
云棠舅母名唤芳则,是中州长风鞭的唯一一代女传人,她和舅舅一样,都是极正派的人,在中州有“铁娘子”的美誉。
云棠坐到舅母旁边,舅母微叹一口气,拉起云棠的手,把她带到自己腿上坐着:“傻孩子,离那么远做什么,来,让舅母好好看看你。”
云棠小时候和舅舅舅母见过好几次,有一次还去舅母家住了三个月,舅舅舅母修为都高深,连带着一直未曾生育,对云棠极好。
舅母细细打量云棠:“还是和小时候长得一样好看。”
云棠的瞳孔有些微缩小,舅母说归说,但是手能不能不要一直在她的手上背上流连忘返。云棠还没被这么摸过,这么亲密的接触,让她下意识想排斥,保护自己的安危。
但她活活忍住了,舅母一定是许久没见她,心下喜悦,才会这么摸她。毕竟她的脸不错,手上的皮肤也不错。
云棠从舅母的身上感受到浓浓的爱意,也正因此,让她微微眯眼,她愿意被摸。
云棠眼神放空,任舅母抚摸。舅母道:“棠棠出落得越发水灵,那时候你去舅母家玩,一群和你同龄的孩子都跑到我家,那些个男孩子一个个装得老成,要么说口渴来借一杯水,要么说想来学几招鞭法,其实心里是什么小九九,我们心里还不清楚吗?”
她转头对云苏氏道:“那时候,我记得我们灵一门的门主还说棠棠像个金娃娃,有意想给棠棠定下娃娃亲,那时候,莞晨你拒绝了,说棠棠还小。”
灵一门门主膝下有一子,是个风度翩翩的儒修,和云棠年纪相仿,见了云棠一面,便是他向灵一门门主提的要求。
要知道,灵一门是修真界八大正道宗门中最富裕的门派,灵一门门主更是富可敌国。
那时候云苏氏拒绝订亲,她恍惚间记得,她拒绝的原因好像是觉得中州太远,云棠若是之后远嫁,三年五载的想见一面都难。
云苏氏心底叹气,小时候的云棠多乖啊,看看现在成了什么德行?
她怒云棠不争,现下语气里带了几分怨怼,道:“那时候她还小,说难听些,那时候她学什么都快,势头大好,别说配中州灵一门门主之子,就是配南州哪个宗主门主之子也都配得,我自然不会答应。要是知道她现在是这副模样,我早就答应了,现在只怕她跳着脚巴巴想嫁人,别人还不答应呢。”
云棠原本没在意云苏氏说话,听到这儿时,她想了想:“娘,我可没有想嫁人,你别扯上我。”
她费尽心思逃出魔域,可不是为了出来找个男人嫁了。
云苏氏耻笑她道:“你不想嫁人?你不过只有筑基期修为,再过几十年,你容颜老去,谁还会要你,真想当一辈子老姑娘?你等着吧,既然你修炼不行,我自会给你相看一个人家,届时你好好表现,留住人家。”
云苏氏这话一出,不说云棠,就连云棠的舅舅都听不下去。
他沉声不悦道:“莞晨,你说这些话,是个当娘的样子?”
云棠的舅舅一心向道,他身上并无一般男子身上的迂腐气,哪怕和云棠的舅母无后,也从未想过找个低修为的女修作炉鼎传嗣。
云苏氏见自己的哥哥开口,她一直就有些怕这个哥哥,现下嘟囔道:“我又没说错,我是她娘,她再不好,我也为她谋划出路……”
“出路?!”云棠舅舅苏崇远道,“你那时候在娘家,你的修为难道不是家中最低的那位,我们可曾让你赶紧使劲留住男人嫁人?云棠,你告诉你母亲,你想不想嫁人?”
云棠摇头:“我不想嫁人,我还想修炼。”
她今日练剑练得手心发红,便是想要弥补修为暂时上不去的缺陷。只要她的剑够快,够稳,不说打得过修为高的人,但她跑还不行吗?
云棠哪怕在魔域最困难的那个时期,也没有想过要靠着身为女子的身体和容颜去获得庇佑,那样也许她会活得轻松,但是,在她心里,她一定早就死了。
她只是从那时开始,学着不会难受、不会因为心情或者体力影响自己本身的修炼,日复一日,云棠凭着一柄剑,杀出魔域……
云棠舅舅检视云棠说的话是否为真,出人意料的,他从云棠眼中看到一片坦荡的青天,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和愤怒,她不是因为被她娘骂了故意这么说,而是真正志在于此。
云棠舅舅苏崇远一拍桌子:“好!不愧是我苏家人!”
云棠是苏崇远的外侄女,本来身体里便流着一半苏家的骨血,云河坐在一旁有些尴尬,云棠再怎么,也是云家的女儿,怎么就成了苏家的人?
可是云河平素惯常爱吹胡子瞪眼大骂云棠无能,现在他在一旁,又怎么好意思说这是他云家的出息。
云河只能拿起茶杯,喝一口清茶掩饰面上表情。
此时,苏崇远又语气不善地劝自己妹妹,即云苏氏,他道:“你未出阁时,也是全家最差的筑基期,筑基期有两百年寿命,我们也从未让你早日嫁人,只让你潜心修炼,但凡还有一丝希望突破金丹,便有千年寿元,离大道之路更近一步。我们苏家给你耳提面命的是这等教育,你学到的却只有要早日嫁人?!”
若是在苏家如此教女,会被家法伺候。
芳则安抚苏崇远:“好了,崇远,你少说几句。”好歹要给主人家留些面子。
云苏氏从小就怕她哥哥,她修炼一直没有起色,是后面碰上了云河,和云河成婚后,被丹药硬生生堆到金丹期。
云苏氏心里便不认为苏家有什么好,苏家若是真心对她好,为何云河能拿出来的丹药,苏家不愿意拿出来给她增长修为?
云苏氏被苏崇远当着众人的面呵斥,有些下不来台,她脸色红了好一会儿,不敢和苏崇远顶嘴,只道:“……可是云棠分明没有修习的命,要是她争气,难道我还会把自己女儿往外赶?”
她狠狠瞪了云棠一眼:“你要是有非烟争气,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了。”
这下子,连刚才替云苏氏说话的舅母芳则都紧蹙眉头,她今天从跨进这道门开始,听见云苏氏十句中有八句在夸苏非烟,基本不会提到云棠,偶尔提到,也是这样万般嫌恶的表情。
芳则有些不舒服。
她冷下脸来:“莞晨,崇远说你,你没必要将自己的气给发在孩子身上,棠棠不和你顶嘴,你就把一切都怪到她身上?你也差不多够了,棠棠从魔域回来,她在魔域哪儿有苏姑娘那么多时间修炼,你拿她们来比较,本就不该。”
“可……”云苏氏这下说不出话来,她转念一想,芳则说得也对。
可是,云苏氏瞧着云棠,这个没心没肺的兔崽子,见她被人责备,也没一点心疼之色,真是白养她了。
现在云棠也确实没有担心云苏氏。
她娘经常骂她、贬低她,云棠不愿意听那些话影响自己的心态,她便慢慢地不和云苏氏共情,她不会因为云苏氏的话生气难受,同样,云苏氏被人责备时,云棠也失去了心疼她的能力。
她眨着大眼睛看着云苏氏,毫不担心。
她娘天天责备她都好好的,现在只是被说了一两句,肯定没什么事儿。
云苏氏被云棠无辜的表情看得心头憋着邪火,又不好再发作,苏非烟轻轻给她倒了一杯茶:“娘,喝口茶润润嗓子。”
云苏氏熨帖地接过茶,心觉非烟果然是她的贴心棉袄,也不怪她平时多疼她一些。
苏非烟给云苏氏倒茶之后,又慢慢给云棠舅舅、舅母以及云河倒茶。苏非烟不知是否太紧张,忘掉了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