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贷本就伤天害理,你还放到你五皇叔府上去,还干出逼死人的事,老八,朕对你很是失望。”康熙深深地看着胤祀,眼中有着不敢相信的神色。
“比起做事,你更该学学怎么做人,工部的差事你先别领了,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将那四书五经好好地重读一遍。”康熙闭了闭眼睛,不愿意再看见胤祀,“另外,郭络罗氏放贷,此女无德,不得为……”
“皇阿玛!”胤祀听见前面的时候还能绷得住,可听见后头的话时却彻底慌了,“此事不能全怪福晋,皆都是儿臣所指使。”
胤祀并非真心为了郭络罗氏,而是他心里明白,若是郭络罗氏被废了,安郡王那派的势力定然不会站在他这边,而郭络罗一族的格格婚嫁也会受郭络罗氏牵连,到那时候,亲家怕是要成仇家。
为了他的宏图大业,胤祀自然得拼命护住郭络罗氏。
胤祀这番话音落地,康熙脸上的怒气更胜,他看着胤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为了权势竟然会坐到这种地步,他一向不喜郭络罗氏,不但是因为郭络罗氏善妒,更因为胤祀的这种态度,老爷子这辈子就从没对人服过软,即便以前刚刚亲政那会儿,对着鳌拜,他也没像胤祀这般软骨头。
深吸了口气后,康熙冷笑一声,道:“好,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八贝勒,既然如此,那朕不罚八福晋,只罚你一人,你这贝勒的爵位还是先拿下来,等你配得上再说,退朝!”
康熙起身,拂袖离开。
胤祀低垂着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等康熙走远后,乾清宫里紧绷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下来,太子等人瞧着胤祀狼狈的模样,别提有多高兴,胤褆看着胤祀,心里头既怒又无奈,只是到底胤祀是他这边的人。胤褆就算再不喜欢胤祀刚才的做法,也得走过来,扶起胤祀,“八弟,你这又是何必?!”
他是真不明白胤祀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种程度。
刚才要是皇阿玛废了郭络罗氏,那大不了再换一个福晋,皇家阿哥难道还发愁娶不到媳妇吗?
“大哥,你不明白的。”胤祀站起身来,低声说道。
他抬起头,眼神落在胤禛身上。
胤禛正要从他身边经过,却被他拉住了手腕,胤禛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八弟这是何意?”
“四哥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胤祀压低声音,咬着后槽牙说道:“今日的事,是你的手笔吧!”
“是吗?”胤禛饶有兴味地说道:“八弟怎么会觉得是我干的呢?我和你有什么仇怨吗?”
他反问的话让胤祀脸色瞬间青了。
这做贼者多半心虚,弘晖险些被人害得染上天花的事,虽然到现在还没水落石出,但是胤祀哪里不晓得胤禛早就在怀疑他了。
胤禛看着胤祀这难看的脸色,心里头舒畅得仿佛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他甩开胤祀的手,道:“既然八弟自己都说不出来,那就不要胡说八道,以免伤了咱们的兄弟情谊。”
他说到末尾,唇角勾起,压低声音道:“何况,就算是真是我的手笔,你又如何?这些事难道不是真事?老八,人在做天在看,这便是你的报应。”
“老四,你说什么呢!”胤褆顿时不乐意了,愤怒地质问胤禛。
胤禛可不怕他,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心里明白。”
说完这话,他转身大阔步离开,胤禟和胤誐等人立即跟了上去。
胤祀的呼吸急促,他现在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疼,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带着血腥味,“大哥,他是不是找到什么证据了?”
“别胡说。”胤褆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定了定心神,道:“要是老四真有证据,你以为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咱们,我看他根本没有证据,在吓我们的罢了。好了,八弟,你也不要多说,回去赶紧让人把这件事的手尾处理干净。”
“大哥,那我的差事怎么办?”胤祀听出了胤褆退缩的心思,着急地问道。
“你还想你的差事呢,皇阿玛都气得把你的贝勒给撸了,我看你还是先老实一阵子,等过阵子再说吧。”胤褆含糊其辞地说道。
胤祀看着胤褆的神色,心里头的石头一阵阵地往下沉,他哪里听不出胤褆的言外之意,他现在惹怒了康熙,胤褆自然不敢冒大不韪去替他求情。
他现在被罚闭门思过,没人替他求情,以他皇阿玛忙碌的程度,怎么可能想得起还有他这个儿子。
胤祀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八贝勒府。
他刚到府,就瞧见一堆内务府的人正要摘下他宅邸上的匾额。
门口,郭络罗氏正带着小厮阻拦着他们,瞧见他回来,郭络罗氏脸上露出喜色,快步走了过来,对胤祀说道:“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内务府的人怎么来摘咱们的匾额?!”
“八阿哥。”内务府的副总管对着胤祀行了个礼,“奴才等人乃是奉命行事,请八阿哥和八福晋不要让奴才难做。”
胤祀看着那朱红色的匾额,只觉得眼睛刺痛得厉害,他忍着怒气,故作平静地说道:“带走吧。”
“多谢八阿哥,还是八阿哥体恤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副总管打了个千,示意手下人抓紧办事。
郭络罗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拿下匾额后,又带人把他们八贝勒府里那些逾制的东西都带走,她从未受过这等耻辱,气得脸红脖子青,等人都走了后,她压抑着怒火,跟胤祀回了书房后,才对着胤祀发怒道:“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好歹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话,今儿个你放贷的事,被人捅到皇阿玛跟前去了,五皇叔还告了状,皇阿玛把我的贝勒爵位给撸了。”胤祀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多宝架,上头的古董哗啦啦地砸了一地。
郭络罗氏却来不及心疼那些东西,整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您的贝勒没了?!”
“不但没了,皇阿玛还撸了我的差事,让我闭门思过。”胤祀越想越恼怒,“这要是你不放贷,也没这些事。”
“爷您还怪我,我放贷那是为了谁?”郭络罗氏听见这话,顿时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若非您说您要结交那些文人雅士,需要钱财,我堂堂一个八福晋,需要为了那些铜臭来回奔波吗?我难道不想只当个福晋,什么事都不用管吗?倘若您外家稍微靠谱一点儿,我也不必如此了。”
她说出后半句话时完全没经过脑子,纯粹是被气坏了。
当她反应过来时,胤祀正用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她。
“好,原来你嫌弃我外家不得力,若是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为了你,被皇阿玛撸掉爵位。”胤祀咬牙冷笑着说道。
“爷,我不是这个意思。”郭络罗氏慌了。
这虽然是她真心的想法,可她也知道这种想法太过伤人。
“出去!”胤祀冷冷说道。
郭络罗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摄于胤祀从未有过的冷脸慌得不知该说什么。
打从这日起,胤祀就没踏足过郭络罗氏的院子,这消息传出的时候,乌林珠还不相信,直到听说胤祀宠幸了一个格格,她才相信了。
本就是靠着利益维持的夫妻恩爱,碰到事情自然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转瞬即逝。
第113章
因为胤祀被撸了贝勒的爵位, 大阿哥党受的打击不少。
胤褆瞧得出来胤禛是在打击报复,他发话下去,让下头的人警醒一点儿, 免得自己将把柄送到胤禛手上。
可胤禛和乌林珠谋划了几个月, 怎么可能就此收手。
没过几日, 尚书科尔坤纵容门人强抢民女的事就被捅到了康熙跟前。
老爷子知道这事, 立即下令让顺天府尹彻查此事, 没几日, 科尔坤就被降职罚俸。
胤褆听见这处置时, 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他朝着胤禛看去, 眼神里头冒着怒火。
这科尔坤是他老岳丈,胤禛对付他, 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下了早朝,胤褆在半道上拦住胤禛,道:“四弟,咱们好好谈谈。”
“大哥, 咱们有什么好谈的吗?”胤禛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我看不必了吧。”
“你搞出这些事, 到底有什么目的?”胤褆朝远处走来的胤礽看去, 压低了声音,语气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 “你这般替太子鞍前马后, 也不见得太子有多向着你。”
“大哥, 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胤礽若无其事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胤禛意味深长地看了胤褆一眼, 道:“没什么, 只不过是些许闲聊罢了。”
“既然是闲聊, 那大哥,孤把四弟带走了,有些事得和四弟商量商量。”胤礽故作不知,微笑着说道。
胤褆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目视着胤礽将胤禛带走,紧握着拳头,眼睛里露出凝重和凶狠的神色。
胤礽带着胤禛回了毓庆宫,他俩进了书房,何柱儿送上茶点后,胤礽就摆摆手,让何柱儿离开,笑着对胤禛说道:“四弟,你这阵子的动作不小啊,干得不错!”
胤禛听见这话,非但没有如胤礽所想的露出得意的神色,却反倒是苦笑了一声,“二哥,连您都打趣我,这些事的确是我干的,可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这话怎么说?”胤礽眉梢一动,探寻地问道。
胤禛这阵子在朝廷上动静太大,又回回都让大阿哥党元气大伤,太子胤礽心中高兴之余,也不免起了忌惮的心思,这他也是真多疑,先前胤禛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他就觉得胤禛心思深沉,现在胤禛报复了胤祀和胤褆,他又觉得胤禛这人手段毒辣。
“您还记得去年颁金节的事吗?”胤禛说道,“弘晖那件事,我一直都怀疑是大哥和八弟干的,就是苦于没有证据,不然我也不至于干出这些事来。”
胤礽听见这话,心里头却松了口气,这要是胤禛无缘无故对付胤褆和胤祀,他就要提心吊胆,可若是有缘由,就难怪胤禛会做得这么果决。
“也是为难你了。”胤礽安慰道,“这事孤原来也怀疑他们,只是不好直说。”
“二哥的为难,我是明白的。”胤禛叹了口气,“我本来无心和大哥、八弟计较,只是人家都算计到我儿子头上,我再忍下去,怕不是要叫他们随意欺负。我能忍受委屈,但不能让我的孩子受委屈。”
“你说得是。”胤礽深有感触,这事要是发生在他嫡子身上,别说只是现在的敲打,他绝对要让老大和老八血债血偿。
胤礽想到这里,为刚才怀疑胤禛的事有些愧疚,拉着胤禛兄弟俩谈了会儿心,还留了胤禛在毓庆宫用了午膳才让他离开。
出了皇宫,上了马车,胤禛的眉眼就恢复了平静。
太子果然多疑,不过,眼下也算是平安过了一局。
“福晋呢?”胤褆回到府上,就急匆匆地拉住伊尔根觉罗氏的心腹吴嬷嬷问道。
吴嬷嬷指了指屋子,低声道:“福晋刚听到消息,气得昏了过去,刚才太医才来过,给她开了药,说是得好生养着才行。”
胤褆的心直往下沉,大福晋接连生了五个孩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想到这里,连忙抬起脚往屋子里走去。
“给老爷请安。”瞧见胤褆走进来,屋子里伺候的丫鬟连忙屈膝行礼。
胤褆瞧也没瞧她们,摆手让她们退下,走到大福晋身旁,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了?”
大福晋侧着身,抹着眼泪,一言不发。
胤褆心里头更加慌了,这少来夫妻老来伴,他对大福晋是真有感情的,握着大福晋的手,“秀玉,你好歹说一句。”
“爷,妾身没什么好说的。”大福晋抹眼泪说道,“妾身只是替妾身的阿玛委屈,阿玛为朝廷办了这么多年的差事,从没犯过错误,就为了抢个民女,皇阿玛就降了他的职。”
这要是大福晋跟八福晋一样撒泼,胤褆还未必内疚,可她只字不提胤褆的错,只说科尔坤的难处,胤褆心里头就不是滋味,科尔坤这老丈人对胤褆是没的说,从胤褆办差事之后,就没少帮扶他,如今因为他倒了霉,胤褆心里头很是过意不去。
他拍了拍大福晋的肩膀,“好了,你就别哭了,咱们阿玛受的委屈,我会替他讨回来的。”
“爷,您想干什么?”大福晋放下手帕,担忧地看向胤褆。
胤褆抿了抿嘴唇,道:“你不必过问,反正这事脱离不了太子和老四的手笔,我不会让咱们阿玛白白吃这个亏。”
对他岳父下手,太子和老四是把他当成泥人了吧。
胤褆说话素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答应了大福晋,回头就去找了明珠商量。
明珠也有这个打算,两人一拍即合,立即让人去调查太子和胤禛的事,胤褆心里头盘算着,这回的罪魁祸首还是老四,无论找出什么线索,都得好好地借题发挥,让老四付出代价。
可他没想到,他派人调查胤禛,却怎么查都查不出胤禛的把柄。
胤禛这人的行踪很简单,每日就是皇宫、户部和雍郡王府三点一线来回走,户部的事,他办得干净利落,甚至连户部尚书都只有竖起大拇指夸赞的机会,而雍郡王府,上门送礼的人不少,可他从不收,顶多就是收些冰炭孝敬,这冰炭孝敬可不算是贿赂,京官哪个不收冰炭孝敬的,看来看去,胤褆和明珠两人就看直了眼。
明珠摸着胡须,摇着头,脸色凝重,“四阿哥这人看不透。”
想从这些方面下手,怕是不行了。
胤褆脸色有格外的慎重,他像是头一次认识到胤禛的本性,在这之前,胤褆心中的胤禛就是个老成持重,心思深沉之人,可今日,瞧见这纸上胤禛的所作所为,他突然意识到他对胤禛的了解还不够深,至少,他现在要对付胤禛,竟感觉无从下手。
守着户部这座金山,能数年如一日,从不动手脚,摸油水。
胤禛的心性未免太过可怕。
“明相,你说老四对那把椅子,有没有意思?”胤褆摩挲着下巴,突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