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胤褆眼神冷冷地从跪在地上的陈学勤等人扫过,“何况还有人瞧见陈家管家从铁矿里出来,这事定然是陈家所为。”
“万岁爷,草民冤枉啊。”陈学勤急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贸然上前,他跪在地上,双手双脚都带着枷锁,“草民一家的确做过小贪小摸的事情,可炸铁矿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草民一家绝不敢妄为!”
“是啊,皇阿玛,要儿臣说,陈家人不像是这种人。” 胤礽也连忙说道。
胤礽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胤褆就忍不住对上他,他冷笑一声,“太子自然不觉得陈家是这等人,这陈家是您的人,陈家做事,那还不是都是听您的差遣。您当然不这么觉得了,不过,这陈家炸铁矿可是有人证,而且,陈府上也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官银,您说,这些怎么解释?”
胤褆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神色。
就算胤禛把陈家人带回来,那又如何,这些东西就足够将陈家和太子钉死。
众人朝着胤礽瞧去。
胤礽此时心中怒火中烧,但他心里明白,大阿哥就是为了激怒他,好让他失去理智,他压着怒气,道:“就算有人证,难道那人说的就能信吗?倘若有人突然说大哥您强抢民女,莫非他说的就是真的?至于,那笔官银则是官银的事,孤倒是反而奇怪,大哥您为什么把官银和铁矿的事牵扯在一起?”
他这番话问的毫不留情。
胤褆也不是吃素的,眼下机会难得,不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打击太子的势力,那他就是个傻的,他索性将一切都摊开来,冷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您不必和我们打马虎眼,这陈家的姻亲是刘家,刘家可是有个女儿嫁给了您当了格格,今年盐税减少,刘家按理来说本来该困窘才是,却给姻亲送去一笔厚重的年礼,这笔年礼又刚好是官银,我想,恐怕少了的盐税就是落入了陈家的口袋里。陈家不过是皇商,他们家哪里敢拿这笔钱,除非是有人指使他们收下这笔钱用在铁矿上,这铁矿可能锻炼出不少盔甲和兵器,太子,我看,您的胆子是真不小啊!”
“放肆!”胤礽气得面红耳赤,他手指气得颤抖着指着胤褆,“你这是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当然是没了,那铁矿说炸就炸,什么证据都灰飞烟灭了。”胤褆唇角撇了撇,眉眼间露出阴沉的神色,“还是太子殿下舍得,那铁矿可价值连城呢。”
“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胤礽拳头紧握,“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推测,皇阿玛,不可相信大哥所言啊!”
“皇阿玛,儿臣看,大哥说的却是不无道理。”胤祀却出声附和,“这件事着实太稀奇,太巧合,那铁矿几十年都没出过事,除了有人毁灭证据以外,绝无第二个理由。”
“皇阿玛!”胤褆待要趁热打铁,康熙却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喝道:“够了!”
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养心殿内所有阿哥瞬间都不敢说话。
胤礽气得呼吸急促,鼻孔嗡张,他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到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胤褆和胤祀摆了一道,这盐税的事,胤礽的确插了一手,让刘家的人私自扣下了一笔税银,但那只不过是几万两罢了,压根不到几十万两,往年这件事一直都好好的,今年曹家却把这件事给捅出来,而胤褆和胤祀就瞧见了这个机会,故意让皇阿玛去彻查此事,这样一来,胤礽和刘家就坐不住。
胤礽的确让人把消息提前透露给了刘家,让刘家把税银转移了。
他本来以为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一了百了,胤禛等人闯了个空,顶多就是被康熙怪罪几句办事不力,可他没想到这件事却被胤褆这伙人借题发挥,牵扯了陈家进来。
胤礽这几年干的事是不少,可收买陈家让陈家练兵器,他还没这个胆子。
更何况,他这太子位置坐得格外牢固,先前太子妃生下嫡子,大阿哥党派接连受到打击,眼瞧着局势大好,只要康熙一走,这九五之位板上钉钉就是他的,他干什么要给自己挖个大坑,好给大阿哥他们打击他的把柄。
可问题是,现在就算他这么说,康熙也未必相信了。
炸铁矿这招实在太狠太恶心,顿时间让□□是有苦说不出。
“老四,那个人证你让人拷问过吗?”康熙看向胤禛,询问道。
胤禛不疾不徐,顶着兄弟们炙热的视线,沉着地说道:“回皇阿玛,儿臣让人严刑拷打过,那人坚持他瞧见的就是陈家的管家,而陈家的管家却一口咬定他那晚上没去过铁矿。”
康熙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铁矿里头可查看过?”
“查看过,都彻底炸光了,矿场里有火药的痕迹,儿臣让赵巡抚追查火药的事,但是因为正好是年底,这采买爆竹烟花的人不在少数,故而……”胤禛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所有人都听得出这条线索也断了。
胤禟等人都不禁在心里头同情了太子胤礽一把。
他们其实都猜得出太子是被大阿哥他们摆了一道,可现在这种局面处处都不利于太子,他们也不敢贸然替太子求情,这要是皇阿玛相信太子有二心,他们替太子求情,那不就是找死。
康熙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嘟嘟嘟,一声接一声,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
突然间,康熙抬头看向胤禛,“老四,你觉得炸铁矿这事真是太子让人干的吗?”
所有人顿时都愣住了。
像这种大事,皇阿玛问四哥做什么?胤禟心头一颤,担忧地朝着胤禛看去。
胤礽手掌心里满是冷汗,紧张不安地看向胤禛,他隐约能感觉到,决定他命运的一句话在于胤禛怎么说,私练兵器,这事太大,即便他是太子,也得受到重罚,更甚至,说不定就此被圈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胤禛身上。
胤禛此时却出乎寻常的冷静,早在山西之时,他就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皇阿玛,请恕儿臣直言,儿臣觉得,此事绝不可能是太子命人所为。”胤禛语气格外果断。
胤褆眼皮的肌肉抽了抽,他握紧拳头,脸上露出不忿的神色。
好一个老四,果然不愧是忠心的太.子党,他倒要看看,这老四,这回能落到什么好下场!
第119章
陈家人和太子都面露错愕的神色看向胤禛。
尤其是陈家人, 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过胤禛竟然会替太子说话,现在这种情况,任何人不想着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胤禛能雪中送炭, 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老四, 你接着往下说。”康熙摸着胡须,看了胤禛一眼,说道。
胤禛听见这话, 心里头顿时跟吃了定心丹似的,他果然猜对了, 皇阿玛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也并不是任由老大他们布局,他看似不插手这事,说不定对这事比任何人都了解。
“皇阿玛, 儿臣以为太子身为储君多年,历来兢兢业业, 从未出过大的差池,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而且, 请恕儿臣直言, 以太子如今的地位,根本不必让人私自练兵, 只要他不出什么差池,将来不出意外,定然是太子接替皇阿玛, 试问太子殿下, 在这种情况下, 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胤禛沉着地说道。
康熙眯起了眼睛,他定定地看着胤禛,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心里头却不禁有些诧异,这老四想不到还真有些胆量,这样的话也敢说,不过,比起那些唯唯诺诺的儿子,康熙更满意胤禛这态度。
“四弟,你说这番话未免也太过向着太子了吧。”胤褆听见这番话,便不乐意:“你字字句句全都是揣测,全无半点儿证据,有什么资格证明这些事不是太子所为?”
“那大哥呢?”胤禛冒犯的话都说了,此时此刻也不在乎这一句半句,他索性敞开了说道:“大哥您说的话不也同样是揣测,您说铁矿是太子让陈家炸的,也是没有证据,您说太子让陈家私自练兵器,也不过是您的怀疑,不是吗?”
胤禛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胤褆和胤禩两人脸色变了又变,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行了。”康熙这时候发话了,他沉着脸,道:“朕心里有数了。”
“皇阿玛!”胤褆急切地朝着康熙看去,却见康熙冲他摆了摆手,只得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来。
康熙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今日发生这些事,朕知晓这其中有不少是你们这其中某些人的手笔,江南盐税,太子的确难逃其咎,陈家、刘家抄家,家产收入国库,流放三千里,太子杖三十,禁足三个月好好清醒清醒……”
胤褆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康熙。
可当他看见康熙沉稳洞察的眼神时,胤褆的心突然跳了跳,额头上沁出细汗来。
“儿臣领罚。”胤礽心里松了口气,干脆利落地屈膝磕头。
这结果比起他之前想过的轻松不少。
如果真要被老大和老八得逞,那私练兵器的罪过扣在他的身上,他这太子怕是得和老八一样被撸得彻彻底底。
抱着这样的想法,胤礽出去受了三十杖后,还让人特地将胤禛请到了毓庆宫中。
“四弟。”瞧见胤禛进来,他就想从床上站起身来,却牵扯到身后的伤,疼得脸色发青,龇牙咧嘴。
“二哥快躺下吧。”胤禛连忙说道,“你我的关系,何必如此见外?”
何柱儿忙去端了一杯茶过来。
胤礽此时看着胤禛心里头格外复杂,早几年胤禛还没站稳脚跟时,胤礽是真把胤禛当成亲兄弟来看,但是这几年,胤禛在朝廷上势力渐渐做大,胤礽心里头就有些提防,可他没想到,这回出现这样的事,唯一出手护他的却是他防备的四弟。
想着先前他让人传话到江南,让陈家刘家防着胤禛的事,胤礽这会子心里头就有些心虚加内疚。
“四弟,这回你替我开口,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胤礽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了。
胤禛眉头微微动了动,他还以为太子是想找他询问江南的事,想办法报复老大他们,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事,而且,也不自称孤,可见是真发自内心。
“二哥和我之间何必来这些虚的。”胤禛笑了笑,客气地说道。
“你说得也是。”胤礽心情复杂地说道,“往日那些弟兄表现得和孤多亲密,今日碰见事了,也就只有你替孤开口,你这份情,孤领了。”
“我也不过是说了该说的,再者,我看,就算我不说,皇阿玛也能明察秋毫,还二哥您一个清白。”胤禛沉吟着说道。
胤礽勉强笑了笑,道:“你说得对。”
他嘴上答应得利落,可脑海里却不是这么想,这太子的位置坐久了,胤礽就比其他弟兄们想的都更加多,这回的事,他觉得明摆着是曹家和老大他们联手害他,可皇阿玛却让胤禛他们彻查这件事,虽说最后对他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可这敲打的态度格外明显。
皇阿玛这要是真护着他,早就在曹寅让人送上五十万两盐税时,就先处置了曹家,而不是顺着曹家和老大的阴谋,往他身上泼脏水。
这回他乍看上去是没多大损失,可杖刑三十加禁足,却足以表现了康熙对太子的态度。
先前无论太子做出什么事,康熙都从未惩罚过他,他奶父凌普在内务府贪墨了多少钱,那些钱不比税银多?那时候,就算有人揭发,康熙都把这事给压下去,可现在,一切显然不同了……
胤禛看得出胤礽状态有些低沉,便识趣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从宫里头离开。
他离家一个月多,还真有些想家想乌林珠和孩子们。
可一到家,胤禛却听到乌林珠和孩子们去了娘家,费扬古是真疼乌林珠,爱屋及乌,连弘晖和海霍娜两个外孙都疼得如珠似宝,今年知道胤禛不在家过年,怕乌林珠她们在府上太冷清,就让人把她们都请到府上去。
“爷,要不奴才这就去跟福晋说一声?”苏培盛想了想,说道。
“不必了。”胤禛摆了摆手,“你让人去传句话,就说我等会儿过去。”
“喳。”苏培盛答应一声,连忙打发了两个机灵的小太监去乌拉那拉府上传话。
胤禛特地洗漱了一番,换上乌林珠给他准备的过年衣裳,剃了胡须拿了些礼物才往乌拉那拉府上去。
乌拉那拉府上今日摆酒设宴,府上热闹非凡,胤禛一到,就被亲戚们围了起来,这乌拉那拉氏的族人不少,今儿个来得多半都是乌林珠的堂叔堂伯。
对着这些长辈,胤禛进退有度,但眼神却露出些许急躁。
费扬古这人虽是个大老粗,可在这时候却格外聪明,他笑着打哈哈道:“你们就先别围着我女婿,让我女婿去见见孩子们,这离开一个月多,估计想得很了吧。”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不好意思再围着胤禛,连忙让出条路来。
胤禛冲着岳丈露出感激的神色,他的确是想了,不过比起想孩子们,他更想乌林珠,五格立即说道:“雍郡王,我带您去看看弘晖他们。”
说着,领着胤禛就往内院里头走。
他也是个机灵的,嘴上说着看弘晖,背地里却领着胤禛到女眷那边。
今日女眷这边都是自家亲戚,完颜氏等人一瞧见胤禛过来,都忍不住朝乌林珠递过去一个揶揄和羡慕的眼神。
乌林珠脸颊飞红,对着完颜氏说道:“嫂子,我出去同他说说话。”
“去吧去吧。”完颜氏摆摆手,干脆利落地说道。
乌林珠红着脸,走到院子外,她打量了胤禛一番,这回胤禛一去就是一个月多,比起南巡时的时间短,可乌林珠心里头却一直放心不下,得亏他们一直没交换身体,乌林珠才敢确信胤禛平安无恙。
不过,眼下瞧着胤禛,乌林珠心中便不禁有些心疼。
她低声道:“爷这模样怎么消瘦了不少?”
“这一个月多忙着赶路,都没时间好好吃东西。”胤禛握着乌林珠的手,说道,“再加上想福晋,也吃不下。”
乌林珠又好笑又心疼地白了他一眼,“等回家后,我给你好好补。”
“那我可就记下了。”胤禛笑着说道,“我在外头,可是日夜记着福晋的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