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六十平的宿舍里,至少响起七只不同的闹铃声。
从劲爆的“蹦沙卡拉卡”,到阴间配乐唢呐响,一个比一个激情高昂。
岑易见怪不怪地长叹口气,用被子裹住脑袋,往墙角靠了靠,想先缓缓再起。
隔壁墙约摸是把手机放在墙边,一首《忐忑》当即把他炸得一个激灵。
岑易抓了把头发,坐起身,闭眼在困意的笼罩下发了会儿呆,他捏捏太阳穴,从枕头下摸出手机。
市赛九点开始,因为考点在其他公立学校,有点远,他设的八点闹钟。
岑易盯着手机上七点三十一的帝都时间,好气又好笑。
昨晚哪个大傻批说的他可以多睡会儿,最后一个个闹钟定的比他还早。
宿舍里的闹铃响了一会儿,没人理会,自动消停下来,岑易再躺下去睡也睡不着,索性起床洗漱。
等他从浴室出来,一个个床铺上再次魔音环绕,恨不得震碎天花板。
布莱克作为一个精致boy,有早起护肤、做头发为动力,幽灵似的从床上挺了起来。
对铺的Demons以他为榜样跟着精致了一个礼拜,今天实在搞不赢,一把将床边的两个手机闹铃都关了,面朝下的闷在枕头上道:“小布,五十再叫我。我等下抹个脸油就行。”
岑易被这帮人逗得好笑,看时间充裕,坐到书桌前,打开外卖软件点早餐。
八点四十,俱乐部的保姆车停在附中门口。
虽然一般考试都要求学生提前十五分钟进考场,但岑易习惯了踩点进,不慌不忙地靠在椅背上,打算把最后一点豆浆喝完。
比起他的悠闲,后座其余人更像操心的老妈子。
“艹,Easy你书包呢?!不会落在俱乐部里了吧!”
“队长,快!开车回去取!等等,Easy你先下车……”
岑易从外套口袋掏出准考证,用两根指尖夹着,咬着吸管道:“慌啥,东西都带了。”
Demons往他手上看了一眼,扭头又对驾驶座大喊:“艹,队长,快开去文具店!这傻小子只带了准考证,连只笔都没带!”
岑易笑呛了,离吸管远了些,解释道:“附中有设志愿摊位,专门给考生发考试用具,不用自己带也行。”
众人松了口气,布莱克又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豆浆,赶道:“别喝了,人学生都进去了,你动作快点,给监考老师留个好印象。”
五秒后,岑易被推下保姆车,站在萧瑟的冬风里。
车门里钻出五六个脑袋,为他握拳打气。
Panda帮忙带了个头,数“三、二、一”,接着一群人齐声大喊:“易神易神,绝世考神!易神易神,一战封神!谁与争锋,唯有易神!”
门卫室的保安面露怪异,远远朝他们这处望来。
岑易:“…………”
布莱克中二无敌地伸手直指附中校门:“去吧,我们的黄金忙内!”
岑易没想到他们比去年还能,整出了这么个破口号,庆幸考生们基本都进去了,不然还真想看看地上哪里有洞可以给他钻进去的。
“走了。”
岑易冲他们挥手示意了下,双手插兜,背身往里走。
Panda瘫回椅背,摸摸肚皮:“明明我今年才二十,但感觉将来送儿子参加高考的画面已经有了。”
布莱克揪了揪自己的小辫儿:“谁不是呢。”
Demons突然紧张:“艹,Easy怎么又走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前面冯队降下车窗:“怎么了?”
岑易道:“你们谁有带表不?我的落学校了。”
虽然监考老师都会带一个钟表进考场,但他刚算了座位,在很后面,看起来可能不太方便。
布莱克掏腕,前阵子直播平台刚把他今年的直播分成结下来,剁手买了百万豪表,分分钟给人递去。
Demons把他的手抓回来:“大哥,你是想让Easy戴着你这镶满钻的金表被金属检测仪滴滴滴举报死吗。”
布莱克反驳:“谁家表上还没点金属了!”
在他俩争论期间,前面冯队已经解下自己的黑表给岑易递去。
岑易看了眼后排还在逼逼吵个不停的两人。
冯队道:“别理他们。考试几点结束。”
“十二点半。”
冯队:“行,我们到点接你。”
岑易原本想说提前半个小时也行,真考到十二点半还不得饿死,但转念想到之前让纪初谣猜自己能考第几,她说第一,还问他是不是担心考不过徐向笛……
岑易蓦地变得有点来劲儿,微不可见地用鼻腔哼出一声,将提前半小时的话收回嘴,把表揣进兜里,这回是真的走了。
附中礼拜日下午也有上学,因为市赛封了半天校园,到了正中午,校门口除了来接考生回家的家长,还有不少提早到校学习的高年级学生。
俱乐部的保姆车大喇喇地停在路边,ICU的战徽格外瞩目,引得不少路人侧目望来。
纪初谣礼拜一到学校的时候,班上同学还在兴致浓烈地讨论周日的热搜。
电竞圈的粉丝尤为有钱,平日里不吭不响是因为低调,但有时也有低调不住的时候,这不,周末有路人拍到一张ICU俱乐部成员接送岑易参加市赛的照片,原本只是发在超话里感慨,后来直接被粉丝砸钱送上了热一。
纪初谣以前不玩微博,听大家聊得热闹,于是打开手机下载了个。
隔了一天,字条的热度稍微下降了些,但还是有二十来名的排行。
岑易的粉丝似乎都是妈妈粉,比起女友粉死忠度更高一些,在#你对易神一无所知#的标签里,全是事业彩虹屁,仿佛颜值只是顺带夸夸。
热度高的几条微博下,难免冒出一些黑子,嘲讽这年头打游戏的都开始炒学霸人设。
不过马上被粉丝怼出高楼。
“不好意思,我们家崽崽不是学霸,是学神。”
“智商限制了你的想象力,没关系,欢迎加入易百分家族,易拉罐们带你见世面。”
“…………”
纪初谣刷了几十条微博,实在是看一个词出现的频率过高,才意识到粉丝们@的“谈何容E”其实是岑易个人微博。
在清一色的彩虹屁中,这个词的出现让那些洋洒夸奖的话变得有些不一样——
更加真实。
纪初谣盯着他的ID看了好一会儿,点进他的微博主页按关注。
她也不确定指尖按下没,因为头顶响起一道声音,让她吓了一跳。
“偷偷关注我?”
岑易径直在她前面空位坐下,翘着二郎腿,单手支着下巴往她手机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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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纪初谣抬眸看向岑易, 被他说得自己也带了点不确定:“……没有偷偷吧?”
岑易煞有其事地搭腔:“也是,都被我发现了,不算偷偷。”
说着自顾把她手机转了个方向, 帮她把刚刚没按下去的关注按钮再按了一次。
纪初谣:“……”
岑易指尖在返回键上悬了会儿,眼皮轻抬,争取她意见道:“可以看下你的微博么?”
纪初谣点头,想到什么,又道:“我刚注册的, 里面什么都没有,可能有点无聊。”
岑易已经登进了她的主页面, 缄默一瞬,道:“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头像默认, 用户名也是默认, 按微博每天给他送的僵尸粉数量以及实时增长的粉丝量,找一天都未必能找到哪个是她。
用户7109654……
岑易把数字记到一半就放弃了,道:“阿菜,你能不能把你昵称修改一下。”
“啊?哦, 好。”
纪初谣拿过手机, 完善用户信息。她社交软件的ID向来是随便取的,把微信名和QQ名往上输了遍, 都显示该用户名已被注册, 只好临时想个新的。
脑子里一闪而过岑易的ID名,心想谐音梗是个好主意,于是依样画葫芦地跟着取了个, 只是比起岑易的低调谦逊,她的可能看起来有点臭屁找骂。
“谣、谣、领、先。”岑易逐字念出她提交成功的用户名,末了没忍住轻笑一声, 点评似的道,“谣谣那么嚣张啊。”
纪初谣耳根热了热,暗暗告诉自己他只是在念“谣谣领先”的“谣谣”,并非真的在叫她的名字,强自把脸上的躁意往下压。
岑易闲散地笑着,搭在桌上的指尖轻敲了两下,借力站起身,从她身边走过的那瞬,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谣谣快点复习,晚上的卷子已经帮你出好了,期末保三冲五,争取早日实现谣谣领先。”
发心的冰凉触感稍纵即逝,岑易的掌心只是在她头顶很浅的搭了一下,便离开。
纪初谣坐那儿,听走廊上传来安泽和岑易的说话声,这才抱头捂住脑袋刚被他抚过的地方。
中午的时间,教室前后门都开着,长风吹进,温度是刺凉的。
然而年少的心跳与悸动,让一年四季都成了盛夏。
纪初谣想,这声谣谣,总该是叫她了。
五分钟后,纪初谣拿出资料夹巩固知识点,后知后觉地思考起岑易所说的“保三冲五”,想半天,只能用保住倒数第三,冲刺倒数第五这个说法来解释,一边赧颜,一边自己也觉得好笑。
她侧头往教室窗外望去,岑易靠在栏杆上,笑意散漫地同边上的同学说着话。
被学生们戏称为“乌鸦装”的校服冬装穿在他身上,修长挺拔。
冬日的天光柔软,少年站在那里,就像自己发着光。
纪初谣脑里一晃而过他说的那句“早日实现谣谣领先”,也不知他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她太自信。
但她想着,她似乎也不差,做不到“领先”,努力一点,“一般”总能够到。
纪初谣敛下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回复印纸上各种变换的物理公式上。
月中,各科市赛纷纷落下帷幕,参赛的高二学生基本秉着“见世面”的一日游精神,考完丧了一天,便彻底将竞赛题抛到脑后,转而准备期末考的复习。
岑易狂妄至极地开始刷起国赛的历年考题,而五天后传回学校的捷报证明他的确有资本如此。
没等万华到教室宣布,岑易市赛第一的消息就由安泽这个大嘴巴,在学校里传了个遍。
说来也是奇妙,他们这届高二,早在高一入学之初,就被老师们私下称作历年最聪明的一届学生——那几年帝都的中考卷难度系数一直控制在0.65上下,重点高校的入学分数线没超过530过,直到他们这届高分人数太多,才把学校分数线硬生生拔高到545这样的逆天程度,到了下一年,又稳回530的水平。
所以市赛成绩出来时,老师们惊喜的同时,更多的是感慨这届学生确实聪明,也够努力。
数、物、化、生四门理科竞赛中,高二段进入国赛集训队的学生有五个,此外一、二、三等奖的学生总计二十余名。
七班除了岑易的数学第一,从悦的化学和生物也取得了相当漂亮的成绩,化学一等,生物二等,虽然无缘今年国赛,但明年冲刺的机会很大,另外纪律委员李明羽也拿到了物理三等奖的佳绩。
秦琼音开心之余,邀上各科老师,挑了个下午,请全班同学吃饭,也算是给岑易去集训营的践行宴。
班上人多,秦琼音定了间包厢,三张大圆桌,除了英语集训还没回来的纪明熙,一班人坐的整整齐齐。
岑易作为主人公,虽然是灌果汁,但也被大家灌了个够呛,好不容易寻了借口逃出包厢,在走廊看到窗口处掩在盆栽后打电话的纪初谣。
傍晚的天是灰蓝色的,一轮尖月早早地坠在半空,窗外是林梢黑压压的浓绿。
纪明熙在集训的日子过得并不舒服,那里的学生均是选拔后考到全市前六十名的高材生,所有人都抱着相互竞争的心态,连虚与委蛇都不屑去做,清高傲慢下,不愿与他人来往。而纪明熙作为一个半话痨,习惯了七班的和谐风气,在那儿呆得尤为不适应。
最让她觉得要命的是,集训老师给她安排的舍友是应嘉双!而今天给妹妹打电话,主要是抱怨集训营里新宣布的PK赛规则。
“我真是搞不懂了,最后联赛都是个比个的,现在老师整出个团队PK赛到底有什么意义。团队赛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以宿舍为基础单位!”
纪明熙坐在操场看台的石阶上,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分布着许多饭后轧马路的学生,还有校队踢足球的男生。
她双手插兜,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对着耳机那端喋喋抱怨。
纪初谣宽慰道:“不然找其他小组问问有没有愿意私下调换的,到时候跟老师申请,应该会同意的吧。”
纪明熙叹了口气,突然非常难过地叫了声她的名字:“谣谣。”
大概是双胞胎间的心灵感应,纪初谣好像有点感染到姐姐的情绪,她没应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纪明熙眺向远方,呼吸的热气在冷风中很快消散不见:“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像事实就是如此,我大概是被这个集训营里的学生孤立了。”
纪初谣哑然:“怎么会……”
在她印象里,姐姐是在哪儿都很游刃有余的性格,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愿意亲近她。
纪明熙吸吸鼻子,说笑似的道:“因为我优秀,大家嫉妒呗。”
真正的原因她只说了一半,因为优秀,同时也因为不够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