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办大婚,又要筹办得大气磅礴,没半年功夫怎么能行?
魔尊就说:“不, 朕就要明日办, 反正越早越好。”
摄政王听在心里, 暗自高兴,哄道:“绯儿, 你想嫁我的心, 岁哥哥已经知道了,只是你我大婚,举国同庆,又怎能赶在明日就办?岂不过于潦草,六部筹备你出行都要提前三两月的,这过几个时辰,就是明日了, 怎能大婚?”
魔尊伸出一根手指, 点在摄政王头上, 戏耍道:“明天不行,那就三天之内。”
礼部尚书抬袖遮眼,坚持道:“三天也……”
魔尊一扭腰,翘起腿歪坐在龙椅上撒娇,“朕说三天,就三天。”
礼部尚书叫板,“老臣办不到,陛下大婚所需之物,三天之内就是神仙来了也备不齐,陛下要执意如此,那就另请……”
魔尊伸出魔爪,抬起了礼部尚书的老脸。
礼部尚书涨红了脸,整个人僵在他的手掌心上。
魔尊娇俏道:“朕昨夜得神明指点开悟,三日之内,要与摄政王祭天地祖宗,颁婚旨昭告天下,以此代替大婚典仪,上苍可护我云出国五十年风调雨顺兵精粮足。”
这个梦中得神明点拨的话,摄政王很是熟悉,他陷入了沉思。
魔尊趁热打铁,“朕想,既然是神明的话,又怎能违背?何况只是祭天地拜列祖列宗,礼部只需拟出到祭天坛的章程就好,典仪不必奢华,遵从神明的意思,简办即是。”
“还有。”魔尊眨了眨眼,袖子一抖,“……朕大婚祭天典要的东西,神仙都韦朕备好了,尚书不信,去瞧瞧就是了。”
他眼中带雾,让礼部尚书看着他的眼睛,直看得礼部尚书被魔摄了心窍。
磨了好久,礼部尚书和摄政王晕头转向的点了头,定了三天后的黄道吉日颁婚旨拜天地,皇宫又是一阵好忙。
此事依了魔尊的心意,他好快活的床上打滚,仰脸对天说道:“旧神若有眼,就遂了本座的心愿,快快让珠儿为本座动心,成全了妖魔佳话!”
天上一轮明月,静静不语。
明珠与百花主凡人装扮,化身走街串巷的驱邪道长,扛着辟邪黄旗,敲着木梆,到有鬼新郎传闻的一带招揽生意。
他们此刻,是师徒打扮。明珠是师,百花主为徒。百花主秀秀气气敲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木梆,终于来了生意。
“道长哪个门派的?”
明珠掐算之后,说了百里外最大的修道门派长阳门的名字。那也正是凝作幽冥主的十二个鬼道长中,最强三位的出身门派。
“原来是长阳门的道长,不知如何称呼?”
明珠见夜雾中隐约能见青山,遂回答:“道号见山。”
“见山道长家中请。”村人将他们请进家门,斋饭招待。
这户人家姓张,是村子里还算阔绰的大户人家,三进的院子,住了三房亲族。
明珠迈进宅院,见墙角堆放着一堆做喜事的红绸布,路过主屋,又见窗棱上还有没撕干净的红双喜。
进内院看到这家女主人,见她脸上毫无笑容,仿佛刚做了场白事,明珠就知,来对地方了。
“阿姆,这是长阳门的见山道长。”
老太太起身作礼:“请道长救命。”
明珠直问:“家里,最近可办过喜事?”
老太太迭声:“正是,正是!一个月前,二房的亲侄儿刚刚办过喜事,原本是喜事……可没想到,我家的亲侄,也与邻村的年青儿一样,洞房夜后出走。都一个月了,半点音讯都无。现在,我家儿子的婚期也都到了,是从小就定下的婚事,他不听劝,就要如期办,我就这一个儿子,怕他洞房夜后,也和那些人一样出走,那可如何是好……”
明珠坐了下来,喝了这家捧上的茶,“请老人家细讲。”
原来,新郎婚礼后突然独自出走的事,一年前就已开始。最早是三百里开外,合庆镇的一个书生,新婚之夜喝醉酒,说怕唐突了新婚妻子,要去醒酒后再回,结果不知所踪。
而后安丰城也出了两起,家里人报了官,官府没能查到人的下落,只查到两个新郎好赌,怀疑是新郎出走赌博,输光了后,被赌场卖去外地,或是远走他乡躲赌债了。
越往后,新郎走失的就越多,范围从最东边靠海的三饮镇,到这西边的白鹿城,绵延五百多里,至少有四十多新郎失踪。
“起初,那地方离我们远,官府又说是赌场做的鬼,所以我们没在意。”老太太皱着脸道,“可二房的沁儿,打小是我看到大的,品性没得说,是个从不沾赌,勤学务实的孩子。与他定亲的春香,也是一起长大的,他不可能舍了那么好的媳妇,独自出走。”
明珠问她:“他们出走时,可有人看到?”
“有。”他老太太说道,“沁儿走的时候,街角卖馄饨宵夜的老头看见了,说是朝东门走了,叫他他也不回声,还说奇怪呢。”
老太太便回:“后来,我们找到了最后一个见他的人,是个夜半下山等着到城里来卖柴的樵夫,与沁儿擦肩而过,见他出了城朝山上去,说他满脸喜色,好似中了榜的举子,脚下飘乎乎的上了山。”
明珠就问:“山上找过了吗?”
“找遍了。”老太太说,“白日夜里都找了,找了快一个月,连狼窝都翻了,什么都没有。”
这也问不出什么。
明珠查了屋内人的生平往事,也没找出与此事有关联的东西。
百花主淡淡道:“老人家,您儿子何时办喜?”
他声音好听,清如阳春细雨,仿佛春风轻吹入耳。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久,虽觉这双眼蒙布的徒弟奇怪,但却总觉得他是个道行颇深,样貌无双的高人。
“定了明日。我儿倔强,偏要明日黄昏就接新媳妇过门。我实在不能依着他的意思,拖到现在,连宅院都没布置,就想让他缓一段时日,把这邪门的给缓过去再说……”老太太叹了口气,“可我儿子不在乎这个,说就算是没布置,他也要抬着花轿,把他的媳妇接进家门。”
百花主看向明珠。
明珠深思熟虑后,点头道:“就让他如期办,我与徒弟会一直看着他,帮忙查清事情的原委。”
老太太犹豫再三,颤巍巍问道:“道长既然来了,那是说……让新郎走失的,应该是妖魔作祟了?”
“事情还无定论。”明珠扯动嘴角,给老太□□慰一笑,“老人家不必担忧,我们此行,就是来彻查此事。”
这日晚,明珠与百花主又找到了几户新郎走失的人家问了,等到黄昏,返回张姓人家,老太太的儿子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把新娘抬回了家,未理会家中母亲,倔强地抱着新娘跨进了家门。
明珠坐在房顶,对百花主说:“你可看出这些失踪新郎的共通之处了?”
百花主雪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腿,末了,回答:“与新娘的感情都很好?”
“嗯。”明珠说道,“我们问的几家,和小寿星说的那几个,新郎新娘都是自小定下的婚约,彼此感情真挚。”
屋内,是新郎新娘的洞房花烛夜。
屋外,听到动静,明珠也无羞涩反应,反而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感情如胶似漆。”
百花主沉默良久,说道:“这么说来,今晚这位新郎官,应是必走无疑了。”
旖旎声更是细密,此刻正是情浓时。
百花主轻轻咳了一下,笑说:“我们怎成了偷听墙脚的了?”
明珠理所当然道:“人间入夜后,处处有此声,怎会是我们偷听?”
百花主缓缓展开扇子,遮了脸。
后来,屋内寂静无声,屋外两人也沉默坐至后半夜,百花主都要坐成一尊月下雕像,明珠忽然起身。
“来了。”
屋内轻响,是新郎登上鞋,蹑手蹑脚走出屋,到井边舀水喝。
家主安排了仆人在外院守夜,可这会儿却都睡了。
新郎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喝了水,望着月亮,之后,眼睛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向院外走去。
他好似一个牵线木偶,知道如何避开人,七拐八拐,东躲西藏的,从侧门出了院,双脚落地无声的,飘着走向村口。
明珠与百花主隐去了身形,跟在后面。
新郎的脚步声,连趴在路上睡觉的狗都惊不醒,走出村口,他转了方向,忽然加快了脚步,走着走着,一阵雾气淹没了他的身影。
明珠:“魔气?”
她捏着纸符,微微一晃,纸符化长明灯火,劈开了浓雾,追上新郎。
新郎脚下飘飘,走入了一方烟紫结界中。
结界中央,孤零零放着一只花轿,花轿旁搁着一根未点燃的红蜡烛。
明珠跟上去,却无法进入结界,她无论穿过多少次,都被结界自动滤出。
“似乎只让男人进。”明珠试探过结界后说道。
新郎在花轿前停下,撩起帘子,坐进去之前,明珠出声:“雪满衣,你去换他下来。”
百花主一笑,轻声说好。
他一缕轻烟魂魄,身形如风,花瓣似的悄无声息进了结界,抢在新郎前面,坐进了花轿。
新郎呆头呆脑站在花轿前痴笑。
百花主坐进花轿后,花轿上的红烛犹豫了好半晌,忽然燃起了一簇紫火,无人抬的花轿腾空而起,晃晃悠悠,鬼魅般飘向空中。
结界消失了。
新郎如梦方醒,惊恐道:“我这是在哪?!”
明珠扇袖,一阵风将他送回家中。
明珠的声音也钻入他耳中:“我是长阳门的见山道长,此处的怪事由我来处置,这几日请待在家中,不要出门。”
把那个新郎“扇”回家后,明珠脚踏逢春剑速速腾空,然四下茫茫,不见花轿的踪影。
瞬息功夫,花轿就消失了。
明珠惊诧道:“这是什么魔物,竟有这等神通!”
连她这样的修为,也看不到一丝半点花轿留下的踪迹。
第28章 试忠贞
月夜, 燃红烛的花轿晃晃荡荡,走的是银河之道, 飘飘忽忽,穿越重重魔雾结界,直坠到白骨森森的羊肠小道。
道路盘白骨山,两旁松柏蔼蔼,花轿经过,挂在风中的红灯笼亮起血光,暗淡的血光映着灯笼皮, 照出清楚的血脉纹路。
那是一盏盏的人皮血灯笼。
腥风掀起轿帘, 花轿上突然出现了一只身材瘦削的魔物,白皮包瘦骨,两只漆黑填满眼眶的痴情眼, 脸皮上挂着痴痴的笑, 拍着手说:“好极了, 好极了,他的心沉甸甸的, 是个痴情郎。娘娘高兴, 娘娘高兴!”
百花主不动不言,默默摇着雪扇,等花轿落地。
花轿直飞山顶,荒芜的山顶上枯枝遍地,乌鸦盘旋,孤零零一座坟头,再看就变成血红的洞房, 黑红的血画的双喜字, 还在慢慢地淌血, 拖长了喜字,看起来诡异阴森。
一个戴着盖头的魔物慢慢飘过来,嫁衣陈旧破烂,风中飘荡,而盖头就像沉重的血,压在她的头上,远看像没了头。
她是个女魔,魔气比魔尊还要明显,隔老远,就让百花主微微蹙眉。
好在他额前挂着花面封印,那女魔看不到他蹙眉。
“很早就想请郎君来。”女魔飘到他面前,盖头在风中隐约露着她的一角下巴,灰白色,不似人的下巴,而像个鸟类的白骨喙。
那凸起的骨头顶起盖头,鼓囊囊的,很是怪异。
女魔说:“郎君生得好看,又是妖王明珠的爱侍,今夜郎君能不请自来,红线很是高兴。”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妖紫玉杯,晃了晃,杯中多出血酒。
“郎君请。”女魔说,“红线与郎君喝交杯酒。”
“既是交杯酒,必要交心才可同饮。”百花主合扇推开酒杯,温柔道,“这酒恕我不能与姑娘喝。”
这叫红线的女魔自己嫌弃盖头一角喝了酒,尖细的舌头舔走唇边的血酒印,又道:“郎君屋里请。”
“姑娘盛情邀请,本不应推辞。”百花主含笑道,“只是姑娘今日有喜,是洞房之夜,在下有妇之夫,不便入内。”
另一只瘦骨嶙峋的魔物啪啪拍起手来,满脸喜色:“好极了好极了,娘娘,他是个痴情郎,是个痴情郎。”
女魔也笑,笑声十分婉转好听,像极了莺啼。
她说:“我最喜痴情种,尤其是那些对夫人好的,洞房花烛夜许诺夫人,今生今世一心一意永不负她的男人。这样好的男人,正是我红线喜欢的。”
百花主道:“看明白了,姑娘是缺个新郎成婚?”
“不错。”红线女魔说道,“我在这里盖了洞房,穿了嫁衣,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就是缺个痴情郎。所以每每思念我的情郎,我就会把花轿放在人间,那些新婚之夜信誓旦旦情深意切的好男儿,我都要抬回来相看。”
红线女魔伸出手来,想要摸百花主的脸。
只可惜,她被禁制挡了回去。
禁制被触发,百花主本就不稳的魂魄也跟着一震。他默默咽下一口血,展扇将红线女魔的手按了下去。
女魔笑道:“啊呀……越是摸不得,越想摸摸看。百花主上了我的花轿,那就需揭了我的盖头,做我的新郎。”
“姑娘找错人了。”百花主说道,“姑娘想要的是忠于你一人的郎君,而我心许他人,且也曾许诺过永不负心,无法再与他人结连理。”
“郎君揭了我的盖头,许就变心意了呢。”女魔双手撩着盖头边,笑得轻柔,声音满是魅惑。
百花主摇头。
“姑娘喜欢不变心的,我要是变了心意,岂不是要被姑娘剥了皮,也挂在风中,剩下的魂魄白骨,被姑娘做成身边的这位傀儡魔,给姑娘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