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玉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浑话!”他这话不就是在讽刺自己么?耐不住寂寞,与藩王苟合。
“无论你是现在还是以后,你这个性子肯定是不行的,如今在这里好好过过苦日子磨一磨也好。”她长叹一口气,心底涌出悔意来。先帝走后她为了能保住儿子在景明帝眼皮子底下能够活命,只能让他长成这样的纨绔性子,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了。
今夜该探望的也都探望过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刻意躲开了黑蓬人,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会怎么样。但是望了望皇宫的方向,还是从眸子里透出彻骨的恨意来。
折柔一直在一旁坐着,女儿也都安安静静不吵闹。她将温婉的眉目从女儿身上移开,看着光亮里秦琇的面庞,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三年前秦琇与她的第一次相遇,正处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她从入青楼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是被主子计划好的,那时候她不过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雨天拦住江怀璧的马车,被怜香惜玉的平郡王所救,然后半途勾搭上沈迟,又被沈迟带入京城。从平泽到京城,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变故,却只是主子计划中小小的一环。
主子清楚所有人的行踪,指令都是一步步发给她的。她在青楼里呆了大半年,唯一出的差错就是忽然有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是秦琇的,半年前秦琇在烟花楼的那一场风流,将她的命运彻底改了方向。
她那是头一次接客,也是最后一次接客,那孩子原本是要打掉的,却没想到是主子劝说她留下来。可即便那样她也知道那个孩子定然是对主子有利的,以后也不过是利用罢了。
可她注定从一开始就逃不开主子的手掌,期间孩子没了主子一句话也没说过。可她一直都知道,她是秦琇的人,一直都是。所以在到达京城后在与主子失联的那段时间,她拼了命地想靠近平郡王府。
她可能是不爱他的,他完全没有男子的气概,就只会整日钻进脂粉堆里,可能一直留恋的,是他对女人的体贴罢。一直到现在,感情都淡淡的,却也一直过得很好。
有微微片刻的失神,看到秦琇转了身,再看不到他的面庞,折柔才垂下眸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自她进府以来,秦琇未曾怀疑过她的身世,也没有问过她那个孩子,和她在青楼中的日子,未曾在意过她是否完璧。她的年龄其实比秦琇还要大一两岁,可是心却没由来地一软,就是觉得一直以来的日子平平淡淡,也挺好,若是没有主子……
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母子二人还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良久后杨晚玉觉得时间不早了,便提出要走,至于去哪里,她也没说。
然而出了门,才看到九赫有些疲惫地进来。杨晚玉怔了一下,问:“出什么事了?”
九赫答:“方才有一批刺客要来行刺,和以前那些很不一样,武功高强得很。”
“刺客呢?”
九赫语气微微轻松:“全部解决掉了,就是损失了五十名侍卫。”
杨晚玉微一蹙眉,心道难不成秦琇这里每时每刻都是这样危险?那些刺客究竟都是谁的呢?
然而下一刻,院中忽然出现一个黑影。仿佛日夜守着的那些刺客都是空气一样,旁若无人地走近。
第192章 谈判
站在廊下的几人俱是一惊。不是说侍卫一直暗中守着么?这人时怎么进来的?
九赫的倦意荡然无存, 全身立刻提高警惕, 手中的剑锋一转便要刺过去。此刻无论是谁, 敢进来对他们都是一种威胁。
却只听那人轻嗤一声, 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一旋便将九赫的剑夺了过来。
方才那一波刺客已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此时到底有些力不从心。
那人却没有攻击他, 只从黑暗里走出来,卸了面上的面具, 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杨晚玉怔了怔,又仔细想想, 对这个人的确没有任何印象。但是,他的面具是主子经常戴的, 他与主子之间一定是有关系的。她心下沉了沉,冷声问:“你究竟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 手中的剑仍然没有搁下,只似乎握得更紧些,语气清淡:“贺溯跟你提过我的,我们共事一主。在下岑兖,今夜特来传达主子命令, 杨晚玉叛主,即刻带回。”
她心下微惊, 没想到来的居然这么快。可平日里她的事情都是由黑蓬人亲自处理的,从未假手他人。如今这岑兖又是自己不熟悉的人,谁知道他是否假传命令。
她没有应他的话, 只问:“我儿身边的侍卫呢?”
岑兖又走近一步,眼光在剑锋上的寒光上停留一瞬,倒也不急,语气缓然:“那些侍卫可是先帝的人,你以为主子会留下他们?”
杨晚玉失声道:“那是秦琇的人,那些人与不会挡着他的路!”若是没了侍卫,他随时都有危险。黑蓬人从前从未提起过秦琇侍卫的事情,当年先帝赐予他时也没说什么,现如今怎么忽然就要动手了?
岑兖静静立着,“主子与先帝本就不和,你还指望着他能留下一群有隐患的人?”
相较于杨晚玉与黑蓬人的那种亲密关系,岑兖就要疏远得多。但是他是从一开始便从主子手下分出去的人,身份是捏造的,科考也是主子在后面助力,现如今准备逐渐打入六科内部,然而最近他发现上面有人总是刻意压着他。
自从他不能带来主子想要的消息后,主子便似乎不再如以前那么受重用了。
此次黑蓬人因杨晚玉的事情紧急通知了京城中很多探子,他也是最早知道的一批,因而早早便做了准备。主子下的命令是就地格杀,然而他又多想了一层,既然是同样的结果,不如帮主子多解决一些事。
他可没本事解决掉那么多侍卫,只是想办法下了药而已。
九赫想去看看那些侍卫现下如何,可岑兖在这里让他走不开身,恐他伤了人。但转念一想,明里暗里那么多人,他是如何顺利找到人并且将所有人都解决的?
杨晚玉惊于黑蓬人居然要对秦琇身边的人下手。那是否意味着,秦琇已经成为他眼中的一根刺。当时有秦琇时,周氏在上头将她压得死死的,但一想到若是秦璟登基她说不定连容身之地都没有了,还是将秦琇保了下来。只是没想到,那人现在竟已容不下他了。
她语气平静,道:“若是夺走秦琇的侍卫,等于将他逼上死路。若是这命令无误,我要他亲自来告诉我。”
“主子不会来的,因为——他还有一个命令,杨氏叛主,就地格杀!”话音未落手中剑锋一转,挟着夜风直直朝她刺去。两人距离并不远,然而一直高度警惕的九赫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手中没了剑,还是能迅速将杨晚玉扯向一旁。
秦琇与折柔在一旁早就看傻了眼。秦琇是一无所知,手足无措;折柔则是知道一些,但并不全部知晓,一边震惊一边思索。直至那剑朝他们刺过来,两人才如梦初醒。
杨晚玉急声道:“九赫先带琇儿走,我这里左右都是要一个结果的……”
秦琇刚要叫嚷出来,却见自宅院后门处忽然走出一个侍卫来,仍旧是九赫手下的,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岑兖面色变了变,他记得解决掉的侍卫是不少,可没想到还有。对面几人已迅速明白过来,岑兖所说的解决掉不过是明面上那些而已,暗地里的他压根不清楚。
然而还没等他们都振作起来,那侍卫先禀报说整个宅子都被围起来了。
杨晚玉心底有些沉重,今晚究竟有多少人盯上了她?
而后院此时已经打起来了,因是受到攻击,那些暗卫自然不可能不还手。岑兖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心中思忖还是先将杨晚玉解决掉,于是拼死阻挡的九赫又与他纠缠一团。
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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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外。
沈迟抱剑倚在墙边,不时回头看看宅子内的情景,其实这里看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只听一听就清楚情况了。听到里面打斗声逐渐小了,他才直起身子,弹了弹衣角的灰尘,疾步向内走去。
这后门是已经控制住的。他知道江怀璧在里面,但是具体又不知道在哪个位置,但想来宅子不大,应当不难找。
心底还是有些微微不愉,她做什么事都不和她说。今晚本是要去找她的,却看到她出了门,一路跟过来发现是在这里。他亦是一头雾水,她似乎没有与他说过任何关于秦琇的事情。
外面的那些暗卫他已经全部解决掉了,现在就看什么时候他出现比较好,只是怕耽误了她的事。罢了,只要没有危险就好,他替她兜个底。
里面安静下来了意味着接下来才是重点,他没敢耽搁,脚下步子匆忙。
江怀璧在暗中潜伏已久。其实没想到岑兖也会来,而且似乎这里闹的是内讧。九赫与岑兖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她带过来的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几人控制住。
望向秦琇时其实心里是有恨意的,田尧生是他的人,即便他非主使,但也还是有责任在。然而此刻,他刚从平郡王府被踢出来,景明帝需要让人看到的是他的无奈与对手足的宽容,现如今绝对不能让秦琇的命算在她头上。
其实现如今里面岑兖最好办。江怀璧没束缚他,只等他剑要刺过来时方躲了过去,淡声对身后的木槿道:“岑兖意欲刺杀朝廷命官,直接送往诏狱。”
景明帝最近正在找他的麻烦,这一来倒是省去了很多,也无需再令人动嘴皮子功夫了。
岑兖:“……”
她不就正在等着这时机的么?
她想了想,木槿大约是进不去诏狱的,又吩咐了一句:“先押回尚书府,交给父亲好了。”让父亲出面能好很多。
接着便是沉默了,几人已被控制在房中。江怀璧立在院中,她在等人。
等黑蓬人,然而他本人却不一定来。
据她观察,黑蓬人对杨晚玉是有杀意的,能直接放弃她便说明她有多重要了。然而她此刻只想目光短浅一回,不想考虑那么多,能想办法把傅先生先救出来再说。
藏在暗处的沈迟看到她身边仅仅带了五六个人便站在院中,不免有些担心。看的出来她在等,然而若是那贼人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整座宅院已被包围住,明处是江怀璧的人,暗中是沈迟的人。
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了动静。
黑蓬人进来时无人挡得住,仍旧一袭黑袍,面上带着面具,连那双眼睛也都因夜色太浓而看不到任何情绪。相较于崎岭山那一次相见,如今倒是显得不那么沉重。
她想起方才岑兖那个仿制的面具,目光深了深,可见岑兖来着一趟也是有些心虚的。
江怀璧知道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去近距离探索黑蓬人的身份,现如今心底已有怀疑的人选,只是不大确定是哪一个。
沈迟藏身的位置很巧妙,正好能够看到两人谈话的全景。
黑蓬人开口的语气很平淡,又像是带着一股蔑视的感觉,“你觉得杨氏能威胁到我?”
“威不威胁得到不知道,在下只知道杨氏身上定是有阁下不想让外人知晓的秘密。”
“便是现在的局势也不一定如你所愿,这不过是座院子,我毁了一样可以解决掉。你威胁不了我,没有人能威胁得了我,秦璟亦是。”
他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然而若真是没什么目的自然不会亲自来一趟。
黑蓬人惋惜似的轻叹一声,“你性子太急了,杨氏只要在这个院子里,你就没有半分胜算。你不过是想要傅徽而已,那你可知这世上知晓你身份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我以为你能有多大的能耐,看来是我高看你了。”看江怀璧仍旧不语,他心底微微失望,作势便要起身。便是他未带一个侍卫,杨晚玉还是逃不了他的手掌。
江怀璧亦起身,沉沉出声:“或许这天底下,能根治结代脉的,便只有傅先生一人了。”
黑蓬人身形猛地一顿,周身气势瞬间已冷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
这消息许多年前便已传出来过,但短短几日内这结论几乎被所有的大夫以及宫中太医院所否认,自古以来结代脉从未有人治愈过。然而大抵是傅徽的传言给了黑蓬人希望,所以他才会想要得到他。
“脉按之来缓,时一止复来者,名曰结。又脉来动而中止,更来小数,中有还者反动,名曰结,阴也。脉来动而中止,不能自还,因而复动者,名曰代,阴也。得此脉者,必难治。”
况且黑蓬人的病症属于长期慢性,一日日加重下来,怕是等不到他登上大位的那一天。
然而这传言其实距今已久,为何他现在才找的傅先生?
第193章 结果
黑蓬人向来自以为能掌控大局, 却从未想过会在这里出了差错。他未言一语, 然而矗立在月光下的身影, 已分明有些僵硬。面具遮住他的面庞, 但江怀璧能够感觉到有一双锐利的鹰眼正在死死锁住她。
她眼眸无波, 声音沉定:“傅先生的医术也是自医书上学来的, 多年来未曾有人找他医过此症, 他也从未替人治愈过。无患自然无医,更何况那医书不在他手上, 你便是掳了他也无济于事。”
“你难道想说那方子在你手上?即便方子在你手上,傅徽我也要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却发觉她仍旧镇定得很,方才觉得高估了她, 如今却是一点也看不懂了。
不由得对她的兴趣更大了。他不喜欢未知的局势,但是作为局中关键的人, 他能够完全掌控住她。其实原本在京城中最难对付的应当是江家,尤其是油盐不进死忠皇帝的江耀庭,且江氏一族名望甚高。然而自他知晓江怀璧身份以后,便觉得如今最容易对付的,便是他们。
因而江府的探子是最少的, 他还有别的打算,对江府的监视也最松懈。
他的病自己心里有数, 傅徽便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根治,但是寻他主要还是想能延长几年寿命。毕竟谋划了那么多年, 这皇位总得归在他这一脉。
丁瑁当年便是因为身体原因前功尽弃,其实若没有那么急,说不定晋王更占优势些。
傅徽之名他也听说过,但是他所能请来的所有名医都对他说结代脉无解。他不是没有对傅徽动过手的,但是傅徽只推脱说年纪大了记不太清楚,又说什么心症上的问题须剖腹挖心之类的,惊得他再不敢去碰傅徽。笑话,这剖腹岂不是要人命了。
但是这世间又没有其他人能够医治,便只能先留着他。
“你知晓他为何能被我控制住么?因为他孙子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