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点点头,打算离开,小山抿着唇角,手指轻轻勾住苏苏的袖子。
他把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盒放进苏苏掌中。
苏苏低眸一看,一条白色的小虫睡在玉盒中。
小山说:“我、我只有这个,送给你,你不要怕它,也不要嫌弃它。你带着它,就不会中毒。”
他生怕苏苏不要,仓皇后退几步:“我找他们去了。”
还不待苏苏说话,他跑到外面,牵起夫妻中女人的手。
女人喜得眉开眼笑,苏苏心情复杂地收好玉盒,远远看着他们带小山坐上马车离开。
马车上。
女人说:“别看了,你姐姐走远了。”
小山低声说:“她不是我姐姐。”
女人听不清他说什么:“你肩上这只鸟,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要去捉。
小山把鸟儿护在掌心,抿唇说:“请、请不要碰它。”
女人捂嘴笑着嗔道:“这孩子,娘又不抢你的。”
小山沉默着。
他很想说,他不是孩子了,虽然看上去还是六七岁的身体,可他已经十二岁。
他是个少年了,他也记得自己的娘亲,娘亲叫荆兰安。
他是夷月族少主,月扶崖。
*
苏苏背上小剑,跋涉几日,乘船抵达漠河。
漠河已经是炎炎盛夏,苏苏换上女子轻便的襦裙,在城中观察情况。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办。稷泽说魔神没有情丝,那就注定是个冷心冷清的人。
史册记载,没有情丝,后来可以长出,但过程艰辛,要教会一个人爱与恨,痛与甜。
人的感情,是世上最复杂的事。
据苏苏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澹台烬只对叶冰裳有感觉,念念不忘,或许这个人选,叶冰裳最合适。
然而叶冰裳嫁给萧凛,别人夫妻琴瑟和鸣,这都叫什么事啊。
抽取邪骨俨然变成地狱难度,难怪稷泽只是包容笑笑,不鼓励她,也不打击她。这本身就是一件绝望的事。
她还在想办法,街道一阵骚乱,人群奔跑起来。
一个女子被人群挤跌倒,摔在苏苏脚边,苏苏连忙扶起她:“发生什么事了?”
女子急急道:“周国旧帝养的那只战虎,每隔几日都要挑个女子去侍奉,那可是妖怪,没人活着回来!姑娘,你赶快跑吧。”
果然,不远处,一列士兵目光犀利,看向人群中。
苏苏先前听猎户说过,澹台明朗有一只小山高的虎妖,可以帮助他打仗。
澹台烬杀了澹台明朗,他估计舍不得杀这只虎妖,便继续养着,让虎妖为他打仗。
毕竟凡人怎么打得过厉害的精怪,苏苏轻轻磨牙,就不能指望澹台烬有什么是非观。
眼见士兵越来越近,苏苏也没有躲的意思,吃女子的虎妖是不是?看她不打爆它的头!
虎妖本就是叶老爹的威胁,她要到澹台烬身边去,顺便就把虎妖解决了。
依苏苏看,纵然澹台烬要当皇帝,目前这个局面也是最好的,他若真灭了夏国,必定是个无法无天的暴君。
她心念一动,士兵把她捉住的时候,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被带走了。
苏苏被捉走之后,并没有直接被送到虎妖身边,嬷嬷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番,最后苏苏被关在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还有五名女子。
女子们脸色苍白,还有两个垂泪的。见苏苏被推进来,她们看了一眼,又绝望地低下头。
有个脸色难看的女子说:“芸儿,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再不想办法,我们一定会死的。”
赵芸儿面容憔悴,说:“能有什么办法,澹台明朗留着我们,不就是为了今晚。我之前就听爹说,他找到一只沉睡的大妖,等着唤醒。”
燕婉说:“可是澹台明朗已经死了,漠河现在是他弟弟做主,我们……说不定有机会。”
燕婉看看赵芸儿美丽娇艳的脸:“对!芸儿,你这么漂亮,今晚我们还有个机会,仪式开始前,新帝会传召我们,只要他……他看上了你,我们就不用去唤醒大妖了。”
赵芸儿一怔,眼里多出几分希冀。
苏苏万没想到,除了虎妖,澹台明朗还想唤醒别的大妖。
澹台烬比澹台明朗更渴望力量,既然有这个机会,他必定要将妖物唤醒,不管是掏出内丹自己吞了,还是驱使妖物打仗,都是澹台烬会干出来的事。
澹台皇室都是疯子。
然而眼前几个姑娘,显然都不了解新帝。因为这群勇者姑娘,决定要去勾引澹台烬了。
苏苏:……
第37章 献祭
苏苏是新来的, 衣着寒酸,几个贵气的姑娘显然不打算带她一起勾引新帝。
青色衣裙的燕婉说:“芸儿,先前我打听过, 新帝身边并无姬妾,他年少气盛, 不可能见了美人毫无反应。只要我们抓住机会, 就不会被送去献祭妖怪。”
无疑, 几个人中,赵芸儿最美。
她一身粉色襦裙, 在人群中最为亮眼, 哪怕是哀愁的神色, 也无损她的美丽。
赵芸儿点头,同意了燕婉的主意。
燕婉眸中闪过一丝不甘,恨不得自己上, 可是燕婉相貌平平无奇。性命攸关,她只能积极地为赵芸儿出谋划策。
“芸儿,到时候你一定要救姐妹们, 帮大家说说好话。”可别自己得了宠,忘记了她们。
赵芸儿郑重道:“当然,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另外几个姑娘, 也感激涕零, 连声道谢。赵芸儿脸上带着红霞,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此刻要去勾引新帝,很是不好意思。
场面一时很热闹, 大家仿佛都幻想出来, 新帝迷上赵芸儿, 放了她们的场景。
从头到尾,没人搭理苏苏。
她们无声地排挤着苏苏。
苏苏穿的并非襦裙,而是一身轻便的红色衣衫,袖口扎紧,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裙子也十分利落。
大夏尚武,苏苏这身打扮,像个普通武夫的女儿。偏苏苏生得唇红齿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温润,比起赵芸儿也不差。
当然,正因为长得好,苏苏才没被丢去喂虎妖,反而加入了这个“美人阵营”。
从她们的话里,苏苏推测出来,这几个竟然都是之前漠河官员家的小姐。
那个粉衣裳的赵芸儿,正是漠河前将领赵兴之女。
严格说来,赵兴还是苏苏爹爹叶啸的手下,前不久死在战场,漠河失手,被澹台明朗占领后,他的女儿成了澹台明朗的俘虏。
澹台明朗好色,留着几人不杀,有两个打算:一来兴致起了,可以玩玩美人; 二来即便不感兴趣,也可以用她们献祭,唤醒漠河中的大妖。
可惜,澹台明朗还没来得及实行计划,就被澹台烬杀了。他一死,赵芸儿和其他几位将领家的小姐,便成为澹台烬的俘虏。
澹台烬打算今晚,继续澹台明朗的计划,让赵芸儿等人献祭。
他们讨论得火热,真要去送死,苏苏头疼地提醒道:“新帝性子残暴,不会比澹台明朗和善,美人计对他行不通。”
她不提醒还好,一说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燕婉当即道:“你怎么知道行不通?你知道自己要去献祭,却半点儿都不慌张,该不会想自己去勾引新帝吧。”
连赵芸儿脸色都难看起来,毕竟苏苏容色摆在那里,如果真要争,还真说不定新帝会看上谁。
其他几个女子也说:“就是,你知道赵小姐是谁吗?你若安分点,她得了宠,说不定还会给你求情。”
苏苏严肃了几分,对赵芸儿说:“你父亲为漠河战死,你难道真的甘愿待在敌国皇帝身边?”
赵芸儿警惕地说:“你不必策反我,燕婉说得没错,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你也不例外,这是我的机会,我也是为了救姐妹们。”
所有人感动得不行,同仇敌忾看着苏苏。
苏苏说:“好吧,我认输。”
那你们就去试试,既然劝不动,也没必要劝。
这回她们连讲计划都避开苏苏,生怕苏苏听了去,苏苏也懒得理他们,削自己藏起来的桃木小剑。
英雄之女,还当真不一定有骨气。
天色暗下来,嬷嬷来到院中。
嬷嬷面无表情说:“你们几个,换上衣服,跟我来。”
侍从递上几身白色衣裙。
苏苏一看,好家伙,衣裙上用金线绣着祭祀纹路。竟真是人祭要穿的衣裙,白色祭祀裙子看上去纯洁又漂亮,几个姑娘对视一眼,纷纷惊讶能穿这么好的裙子。
苏苏被嬷嬷推了一把:“她们都换了,你在发什么呆?”
苏苏心想,这漂亮衣裙的金线一亮,就是死期。在嬷嬷不满的瞪视下,苏苏只好换上了白色衣裙。
看着亭亭玉立的俘虏姑娘们,嬷嬷满意地点点头。
“再说一遍规矩,一会儿要带你们去漠河河畔,为首的人执玉镜,其后的人分别捧金簪、花枝、朝露、明灯、塘泥。玉镜呈给陛下,不许出差错,若你们做得好,说不定还会被赦免,但若做不好,哼……”
几人颤了颤。
东西一拿来,众人默认让赵芸儿捧玉镜。
毕竟捧玉镜的人,才有接触澹台烬的机会,其余的人等赵芸儿一拿走镜子,纷纷抢自己要拿的东西。
燕婉心满意足拿到了金簪。
到了最后,苏苏只有一抔塘泥。
她也不生气,把塘泥端起来。
是有点臭。
几人上了马车,众人自发嫌弃地离苏苏远点。
苏苏抱着自己的泥巴,毫不在意。无知者无惧,都被人当祭品了,哪还纠结拿的东西美不美。
除了玉镜,其余东西分别是金木水火土,单单五行,无法唤醒大妖,需要鲜血才行。
她们穿上祭祀服装,还指望澹台烬大发慈悲放过她们,以为自己是叶冰裳吗?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赵芸儿借着玉镜,时不时打量自己的发髻有没有散乱。
苏苏闭着眼睛,靠在马车角落,思考一会儿怎么阻止妖怪现世。
几个躁动的姑娘虽都不和她讲话,这时候却忍不住看她。
少女白衣白裙,发上系了两条缎带,垂落到肩上。她睫毛又卷又长,月光透进来,身上的金线流转着圣洁的光芒。
几个姑娘愣愣看着她,少女坐得端端正正。不得不承认,六个人中,只有她把庄严的祭祀穿出了神圣的感觉。
哪怕是捧着玉镜的赵芸儿,也没有这一分灵气。
赵芸儿也意识到了,她咬唇,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苏苏浑然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马车晃了多久,有人说:“到了。”
女子逐次下马车。
为首是赵芸儿,苏苏走在最后。
她端着自己的泥巴,悄悄打量周围。
七月夏夜,天上的月光如流水,倾斜下来,把浩瀚的漠河变成波光闪闪的碎银。
不远处便是丛林,蝉鸣声、蛙叫声,不绝于耳。
侍从们执着宫灯,站在河畔。
灯光葳蕤处,黑衣少年阴鸷冷漠的脸,分外清晰。
苏苏心想,上次走的时候,差点没把澹台烬勒死,倘若让他发现自己,估计直接完蛋。
她垂着头,走在最后面,庆幸自己是捧泥巴的。
泥巴好啊,泥巴真是可爱。
几个道士模样的人,站在澹台烬身边。
“陛下,明灯一亮,到时候河水必分,吾等和陛下踏水而下,必能找到那只沉睡千年的妖怪。”
澹台烬含笑道:“孤自然信任诸位。”
他目光灼灼,盯着水面。
这下连苏苏都不免好奇,漠河里到底有一只什么妖,澹台烬非得弄出来不可。
不是大妖他估计看不上,若是大妖,出来估计就帮他为非作歹。
带上六个祭品,他这是要让那妖怪认他为主。
赵芸儿离澹台烬最近,此刻怔怔看着俊美不凡的少年,心跳砰砰加快。
新帝竟如此年轻好看。
她捧着镜子,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几分羞怯,少了几分害怕和排斥。
赵芸儿其实也是犹豫过的,毕竟父亲被周国蛮子杀死,她也恨澹台明朗将自己变成俘虏。
可是燕婉说得对,她们一群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只能明哲保身罢了。
澹台烬并非澹台明朗,他和自己没有仇怨,想活下去并不可耻,谁叫萧凛殿下如今也没办法救出她们。
澹台烬觉察有人打量他,他回头,为首的姑娘对上他的目光,红着脸低头。
他心中冷嗤,一个个扫视过去,落在最后一个少女身上。
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一副懦弱害怕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倚靠着座椅,等月光照到漠河正中央。
终于,漠河在月光照射下,宛如一块明镜,道人说:“陛下,时机正好。”
澹台烬颔首。
侍从说:“呈玉镜。”
赵芸儿深吸一口气,颤巍巍走过去,半跪下,将玉镜呈给座椅上的黑衣帝王。
他指尖苍白,要接过镜子,赵芸儿一咬牙,斜斜倒下去,堪堪可怜兮兮地拽到帝王黑色衣袍。
澹台烬面不改色,从她手中接过镜子。
对倚靠着他腿的女子视而不见,赵芸儿又是失落,又是庆幸,他不生气,已经是个很好的开端。
“小女子不是故意的,请陛下恕罪。”
澹台烬把玩着镜子,黑黢黢的眸看着她,把她看得忐忑之时,温柔一笑:“孤恕你无罪,你可愿为孤开路?”
赵芸儿愣愣看着他。
澹台烬神情脆弱而失落,似乎为赵芸儿犹豫心寒。
病弱温柔的少年,轻轻一抿唇。
赵芸儿连忙说:“小女子愿意!愿意!”
澹台烬滴了一滴血到镜子上,淡淡说:“那就去吧。”
赵芸儿再次接过镜子,有几分后悔,她是来勾他的,她害怕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