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该吃饭了,安然也歇够了,又开始在房间里撞门砸窗,嚷叫着让问凝放他出去,他要吃饭喝水,拉-屎-拉-尿。
“拉-屎-拉-尿,屋里有净桶。”问凝道:“想吃想喝,自己想办法出来。想我放你出来,你就得答应我,别做那个什么穿来穿去,把太太丢开,另找娘亲的春秋大梦。别一天到晚想着死,你得好好给我活下去!”
气得安然直骂:“问凝,你他-妈不怀好意,想饿死老子,谋夺老子的财产,老子不会让你得逞的!问凝,你他-妈有胆子,就放老子出去,看老子不打死你!”
正吵着,阿辰从太乐署回来了,一看院子里这个阵仗,大吃一惊:“怎么回事,谁把爷封在屋子里了?”
安然一听,大叫道:“阿辰快救我,就是问凝那个白眼狼把老子封起来的,想饿死老子,渴死老子,快叫人来拆木方子,再不就赶紧报官,白眼狼以下犯上,想谋财害命!”一边叫嚷,一边把门窗撞击得“乒乒”直响。
阿辰一听,更是吃了一惊,转身就要出去报官。问凝几步冲到门口,挡在阿辰面前,说道:“容先生,我是在救爷。”
“救爷?”阿辰满是疑惑,安然虽然有点消沉反常,似乎并没到需要人相救的地步。
问凝睁着盈满泪水的眼,望着阿辰道:“具体什么事,你不要问。”她抬手,把一柄锋利的小剑,递到阿辰手上:“容先生可以看着,如果我有一丝半点对爷不轨企图,容先生可以对我动手。还请容先生相信我。”
当年,是阿辰替两厮两婢开的蒙,虽然没有正式拜过师,但在问凝心头,对阿辰有份特殊的感恩与尊敬。
第136章 求生
第136章:求生
作者:天际驱驰
阿辰认识问凝也有八九年了, 又教过问凝识字与乐理,把问凝一点点的变化也看在眼里,素知问凝为人, 虽然对问凝困住安然这事很迷惑, 他还是选择暂时相信问凝。
反正安然只是被封在屋子里, 一时半会并没有生命危险, 观察一下再说。
阿辰闷声不响地去后进吃午饭去了,安然在屋子里跳着脚破口大骂, 完全没有平素的君子风度。
碟儿细声细气地跟阿辰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只是大家都不清楚问凝为什么忽然要把安然封在屋子里。
连声称要给自己做牛做马的阿辰都不放自己出来,气得安然一边骂阿辰,一边拿起屋里的东西一顿猛砸,逮着什么就砸什么,叫道:“问凝, 你再不放老子出去吃饭,老子就自杀!”
后进几人听着各种物件不断被砸碎的声音, 只觉得心惊胆颤。
安然以死相挟,问凝却完全不受要挟:“呵,吓谁呢?你想去另一个世界,找你另一个娘, 你就不能自杀。”
安然:“……”
问凝想得非常清楚, 单从安然的行为上看,安然确实是在寻死;但从安然的心理来看,安然只是寻求一个意外死亡来解脱现世,实现再次穿越。
因此, 安然寻死的目的不是死亡本身, 而是穿越,所以, 不能实现穿越目的的自杀行为,不在安然的考虑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安然想求死,但偏偏不会选择自杀。
这个时代虽然人命轻贱,但在洛城,天子脚下,想借别人之手实现死亡,也是一个很难的事。
到了晚上,安然一天没吃东西,于是又闹了一场。寄园众人全都躲在后进不出来,连晚上也准备歇在后进客房里。
除了问凝,一直坐在安然的房门前,谁也不想在安然跟前露面,招来安然一顿破口大骂。
其实安然屋里备得有一壶茶水,每天都会换两三次,随时都能用到温热新鲜的茶水。不过今儿,安然叫骂得口渴了,只得把昨晚的冷茶倒来喝。
天黑之后,看着辰光也晚了,安然便把冷茶倒了两杯,“咕嘟咕嘟”喝了个水饱,摊倒在床上歇气。
这一天,安然又是撞门,又是砸窗,又是摔东西,还骂了人,闹腾得够累的,歇着歇着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安然是被尿-胀醒的,小解之后,便觉肚子饿得难受,想再倒两杯茶来喝,挡挡饥,结果,那茶壶只倒了半杯就干了。
安然知道,人在没水没食物的情况下,只能坚持三天,但在有水没食物的情况下,可以坚持七天。他看着那半杯茶,终究没敢把那仅有的冷茶当饭吃了,又把茶水倒回茶壶里。
经过昨天一天的闹腾,已经让安然认识到,问凝不可能轻易放他出去,只得垂头丧气,饥肠辘辘地摊在床,想着,他怎么能够出去。
如果问凝真想谋财害命,一刀捅死他,安然倒觉得可以接受,甚至不会埋怨问凝,安然不能接受的是渴死,饿死这两种缓慢而又痛苦的死法。
睡了一晚,气头过去了,冷静下来,安然也渐渐想明白了,问凝关他,是要逼得他放弃以死亡为解脱,实现再次穿越的念头,好好活下去。
知道问凝是想自己活下去,是为自己好,安然实在骂不出来,闹不出来。大家在安静中,度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天。
天黑之后,下起了小雨。
安然两辈子都没有挨过饿,被饿了两天,又渴了一天,只觉得非常难受,偏偏在饥饿状态下,脑子特别清醒。这一天,想东想西,想了许多事。
下雨的时候,安然没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问凝在下雨前已经离开,便试着叫了一声:“阿凝。”
“嗯。”
想不到问凝还守在自己门外,安然有些诧异,道:“下雨了,你不去躲躲?”
问凝没说话,安然没听到门外有什么声音,知道安然没动,忽又心头一动,问道:“昨晚,你也守在外面?”
问凝还是没说话,安然顿时就明白了,昨晚他好歹还囫囵睡了一晚,问凝却在外面守了他一夜,忽然心头有些感动,说道:“你守我做什么?”问完了,安然就知道问凝为什么要守着他:问凝终是不放心他,怕他出什么意外。
“阿凝,你过来,在屋檐下避避雨。我不骂你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安然听见问凝把椅子拉到了门外,安然便把屋里尚存的一个坐礅移到门边,贴着门板坐着,跟问凝隔着一道封着木方子的门。
安然道:“阿凝,我渴。”口渴之际,听到雨声,只让人觉得更加焦渴难耐。
口渴?等你穿到下一个世界,找你下一个娘亲喝奶去啊!
不过,问凝终究没把这话说出来,只道:“想吃想喝就自己想办法出来。”停了停又道:“下决定要赶早,莫要等你饿得没力气了,有心无力。”
问凝说道:“安然,曾经,你在我眼里,是高不可攀的主子,也是仙姿妙舞的天仙,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一个人……”
“是不是我骂了你,你就觉得我不好了?”安然说道:“每个人都是有脾气的,你把我逼急了。”
“不是那个原因。”问凝缓缓问道:“现在,我只觉得你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安然失笑道:“哈……”
问凝说:“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想死?想去下一个世界,去找下一个娘亲?如果下一个世界没有下一个娘亲等着你,你还想去吗?”
安然说:“下一世界我一定还会遇到一个娘亲。”安妈妈和方太太都在他十九岁时车祸离世,所以,世界会不断地重复,安然相信,他一定会在下一世界再次拥有一个母亲。
问凝又说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安然,你想死,想穿越,只是为了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另一个母亲。可是,你马上就要二十岁了,长大了,成人了,不是没有母亲就活不下去的小孩子了。是,太太死了,你很伤心。可是,太太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出不出意外,太太都会比你先走,你终究得一个人独自生活,独自活在这个世上。”
安然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凝,你不会明白,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我跟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不能没有母亲。”
问凝说:“我母亲在我九岁时就痴傻了,有等于无。阿尘,还有容先生,他们的母亲也都早早过世了。安然,你看,这世界,很多人没有母亲,一样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试试,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安然在门里喃喃低语:“我想妈妈,想娘亲……”
问凝道:“再说了,人死灯灭,你知道你下一次死亡,是穿越了,还是真的死了?”
安然没说话了,他像着了魔似的,一门心思只想再次穿越,再次找到母亲,甚至没想过,一次一次不停穿越这样的设想,有多么不合常理。
问凝又道:“穿到下个世界,找下一个娘,不过你是自己的想像!为了这么荒唐的想像,你就赌上性命,安然,你是在逃避,逃避太太过世的事实。”
最后,问凝说:“安然,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试着,在太太过世的情况下,好好活下去,而不是以死逃避!我想,你活得好好的,才是太太的心愿,太太一定不想看到你随她而去。”
那一个雨夜,安然没有再说话。
风雨中,问凝听到身后门内,隐约传出安然的哽咽和噎啜,那场哭泣,声音虽然低,却持续了很久,那是一场迟来了一年的崩溃和哀伤,问凝的话无情地戳破了安然最后的逃避。
问凝没有出声安慰,只是偶尔弄出点响动,表示她在门外,表示她陪着他,让安然安心。
问凝也认识到,安然对舞蹈的追求表现得那么执着坚持,但安然在感情方面,相当脆弱,他对母亲的依赖和眷恋,远远超过常人。
封门的第三天早上,安然央求道:“阿凝,我已经想清楚了,不求死了,你放我出去吧。”
问凝陪了安然两夜没睡,强撑道:“想出来,得自己想办法。”想活下去,就得拿出想活下去的干劲来!死生都艰难,只有付出努力,经过艰苦奋斗得到的东西,才会珍惜。
安然用二天时间,拿着并不锋利的铁制帐钩,一点一点把门板和封门的木方子刨了一个洞,从洞里爬了出去。
在又饥又渴的状态下,拿着个不称手的工具,奋力刨门,爬出去的那一刻,安然感觉自己快死了,到了后面,安然的意识都模糊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在门上刨个洞,爬出去。他依靠着求生的本能,把那洞刨通了,刨大了,终于爬了出去。
当抚菡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白粥喂入安然虚空的肚子时,安然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寄园众人看着安然一点一点刨木头,都心疼安然,禁不住朝问凝求情,问凝冷着脸说:“谁也不许帮忙!”
阿辰看那铁制帐钩太钝了,一等安然刨出个小洞,就偷偷递了把小剪刀和一碗水进去。
阿辰以为自己偷偷的,没人发现,其实问凝就躲在一边看着,只不吭声。
打这以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木尘抚菡巧儿碟儿都改了口,叫问凝为“凝姐”。
第137章 二十岁是一道坎
第137章:二十岁是一道坎
作者:天际驱驰
问凝看着安然从门洞爬出来时, 也是感觉心情终于一松,身体困乏无比。
不过她还是支撑着,先吩咐抚菡喂安然半碗熬得烂烂的白粥, 又请阿辰去请大夫, 然后又叫巧儿烧热水, 预备让木尘给安然擦洗身体, 再让碟儿把外院客房收拾铺陈出来,且让安然在客房里歇一晚。最后又吩咐木尘明儿一大清早就去请木作师傅过来拆掉封门窗的木方子, 顺便再把被安然砸破刨烂的窗格门格给修补一下。
看着大家情绪稳定地照自己的吩咐各行其事,问凝才回到自己房里,一头倒在床上,几息时间,就沉沉地晕睡了过去。关了安然四天三夜, 她虽然有吃有渴,问凝却一点不比安然轻松。
问凝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晚间才睡来。原来是寄园众人都把问凝的辛苦看在眼里, 故意没有唤醒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问凝吃了饭,便去看安然。
安然被关时发气,几乎把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问凝走进给安然重新铺陈的房间, 看见安然躺在床上, 看上去,有点憔悴。
问凝很自然地走到房中桌边的坐礅上坐下,看着安然。她知道她那么对安然,做得过份了,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不想道歉。
安然被足足饿了四天,渴了三天, 身体消耗巨大,还有些虚弱。看见问凝进来,不由得把身体抬了抬,半坐起来,也看着问凝。
虽然说,问凝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避免了他凭白丧生,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但他被问凝逼到那样的地步,让安然觉得难堪丢脸,他不想道谢。
房间里,弥漫出一股越来越浓的尴尬气氛。
两两无语地对望了一会儿,安然先败下阵来,转开了目光。
问凝没话找话,说道:“该刮胡子了。”
安然因为要穿女装表演,胡子刮得特别勤快。后来居家守丧,习惯成自然,胡子一直都刮得很勤快。这回四五天没刮胡子,便冒出了软绒绒的胡碴子,看上去,有些邋里邋遢。
安然在寄园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本就有些窝火,听了问凝这一句,顿时觉得问凝管得太宽了,连刮个胡子都要管!
她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最多算个朋友,她凭什么管他?她又不是他娘!
安然一口气没处发作,重重“哼”了一声,侧身把床头柜子上放着的铜质烛台抓起,猛地掷向问凝。总算他还有分寸,铜质烛台只往问凝脚边掷去。
烛台重重砸在问凝脚边,发出一声大响。也不知问凝是没反应过来,还是过于镇定,她就眼睁睁看着安然拿烛台砸向自己,坐着没动。
看得出安然对自己的抗拒和愤懑,可自己这么做,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么?自己累得要死要活,竟换来安然如此相待,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问凝也觉得委屈和气馁,
不过,问凝很快又开解自己:算了,不气了,爷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心头不高兴就要撒气,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问凝也算渐渐看明白了,其实安然的很多举动,都显得很孩子气。
比如,安然出手打那个大夫,还叫嚷“我姥姥要活一百岁”,这种行径,放在一个十来岁孩子身上,还可以说小孩子纯孝赤诚,放在一个快满二十岁的成年人身上,就只能说他幼稚,不成熟。
问凝在心里劝完自己,便淡定地站起身,说:“我只想奉劝一句,你那命,是你自己挣扎出来的,要懂得珍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管了。”
安然觉得自己丢了这么大个脸,有点羞于见人。但在自己房间里躺了几天,实在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只得厚着脸皮出来晃悠。好在寄园众人对安然一无异状,就让安然渐渐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