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将台谏那些谏官和御史大夫纵得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他看不惯哪个官员,便暗中下令,让这些御史在上朝时高谈阔论得弹劾他要整的人。
那日他独坐于嘉政大殿的龙椅上,冷眼睥睨着被御史漫骂折辱的严居胥。
那些御史弹劾官员时从不留情,什么难听的话都讲。
言他狼子野心,又语他奸佞弄权。
最后对他这个皇帝说,若让严居胥这样的佞臣为相,定会让大齐生祸,不利国运。
严居胥蹙眉站在殿中,表情虽仍强撑着平静,但眼中已然泛红。
他为官多年,又怎会不知,这一切都是慕淮暗中指使的。
慕淮面色冷肃,他端坐在华贵的龙椅上,额前垂旒泠泠作响,他冷声问他:“严居胥,你可知罪?”
帝王之威,让人心生怖畏。
严居胥看着高高在上的慕淮,声音却是异常平静,他答:“回陛下,臣不知。”
慕淮冷笑,将御案上的奏章抛掷于地,怒声道:“既是不知,即日起便滚回相府反省,朕要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有没有那些心思。”
归府后的当晚,严居胥便选择了自尽。
慕淮清楚,他自尽是因为将忠心错付给了他这样一个冷酷无情又多疑的君主。
他感念他对他的知遇之恩,却也对他的残忍心冷。
严居胥同他一样,对大齐疆土有着深深的情怀,愿收复中原以光复山河。
亦愿大齐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慕淮驾崩的那年,尹诚战死,他如失去了手足。
严居胥自尽,他亦失去了股肱重臣。
月色溶溶,慕淮的心思百转千回,见政事堂外,站着一着靛青公服的温润青年。
他停步时,青年觉出了他已至此。
那青年便是这一世的严居胥,见到慕淮后,他恭敬地向他作揖,道:“臣,见过殿下。”
慕淮耐住心中种种的复杂情绪,颔首后让他起身。
严居胥面色温和,眼神既透着坚毅,又有着刚刚入朝为官的抱负和赤诚。
慕淮阔步进了政事堂,他想,这一世,他绝对不会再重蹈复辙了。
前世的侍中程颂已然在里面候着了,这一年,程颂还只是个给事中,慕淮竟是忘了,原来他执政后期近侍他的程侍中,竟与严居胥是同期。
说来程颂虽然才能不及严居胥出众,但亦是慕淮做皇帝后离不开的臣子。
慕淮驾崩的那一年,性情尤为乖戾孤僻,程颂明明不是宦官,还要掌封驳审署之事,却更像是伺候他的太监。
重活一世,看着两个大臣犹自年轻的面孔,慕淮心中多少生出了些许的怅惘。
这夜慕淮准备与这两位新科举子商议修订大齐新律之事,与严居胥一起办公时,慕淮感到了久违的舒心。
二人风格很像,一旦沉溺于公事中,便是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程颂却不然,虽然强自伪装着,但一个时辰后,慕淮仍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疲倦。
紫瑞殿的钟音倏然彻响,磬声悠扬,这是太史局的官员入夜后最后一次撞钟。
慕淮听见钟声,方才意识到时辰已晚。
他竟是忘了派人到东宫,让那小良娣和她肚子里的崽子先用些晚食。
慕淮抬声,刚要唤人,却见东宫的太监提了两个食盒,被政事堂驻守的侍卫引了进来。
慕淮蹙眉,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严居胥和程颂坐于圈椅处,正面面相觑时,东宫太监恭敬答:“…回殿下,容良娣派奴才来,给殿下送些宵夜。”
慕淮眼都未抬,仍看着书案上的《大齐律》,他锋眉又紧了几分,不悦地斥道:“送什么宵夜,孤从来都没吃宵夜的习惯。”
小太监立在原地,正不知所措时,慕淮回过味来,这太监好像提到了容良娣三字。
他掀眸,看向那太监,问道:“容良娣送的?”
小太监恭敬点头,回道:“是…容良娣送的。”
慕淮声音平和了些许,命道:“拿进来。”
小太监应是。
待将那精致的梨木食盒打开后,慕淮见里面备了三小碟一模一样的点心,俱都分别装着糍糕、蟹粉毕罗和金团。
于男子的食量来说,这三块点心便是一口一块,片刻功夫便能用下,不用担心吃相不雅,亦不会因着食宵夜过多,而占用处理公事的时间。
那小良娣心细,应是事先打听出政事堂内还有两个臣子,所以备下的吃食也是三份,还让东宫太监提来了三盏温热的胎菊枸杞茶。
慕淮嗅着点心甜腻的气味,心中也渐泛温暖。
新令的制定和颁布却然不是一时之功,便让严居胥和程颂用完点心后,回府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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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殿中四处立着的凤头红木台上,烛火曳曳。
容晞适才在丹香细心的伺候下沐浴濯发,身子被热水熨烫后,就变得软绵绵的,无甚气力。
她披散着半湿的乌发跪在床上,将娇小的身子蜷着,侧首将一面脸颊贴在了堆砌的衾被上,闭目凝神,细想着心事。
翟诗画那日出宫归府后,翟诗音竟是也于当夜归了尚书府,至今还没被皇后传召进宫。
她那日见翟诗画的种种怒态,自知应是成功挑拨了两姐妹的关系,可翟诗音不进宫,她便不得机会寻衅滋事,诱翟诗音入她圈套。
这般想着,却不觉,慕淮已然归宫。
甫一进寝殿,慕淮便见那女人蜷着身子,摆出了那副让他喉中干涩的勾|人姿势。
慕淮不由得想起之前容晞未有身孕时,他便最喜欢她用这种姿势。
那娇气的女人每每都不大情愿,经常绷紧了身子,最后溢出破碎且甜腻的哭腔。
如此作态,惹得他既生垂怜之心,又更有狠狠摧折的恶念。
当真是个小磨人精。
思及,慕淮即刻将床上女人拽了起来,不能让她再如此勾|人而不自知。
容晞未觉出慕淮至此,自是吓得一惊,回过神后,她已然坐在了男人结实的腿上。
慕淮圈住了她的腰肢,手已轻覆在她小腹。
他嗅着那小良娣身上清新好闻的皂荚香,又见她艳若桃李的面颊泛着霞粉。
慕淮冷峻的眉眼渐变得深沉,他低声责问道:“真把孤当成和尚了,嗯?”
第37章 揉腰
和尚?
容晞不解慕淮的话意, 许是因为沐浴后身子疲乏,模样瞧着也有些懵懂。
她浓密且纤长的羽睫上下扑闪着,蔓着霞粉的面容看着有些幼态, 望着男人的那双眼亦是水盈盈的。
慕淮抱着怀中柔若无骨的娇小女人, 见她白皙的玉足也赤着,不由得想起了两个词——
粉雕玉琢,秀色可餐。
见她听不明白他的话意, 他无奈伸手,掐了下她柔嫩的面颊。
他觉得自己下手没多重,可女人的脸蛋上还是落了个泛红的指印。
容晞略有些委屈的颦眉,揉了揉泛疼的脸蛋,细声埋怨道:“夫君轻点,妾身…疼。”
这话再度勾起了慕淮心中刚被平息的焰苗。
他想起之前,她也总是如现在这般,娇声地唤着:殿下轻些,奴婢疼。
竟言这些媚人的话语。
慕淮眉间微沉,低首凝睇着略有些委屈的小良娣,又刮了下她的鼻子, 低声问她:“为何不好好躺着, 反倒是要趴在这床上?”
容晞抚着自己的鼻子,小声回道:“妾身近日害喜之症虽好了许多, 但腰骨那处…却总是泛酸,不大舒服。适才那样蜷蜷身子, 腰痛便能疏解许多。”
慕淮将视线移至了容晞微隆的小腹, 那处虽鼓了起来, 可这女人的腰肢却未变粗, 仍是不盈一握的纤细。
她人生得娇小, 怀着孩子确实不容易。
慕淮将她放在床上,大手移至她的纤腰,凝着眉目,便开始略带笨拙地为她揉着那处。
他有意控制着力道,生怕力气使重,这女人又同他嘤嘤地撒娇埋怨。
揉了半晌,慕淮蓦然意识到,他这双手,原是用来提刀杀敌的。
现下竟沦落成,用来给女人揉腰的。
他薄唇微抿,深邃的墨眸亦沉了几分。
心道这女人真是让他迷了心智。
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未停。
边为她揉着,眼前的小娇莺边用她那副甜柔的嗓子,啁啾个不停。
她说:“若是月份再大些,还得让尚药局的人给妾身开些膏脂,不然这肚子上该生妊娠纹了。”
语毕,慕淮想起了她那新雪一样白皙的肚皮。
她又道:“妾身好怕自己会胖呐,待肚子变大后,孩子亦会在里面闹的,可能那时,妾身身上的毛病会更多的。”
慕淮越听她的动静,越觉得自己的心口就像被猫挠了下似的,之前总觉得她的嗓子太嗲,听得他通体不适。
现下一会儿功夫不听,他便觉得不爽利。
容晞自顾自地说了好些话后,觉慕淮的动作愈缓,却半句话都未回她。
一声不吭。
她转过了身,扑进了男人的怀中,纤腕亦环住了男人的颈脖,细声问他:“夫君…你有没有听妾身讲话啊?”
说完,便印了一香吻在男人的唇畔。
容晞觉得慕淮的变化很大,她归宫之前,他身上多少带些年少锋芒,眉间亦总是存着狷狂乖戾的阴煞之气。
而现下,他深邃的眉目却多了几丝深沉稳重,这般气质,不像是二十出头的男子应有的。
慕淮喉结微滚,女人已经亲完了他,现下正攀着他的颈脖,探寻似的仰着小脸看着他。
若这个磨人精没有身孕,那她现下,一定会躺在床上哭。
慕淮见女人发丝微散,便伸手将她柔软的长发拨在耳后,亦细细看着她美丽的眉眼,终是情不自禁地俯身,一下下地轻啄着。
从眉心、到眼睛,再到精致的鼻尖。
绵密如细雨。
最后至那双柔唇时,稍浓重了几分。
慕淮小心地扣着她的腰|肢,怕这气息不稳的女人从他怀中摔下去。
待他的手攥住她的腕部时,容晞会出了他的意图,双颊愈红。
容晞将螓首靠在他的肩头。
如此姿态,几乎是跪在他结实修长的腿|上。
她披散着的柔软发丝亦是垂拂过她赤着的双足。
许久之后,容晞双眼如麋鹿般温驯,染上了薄薄的水雾。
却见男人那双清冷凉薄的眼却丝毫都未显餍足,反倒是愈加染欲。
视线炯然地看着她时,容晞只觉自己那颗怦怦直跳的心,也似是被这灼人的目光渐渐侵蚀。
慕淮松开她的手腕后,容晞的嗓音变得软绵绵的,亦带着几分柔媚,她细声同男人轻语:“那太医说,妾身的身子到五个月时……应该可以。”
他却觉得,多等一日于他而言,都是难捱的折磨。
看着她那副纯情的绝色脸蛋,慕淮心中又起了许多念头,心思百转千回后,嗓音终是略带沙哑地淡淡道:“嗯。”
容晞刚要再度靠在他的怀中,慕淮又低声命道:“日后如无孤的允许,不许如今夜这般…趴在床上。”
随后,才将娇软无力的小良娣再度拥入怀中。
容晞自是不知道男人的那些想法,还以为是他怕姿势不对,会伤到孩子,便乖顺地应道:“妾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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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朝臣休沐,汴京亦是天朗气清,云物俱鲜。
尚书府的亭坞廊榭设计得雅观且精致,浮于水面的曲桥萦回弯绕,园林各处的布局隔而不塞,彼此互通,藏景宛若天开。
初春花木未生,但府中苍松却是四季常青,假山处的流水潺潺,一派盎然之景。
这日翟卓在府中倚玉轩啜茶休憩,他新纳了个从甜水巷出身的名伶为姨娘。
此时此刻,这位排行第十三的姨娘正用纤指弹奏着琵琶,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咿咿呀呀地唱着江南小曲。
倚玉轩置于府中的菡萏池上,被堆叠的奇石围着。
翟卓闭目欣赏着新妾的嗓音,暗想,那李瑞因掌军权而性情跋扈,看着位高权重,却被东宫太子砍了脑袋。
而他,既是礼部的主官,又是国舅爷。
皇家离不了礼部主持典仪,他又是二品官,虽说不如尹诚那样的武举子在外瞧着威风,却过着如神仙般惬意的日子。
在外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回了他的尚书府,却是享尽了里子。
这样的生活,就连庄帝,怕是都过不上。
这时,潭中锦鲤倏地跃出了水面。
“——扑通”一声。
翟卓睁开了双目,十三姨娘亦止住了弹唱。
原来是翟夫人携着二女至此。
她微有些不悦地对翟卓道:“老爷,不是说好了,今日要来妾身房中为音儿和画儿择锦缎和衣饰图样吗?那御街铺里的掌柜都到了,还不见您过来。”
说罢,翟夫人侧首睨了那十三姨娘一眼。
十三姨娘抱着琵琶,立即知趣退下。
翟卓故作恍然大悟,语气温和地道:“既然你们母女三个都来了,便唤那铺子的掌柜来倚玉轩,为夫在这处好好为音儿和画儿来挑挑缎子。”
言罢,下人立即抬上了绡纱屏风,为避外男将其置于翟氏二女身前,挡住了两个未出阁的闺秀。
翟卓很是宠惯这对嫡女,二人俱都是被娇养长大,每年逢春要制新衣时,都要耗费黄金数百两,而且大多的成衣都还未来得及上身,便又要制一批新的夏衣。
衣铺的掌柜携着小厮,一一展示着新织的华贵锦缎,翟夫人询问着翟卓和翟诗音的意见,又让掌柜换匹缎子比量。
瞧着那浮光锦的面料甚好,翟夫人连啧了数声,对翟诗音叮嘱道:“听闻东宫那位民间来的良娣,生得极为貌美,这番音儿再进宫,一定要细心打扮,不能太让那良娣的风头盖过你去。”
翟诗音语气温柔,恭敬地回道:“女儿记住了。”
翟诗画听后却轻笑一声,略有些不屑道:“再怎么打扮,这底子也是摆在这儿。孩儿见过那容良娣,姐姐的姿色同她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怕是再怎么打扮,都无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