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手间,不用担心,快睡吧。”我低声应答她,咔擦一声打开门。
“房间里不是有洗手间……”说到一半,困意再度袭来,桃井五月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昏昏睡去。
走廊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我将绿藤脱落的藤曼在手腕上缠了两道,最先发现尸体的海鸥徘徊在窗外,若隐若现的鸣叫声指引前行的方向。
“踏踏踏”轻微地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一前一后,两个不同的足音合奏在一起。
大半夜的,什么牛鬼蛇神都往外冒。
“嗨,你们在做什么呢?”我幽幽探头,看着脚步猛然顿住的基尔和赤井秀一。
“西娜尔,你没有收到任务吗?”看见是我,基尔放松警惕,小声说,“贝尔摩德没有通知你?”
“没有。”我咬了咬指节,大脑飞速转动,“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贝尔摩德没有通知我并不稀奇,可能是用不到我,也可能是看我太困打发我回去补觉,不要掺和他们的事。
任务并不是能被随意透露的消息,赤井秀一抿了抿唇,陷入泄密的纠结。基尔犹豫片刻,最终败在异能力的作用下,俯身轻声说“贝尔摩德让我们去清扫了一个杀人现场,我们去的时候没看到尸体,只尽力抹除了线索。”
提取关键词杀人现场。
基尔和赤井秀一都是久经培训的特工,由他们出手抹除线索,至少有九成的警察和侦探不可能再侦破这个案件。
剩余一成是超神级别的名侦探出手。
“你们没有看到死者的尸体?”我再度确认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巧,我刚好知道有一具尸体被抛尸到了海边。”
赤井秀一神情一变,他明显察觉到了不妥既然派他们去抹除线索,为什么要把尸体抛弃在这么明显的位置?明天一大早尸体就会被提前起床的工作人员发现,毫无隐秘性。
贝尔摩德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发布这种自相矛盾、漏洞百出的指令?
“苏格兰呢?”我突然问道,“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他在游戏结束后被辉本太郎邀请去了待客厅,在之后我们都没有见过他。”基尔说,他们不常和苏格兰组队,彼此警惕不信任,也无意插足对方的任务。
“对了,你口中海边的尸体身份清楚吗?”基尔问,“谁被杀了?”
好问题,若不是绿藤不会对我说谎,我根本猜不到是这个答案。
“辉本太郎。”一个在剧本里和现实里被双杀的男人。
我话音刚落,幽冷的海风从没有关好的走廊窗中呼啸而至,宛如婴儿恸哭,吹的人骨头发冷。
“苏格兰的任务是杀辉本太郎并抛尸?”基尔揉了揉太阳穴,“不止在剧本里,在现实中他真的是个商人啊,因为和组织产生利益冲突被下令杀了吗?”
“没错,还记得剧本的前景提要吗?”我紧急让系统联网给我谷歌了一下,“富商辉本太郎在商人的圈子中被称为贪婪的白鲨,以敛财迅速猖獗闻名。”
在现实中,他的确是这么一个人,只是因为我们对商界了解不多,不知道他的名号。
现实中的辉本太郎现在单身,但他曾有过两次婚姻,所以剧本杀中剩余的内容应该是虚构的,不具有参考性。
黑衣组织在杀人这件事上相当猖獗,我一点不意外他们会做出这种事。辉本太郎为什么而死,和组织之间的恩怨又是什么,我毫不关心。
我只在意一件事贝尔摩德为什么要设计这场推理游戏?她在这次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
我的出现是一场意外,但基尔、赤井秀一、苏格兰和被特意邀请来的工藤新一是早已被写进剧本的演员,故事的结局又是什么?
绕了这么大个圈,不止是为了杀一个人吧?
“我去看看尸体,你们要去吗?”我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趁尸体还没有被人发现之前。”
“去。”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基尔跟着点点头。
我们一行人披着夜色走向海边,穿过阴森的树林之时树枝在月光下的肆意伸展鬼影,让人不由得将自己联想成走进狼之森的小红帽。
……实际上我感觉自己在开演唱会,我的小粉丝们挣扎着从睡梦中苏醒,外冒的枝桠挨挨蹭蹭羞羞答答地凑过来,满脑子的殿下像小麻雀叽叽喳喳。
很热情,也很可爱,就是感觉耳朵有点疼。
尸体果真被抛弃在一个相当显眼的地方,在海风的殴打之下我把手缩进袖子里,探头大致看了看尸体的样子。
没错,和今天游戏时的辉本太郎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脸上因毒药导致的胀紫都没有分毫区别,但胸口没有那道明显是用纹身贴化妆的刀伤,脉搏也早已停止跳动。
“死亡时间在四到五小时之前。”赤井秀一蹲身触了触尸体僵硬的状态,又掰开他的眼角和嘴唇看了看,“死因是中毒,嘴里有酒气。”
“和剧本中辉本太郎的死亡方式完全一致。”我站在尸体身边,平静地说,“除了那道‘摄影师先生’造成的刀痕没有之外,现实与剧本完全对照。”
——抛尸的人,或者说,很可能是凶手的人在剧本中恰好扮演给辉本太郎投毒的凶手。
“刚刚的游戏,苏格兰被分配到的角色是凶手。”
被预先书写的剧本、人为安排的剧情走向、命中注定的结局,像一张庞大的罗网,将人笼罩得喘不过气。
“你觉得人是苏格兰杀的吗?”赤井秀一沉默片刻,转头问我。
“绝对不是。”我肯定地说。
“为什么?因为你信任他?”赤井秀一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问道。
“和信不信任没有关系,逻辑说不通。”我指了指沙滩上躺着的尸体,“如果组织只是希望苏格兰杀了辉本太郎,他有太多的方式不留痕迹地完成任务——换成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的这么粗糙。这哪里是希望他杀人,几乎快把‘嫁祸’两个字写到脸上了。”
和琴酒出过任务的我深谙组织的行事风格不要怂,就是干,能平a就不要迂回。
如果最终的目的只是杀人,组织根本不屑于搞得这么复杂。扑簌迷离的剧本游戏也好,被牵扯来的高中生侦探也好,他们一定是因为组织更深层次的目的才会登上这个舞台。
让赤井秀一和基尔抹除凶杀现场的证据,却让苏格兰将尸体抛弃在醒目的沙滩,前者看似是保护“凶手”,后者却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一桩谋杀案一样。
唯一的解释是抹除证据不是为了保护凶手,而是毁去替死鬼翻案的可能。
而苏格兰,就是组织推出来的替死鬼。
我对一个细节记忆犹新,在游戏结束后,众目睽睽之下,辉本太郎当着所有围观群众的面邀请苏格兰前去做客,所用理由是“补偿他拿到凶手角色后不良的游戏体验”。
这个理由初听还算说得通,但细想简直没道理。
他拿到凶手牌游戏体验不好,拿到奇怪的拜金渣女副本的我和又被打成渣男的赤井秀一的游戏体验就很好了吗?
当时天色已晚,困倦的神经席卷了在座的每个人,大家都想赶紧结束然后洗洗睡,也没人对此提出异议。
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在绝大多数目击证人的眼中最后一次见到辉本太郎时,他和苏格兰在一起。
大量的目击证人、无法还原的案发现场、被抹去的真凶的痕迹、被勒令亲手抛尸的苏格兰……不利的线索太多了,就差把“苏格兰是杀人凶手”这个“事实”钉死在棺材板里。
但证据越多,越能证明组织这次真的是在往死里整苏格兰。
他做错了什么?
“苏格兰最近任务失败了?”我疑惑地问,“组织连将功赎罪都不许吗?没有这么不近人情吧。”
“我们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基尔摇摇头,“苏格兰完成任务的效率一直很高。”
不是因为任务失利被处理,那么只可能是因为……身份败露。
苏格兰,诸伏景光,公安驻黑衣组织卧底。
但凡是卧底,似乎都逃不过身份暴露的一天。诸伏景光打开一扇隐蔽的房门,锁死大门,背靠着门板喘气。即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徒手搬运一具体态丰满的成年男性尸体也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他是在几天前收到贝尔摩德的消息的,金发的女人笑得风情万种,神秘地递来一张邀请函。
血红色的信封夹在女人修长的指尖,灵巧地旋转两周,轻轻塞进他的领口。
“苏格兰,你与基尔、黑麦威士忌一起,玩个游戏。”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缓慢,意味深长。
一个普通的推理游戏,他拿到的是深爱着恋人却因金钱被抛弃的凶手角色。剧本中既荒诞又黑色幽默的剧情让他下意识地失笑一声,直到他发现拿到“无情恋人”身份的是波本一直在教的小丫头。
在组织大多数人眼中,西娜尔无疑是被宠爱着的。
无论是琴酒还是贝尔摩德都对她格外宽容,而她本身也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执行者,除了枪法依旧随缘不靠谱之外,其他任务永远保持着最高的成功率,让人非常省心。
剧本中本该没有西娜尔的戏份,再次见到贝尔摩德的时候苏格兰问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意味不明。
“给她找个乐子罢了。”贝尔摩德无所谓地说,“她不是很亲近你和波本吗?正好有多余的角色,就让她一起玩了。”
这次的任务处处充满着不对劲,在看到那具尸体竟真如剧本中所说那般被人毒死时这份不对劲的感觉达到。
他很有可能暴露了,组织知道了他的身份!
基尔和黑麦威士忌是最终被派来处决他的人员,西娜尔或许只是来凑个热闹,但以她和贝尔摩德的关系,想必也会加入到猎杀叛徒的行径中吧。
我低头凝视着尸体紫青的脸,听见两声同时响起的短信铃声。
“接到任务了?”我抬头看着他们两人,“让我猜猜看,是处决叛徒苏格兰吗?”
“……苏格兰是公安派来的卧底,组织要求我们把辉本太郎死亡案件钉死在苏格兰身上,直到他作为凶手被逮捕。”赤井秀一摇头,给了我另外一个答案,“现在苏格兰失踪了,我们要在警方来之前让这场案件尘埃落地。”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比起直截了当地杀死卧底,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获利更高。
白方不止有公安一个部门,即使苏格兰是卧底,但若他“杀人”的证据无可翻案,公安也保不住他,组织大可以借刀杀人。而辉本太郎在商界地位颇高,他死后的麻烦事也都扔在了吃哑巴亏的公安头上,黑衣组织血赚不赔。
站在恶役的角度上,不得不说贝尔摩德这一手玩的很漂亮,教科书级的优秀处理。
但站在二五仔之王的角度上,朋友,你路走窄了。
赤井秀一是什么人?fbi卧底。基尔呢?cia卧底。我就更别提了,我黑白通吃。
你试图让三个二五仔杀一个二五仔,如果事情真的成了,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我觉得不行,天下二五仔是一家,我们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妹内斗呢!
“我去搜查地窖和储藏室,基尔一楼二楼,西娜尔三楼四楼,没问题吧?”赤井秀一在我难以喻的目光下冷酷开口,“叛徒必须被处决,记得要活捉。”
嚯,朋友,我刚刚说大家要相亲相爱,你转手就给我一个痛击队友拳?
“不,我要去一楼二楼,爬楼太累了。”我举起手提出要求。
真实理由当然不是因为爬楼很累,我垂眸看了一眼靠在木屐边的寄居蟹,时刻巡视在别墅窗外的海鸥托它捎来口信,藏蓝色浴衣的男人躲进了一楼的杂物间。
躲猫猫而已,你玩的过眼线无数的我吗?
只是换楼层数赤井秀一和基尔完全没有意见,我们分头行动,迅速搜寻整座别墅。
我在盆栽绿萝的指引下,脚步轻缓地停在一扇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笃笃”,我压低声音,“苏格兰哥?”
里面毫无动静,连呼吸声都趋近于无。
也对,以他的情况,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给我开门,开门也是迎头给我一枪。
这世上再不会有比卧底更多疑的群体,获取他们的信任费时费力,还脆弱到一戳即破。
我不喜欢做无用功。
薛定谔的二五仔发动条件对方看到我、听到我或者触到我,满足其一即可。
你,已经听到了我的声音吧?
“开门。”我屈指敲了敲,“社区送温暖——开个玩笑。放松些吧,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啊,身处王权者的领地我还能护不住你吗?
“咔擦”门轻轻开了一条小缝,我闪身进屋,看到因焦急而明显憔悴不少的苏格兰。
“安啦安啦,”我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解决所有的问题,公安卧底是吧?有什么稀奇呀,等下你还能看到fbi和cia的同行呢。”
想集邮,来酒厂,各方二五仔任君挑选,应有尽有,心动不如行动。
“fbi和cia?”诸伏景光茫然以对,在见到我的这一刻起,事情的走向似乎完全偏离了轨道。
从谍战片重回相声片场,是不是觉得我可靠又安心鸭。
“等会儿你就知道啦,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
“苏格兰哥。”我一边给赤井秀一和基尔发消息让他们过来集合,一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你们公安缺线人吗?”
“线人?”诸伏景光困惑地问,“你想成为我的线人吗?”
“嗯嗯!”我拼命点头,“没有工资也可以,让我挂个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