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公园好多年了,作为一个鸟人,也就是观鸟人,他几乎对这里每一只鸟都了如指掌。
像这样投喂虫子的事他一两个月就会做一次,虫子是从别的鸟人同伴那里买来的,很新鲜。
一看到他拎着袋子出现,鸟们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先前还互不干涉寻找食物的鸟儿们立即大声呼唤奔走相告起来。
人类不会飞,爬不到高处,所以鸟儿们一反常态地跳到低处枝丫上或是直接跳到地上,大声对着人类叫喊起来,叫声一声比一声响,此起彼伏。
但如果能听懂其中的意思,就能知道它们是在吸引人类注意。
“人类快来我这里,我在这里。”
“我我我,我们昨天才刚见过的。”
有几只等不及的已经朝杨大爷飞了过去,在他头顶盘旋转圈。
其他鸟大声谴责着这几只直接冲上去的“你这是不公平竞争!作弊!赶紧回来。”
“你上次就吃了很多,这次该轮到我们了。”
杨大爷每次带的食物有限,园里这么多鸟不是每一只都能吃得到,这样的投喂不多,就像是福利一样,谁幸运谁就能饱餐一顿,但下一次就不能再上去了,得换鸟。这样才比较公平。
不过,大胆的鸟也不少,才不守什么规矩,能吃到是它的本事,有本事就冲上去,不搞公平这一套,自然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
此时在杨大爷头顶盘旋的就有一只大杜鹃。
其他鸟站在两侧的树顶对它进行强烈谴责。
“大杜鹃,你太过分了,让别的鸟帮你孵蛋就算了,每次都是你吃得最多,这都快十一月了,你赶紧从这里离开!”
“就是,快走!我们不欢迎你!”
杜鹃主要为夏候鸟和旅鸟,有时候会在某地停留但并不在当地繁殖,公园这只以前也是旅鸟,但今年在这里生了蛋。
杜鹃不会营巢也不自己孵化孩子,每次都是落在别的鸟类窝中,是一种寄生巢鸟,当雏鸟出生后,会第一时间将窝中的其他蛋或雏鸟给推出巢外杀死,不管那是不是自己的兄弟姐妹。邪恶先天就写在了骨子里。
杜鹃今年就看中了灰伯劳的巢,将蛋生在了它的巢里。等灰伯劳注意到的时候,它的孩子们已经全都死了,它愤怒地直接咬死了杜鹃雏鸟。
伯劳性情凶狠,别看长得娇小可爱,实际有小猛禽之称,外号屠夫鸟,连青蛙老鼠都能扑杀,鸟儿也在它的食谱上。
知道灰伯劳凶狠,平日杜鹃都躲得远远地,今天撞在了一起,灰伯劳冰冷的视线一直在它身上打转。
做出要攻击的姿势,灰伯劳哑着嗓子对杜鹃发出威胁“现在我让你选,要么滚,要么死。”
作者有话要说算错了开文时间,呜呜,今天加更一章
第9章
没想到原本一场简单的抢食行动竟然变成了两只鸟的约架。
其他鸟都呆住了。
它们就只是想赶走杜鹃鸟而已,没想过要杀了它。前几年杜鹃这个季节也是直接走的,今年是头一次留下来越冬。
白顶黑背红腹的北红尾鸲小心翼翼地劝道“灰伯劳你冷静一点。”
北红尾鸲同样体型娇小性格贤淑文静,劝说的声音也不大,很快就淹没在了其他鸟叫声中。
它有些焦急地蹦来蹦去。
蓝鹊也做起了和事佬“你们不要这样子啦。”
杜鹃飞到距离灰伯劳有些远的另一颗树枝头上,不甘心地辩解道“灰伯劳,我承认不小心伤害过你的孩子,我道歉,但天性这东西我也没法控制,让你不捕猎不吃东西你能忍得住么?这不能怪我吧,这里也是我的家,你赶我走很没有道理。”
灰伯劳对它的辩解完全不为所动“你说完了?”它不想跟杜鹃斗嘴,等对方说完后直接朝它扑了过去。
杨大爷已经习惯了每次喂食都有一堆鸟围过来的场面,他没注意到上方正在进行一场战斗,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挨个打开盖子,这次没有将虫子倒出来,而是分散地放开到地上和周围的树枝上。
放好后他乐呵呵地招呼说道“都过来吃吧,今天就带了这么多来,你们别嫌弃。”
说着抬头看向树梢,这才惊愕地发现有两只鸟打了起来。之所以觉得是在打架是因为杜鹃并不在灰伯劳的食谱上。
杨大爷看了一会,也不管鸟能不能听得懂,试图劝架“小伯劳,别打了,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下来吃点吧。”
盒子打开,里面有不少很肥硕的蝗虫,蝗虫被拴着腿系在了一起,盒子打开也飞不出去。
听人类喊到自己,已经死死叼住杜鹃翅膀的灰伯劳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别看杜鹃体型大,还真不是比自己小几号的伯劳对手,它拼命扇动翅膀蹬长腿想要逃跑,却只是将自己脖子往对方嘴里又送去几分。
“哭哭哭,救命啊!杀鸟啦!”杜鹃平日布谷布谷的叫声此时也变成了单音节。
杨大爷无力阻止,心疼地哎哟哎哟叫着。
“这可怎么好,你们别打了。”他努力跳起来挥起手,又去晃那棵树,但他这么大年纪,再努力也只是让树叶微微晃了晃,完全没影响到两鸟。
他无奈地左右看看,一路小跑着去喊人求救。
伯劳咬着杜鹃的动作非常用力,似乎是着急杀了它后下去吃东西。
白鹡鸰吃完了林团那一份虫子之后,欢快地将剩下地带回了家给配偶吃,随后又辛勤地跑出来找吃的,它目的明确地直奔杨大爷过来,倒不是为了抢吃的,而是想等等时机看能不能捡漏。
没想到过来没多久就看到了凶案现场,它吓得京京叫了两声,拔腿就跑。
等跑出一些距离之后扯着嗓子喊林团“老大,老大你在哪,出事了,杀鸟了!”
其实林团早就看到了这场争执,却没有立即出手阻止。虽然都是自己的小弟,理应调节的,但她向来很少插手这种事。
杜鹃的习性注定了它们的行事风格,不可能改变,会遇到灰伯劳这样的鸟报复也很正常,理应吃点苦头。
白鹡鸰焦急地找了一圈,终于在树梢上找到了林团,它站在树下拍打着翅膀,嘴忙爪乱地描述着那边的惊险场景,想让她去劝说一下。
林团侧头听了一下那边的动静,猛地往下一冲,很快出现在了白鹡鸰身边,嘴巴叼住它的脖颈就将它提了起来,没多久就到了现场附近。
杜鹃此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没有死,身上有血在滴,翅膀上一块毛被完全薅了下来,露出见骨的伤口,很明显这半边翅膀暂时废了。
其他鸟都噤若寒蝉地不太敢叫唤,胆小的已经飞走了,只有几只胆大的跳过去咬住杨大爷摆放的食物,却也没敢在原地停留,叼住虫子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谁都没敢碰杨大爷特地给灰伯劳准备的那一份。
另外一些鸟想劝架又劝不住,只能在树枝上干着急,将树叶晃得哗啦啦响。
黄狗没跟着杨大爷走,不安地在下面踱步,时不时汪一声,被所有鸟一同无视了。
林团直接飞到了杜鹃身边,冲着灰伯劳叫了一声。
“啾,好了,别打了,你先去吃东西。”
灰伯劳看看林团又看看杜鹃,在自己翅膀上抹干净了嘴角上的血,转头飞了下去。
它咬起那串蝗虫飞到一簇带刺的灌木上,将蝗虫挂在灌木上,它一下一下地撕开它的节肢和尾部,等到蝗虫四分五裂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
得亏这是虫子而不是鸟或者其他动物,不然一定有很多血流出来。
杜鹃虚弱地倒在树枝上,叫声也小了下去。它微微睁着眼睛看向身边的林团,叫声里满是委屈。
林团朝它吹了一口气,用妖气将伤口覆盖住不再流血。
“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林团道,说完杜鹃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林团只能让杜鹃的伤势稳定住,没法原地治好它,好在这伤也不算太严重。
下面杨大爷已经回来了,连带着一起跑来的还有两名动管科的工作人员。
本就是专门照顾院里动物的,对处理鸟的伤势很有一套,两人过来时手里还拎着药箱和一个专门盛放鸟的小笼子。
“看着伤势很重,先拿下来止血。”一个人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树,踮着脚将枝丫上的杜鹃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
“快,药。”两人半跪在地上清理着杜鹃的伤,发现伤口部位已经不流血了,杜鹃一动不动是睡着而不是死了。
“还好只是外伤,先包扎,带回去养一段时间长好了就好了,我看没有怎么伤到骨头。”
其中一人抬头问杨大爷“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杨大爷有些愧疚,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在这喂鸟才导致它们打了起来“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喂鸟的。当时灰伯劳突然攻击这只杜鹃,可能是为了争食物。”
树上几只鸟闻言反驳“才不是为了食物!”
可惜三人都听不懂。
一名工作人员宽慰道“您也没有经常喂,并且您喂它们也是经过我们同意的,不用自责。它这是伤到了骨头,不知名,过阵子就好了。就是伤成这样,今年恐怕没法离开了。”
十月都要过去了,这时候走不了,杜鹃就要留下来越冬了。
围观的鸟们有些傻眼,先前还想着赶杜鹃走,现在杜鹃受伤直接有理由留下来了。
灰伯劳吃完蝗虫没有离开,蹲在树上朝下面虎视眈眈,大有再冲上去直接将杜鹃咬死的趋势。
这记仇程度堪比乌鸦了。
林团跳到它身边,一翅膀拍在了它头顶。
“好了,停手吧。”
灰伯劳不甘心地哑声叫起来。
“你已经报仇了,它的孩子你也杀掉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灰伯劳这才闭了嘴,用翅膀轻轻碰了她一下,随后迅速振翅离开。
林团用翅膀摸着下巴,她是不是还听到灰伯劳叫了句老大?这算是承认她了么?还挺傲娇的。
下面的杜鹃也被两名工作人员带走了,这两天伤口要密切关注着不能感染化脓,等伤长好了才能放出来。
杨大爷收起盒子,眉头紧锁,皱出一道深深的褶子。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作为一个观鸟人,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鸟儿受伤甚至死亡,那绝对会让他们愧疚很久无法释怀。
“唉,都是我的错,都怪我,要是我没有来喂鸟就好了。”他喃喃着,一脸愧疚地朝园外走去。
林团看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难过味道,想了一下朝他飞去,在他眼前盘旋起来。
杨大爷被一只鸟拦了路,忍不住顿住脚步,眉头也不由自主地舒展开,生怕惊到她一样。
林团落到他肩上,杨大爷微微侧头看向它,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这还是头一次有鸟这么亲近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千万大奖砸中了一样,一股兴奋打从心底涌上来,完全覆盖了刚刚的愧疚难过。
林团本来还想做点什么,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做,这个人类的味道就变好了,她疑惑地跳到他头顶踩了踩。
这下子人类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更加喜悦了,她呆滞片刻,一脸莫名地摇摇头振翅飞走了。
人类可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第10章
张树春是湿地公园的一名工作人员,主要负责园里的活动和线上线下运营等方面。
虽然湿地公园在整个新光市乃至周边的城市都挺有名,但放在省里各城市排名中时仍旧是中不溜地位,这两年还有往下滑的趋势。
若不是园里的植物动物很有价值,这里不能说没就没,说不定这公园老早就关闭了。
听说公园在刚开园之初,门票一度高到了八十,后来逐年下滑,一路滑到了现在的五十,就是五十也少有人问津,只有节假日人流稍微多了点,平日里冷冷清清,一周人流加起来都不如公园外广场上跳广场舞的大妈多,愿意光顾的也就剩了门票全免的老人们。
最近公园的领导组在商议着给门票降价的事,从五十降到三十五,一次降了十五,这也意味着,在不削减工作人员数量的情况下,所有人的工资都要降。
新光市不是什么大城市,就是个三线小城,人均工资不超三千五,门票降十五,员工的工资得降五百。
三千五勉强够一个月开销,三千就非常紧了,何况这里大部分人都是有家有室的,有孩子要养房贷要背,三千实在是难以支撑,恐怕到时候会有一波人离职。
张树春是从财务那里听到的风声,他有个谈了一两年的女朋友,还没有结婚,工资在园里算是高的,足有四千,但这也不够约会花用,攒钱买房就更不可能了。
从听到消息之后他就愁秃了头,每天大把大把掉头发,脸上痘痘都冒了不少。
这事情如果定下来,恐怕没几天就要执行,除非这个公园突然很有名气,人流量变大,才有可能改变现状。
他作为一个运营,被招聘进来的目的也包括了这个,只是运营费不多,也投不起大量广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所以当看到麻雀事件发生的时候,张树春觉得这是个绝好机会。
他没有拍到事发当时的经过,只事后拍了同事清理粮食园的过程和照顾麻雀放飞麻雀的过程。张树春花费整整一天一夜,精心将所有素材进行了剪辑。
一大早他就青黑着眼圈凑到了同事身边,将分成了几部的片子发到他电脑上。
“你快看看行不行,我分成了四部分,先发麻雀打架这个,突然坠落可以搞成悬疑点。标题是,群鸟大战,麻雀突然神秘坠落为哪般?你觉得怎么样?”他一脸期待地看向同事,“咱们上次找园长要广告费没要到,说要看成品,你觉得这些值多少钱?能要到这个数么?”
张树春伸出一根手指比划。
同事斜眼看了下他的手指“一万?”
“我是说十万!”
“我觉得你在做梦。”
张树春顿时泄气“十万还多么,别人广告费一次能拿出来百万千万,你看看某某山某某湖。”
“那都是多年运营的老景点了,5a级呢,咱们这虽然是个三a,但逛园子都不需要导游,人家旅游规划都不爱来这,你看咱公园的导游现在都转职做保洁去了,多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