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平阳侯看了蓁蓁的画像后,眯眼沉默良久,终是决定献给新帝。
如此便更好了。
她夫妻二人不必费劲设计蓁蓁委身平阳侯,一道圣旨便结了。
事后,平阳侯露了笑,称赞了她夫君。
他们也算是搭上了这新靠山。
苏玉俪当然希望蓁蓁好好伺候新帝,能让那新帝能玩儿的满意。
新帝满意了,平阳侯才能满意,平阳侯满意了才能提拔美言谢家。
所以她弄了个老-鸨来。
没想到那夏嫆竟是这般不识趣,自己家都什么样了还装高贵!
苏玉俪越想心中越气,嘴上停了骂,心中也没停。
那杜妈妈与她相对而坐,讨好似的眉飞色舞,赔笑附和。
待苏玉俪不说了,马车上静下来,她不觉间恍惚又想起了适才见到的那国公府三小姐,暗暗啧了啧嘴。
惊人啊!当真惊人!
她这二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标致的绝色美人儿!媚而不俗,欲而不自知,表面上清纯天真,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却是万般妖娆,啧啧啧,哪个男人受得了啊,这要是落她手上,妥妥的一颗摇钱树!
......
这边,蓁蓁自然是不知那老鸨在想什么,甚至都没有心思为姑母辱她而气愤,心中脑中便只有一件事儿,就是那梦!
若是说她之前还留有一丝希冀,此时希冀肯定是彻底破碎了。
小姑娘暗自叹息一声,意外也不意外。
关于那梦,她有很多地方记的都不甚清楚,但父亲被害,母亲被占,以及自己坠湖这些大事儿却是记得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蓁蓁缓缓地咬住了唇,心里犯愁,怎么办呢?
这时见母亲走了出来。
母亲眼圈微红,一看便是适才哭过,瞧见了她微微一怔,显然很是意外,瞬时还有些慌张无措似的。
蓁蓁知道母亲怕她听到姑母适才的话难过。
但蓁蓁没工夫为那难过。
她来到母亲身前,“娘,蓁蓁想好了,入宫,入宫便入宫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蓁蓁不怕。”
她试着让母亲宽心,但那“不怕”二字都颤抖了,如何是真的不怕呢。
她从小胆子就小,夏嫆最是了解女儿,当下听她这般说,再瞧着她那副小样子,一时间没控制住,鼻息一酸,眼圈转眼就又红了。
蓁蓁颇为紧张,赶紧伸出小手去给娘亲擦泪,急着重说了一遍,“娘别哭,蓁蓁真的不怕。”
这次没抖,小姑娘松了口气,满意了。
夏嫆若是知道女儿正在为这抖不抖的煞费苦心,必是会哭笑不得,也必是会更心疼了。
她此时心中难过又惭愧,气愤又无助,什么都有了。
自女儿入宫的圣旨下来,谢晋便日夜派人在府外看守监视,生怕她们跑了。
那谢晋效命了平阳侯,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苏家反目了。
今日,苏玉俪竟然又带了个老-鸨来羞辱她的女儿,她苏家簪缨世胄,钟鼎之家,被人欺到如此地步,她心中怎能不愤!
“蓁蓁乖。”
她咽下苦水,摸了摸女儿的头。
大势已去,女儿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了,她又如何不知......
夏嫆强忍着,应了一声,为女儿紧了紧披风。
“会好的,娘的宝贝会幸福的。”
她勉强笑着,缓缓开口,说出了心底最最真实的期盼。
母女二人一起呆了一上午,谁也没提及眼下的事。
......
晚会儿蓁蓁从母亲房中出来的时候雪停了。
她回到寝居坐下,而后整个人便发起了呆,还时不时地叹息一声。
孙嬷嬷关切询问,她也只是缓缓摇头,什么都未说。
丫鬟们面面相觑,都不免担心。一时间这屋中静极,气氛也颇为怪异。
直到那小人儿突然眼睛一动,魂儿回来了一般,屋中也才有了生机。
但有人出声询问,她又立时抬手打断了他人的话。
众人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蓁蓁在想什么,她当然是在想那梦啊!
这想了许久,她突然记起,梦中,她今晚发烧了!
缘由便是因为这妓-女之事过后,她委委屈屈地哭了好几场,急火攻心,导致发了高烧,而后原本次日要和母亲去寺庙拜佛烧香也没去上......
思及此,蓁蓁缓缓地摸向了自己的额头,但觉并不热,然后,一个想法便油然而生:要是自己今夜不发烧,是不是说明那梦也不是不能改变的!
她越想越是深信不疑,而后突然觉得自己悟出了一个道理。这梦是死的,但她,她是活的啊!
既然先知了,她不能让自己和爹爹再死一次,苏家再家破人亡一次。
想到这儿,小姑娘突然精神了,而后她又摸了摸额头,再接着便开始让嬷嬷为她熬些撤火的药来。
孙嬷嬷不明所以,百般相问,万般相哄,问她哪不舒服,亦是急着要去请大夫,蓁蓁都是未允。
孙嬷嬷最后拗不过,又素来知道小姐的性子,也便只好依了。
而后不久,药被煎好,放凉了后,小蓁蓁捏着鼻子想都没想,一口喝了下去,苦的泪汪汪的,但心里舒坦了。
孙嬷嬷摇头,以前小姐喝碗药得劝一个时辰,现在......
这会子她也猜不透小姐的心思,担心,便吩咐了乐云和鹊喜盯得紧一些,好生照顾着,自己没事儿又来来回回地过来看了许多次,直到天擦黑儿,小姐睡了,她方才松了口气。
月上枝头,蓁蓁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睛,但实则根本没睡着,时而悄悄地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摸额头,如此重复了许多次,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睡着。
这一觉睡的倒是还不错。
第二日早上醒来,蓁蓁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再度摸向自己的额际,触觉冰凉。
小美人儿突然如释重负。
......
翌日正月初七,距离蓁蓁入宫还有两天。
母亲带着她去了寺庙。此事梦中绝对没有。小蓁蓁便宛如打了鸡血一般,认定了自己会改命,心中满怀希望。
这天风清云淡,阳光极好,只是积雪未融,马车行的颇慢,原一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快两个时辰才到。
这佛山寺,蓁蓁母女原是常来。
但以前蓁蓁对佛祖求的都是一些阿猫阿狗的事。此时她自是有满心的话想对佛祖说。
小姑娘跪在蒲团上,腰肢纤细,双手合十,极是虔诚。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小脸儿上垂下一片淡淡的影子,心下着急,口中不断叨念,求佛祖保佑爹爹不要死,她也不要死。一切都不要像梦中那样,求求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反反复复地祈求了多少遍,而后母亲像往常一样进了禅房颂佛,交待蓁蓁莫要走远。
小蓁蓁收敛的不是一点点,微微点头,乖的不得了。
放作曾经,她当然老实不得,起码也要拽着丫鬟,四处逛逛,寻些好玩的,此时自是不会了。
两个丫鬟寻了个凉亭。
乐云为她垫了垫子。
蓁蓁坐了下,一面歇息,一面等待母亲,再一面便是开始想那破劫对策了,然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结果,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哟,这不是苏三小姐嘛!”
蓁蓁循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大家小姐笑吟吟走来。
这人她认得,便是那工部尚书家的千金叶杜若。
往昔,这叶杜若跟在她身后,对她百般奉承,最是喜欢给她溜须拍马,但今日她刚一过来,蓁蓁便觉得她那眼神儿不对。
果然,叶杜若立在那上下打量她,接着便是“噗嗤”一声笑,娇滴滴地道:“怎么这么老实,也不像你呀!若是没记错,你后日便要入宫了吧,沦为玩物什么感受呀?对了,听说,昨日花月楼的人都去了?”
蓁蓁这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没安好心,是来落井下石的。
小蓁蓁当即冷落下了小脸儿,起身去了别处。
岂料那叶杜若竟是跟了过来。
鹊喜不耐道:“叶小姐好没趣,我家小姐不想与你说话,你看不出来么?”
叶杜若当然看出来了,但她还没逞够口舌之快,岂会善罢甘休,听罢也没理那丫鬟,看蓁蓁失势的模样更得意了,自顾地扬声道:“对了,有件事告诉你,六月宫中选秀,我也会去呢。没准儿下次见面,你便要对我下跪行礼了。别人都有机会为妃为嫔,便就你是个玩意,真是可怜呢……”
她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再接着,满眼优越之态,大摇大摆地走了。
两个丫鬟气的直攥拳头,但自然是更怕小姐心里难受,相视一眼后,又都急忙去了蓁蓁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抚了起来。
蓁蓁心中是难受了,尤其是当那叶杜若说她也会入宫时......
新帝选秀是早晚之事,梦中这杜若也确实入宫了。关于此事,蓁蓁虽然记的不是很清楚了,但隐约记得后来还被她欺负过!
思及此,小姑娘又愁了,这也太惨了!
但只有须臾,她想起那新帝选秀,继而想起了新帝赢煜......
嬴......煜......
第3章 入宫(三)
正月初八,距离蓁蓁入宫还有最后一天。
她前一日在寺庙中猛然悟透了那破劫所在,当天夜里几近是一宿没睡。
她喜于有了对策,愁于那对策让她发抖......
蓁蓁梦中虽没见过嬴煜,但嬴煜在她心中是有样子的。
是一个肤色古铜,凶神恶煞,长着獠牙,吃人肉,喝人血,拿着刀,到处杀人的野人样子。
她讨好他能成么?
就算成了,俩人......的时候,他会不会弄死她?会不会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或者她没伺候得他满意,他又会不会一刀杀了她......
那她不是反而提前死翘翘了。
太,太可怕了。
这日早上,直到巳时蓁蓁也没起来。
起先孙嬷嬷与丫鬟们都未在意,过来看过两次,隔着纱幔,见小姐一动不动,都以为她正睡得香甜,也便没忍心叫她。
但眼见着巳时都过了,小姐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孙嬷嬷有些担心,便又过了来。
她小心地拉开纱帐,生怕吓到小姐,但这一见,她没吓到小姐,倒是小姐把她吓到了。
床上,只见那小人儿缩在被窝中,脸都埋了进去,浑身哆嗦乱颤,抖得跟筛糠似的。
“小姐!”
孙嬷嬷吓坏了。
“小姐,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啊?”
她过去拉开蓁蓁的被子,扶起了人,见小姐额上身上皆是一层的汗,亵-衣都湿了一半了,孙嬷嬷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乐云,去找大夫,鹊喜,去告诉夫人,快些!”
乐云与鹊喜也皆是乱了方寸,急着应声,匆匆忙忙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要跑,但这时却听小姐软声软语地开了口。
“不用,乐云鹊喜,不必,我没事。”
“小姐?”
孙嬷嬷眼中的泪已然落下,但这时见小姐自己起了来。
“我,我挺好的,没事。”
虽然声音有些小,但瞧着人确实还算精神,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抖了。
孙嬷嬷真是被吓坏了。
她握住小姐柔荑,哑声问道: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虽口上相问,但孙嬷嬷心中也并非什么都猜不到。
蓁蓁唇瓣颤颤,好似想要说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声音微微,可怜兮兮柔柔弱弱的叫她不要告诉夫人。
孙嬷嬷暗自叹息一声。
蓁蓁也不知自己适才是怎么了,就是如何也控制不住,一直发抖,一直发抖,后来缓了好久,方才恢复了正常。
临近中午,长姐苏妧回来了。在她之后,姨母夏婼和她十岁的女儿一路跋山涉水也大老远地从扬州赶了过来。
几人相见,又高兴,心中又都堵得慌。
当晚姐姐苏妧住在了娘家,一直陪伴在蓁蓁左右。姐妹俩同衾而眠,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儿。
许是太温馨,也许是前一天一宿未睡的缘故,出乎意料,这最后一个晚上,蓁蓁竟睡得倒是还不错。
......
第二日,天还未亮,靖国公府门前便已士兵林立。
谢晋早早地来了。
献靖国公小女入宫,原是平阳侯蒋卓的事儿,他来不来毫无干系,但谢晋为蒋卓鞍前马后,已经巴结人到家,就差没跪下来给蒋卓擦鞋了。如此重要之时,他岂会不露脸。
深冬清早,他在车中等了快半个时辰,终于在太阳升起之际,听见了“嘚嘚”马蹄声。
谢晋闻得动静登时从车上下来,远远地一看,只见视线所及的前方雪雾飞扬,为首那人威风凛凛,一身深色官服,四十多岁,驰马而来,英姿飒爽,瞧着便让人生畏,人正是那平阳侯蒋卓。
谢晋心一哆嗦,忙不迭地向前迎了几步。
这平阳侯是嬴煜的江东旧将,追随嬴煜多年,是和嬴煜一起打这大周天下的众将之一。
江东的那些将领大都如此威风。谢晋一看到他们便觉得心口突突,不由地便能回想起三个多月前嬴煜带兵入京时的肃杀气息,那感觉让人几近要窒息,至今想来仍不寒而栗。
转眼蒋卓勒住了缰绳,烈马一声长嘶。
谢晋满面堆笑地急忙迎上,接过平阳侯手中的马鞭递给旁人,而后单膝跪地,庄重地参拜行礼。
“下官谢晋,拜见侯爷!”
“免礼。”
蒋卓声音粗犷低沉,随意一答,眸光似电,下了马后便抬头瞅向了靖国公府的大门,而后冷声,简捷随意,但却凛然生威。
“叩门。”
“是。”
谢晋登时领命,接着便亲去叫了门。
“咣咣咣”几下之后,苏府大门被人打开。
谢晋绷着脸,清了清嗓子,抬声催促道:“时辰到了,去通报你们家夫人!”
那门阍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