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完墨明芙轻轻靠在沈纵后背依偎着他:“夫君,阿芙好想你。”
沈纵默了半晌,抿了抿唇,轻声回了句:“我亦然。”
一日不见,思之若狂。
过了一个时辰,沈纵才将书案上的折子都批阅完毕。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明芙笑了笑:“等久了吧?走,一起去休息。”
明芙摇摇头:“才不久,阿芙可以永永远远都守在夫君身边。”
沈纵亲了亲她的小鼻子,打横抱起明芙向床榻走去。
夏夜蝉鸣声阵阵,两人躺在一张榻上。
明芙把头埋进沈纵怀里,娇娇软软地喊他:“夫君。”
沈纵把她扣在怀里:“还没问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扮成这副模样?”
明芙:“阿凝托了她的小情郎把我送进军营的。女子进军营不大方便,阿凝帮我扮成了男子。”
沈纵叹了口气,他就知道男扮女装混进军营这种馊主意,明芙一定想不出来。只有他这个满脑袋都是花花肠子的混账妹妹才想得出来。
不过也亏得她,把他的小芙蓉带到了他身边。
沈纵近日事务繁忙,不仅要视察越州军营,还要审阅从京城加急送过来的文书。他疲惫地躺在榻上,越是疲惫越是无法入眠。
明芙躺在他身边,小手圈住他的腰:“夫君辛苦。”
沈纵笑笑摇了摇头,比起从前兄长未继位时勾心斗角的日子,现在的日子对他来讲已是无比轻松。
明芙伸手将沈纵的手握在手心:“夫君,阿芙哼小曲给你听。”
沈纵闭上眼睛:“好。”
明芙在他耳边,轻声哼着温柔的越州小调。沈纵听着听着心渐渐放松下来。
明芙很喜欢这首小调,很多年前越州发了时疫,她染了病,被官府的人圈在一个封闭的大房子里。
大房子里都是染了时疫的病人,他们有的已经奄奄一息,有的挣扎哭喊着要出去。可是没人理睬他们,他们就像被这世间抛弃的人,只能自生自灭。
明芙发着高烧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发颤,本来就是流浪的小孩,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不是因为坚强而是迫不得已。
她好像也没那么怕死,活着是孤独,死了也没人会为她掉一滴泪。身旁的小男孩已经奄奄一息,小男孩躺在他母亲的怀里,紧紧拽着他母亲的衣领,问母亲什么时候能出去。
男孩的母亲抱着男孩,笑着哄他很快就能出去了,可是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小男孩闭上了眼睛,他的母亲为他哼起了这首曲子,仿佛在告诉自己的孩子,什么都不要怕安心睡吧。
这首曲子很温柔,明芙在一旁听着听着慢慢闭上了眼,她做了个很美很美的梦,梦见她的爹娘抱着她逛大街,爹娘很疼她带她去吃了醉仙楼最贵最有名的烤油鸡,还有她最喜欢的糖莲藕和菱角。
一觉醒来,明芙出了一身汗,她的时疫竟然自愈了。那对母子也平安无事。
那首小调太温暖太美好,是她幼时在绝境中最美好的记忆。时隔多年明芙依然记得这首小调的音律。
她哼给夫君听,希望夫君能疲惫尽消,做个美梦。
明芙哼完曲子,趴在沈纵怀里,心里藏着满满的爱意。这世上有夫君这样关心她疼她宠她的人在,真好!
沈纵听着小调,头晕乎乎的,揉了揉明芙的软发:“明芙,想吃糖莲藕吗?”
明芙:“想——”
沈纵意识涣散,撑着眼皮笑笑:“明日……明日就带你去吃……”
“好。”明芙应了声,觉察到沈纵声音有些不对,抬头看他。
沈纵嘴唇泛白,额前溢出细汗,明芙心里一慌:“夫君?”
沈纵闭着眼没回应,明芙摸了摸他额头,慌了。
夫君的额头烫得厉害。
明芙立刻起身穿好衣服,跑去把军医请了过来。军医一听说摄政王身体不适,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忙跟着明芙去了沈纵营帐。
军医替沈纵把着脉,眉头拧得紧紧的,神色变得极为慌张。军医撩起沈纵袖子一看,大惊失色。
明芙急问:“怎么样?”
军医沉默不语,嘴唇颤抖。
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秦将军和众副将得知摄政王身体有碍,特来问候。
军医终于颤声开口:“叫他们都别进来!王爷,王爷这是得了痘疫,要传染要死人的。”
“快、快叫人把这营帐封起来,谁也不许进来。另外即刻让人排查军营全体,找出痘疫源头。再让人准备艾草把整个军营都熏一遍,拿石灰把摄政王碰过的东西都埋了……”
军医又指了指明芙道:“你快跟我到别的营帐隔离,若是没事,还可保命。”
“我不走。”明芙道,“我得过痘疫,不会再传染了,我留下照顾他。”
军医摇头:“随你吧,王爷操劳过度,这病又来势汹汹,怕是难好了。这病也没什么特效药,只能用些止痛解毒的药,是生是死得听天由命。”
明芙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坐到沈纵榻边,将沈纵的手握在手心。
沈纵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太累了,累得睁不开眼。
秦将军将沈纵的情况,事无巨细全部写信上报给了京城。摄政王突发重病生死未卜,朝野动荡,沈煜乱了阵脚,把自己关在寝殿谁也不见。
没人敢上前劝,直到梁皇后提着鸡毛掸子一脚踹开了沈煜寝殿的门。
“瞧你那窝囊样。”
沈煜抱着床柱,看着来人:“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阿棠,小叔出事了。这江山没有小叔顶着,该怎么办?”
梁皇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外面的风雨都是小叔替你挡着,你安逸惯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小叔也有一天会老,会累。这江山迟早要你自己来收拾。”
“他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是教你遇事畏畏缩缩躲在被子里,还是教你天天偷懒不上朝?”
沈煜当然记得沈纵是怎么教他的,小叔一直教他,为帝不光要心怀仁义还要有帝王该有胸怀担当。可是他怕,怕看见那些肮脏的东西,小时候的噩梦一直挥之不去。
小叔的背很宽阔,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沈煜:“可是没有小叔,我要怎么办?”
梁皇后:“没有小叔你还有我,当初小叔为你找皇后千挑万选,就是怕他自己出事,你会无依无靠。我梁家身后有梁家军,我是你的皇后,有我在谁敢欺你半分?”
沈煜扑过去抱住梁皇后:“阿棠,幸好还有你。”
“小叔不在,这江山便靠你了。”梁皇后摸了摸凸起的肚子,好言劝道,“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大饼,你也该振作。”
梁皇后刚怀孕的时候,沈煜便给孩子起了乳名,女的叫芝麻男的叫大饼。太医给梁皇后号过脉说她这胎是个男孩。于是沈煜每天都捧着梁皇后的肚子喊大饼。
沈煜:“好,为了我们大饼,我要振作。”
“既然如此。”梁皇后看着沈煜,眼神一凛,举起鸡毛掸子“啪啪”两下挥在床板上,“你还不赶紧给我起来上朝去!”
沈煜一吓:“遵、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纵有强大的主角光环,血厚死不了,渡个小劫,升华一下感情。
关于小皇帝给孩子小名取芝麻和大饼的理由。
某天沈煜被大臣们逼婚。沈纵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让画师画了人像,送到宫里给侄儿挑选。
画像送来的时候,沈煜正懒懒地躺在榻上逗鸟。
他对小叔无比信任,小叔挑的皇后,肯定才德兼备,选哪个都一样。
沈煜懒得动弹,本着对小叔的信任,一眼也没看画像,直接伸出大脚,用脚随意挑了一副交给小叔:“就她了。”
沈纵看了眼画像,问他:“你确定?君无戏言,确定了我就找人下聘了,下了聘就改不了了。”
沈煜:“害,我还能信不过小叔替我找的人吗?侄儿无比肯定,此女就是我命定之人。”
不久,梁锦棠接到圣旨,知道自己成了皇后,无比震惊。
她早就听说,小皇帝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是个傻瓜蛋。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他,于是买通了画师,故意把自己画丑点,好避开小皇帝。
想不到小皇帝一点也不以貌取人,竟然选中了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等下了聘,沈煜才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自己选中的那副画像。
当打开画像的那一刻,沈煜差点呕出一口老血。
此女不仅长着一张大饼脸,还满脸麻子像星光。整张脸远看就像一块芝麻大饼。
想想自己要娶芝麻大饼为妻,沈煜就要窒息。
但是大局已定,他已经不得不娶了!
大婚当日,沈煜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进入洞房之时已经生无可恋,脸色蜡黄仿佛已经便秘了好几日。
沈煜闭着眼,颤抖着手撩起红盖头。
梁锦棠咧开嘴笑着问:“陛下闭着眼做什么?”
听到梁锦棠银铃般笑声,沈煜慢慢睁开眼,看到他的小皇后正朝他笑。
这哪是芝麻大饼,这分明是小仙女!!!
为了纪念这段过往,小皇帝决定自己女儿小名叫芝麻,儿子小名叫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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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给你亲
醉仙楼里,沈凝捧着酒盏喝了一壶又一壶,喝得自己醉醺醺的。
赵蒋夺过她的酒盏劝道:“殿下喝得够多了,别再喝了。”
沈凝凶他:“要你管?”
赵蒋一脸正色严肃道:“我、我是你的小……小情郎,不能看着你身子垮了。”
沈凝醉了,看着赵蒋一本正经的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六皇兄倒了。”
几个兄弟姐妹里她最小。父皇母妃去世的时候她才九岁。六皇兄看上去很冷漠很严肃,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很闷,会体谅别人的苦,却从来不会说自己的苦。
从小到大,她闯的祸都是六皇兄帮着收场。有人欺负他们弟妹几个,也是六皇兄帮着出的头。
后来先皇逝世,也是六皇兄撑起了一切。在她眼里六皇兄是无所不能的。
六皇兄一向身子硬朗,连小病都没有生过。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六皇兄也会倒下。
六皇兄若是没了,她闯祸惹事再也不会有人罩着她了。
赵蒋从怀里拿出新买的锦帕小心翼翼地递给沈凝。
他愿意拼尽所有为小公主打天下,护她一世无虞,只是怕自己手上粗粝的老茧会硌到她。
沈凝接过帕子吸了吸鼻子,打了个酒嗝,晕晕乎乎睡了过去。赵蒋拿了被子给她盖上,望向窗外。
今夜是个满月,但愿一切圆满。
越州军营。
沈纵的病情不容乐观。多年的积劳加上痘疫,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烧了两日,身上开始起痘。
明芙绞了热帕子给沈纵擦身子,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沈纵。
沈纵睡了两日,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他虽昏着却也隐隐感觉到自己生得并非小病,再加上全身上下又疼又痒,已猜到自己生的是什么病。
他努力用手推开明芙:“明芙,别在这染了病气,出去。”
“我不走,我要守着夫君。”明芙一脸固执,“我从前发过痘了,不会再发了,你过不了病气给我。”
沈纵安心了一点,伸手抚了抚明芙的脸颊,好不容易把她的脸颊养肥,如今又瘦了回去。沈纵心中不忍她操劳:“你去休息,换别人来吧。”
“你想换谁?”明芙替沈纵擦脸,“这里是越州军营。将士们每日都要操练,与你同行的官员也需忙于公务。大家各司其职,阿芙是夫君的妻子,应当陪伴着你。”
“况且军医说夫君身上要保持干净,每日都要擦洗三回,耽误不得。”明芙郑重道,“阿芙怎么可能让别人给夫君擦身?男人女人都不可以。”
沈纵脸上挂起一丝浅笑。到了这种时候,明芙还这么爱吃醋。可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她很可爱。
沈纵醒了没多久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明芙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从榻边的小桌上醒来,伸出手探了探沈纵的额头。沈纵依旧烧得厉害。
明芙心里很慌,生生忍住惊慌的眼泪,声音甜甜哄劝沈纵:“夫君快把药喝了,阿芙喂你,啊——张嘴。”
沈纵微微启唇饮下明芙送来的药。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些药没什么大效果。但他喝了,明芙就会安心一点。
夜半三更,沈纵从睡梦中醒来,全身痛痒难耐,连呼吸都觉得费力。明芙过来抓住沈纵的手。
沈纵艰难地直起身咳了几声:“明芙帮我把纸笔拿过来。”
“夫君你想写什么?”明芙道,“你躺下,阿芙帮你写,阿芙已经会写很多字了。”
沈纵笑笑柔声道:“这个你代笔不了,乖,去把纸笔拿过来。”
他自己的身体他知道,大约是撑不了多久了。趁现在还清醒,得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沈纵提起笔,脑子一片空白。他习惯未雨绸缪,这么多年,侄儿、弟妹、朝事该安排的事他都早已安排妥当。
就算他现在立刻离开人世,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他唯一没安排好的,便只有明芙。
沈纵看向明芙,心中五味杂陈,他伸手摸了摸明芙的小脑袋,轻声道:“明芙,我以为自己能陪你很久,一直护着你。”
明芙趴在沈纵腿上:“那你要快些好起来,你说过会带阿芙去吃糖莲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