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穆衡提及顾知涧,虽然有几分疑惑,但此刻她心思都被胃里的食物占据,没多想地点点头道:“顾家哥哥确实受人欢迎,他年纪轻轻便成为枢密院副使,父亲又是当朝丞相,深受当今圣上倚重。人长得修皙清隽,家世显赫又人品贵重,这两年不知多少家的女孩儿想要成为顾家儿媳,那日的洛二便是其一。”
穆衡听到顾家哥哥这四个字脸色一黑。
“那娇娇可曾想过做顾家的儿媳?”
沈如娇满脸莫名地抬起头:“没想过啊。顾哥哥虽然样样都好,可我小时候便认识他和陆家小子两人,我看他们就像哥哥一般。而且,顾家哥哥虽然处处拔尖出挑,但他太过死板,小时候我每回见到他就跟见到夫子似的。
“谁要给一个夫子当媳妇?”
其实当初沈明煜也曾动过想让沈如娇嫁给顾知涧或者陆聿行的心思,毕竟他们两家沈明煜都知根知底,而不惧怕长公主的势力。
但被沈如娇严词拒绝。
当时沈如娇同沈明煜道:“哥哥糊涂了,顾家和陆家是父亲在世的时候结下的交情,你与顾陆两家的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你若开口,他们自是愿意为了全朋友之义来娶我。
“可哥哥有没有想过,顾陆两家的夫人是否愿意要我这个儿媳妇?再者,婚后我若与他们过得不睦呢?你是要帮着你的朋友兄弟还是帮着我这个亲妹妹呢?
“更为重要的是,无论是顾家还是陆家,都不会允许长子过继到沈家的。哥哥可不要为了眼前的一时利益,将原本与顾陆两家的情意给冲散了。”
这些道理沈明煜心里虽然清楚,只是当时情急上头,便想着搏一把,万一娇娇与顾知浅或是陆聿行能成眷属,他也能放心一些。
但沈如娇话说得通透,沈明煜也就歇了心思。
沈如娇手中的消食茶饮到底时,突然反应了过来,看着穆衡道:“阿九,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还不等穆衡回答,沈如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弯着一双眼睛:“这都距离赏菊宴多少日子了,阿九你这醋酿的可真够久的。”
穆衡:“……”
***
消了消食,沈如娇没那么撑了,便开始让云锦云雀两个把昨日望月楼那边烧毁的情况跟她汇报一番,她今日要处理的事情颇多。
昨夜的一场大火,听雨阁这边用的建材虽说都是防火性极佳的,但也都被熏黑了不少。
沈如娇见不得斑驳的屋顶,上面的瓦片全都得换新的,熏黑的梁柱也得重新漆一遍。
听雨阁不过是一点儿皮毛之损,西边起火源头的望月楼则被烧了个干净。
望月楼原本是沈府用来宴客听戏的地方,从前每年中秋之夜,沈崇文都会在望月楼设下家宴,一家人围坐一起赏月吃酒。
自从沈崇文夫妇离世,长房二房两家几乎撕破脸皮,这望月楼便就荒废了下来。
如今一场大火燃过,只剩下了空架子。
望月楼定然是要重建的,不过沈如娇还没想好,要将望月楼改做什么。
便先让人把残垣断壁都先推了收拾干净,等她想到了再说。
昨晚明月拿走库房里的佛珠时便知道,这事早晚会被沈如娇发现。
如今听雨阁也好,沈家也好都不宜久留。
明月昨晚上将佛珠给胡嬷嬷的时候,特地问了她母亲被关押的地址,打算今日一早跟沈如娇告假后,直接去寻了母亲带着她出城去。
沈如娇将手里头的册子卷成一卷,面无表情地敲打着手心,看着跪在下方的明月:“明月,若我没记错,你跟在我身边也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吧?”
明月不知道沈如娇为何突然提起这茬,小心回道:“回小姐的话,今年正是第十年。”
沈如娇叹了一声:“十年都养不熟的,明月你说,那还叫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穆衡: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沈如娇:你等我算算。
穆衡:你还敢给我算?!
第二日,穆衡再问: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沈如娇扶着腰,咬牙切齿:就你这一个情哥哥,可以了吧!
穆衡满意了。
沈明煜角落里画圈儿:行吧,我就是个工具人。
第38章 相亲
听沈如娇的语气, 明月心里一颤,瞬间慌乱无比。
莫非这么快就被小姐发现了?
她脸色顿时白了一白,但仍存着侥幸的心思, 故作不明所以地问道:“不知明月做错了什么,还请小姐明示。”
沈如娇轻笑一声:“你跟了我十年,竟然还不知道, 我最烦明知故问和装模作样吗?今日你还能跪在这儿跟我说话,我也算是给了你一次机会,既然你不珍惜, 也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她院子里的这些人,都是爹娘在世的时候亲自帮她挑选, 而后她自己一一□□培养起来的。
加上明月平日里称得上乖巧听话, 做事也算是勤快。
沈如娇最初得知她有异心的时候觉得意外, 便让人去查。
果然不出她所预料,明月之所以会听命胡嬷嬷的吩咐办事, 皆因胡嬷嬷叫人把她母亲关了起来。
以此为要挟,让明月就范。
明月背主犯下错事也是因为被人胁迫, 一时糊涂。
沈如娇原想着,只要明月实话实说,诚恳认错, 她虽不会再用明月,但看在她从前勤恳的分上,愿意给明月一笔银子, 再陪一间小铺面给她,让明月跟她母亲下半辈子能衣食无忧。
也算是全了十年来的主仆情分。
没想到竟是个养不熟的,也难怪会做出背主离德的事情来。
即便今日没有胡嬷嬷,往后也会有别的利益驱使, 早晚会有被她反咬一口的那日。
如今倒是省了她的事儿了。
明月听沈如娇这话,顿时明白了,大小姐什么都知道。
她跟了沈如娇十年,哪会不清楚沈如娇平日里看着极好说话,从不轻易惩戒下人,就算是做了错事,也多是轻轻揭过并不深究。
但是一旦触犯到了沈如娇的底线,就再无回转的余地。
明月脸色苍白,全然失了血色,只一个劲地拼命磕头求饶。
“大小姐我知错了!您可怜可怜我!我娘亲被胡嬷嬷关了起来,若非如此我万不敢起异心,求您再容我一回吧!求您饶了我吧!”
沈如娇烦闷地拧拧眉头,一旁的云雀立即叫了两个人过来,把明月给架了出去。
明月哭嚎求饶的声音一直到拖出了院子才消失。
到底是跟了她十年的人,沈如娇又不是铁石心肠,情绪上难免还是有些低落。
云锦知道大小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极重感情,宽慰道:“小姐平日里对我们极好,从不随意打骂,也就是跟在小姐身边还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咱们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哪个不是心怀感激,忠心耿耿?明月自己的心思歪了,只能说明她本就不是知恩图报之人,怨不得小姐。小姐更不必为了这等人伤怀费神,不值得。”
沈如娇朝云锦露出笑容,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叹气一声:“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到底是十年的情分,我能体谅她,可却想不到她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好在还有你和云雀两个,你们真心待我,我就知足了。”
想到明月,沈如娇神色又冷了下来:“先把人带到庄子里去,问清楚了胡嬷嬷都跟她说过些什么。”
福寿堂那边既得了佛珠,担心被她发现会闹起来,必然会急切地送出去,想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她闹的再凶也于事无补。
沈如娇看着云锦问道:“对了,福寿堂那边给英国公府递帖子了吗?”
云锦点头道:“正要跟小姐您说呢,到那边今儿个一早便差人备了礼物和请帖送去了英国公府上。二夫人也让人四处采买名贵食材,光是鹿筋和雪参就买了两盒回来。那雪参一盒就要六百两,小姐拨的那二百两可打不住,估计不是老夫人那儿贴补了,便是二夫人拿嫁妆换的。”
沈如娇轻笑一声:“那是自然,给她的宝贝孙女沈如梦相亲的午宴,多少银子祖母跟二婶也是舍得的。不过这与咱们无关便是了,等英国公夫人来的那日,我们且瞧热闹便是。”
想到明月盗走的那条佛珠,云锦和云雀两个人便不由地笑了出来。
她们家小姐,真是一贯的损。
***
没过两日,英国公夫人便带了小儿子贺明生应邀来了。
福寿堂和二房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恨不能张灯结彩,把路都铺上红毯。不过到底是手头紧,只能多系几条彩绸,再多摆了几盆鲜花以充门面。
与沈如娇大婚那日的装扮自是没法相比。
英国公夫人打进了沈家门,便没有露出什么笑脸。
眼风扫过去看到姚氏让人摆的几盆菊花都是不值钱的下等货色,花冠也不过才掌心大,十分寒碜。拿来给他们英国公府上的下人赏玩都不配。顿时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
若非知道这沈家巴巴地盼着想要与她结亲,英国公夫人都觉得这沈家是故意用这些不入流的货色来打她脸面。
贺明生倒是无谓这些花草陈设。
他知道今日过来是为了相看的。
从前他只听说过沈家大小姐沈如娇的美名,可惜三年前,因为老国公的去世,他没能够一睹芳容,这两年关于沈如娇的事情听得不少,也偶见过沈如娇的画像,的确是仙人之姿,曼妙非凡。
今日与他相看的是沈国公府上二房的四小姐,贺明生虽然没怎么听说过这位四小姐的名字,对其无甚印象。
但想来她既然能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姐姐,同为沈家人,这四小姐的容貌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不过今日若是能够得见沈如娇一眼,倒是不虚此行。
贺明生还盘算着,想一睹传闻中命硬但也美艳无双的京中第一美人,到底是怎样的姝色无双。
沈府的下人领着英国公夫人和贺明生一路到了福寿堂。
姚氏早早地便在门口等着了,老远看到贺明生俊俏公子哥儿的长相,心中先是满意了八分。
立即笑盈盈地上前招呼,亲自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沈老夫人为了今日能顺利把婚事给沈如梦定下来,一见到英国公夫人和贺明生,先对堆起笑脸迎人:“早就听闻小贺公子一表人才,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那几个孙子孙女与小贺公子一比,简直快掉进泥了去了。”
姚氏满心满眼的满意,笑容格外灿烂,听到婆母夸赞贺明生,忙附和道:“可不是呢,今儿个我才知道,这天上的金童是个什么模样。方才我远远瞧着,还当是天上的小仙君下凡来了!”
这婆媳二人浮夸的夸赞之词非但没有让英国公夫人露出笑脸,反倒在心里更多了几分鄙夷。
若非魏国夫人亲自来与她说这门亲,英国公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沈家?
别说沈国公的爵位如今还在长房沈明煜的身上,跟二房压根没什么关系。就算是二房沈崇武承了爵,也不过是个刚从泥腿子里□□的乡下人。
她英国公府可是簪缨世家,祖上三代联姻的世家也都是勋贵。
沈国公府真没什么她能瞧得上眼的。
当年沈如娇炽手可热的时候,英国公夫人都没动过心思,更何况如今沈家大势已去,没甚前途。
若不是贺明生这臭小子不争气,整日里花天酒地,弄坏了底子,如今……
英国公夫人如今是找不到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否则她也犯不着纡尊降贵来沈家相看。
不过,家世低也有低的好处,能拿捏得住,娘家也不敢随意造次。
小儿子将来不继承家业,媳妇家世差点儿也无妨。
只要能管得住贺明生,品行端庄,模样周正,别的她也不要求太多。
“沈老夫人客气了。”英国公夫人扯了扯嘴角算是个笑容,径自坐了下来,视线一扫掠过福寿堂的陈设,心里头又生出三分嫌弃。
既不见梅兰竹菊,也没有名家大手的字画,连个像样的古董摆设也没有。
放眼过去全是金玉堆砌出来的俗不可耐。
再看沈老夫人一身秋香色的祥云纹圆领衫,配了五色寿字裙,满头金饰,手上带了一对儿翡翠镯子,还缀上翡翠扳指跟两个大金戒指,着实的俗气。
这位老夫人的儿媳妇也好不到哪儿去。
竹青绣牡丹的琵琶襟上衣,本就黄的皮肤显得更黑不说,偏偏发髻还簪了一朵紫色的绢花,简直是又俗又土,叫人看一眼便眼前发黑。
早先英国公夫人便听说,这先沈国公一家子都是偏远之地的商户出身,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如今虽还未见到沈如梦,但她的祖母和母亲都是这样没品位也没见识的村妇,沈如梦又能好到哪儿去?
这样的儿媳妇若是娶进门,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英国公夫人已然不抱什么希望,只想着凑合着吃完这顿饭,赶紧回去,免得呆久了沾一身俗气。
见英国公夫人态度颇为冷淡,沈老夫人和姚氏两个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敢得罪了这尊大佛。毕竟这是正经的世家贵族,她们抻长了脖子才能摸得到人家脚踝,即便是被冷脸对待,也得捏着鼻子先把婚事给定下再说。
婆媳两个为了让英国公夫人能满意,拼了命地夸赞英国公夫人保养得宜,瞧着年轻。
又说贺明生仪表堂堂,俊朗无双。
十句话里头,八句都在奉承,剩下的两句则是极尽所能地往沈如梦的身上贴金。
“我们梦儿啊颇有才名,与寻常人家的小姐不一样。不爱那些个漂亮的衣裳首饰,就爱文墨,丹青诗词样样都能拿得出手。”
沈老夫人夸起沈如梦便停不下来,落在英国公夫人耳朵里,只觉得这一家人当真是没什么见识。
世家女子,样貌才情都在其次,重要的是持家的手段和性情。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样貌再好不过几年的光景,一旦败了还拿什么笼络丈夫的心?
至于才情。
英国公夫人最厌烦所谓的才女,整日里伤春悲秋卖弄文墨,无非就是在男人堆儿里博名声,想要惹人注意罢了。
偏这婆媳二人浑然不觉,沈老夫人说完,姚氏也跟着夸,字字句句全都是沈如梦写过多少诗词,画过多少丹青,棋艺多么不俗。
听得英国公夫人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